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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直觉得这些人怕不是都有毛病。

    想讨好储君,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吗?

    他将这事儿说给傅朝瑜听,两人当个乐子谈论得喜不自禁,但同时都清楚,这些人不会入选的。皇上在废太子那儿吃够了教训,不会选择高官来辅佐东宫。

    皇上的确身子不好,可还没有到行将就木的地步,也不喜欢看这些官员当下就如此谄媚储君。

    等年关过去,朝中一切安排妥当,他们便得返回西北作战,傅朝瑜如今还是镇西都护,留在京城终究不是长远之策,他还得回去。所以,这东宫属官绝对不能有喜欢弄权之人,否则便不利于京城安定。

    至于小外甥会不会介意东宫属官出身不高,傅朝瑜并不担心,大家小外甥不会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傅朝瑜翻阅名单,眉眼含笑:“没想到我家小外甥还挺受欢迎。”

    瞧瞧这一个个,身份拿出来都高得吓人。

    杨直直言:“他们这不是奉承你外甥,是奉承储君。”

    “我外甥若是不厉害、不受欢迎,能成为储君么?”这储君也不是谁人都能做的,总而言之,他外甥就是如此优秀!随了他。

    杨直没反驳,不过随即发现不对:“这崇文馆的先生是不是少了一员?名额似乎不对。”

    傅朝瑜头都未抬:“圣上打算将这一名额留给安老先生。”

    “难怪……”

    皇上的打算,这些高官们是全然不知,别别扭扭地参加了考试,甚至还在考场中遇见了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同僚。

    众人彼此打了一个照面,之后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都是三品以上的官,也好意思那些新人、小官们抢?

    至于他们自己?

    咳——他们并非自己要来,也并非有心攀附储君,实在是家里人催得紧,不得不前来试试。

    都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力和学识都不差,这场小小的考试对他们来说也是信手拈来。所以考完之后,不少人胸有成竹地在家等候消息。

    然而等结果出来之后,朝中上下都目瞪口呆。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入东宫的小官x惊喜不已,没想到他们真能被选上啊。

    虽然官位不高,所担职衔也不重要,但他们毕竟都入了东宫!那可是东宫啊,从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记得当初与他们一同考试的好些都是他们的上峰,或是上峰的上峰。本以为他们才是十拿九稳,却不想自己反倒捡了漏。难道,他们比自己的上峰还要优秀?

    被内涵的上峰们得知这一情况,无一例外都黑了脸。

    此事绝对有内幕,他们不好找圣上,不不好找韩相,只能来傅朝瑜跟杨直这边兴师问罪。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傅朝瑜塞了两个他的好友外加国子监几个官员入了东宫,他这分明是徇私枉法!

    第185章 返回

    一群人怒气汹汹地冲过来, 扬言要讨个说法。他们还都还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言明此番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同僚鸣不平, 图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傅朝瑜咀嚼这四个字, 几乎被他们逗笑了。

    这些人占据了世家资源,打从出生起便压着别人好几等,身为名副其实的人上人, 或许他们也曾努力过, 但是跟寒门子弟比起来,他们那些微薄的努力根本不值得一提,到头来, 仍是他们享有了一切。

    饶是如此,他们仍觉不足,贪心之人也配提公平公正?傅朝瑜冷下了脸, 没空跟他们废话, 只说:“最终人选皆由圣上钦定, 诸位若是有异议,直接去寻圣上就是了。”

    “说得好听,你是五殿下亲舅舅, 谁会相信你从未插过手?此番入选之人中, 有好几位都与你交好, 傅大人, 你的好友、先生、师兄、同僚皆在其中,难道你就没有要解释的?”

    杨直听着刺耳,这些人是以什么身份来兴师问罪的?论及身份, 身为安平侯且担任镇西都护的傅朝瑜似乎并不比他们差吧?

    傅朝瑜也确实没准备惯着他们:“我需要解释什么?还是那一句,此番结果都是由圣上定的, 圣上要选他们我能有什么办法?亦或是诸位觉得,圣上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这些人高看一眼?你们是太瞧得起我傅某,还是太低估圣上了?诸位如此不服,怎得不去圣上跟前毛遂自荐?”

    众人冷冷地看着傅朝瑜。去圣上面前说,当他们傻不成?

    傅朝瑜抱着胳膊:“不过诸位倒是提醒我了,若不说清楚,还真有人觉得里头有猫腻,污蔑我们倒是无妨,可若是连累了韩相便太作孽了。诸位今日诘问,来日我会一五一十向圣上说明,圣上若是来了兴趣,兴许会将诸位大人请过去一一宽慰也说不定呢。”

    说完,傅朝瑜恶劣地笑了一声,真当他还跟从前一样好欺负?

    杨直若是知道他的心声,定然会反驳傅朝瑜,他从前哪里好欺负了?

    京城贵人无数,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在傅朝瑜手里讨到好,即便傅朝瑜还是个小官时他也未曾吃过什么亏。有的人就是天生好运。

    众人对视一眼,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类似宽慰的话,似乎从未在圣上嘴里出现过,圣上面对他们的时候永远都只有冷嘲热讽。若是傅朝瑜真告状的话,毫无意外,他们肯定会被喷得体无完肤,到时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今日过来问罪实在是冒失,没有得到结果不说,反而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众人悻悻地离开了。

    杨直虽然看够了热闹,但却有些担心:“你就不怕他们会给你跟小殿下使绊子?”

    “兴许会给我使绊子吧,不过不会误伤小五。别看他们在我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可真到了小五跟前却又会换一副面孔,他们可不傻,最知道审时度势。”

    这些人如今费尽心机想要挤进东宫,不就是为了讨好他外甥吗?明知道他外甥会登基,怎么可能还跟他外甥作对?至于与他作对,傅朝瑜就更不怕了,反正他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债多不愁。

    他若是当真长袖善舞,将能结交的大臣都给结交了一遍,兴许他们那位小心眼的皇帝陛下又该多心了。他的官途,直接影响着小外甥储君之位是否稳当。

    傅朝瑜什么都可以赌,唯独在他小外甥头身上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群人铩羽而归,默默等了两日不见皇上发作,以为傅朝瑜将这件事情给忘了,一度庆幸不已。不想年节过后上值头一日,皇上便将他们给叫过去臭骂了一顿。

    新年头一日便遇到了这样的倒霉事儿,今年哪能顺得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人告状,他们恨傅朝瑜都恨得牙痒痒。

    被骂了一顿之后,这些不愿消停的人终究还是消停下来。

    周景渊的东宫属官也配置齐全了,可他太年幼,许多属官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再说他还是更习惯用福安他们。这都是其次,周景渊真正担心的是东宫班底配齐了之后,自己便要一直留在东宫。他知道舅舅开年之后即将返回西北。若是从前,他自然能跟过去,可现在自己身份变了,周景渊害怕不能行动自如。

    他跑去问傅朝瑜,可傅朝瑜也不敢妄下定论:“你如今的身份是储君,往后你的事便不只是咱们一家的事了,满朝文武都可以议论。我倒是想把你带去西北,但这件事情务必得让皇上点头才行。”

    这头点得还得十分坚定,若是别人劝两句就改了主意,那他外甥这辈子也别想回西北了。

    周景渊听完固然失望,却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尽善尽美之事。他得到了储君的位置,便势必要牺牲一部分自由。即便来日真能顺利继位,也并非事事都能称心如意,单看他父皇就知道了。

    皇上还不知道自己被看了笑话,他这些日子频繁召见太医,一日三餐定时吃药,自以为恢复得不错,于是又开始每日习武,为了年后杀去东.突厥做准备。

    太医知道皇上又不安分,私下多番劝阻,就差没有明着说不老实养病会有碍寿数了。

    太医院不乏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大夫,但大夫再厉害,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更不能从阎王手中抢人。若是皇上仔细养着,他们可保皇上十年无忧,可若是他不听劝阻执意要去战场,兴许只能保个五六年之久。

    得不偿失。

    对此,皇上不是不介意,可是他更恨东.突厥。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将东.突厥踏平,他这皇帝不做也罢。与其在京城窝囊度日,不如去西北扫平敌军。

    太医劝不住皇上,只能委婉地跟皇贵妃提点几句,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贵妃也做了甩手掌柜,压根不管。她只是皇贵妃,又不是皇后,与皇上还不是正经夫妻,中间不知隔了多少层。若是让她插手,来日皇上生气牵连到她头上可就不好了。

    皇贵妃的路子走不通,太医们只好又去暗示皇太后。

    太后是真的关心皇上,亲儿子做皇帝跟亲孙子做皇帝,于太后而言可谓天壤之别。她还是希望皇上能好好调养,切莫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惜太后也失算了。

    皇上心意已决:“母后,东.突厥犯我大魏,朕不能坐视不管。从前鼠疫是一桩,围剿西北军是一桩,算计废太子起兵造反又是一桩,此三条宗宗当诛。我大魏以武立国,靠着庞大的军队震慑住了周边部落。若是这回栽到了东.突厥手上,被周边视为笑柄,来日即便小五即便顺利继位,也会被周边再三挑衅。”

    他身上的沉疴旧疾太多了,注定无法长寿,便是保养又能养几年?届时小五仍要幼年继位。还不如在此之前将东.突厥彻底打服,让周边部族心甘情愿归属大魏。

    “母后,上天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朕只想在晚年多替大魏做些事。”

    太后连连叹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儿子讨论生死之事委实太过沉重。太后岔开话题:“从前倒是没发现,你对小五这般看重。”

    皇上哂笑,他并非看重小五,而是看重储君。明知自己活不长了,不论储君是谁他都会给对方铺路的。倘使把小五换成老三、老四甚至几个小皇孙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他们堪当守成之君皇上都会帮衬。无关喜爱与x否,只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

    不过这话也不必解释,就让太后觉得他看重小五也无妨。

    太后无功而返。

    两日后,皇上又一次在朝中提及讨伐东.突厥。这回并未有多少人反对,主要是之前那回大魏被东.突厥跟高昌算计,输得实在太难看了,众人面上都挂不过去。一年前,他们还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万国博览会跟封禅大典,那会儿是何等风光,然而一年后便被东.突厥将脸给打肿了。

    为此,淮阳王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从前淮阳王在朝中颇受欢迎,这回吃了败仗,且主要原因还在他,众人难免对他有些想法。正因如此,众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淮阳王音信全无一事。吃了败仗还坑得大魏军队被困突厥一月之久的罪臣,回来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面子从哪儿丢的,自然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这回有了提防,应当不会再被围了吧。众人不担心出征,他们担心的是,皇上要将储君带上战场。

    这简直是胡闹!

    五皇子才多大,他哪能上战场?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立的新储君,若是这个也折在东.突厥的手上,他们大魏就真的后继无人了。至于三皇子跟四皇子,得了吧,之前弘文馆考试这两位小殿下是何反应大家可都心知肚明。

    眼下来看,五殿下就是大魏往后的希望,众人劝说皇上三思而后行。他自己去西北也就罢了,好歹把储君给他们留下!

    皇上不为所动:“朕七岁便能随军,十岁便可上阵,十四岁斩获敌方将领三人。大魏是在腥风血雨中开国立国,新任储君怎能连战场都未见识过?”

    众人:“……”

    能比吗?如今环境已不同了,储君没必要上战场冒险啊。

    众人尽数将目光投在韩相身上,韩相顶着压力,开口道:“圣上,君子不立危墙。”

    “重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一个能开疆拓土的雄主,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君子。”

    韩相回给众人一个无奈的眼神。

    皇上:“朕意已决,尔等无需再劝。”

    在培养储君方面,皇上一向能下狠手,当年废太子与大皇子也是在这个年纪被皇上丢去了疆场。比起他们,如今周景渊等待遇已经好了许多。

    众人劝不了皇上,依旧心有不服,只能在周景渊面前多使劲儿了。又是交代周景渊千万要在战场上保重自身,切莫不可逞一时之勇,又是埋怨傅朝瑜竟然一点都不替五殿下着想,以至于让五殿下身置险境……

    都是废话,周景渊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替他舅舅分辨。

    他虽然小,却也知道身为储君过分维护自己舅舅,只会给舅舅带来非议。舅舅树敌太多,终究不是好事。自家人相互亲近,没必要给这些外人知晓。

    既然这些人想要讨好自己,那就让他们讨好好了。周景渊恰到好处地微微一笑,仿佛十足亲近:“诸位大人拳拳关切之心,本殿铭感于心。此番出战,本殿一定保护好父皇及自身。”

    装相么,谁不会呢?

    朝臣们感动不已,储君殿下真听话,比傅朝瑜那个倔驴可要好多了!

    几日后,皇上领着一队人马再次从京城出发,而远在常乐的杜宁得知此事后,终于喜极而泣。

    太难了,傅朝瑜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都快扛不住了!

    第186章 再战

    春寒料峭, 尚未彻底回暖。

    皇上是着急歼灭敌军不假,可他也不会嫌自己命长,所以这回出门皇上全程坐着马车, 生怕自己感染了风寒。先前在太后与朝臣们面前, 皇上扬言自己身子已恢复如初,可他知道,他如今跟先前比起来差了太多。能多活一年是一年, 他也不愿意太糟蹋自己身子。

    饮过汤药后, 傅朝瑜递来一块糖渍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