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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能速成,不过被傅朝瑜请过来当先生的大夫们正好能用得上,都被许汉杰给请到军营中了。

    他们不缺大夫,也不缺药材,但是手脚健全的士兵或伤或亡,总让人心痛不已。

    皇上叮嘱了一番,让人好好照顾伤员,若有伤亡即刻记下姓名,来日好给抚恤金。

    即便大魏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从未在抚恤金上面有所节省。

    傍晚时分,皇上甚至领着周景渊亲自去战场边缘转了一圈,为的就是锻炼周景渊的胆量。

    可皇上想象中失声惊惧的场面并未发生,相反,周景渊骑着小马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血污斑驳的战场,只是叹了一口气,神色无悲无喜,稳重得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

    皇上懒得追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想来又是傅朝瑜教的。

    大魏的伤兵早就抬走了,东.突厥还有些去世士兵的遗.体还未收回去,虽隔得远,却也能看到其被巨石砸得面目全非了。

    周景渊定定地朝着那儿许久,毫不回避。

    皇上端详了一眼周景渊,有点不爽:“你不害怕?”

    他记得,废太子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可是吓了好几日呢。皇上对此大为失望,将废太子叫到了自己跟前怒斥一顿,他不需要无能的继承人,因为一点血便吓破了胆子,他又如何能放心将江山社稷托付给对方?

    可眼下面对什么都不怕的周景渊,皇上却也不满意,觉得太装了。傅朝瑜如珠似宝地宠着这个外甥,应当不会让他见血。这孩子眼下一派淡然,该不会是死要面子故意装出来的吧。

    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身旁的许汉杰等彻底不懂了,小殿下不害怕不是好事儿么,怎么圣上反而一副失望的模样?

    周景渊小脸淡然,镇定自若地道:“只要有战事,势必会有人员伤亡。早就想到的事,为何还要害怕?”

    皇上:“是么?”

    周景渊抬头:“父皇希望看到我害怕吗?”

    皇上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自己被这孩子摆了一道。

    周景渊移开目光。他只是觉得对于寻常人来说,和平来之不易。如今的周景渊年纪还小,不像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悲剧,换来满身戾气。他如今厌恶东.突厥,恨不得让他们彻底覆国,可是看到东.突厥士兵的遗.体便想到了大魏同样有伤员,有亡人,因而总觉得可惜。

    这些人在家中兴许是长子,是丈夫,是一家之主,可来了战场之后便如蝼蚁一般,顷刻间便没了性命。倘若东.突厥老老实实不生事儿,这些人应当不会丧命。

    皇上总算在他脸上看出了点情绪波动,随即又觉得自己担心得没错,这家伙果然软弱,看事情只看个表面。任凭傅朝瑜再自卖自夸,可小五终究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小孩儿能有什么见识呢?傅朝瑜教出来的孩子终究不及自己教出来的刚强。

    皇上郑重告诫道:“凡有战争便有伤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一再忍让便是自取灭亡,非但不能保全更多的人,反而会使整个国家陷入绝境。东.突厥对大魏觊觎已久,时常南下骚扰西北境内。如今只有将他们打服了,才能保护更多的大魏百姓。”

    虽然他也心痛伤亡,但他们别无选择。没有从天而降的太平盛世,凡是盛世,都是用血泪铸就而成;凡是雄主,都是从腥风血雨里淌过来的。

    “此战结束,可保十年内边境安稳。”

    周景渊歪了歪头:“那往后呢?”

    “往后还得看你。”皇上打量着这小家伙,不介意将真相告诉他,他可不是傅朝瑜,不屑于哄人。大魏的储君,绝对不可以天真。

    “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突厥领土太广,大魏吃不下的。即便划地封王,派皇室宗亲前去坐镇,几年内兴许能安分守己,可时间一长还是会有战事。草原游牧不及农耕稳固,年景不好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南下进犯。他们吃不上肉,便会来抢咱们的。”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间都是如此,战争反反复复,或许有相对平和的时期,但是从未结束过。

    周景渊明白了。

    他并非生性乐观,只是跟着舅舅相处多了,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难免沾染了一些乐观的性子。但如今皇上口中真相,他也很快就接受了。他会尝试着去改变,扭转这一局面,但若最后仍以悲剧收场,那他也不吝啬诉诸武力。

    周景渊头一日变被带去战场一事,皇上也没瞒着傅朝瑜,甚至特意写信同他提及此事,还在信中对傅朝瑜的教育方式表示不满,认为他教出来的孩子软弱太过,没什么血性。

    傅朝瑜:“……”

    上辈子一路杀过去的小外甥是有血性了,比造反的废太子还猛,不知道皇上看到上辈子的小外甥会作何感想呢?

    这战事看来是有的拖,父子二人相处得久了,以皇上挑剔的个性肯定还会说三道四。就怕他们俩到时候闹掰,以小五的性子不至于吵架,但肯定嫌烦不太愿意搭理人。

    他得想想法子,早点将这战事给平了。顺便再堵住皇上的嘴,让他看看没有血性亦可成事。皇上自以为是的那一套,早就不顶用了。

    用他的方式教出来的孩子,多半是第二个废太子。

    第188章 造出

    傅朝瑜叫来方爻, 让他给自己寻几个人信得过的木工师傅,再去给他准备一些东西。

    方爻看着单子犯了迷糊:“大人这想要做……炮仗?”

    傅朝瑜摇了摇头:“是想琢磨一些新东西,你先把人给我找来, 记得找几个手艺精湛、口风紧的, 我有大用。”

    方爻知道傅大人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有大用,便肯定是不同寻常之物。为了不耽误傅大人做事, 方爻立马就下去准备了。

    傅朝瑜不喜欢战争, 更不喜伤亡。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凡是战争,都应该慎之又慎。若是世间所有国家部族都能崇尚和平,不再穷兵黩武, 必然能少许多悲剧。

    然而这并不现实。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忍让,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欲.望催发出来的战争也无休无止。原本傅朝瑜并不打算将此物拿出来,冷兵器时代伤亡有限,可一旦过渡到热武器, 伤亡势必会大幅增加。

    傅朝瑜并非心疼敌人, 而是担心这东西外泄, 一如现在的抛石车一样。这东西一经面世, 想要摧毁或者隐藏几乎不可能,皇上绝对会将其收为己用,虽不会滥杀, 但是终究留有祸患。等到他小外甥继位后,他可以规劝小外甥, 但却劝不了继任者,也劝不了那些野心家,日后x局势会演变成何种地步傅朝瑜也不知道。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却是对付东.突厥最好的办法。

    原料没有备齐,傅朝瑜只能先耐着性子先等等。

    从书房出来之后,傅朝瑜又领着人去安排了农事。常乐北边有不少从伊州迁过来的吐谷浑人,他们在此待一年有余,连大魏日常用语也都学会了。

    傅朝瑜过去时,众人正在商议尽快给红薯育苗。

    他们去年分到了不少红薯种子,作为迁到西北来的外族人,他们竟然是最先收到红薯种子的那一批。需知好多西北百姓只分到了些凉州送过来的土豆,红薯压根摸都没摸过,少说也得往后再排上半年才能拿到种子,可他们竟然能排在大魏人前面!

    虽说吐谷浑成了伊州,隶属于大魏,如今已经是一个国家,不分你我,但总归是不同的。这些人从前生怕自己被排挤,如今衙门对他们的优待,则彻底让这群人放下了芥蒂,在西北找到了归属感。

    西北这边荒地不少,上回听闻官府还有意迁一批人去高昌县,一如当初将他们从吐谷浑迁到这儿来一样。这也未尝不好,只要跟着大魏朝廷总不会吃亏,他们可以劝一劝伊州族人来此安居。

    有人迟疑:“可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吐谷浑,真的愿意来么?”

    “多写几封信回去肯定有人愿意过来的,留在那儿有什么好?家里孩子想出人头地都够呛,轮到年成不好,还得把自家粮食拿出去送给上头官员,那食不果腹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想必族人们肯定也早就有所不满。咱们先试试,来这这么久,还没捎消息回去过呢。”

    正商量着,忽然看到傅大人过来了。

    人群中有两个胆子大的,立即主动上前搭话。他们说话仍有口音,但是正常沟通交流却无影响。傅朝瑜对他们刮目相看,这些人适应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打趣道:“再过些日子,你们的西北话说得可要比我好多了。”

    傅朝瑜是江南人,去京城路上学得中原官话,来了西北之后又学了这边的话,不过说的也不是很好。

    傅朝瑜跟前的汉子笑道:“大人您就别打趣咱们了,我们还有的学呢。正好您今儿来了,能不能劳烦您给咱们看看这红薯育苗做得对不对。先前衙门的人也都讲过,我们怕记得不牢,回来之后琢磨了好几日,也不知有没有记错了。”

    春耕这段时间傅朝瑜每每出门都待着几个种田的好手,为的就是随时解惑答疑。他虽然涉猎极广,但许多事儿都是浅尝辄止,譬如农事方面,傅朝瑜往往都是吩咐几句,让下面的懂行的人去做。

    术业有专攻,傅朝瑜不能不懂装懂。

    有了懂行的指点,众人很快便上手了。

    在西北的日子,真比他们当初在吐谷浑的时候过得舒坦。从前哪有人愿意这么细致入微地手把手教他们如何种田?官府都奉承着大汗跟王室,从来都不会管他们死活,偶尔遇上一两个清官,那都算是祖宗保佑了。可自从来了西北,他们却发现这里的官员似乎都不错。

    兴许是傅大人管理有方,西北官吏身上都不见傲气,还很平易近人。

    日子过得舒坦,他们甚至还开始期待起了几月后的学堂。原本去年年底西北各地便可以新建学校,这两年西北开设了许多棉布厂,陆陆续续都赚了不少钱,加上傅大人经营有方,各地商贾都爱来西北碰运气,西北如今真不缺钱。

    衙门有了底气,自然得兴文教,修建学堂便是一样。各地都希望学堂能比照着凉州学堂来,即便先生没有凉州学堂的先生好,可教他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孩子总是绰绰有余。而常乐的学堂都已经在建了,众人一边种地,一边憧憬自己的孩子往后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头读书。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融入了西北之后,连带着也认同了儒家那一整套观念,他们几乎已经脱离了原本吐谷浑的文化与认同。果然,还是将族人劝到这边来最好,留在伊州境内是没什么出息的。

    同样的路子,傅朝瑜打算在高昌也试一试。如今高昌并未设州,而是设了高昌县,并入沙洲,县治就在从前高昌王庭所在。

    朝廷年初已经派了知县前去高昌县,甚至连班子都给配齐了,新任的知县也是科举入仕的寒门,这两年皇上为了打压世家,频繁任用寒门子弟。

    这位韩知县便是如此。他上任途中路过常乐,特意前来拜访傅朝瑜。

    他不过一介知县,上头还有沙州知县,再上头才是傅大人,如今能有幸见傅大人一面,已是倍觉珍惜。西北从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模样,这都是有目共睹的,若非傅大人力挽狂澜,西北断然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改天换地,如今俨然成了塞上江南了。他虽为小官,却也有心效仿傅大人将高昌经营得有声有色。二人讨论高昌规划,韩知县也一直在洗耳恭听。

    尤其是朝廷在伊州、安南一代的做法,这都是现成的经验。不过说到人口迁移一事,韩知县面露为难之色,坦诚道:“高昌如今才刚收为大魏领土,先前又同东.突厥不清不楚的,犯了忌讳,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大魏百姓轻易不出远门,又安土重迁,想让他们去高昌,基本不可能。再说,百姓们也是记仇的,高昌让大魏如此狼狈,即便如今亡国了,民间对高昌的偏见却还是根深蒂固的。

    傅朝瑜悠悠一叹,是这么个理,但是迁徙一部分百姓却也是必要的。哪怕迁移过去的是从前吐谷浑的百姓,都比高昌县内只有高昌人要利于管理。但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过去,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傅朝瑜道:“此事我会写信外同皇上商量商量,实在不行,许诺迁移过去的百姓一些好处也是可以的。”

    韩知县憧憬:“若是有人自愿前往就更好了。”

    傅朝瑜笑了笑,哪有那么好的事?

    二人商议半日,傅朝瑜又另外交代一件,让韩知县上任之后在高昌境内收集赤盐。

    赤盐,顾名思义便是赤色的食盐,色如赤石,此乃高昌特产,其味甚美,中原一带并不多见,也鲜为人知。

    但若是在国子监文刊上宣扬一波,必能引起追捧。高昌不缺此物,可大魏却几乎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不赚白不赚,卖出去的钱正好还能够经营高昌县,两全其美。

    韩知县没多打听就应下了。

    将人送走之后,互市监也迎来了最忙的时候,自从大魏重开互市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便陆陆续续有商贾前来打听大魏本地的跟西域的商贾都有。

    林簪月本在医馆坐诊,如今也都被崔狄拉过去充人数了,后来人手不够,连还在放假的楚宁都被请了过去。

    杜宁本来放假放得好好的,整日都跟在他娘子身后乐呵乐呵地四处溜达,结果转眼间他娘子便兴冲冲地抛下他离开了?!

    那他还放个什么假?

    杜宁已经不是从前为了躲他娘子,特意从京城赶来西北当官的杜宁了。一块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杜宁多多少少都有些黏他媳妇儿,最近尤甚。

    为此,他还特意跑去傅朝瑜那儿,准备发一发牢骚好将他娘子接回来。

    “崔狄这是什么意思,他互市监缺人就去招啊,把我娘子叫过去算什么?”杜宁人还没进门,大嗓门便咋咋呼呼地传进来了。

    傅朝瑜正好在等着他,见到人回了衙门,立马将他给留了下来:“你来得正好,如今快要到农忙了,各地的学堂也正在建,先生还得另找,琐碎之事实在太多,忙得我晕头转向。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打今儿起这些事情便全交给你了。”

    放了几日假还没缓过来的杜宁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不清明,后面这句话他怎么就听不懂呢?杜宁x歪着头质问:“这些事儿,不都是你的事吗?”

    傅朝瑜理直气壮:“我如今事情多,做不过来。”

    杜宁后撤一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该不会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一个人吧?”

    二人僵持。

    傅朝瑜缓缓开口:“真聪明。”

    杜宁:“……”

    他为何今日想不通非要回来,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绕是杜宁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办差。傅朝瑜如今是真有要事要做,方爻请过来的木工师傅已经到了,原材料也已备齐,寒元关外战况一日比一日严峻,实在是耽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