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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爻他们不仅自己过来了,甚至还带来了凉州的调令。此事原没有这样着急的,但是圣上下令要尽快办理,所以即便圣上人还在外头,吏部却已经安排妥当了。

    马骞走马上任,李成顶替他原先的通判一职。衙门里头也就只有李成能担此重任了,王谢玄虽有急智且脑袋灵活,但是为人有点怂,跟牛伯桓能打得有来有往,但是一旦对上马骞便一言不发,还得李成顶上才可以。

    而李成人缘不错,他上位,凉州上下都无异议。

    接过旨意之后,马骞跟李成都喜不自胜。

    傅朝瑜也顺势提出他明日要走,正好将衙门腾出来。早晚都是要走的,如今马骞都已经成了知州了,他再继续占着衙门有些不大好。

    众人听此,气氛一时间低迷起来。

    他们前些日子便知道傅朝瑜会离开,只是当时觉得时间尚早,甚至傅朝瑜嘱咐他们离开的事情时候仍乐观地觉得还不急。可眼下傅大人真的要走了,他们许多人却都觉得自己没准备好。

    离开了傅大人,他们真的能做得好吗?

    王谢玄跟李成最不愿分开,杨集也不想傅朝瑜这棵摇钱树离开,衙门诸官员小吏都舍不得。这两年来他们眼看着凉州起来了,傅大人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原以为还有几年相处,不曾想这么快便要分别,他们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提出要跟着傅大人一块去瓜州……

    马骞回过神,主动开口连忙让人准备晚膳,既为了给傅朝瑜践行,也是为了替杜宁等人接风。来者是客,他们凉州衙门断断不会怠慢了客人。

    酒席牛伯桓亲自盯着,不允许他们出一丝一毫的疏漏。虽然牛伯桓不太喜欢傅朝瑜,但是他们马大人说了,这回事情能成多亏了傅朝瑜。他牛伯桓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傅朝瑜帮了马大人,他对傅朝瑜也多了份感激之情。况且如今捧着他也无妨,反正人都快要离开了。

    牛伯桓哼着调子,美滋滋地畅享时候马大人上位后自己的悠闲日子,间或提点众人两句:“傅大人喜欢吃炙得嫩嫩的羊肉,小殿下喜欢吃鱼,多贵也得买回来,那位杜大人头一次来,务必要让他尝尝凉州的特色,都抓紧些,两个时辰之内将宴席摆好!”

    牛伯桓将众人使唤得团团转,回头便眉开眼笑地同马骞邀功。

    马骞望着他,心下暗愁。从前他是傅朝瑜的副手,宽待一些牛伯桓也无伤大雅,可如今他成了凉州的一把手,牛伯桓又是他的心腹,若还由着他懒散无功、嘴上没把门,只怕上行下效,直接带坏了衙门风气。他从傅朝瑜手里接过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凉州,即便不能做出傅朝瑜的成就,也不能拖了傅朝瑜的后腿。

    严于律己,是必须的。

    马骞顷刻间便有了决断,他整理了一下牛伯桓的衣领,轻声道:“待傅都护离开之后,可能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

    牛伯桓乐呵呵地道:“为了大人您,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别说是一段时间,便是再累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马骞没明说,一年半载只怕不够,他做多久知州,牛伯桓便得辛苦多久,他们俩人都得以身作则。只可怜了这家伙了,看他的脾性也不是个能吃苦的,不过,谁让他与自己关系亲厚呢?

    牛伯桓尚且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仍然美滋滋地享受最后的轻松日子。

    托了傅朝瑜的福,工部与诸进士享受了一场热热闹闹地接风宴。

    等酒宴过后,天儿都已经快要黑了。偏偏杜宁又是个闲不住的,非得拉着方爻等人去逛凉州城,他对那万国博览会好奇已久,明日清晨便要离开凉州,今儿晚上他一定要玩得够本才行!

    傅朝瑜没有跟着,他领着小外甥去跟安老暂别。

    大抵也就一两个月不见,等都护府建好之后,周景渊每隔一个月便得回安老这边读书。原本安老打算让周景渊一直留在这儿读书的,可惜傅朝瑜舍不得,两人讨价还价之后,才定下了这对半的安排。在傅朝瑜那儿留一个月,再来凉州待一个月。

    因为日后还要回来,所以不论是安老还是凉州学堂的学生,对周景渊的离开其实并不伤心,反正早晚还是要回来读书的,常乐那儿可没有这么好的先生跟学堂。

    翌日一早,傅朝瑜起身之后安叔等人便已准备好了马车。

    傅朝瑜在凉州置办的行囊少得可怜,他平日里在外跑得多,在家待得时间反而少,仅有一些衣裳古书还有平日里记录的各式各样的卷宗而已。舅甥二人,反而是周景渊的行李多,都是秦嬷嬷跟福安给他准备的,来了凉州之后傅朝瑜又逐一给他添了不少,足足塞了三辆马车。他们本想轻车简行,可无奈人数众多,实在是简不了。

    傅朝瑜抱着小外甥上了马车,同前面道:“快些走吧,天黑之前得到瓜州。”

    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天还没亮便已出发了。马骞李成等人早起说要送他去城门,傅朝瑜都没同意。又不是往后都不回来了,他日后回京亦或是办差都得来凉州,何必这般生离死别?

    傅朝瑜将他们赶走,让车夫先行。

    奇怪的是,出了衙门,安叔忽然意识到周围多了许多人,等行至南城门后,后面跟的人越来越多,也不喧闹,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跟着送行。

    安叔敲了敲马车:“公子,凉州百姓来送您了。”

    傅朝瑜怔住,这么早还有人发现他离开了?

    傅朝瑜掀开车帘回头一看,发现后头一时之间多了不少人,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挨着人,但却不吵闹,只是失落地看着他们的马车。

    他们是来送行的吗,为何不出声?

    傅朝瑜当即下令:“先停车。”

    傅朝瑜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发现来的人比他方才在马车上看到的人还要多,整条街的百姓都出来了。有些是他熟悉的面孔,有些甚至未曾见过。

    周景渊对着他的小伙伴挥了挥手,他看到了叶娘子跟月儿也在前面。

    月儿倚着母亲,也冲着周景渊摇了摇手,母亲要来送傅大人,她也想跟着过来。五殿下去了常乐之后,他们得有一两个月见不到面了,不过好在日后还能见到。

    傅朝瑜走向众人,宽慰道:“都回去吧,莫要再送了。日后我虽去了常乐,但是凡凉州有事还是会回来的。”

    整个西北都是他管辖的,所以他其实并不算离开。

    百姓们还是依依不舍,他们深知傅朝瑜即便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哪里想从前日日都能在街头田间看到傅大人?

    街边卖炊饼的老伯知道傅大人不收东西,遂大着胆子道:“傅大人年底可以再来凉州看看吗?”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道:“对,都护府年底应当也要x巡视诸州吧,大人先来凉州看看!”

    “傅大人可不能忘了凉州、忘了咱们!”

    他们凉州上下都指望着傅大人再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傅朝瑜听着心里也暖暖的,许诺道:“会的,年底肯定回来看大家一眼。”

    再三保证之下,总算是让所有人心里都安稳了些。

    傅朝瑜让他们回去,他们却说要再送送。

    可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哪有一直相送的道理?等出了南城门行了一截,傅朝瑜还是强制要求他们回去了。许久之后,傅朝瑜掀开车帘往后一看,仍旧有许多人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傅朝瑜微微叹息,搂过小外甥:“天下终究是无不散的筵席。”

    周景渊知道舅舅伤怀,赶紧抱紧舅舅安慰。

    相邻马车内,杜宁却已经高兴得嘴角咧开,哼起了调子。哪怕这一路上坐着马车不太好受,也无损他的好心情。不过兴许是他得意太过招了傅朝瑜的眼,半道上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又一次被傅朝瑜给逼问起来了。

    杜宁遮遮掩掩了半天,架不住傅朝瑜一直不放过他,最终也只能和盘托出。

    他来凉州这件事儿,他爹压根不知道,是他外祖父安排的。杜宁盯上了这个机会,想要去西北跟着傅朝瑜办差,他外祖父又非常看好傅朝瑜,觉得这机遇千载难逢,一定要给杜宁争取到。祖孙俩都默契地没有告诉杜家人,俩人偷摸着办完了所有的事儿。

    他爹应当是以为他是替工部出外勤的,压根没想到他过来是当官的,不回京城了。

    傅朝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该说他厉害,还是说他胆大?杜尚书要是知道的话,不会被气死吧?

    等等——

    傅朝瑜忽然记起来,这家伙年底便已经成了亲,他立马问:“你来西北当官这事儿,你家娘子知道吗?”

    杜宁瑟缩了一下,又瞬间炸毛:“跟她有什么关系?”

    傅朝瑜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是夫妻吵架啊。

    他听吴之焕说,杜宁这小子被他娘子管得很紧,他如今先斩后奏,就不怕来日被人狠狠打断腿?

    第149章 建府

    纸包不住火, 杜宁难道就不担心东窗事发之时,他家娘子心中怒气更盛吗?

    傅朝瑜几次望向对方,欲言又止。

    最终杜宁也没有体会到他眼中的复杂含义。在杜宁看来, 自己已经来了西北, 天高皇帝远,他家娘子已经管不了他了。成亲这么久他实在已经受够了,都已经不读书还成日里被逼着读书、念字、习武, 他若果真是这般上进之人, 还用得着靠着家里的关系跟别人一起挤明经科?

    他若不学,他娘子便武力压制,他父亲在旁拍手叫好, 母亲爱莫能助,杜宁那点男子气概已经被折腾得所剩无几了。可让他老老实实做学问、练武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杜宁为此筹划了半年。他本来只是想谋一个外放, 恰好傅朝瑜这儿缺人, 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反正如今调令都已经出来了,谁也不能逼着他回去,他不信家里人还能管得到西北来!

    没有戒备心的杜宁甚至当着傅朝瑜的面开始大放厥词, 等来日在西北做出了政绩之后, 要回去好好收拾他家娘子, 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傅朝瑜:“……”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就冲杜宁这脑子, 下辈子或许还有指望,这辈子反正是不可能的。

    一路匆匆赶至常乐,瓜州知州邓如水与方通判带着瓜州上下亲自过来迎接。他们已经在常乐附近给傅朝瑜安排好了住处, 都护府没有修缮好之前,傅朝瑜就住在邓如水安排的客栈里头。

    凉州百姓舍不得傅朝瑜, 可邓如水却日日都盼着傅朝瑜能早点儿到。凉州这两年越变越好,从河西五州最穷的变成了最富的,谁不眼馋?如今傅朝瑜落到他们瓜州这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瓜州跟常乐会是下一个凉州!

    因而邓如水面对傅朝瑜的时候格外热情,甚至说是谄媚也不为过了,杜宁在旁都没眼看。可瞅见傅朝瑜如此神气,他又不禁在心里期待,有朝一日他会不会跟傅朝瑜一样厉害,地方官员对他众星捧月,到了京城,朝中官员也需对他以礼相待?若真有那一日,他娘子还敢瞧不上他吗?

    杜宁得意了一阵子,旋即又想起来,他干嘛要管那个女人瞧不瞧得上他?都已经分隔两地了,想她作甚?

    休整一夜,等第二日早起之后,杜宁等人兴致勃勃地跟着傅朝瑜去了常乐。

    都护府暂定为常乐北段,距离疏勒河不远,但因为再往北便是一片荒漠,所以显得人际荒凉。邓如水偷偷观摩了一下傅大人的脸色,选址定在此处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常乐南部一带都是耕地跟城区,都护府占地太大,南边压根也没有地方可以建,只能往北看了。个中难处他已经写信支会过傅大人,傅大人也表示理解,但当时傅大人只怕没想过北边会是这样吧,他会不会生气?

    傅朝瑜还真想过。河西走廊一带的北边都跟东.突厥接壤,许多地方都临近沙漠故而无人,但好在有水源,空地多,所以他也没得挑剔了。

    随行的进士属官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昨儿在凉州有多好,如今来了这都护府的选址就有多差。他们奔赴西北,等于是搭了这辈子的前途了,当初他们也是知道新的都护府可能会一穷二白,但是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方爻抱着周景渊守在后面,见众人心灰意冷,不由得提醒道:“当初凉州也是如此,甚至还不如眼下的常乐。”

    起码圣上封禅、凉州万国博览会开馆之后,瓜州跟着凉州也做了不少生意,赚了不少钱,如今棉花即将迎来收获,纺织厂也建起来了,预计今年还有一批收入,但当初的凉州可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粮种都是从隔壁张掖借给的。

    “傅大人能扶持一个凉州出来,便能扶持另一个常乐,担心这一点还不如担心担心这府城什么时候能建好。”

    周景渊点点头,就是就是,他舅舅那么厉害,便是穷点儿又怎么了?

    众人里头,唯有杜宁最热情,上蹿下跳的,没有一点落差感。他之前跟着傅朝瑜等人在京城修路的时候,那才叫一个苦,郑大人亲自监工,一天都没得休息,如今好歹傅朝瑜是老大,不会押着他任劳任怨地干活吧。只要不在京城、但凡离开了家,杜宁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他大手一挥:“要不今儿便动工?”

    邓如水又瞥了一眼傅朝瑜的眼色,确认对方没有生气,这才笑了出来:“瓜州衙门的人都已经备好了,且我等前些日子还算过黄历,今日宜动土,正是个好日子呢。”

    傅朝瑜顺势点头:“行,就今日吧。”

    他一开口,一群人立马热火朝天地开始埋头苦干了,工部的人对营造一事颇为熟练,有他们相助,建造都护府快了几倍不止。

    不过鉴于都护府占地过大,少说一两个月才能完工。

    又过了些日子,皇上的圣驾终于抵达京城。

    皇上这一路可谓风光至极,不仅出够了风头,还在沿途处置了几个不长脑子的官员,收获了一片恭维之声。

    先前燕支山封禅的盛况,留守在京城的众人虽然不能亲眼观之,但却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打从万国博览会开始,《国子监文刊》便没消停下来,西北一代的文人不知写了多少诗稿文章,极尽赞美之词,辞藻之华丽,描绘之宏观,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近两日,京城已经有商贾联系上了凉州的商人,另有福州的绒花、邢台的白瓷,也都相继有了动静,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知道这万国博览会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夸大其词。

    等到了阅兵之后,文章更是吹嘘得没边了,不少人因没有见过总觉得有夸大之嫌。他们大魏若是真有此等神器,早些年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不过轮到张掖封禅,众人还是愿意相信的。那诸国使臣围观此盛况,山中山下同呼“万岁”,又是何等的意气飞扬?朝中不少老臣只恨自己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一探究竟,他们活一年少一年,错过了这次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了,可惜,圣上为何就不能让他们随行?

    等他们终于将皇上给盼回来之后,都迫不及待地前去迎接,甚至还打算问问随行的官员,凉州跟张掖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国x子监的文刊上面是否有无夸张?

    百官相迎,太子与腿脚不便的大皇子都站在前列,两位丞相随行。

    太子发现皇上车辇后面的是老三老四,再后才是周元懿后,笑意有些僵硬。不过这样大好的日子,太子当然不会蠢到将氛围弄僵,他一如既往地安分守己,等皇上叫起之后,热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