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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他跟父皇也没什么好说的,父皇从不关心他是否乐意学习,只在意他有没有丢皇家的面子。

    周景文其实也不愿意写信,父皇总扫兴,遇事只会打击人,他实在不愿想跟对方多说一个字。

    若说周景成对京城还是有些留恋的,毕竟贤妃在宫里,那周景文对宫中其实是隐隐有抵触的,他在宫中就没过过几天高兴的日子。

    两人铁了心不回去,也半点都不怕打,显然是在宫中被打习惯了。

    周景渊挠了挠手心,庆幸自己跟着舅舅出来,要不然可能他也要挨打。

    几日后,史官们终于抄完了一整套竹简。

    剩下的便是翻阅整理了,这还需要众多的汉代史料支撑,这些史书凉州一带基本是找不到的,唯有回宫中的藏书楼方可找齐。

    众人收拾行囊,也准备折返回京了,消息传到衙门,周景成坐立难安,周景文也难得地开始焦虑了,周景渊则替他们着急。

    宫中拘束,不比外头自在,在外享受了无拘无束的快活时光,谁还愿意回到宫中那样的牢笼?

    于是等到史官们提出要带两位小皇子一同回京时,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周景成兄弟俩的极力反对。

    上回张翰林等人回去时周景成还愿意装一装,如今等到这些史官们找过来时,周景成则直接两手一摊,胡搅蛮缠地道:“你们自己愿意回去只管回去就是,拉着我们做什么。没了我们,你们还走不掉了?”

    连傅朝瑜都傻眼了,更别提史官。

    这小家伙,还真在外头玩野了呀?

    圣上知道这件事吗?

    史官们更懵,分明前两日还对他们关心备至,怎么如今态度这么差劲?

    这就好像有人一直对你和声细语,冷不丁一日就变了性子,开始横眉冷对起来,以至于心里落差巨大,让人觉得遭到了戏弄。

    方修撰忍了忍,好半天才为难地表示:“可是离京之前,圣上交代过——”

    周景成气势汹汹,似乎能以一挡十:“你也说了,那是离京之前的事,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能还按着从前的吩咐行事?”

    他小小年纪便已经深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了。

    大抵是周景成太过理直气壮了,方修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半晌支支吾吾表示:“可两位小皇子总不能一直呆在凉州不回去吧?”

    “谁说我们不回去了?”周景文也开口了,他也是想留下的,自然不会看着周景成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们只是晚些回去,凉州的学堂不是快要开了么,我们兄弟俩准备看看那学堂如何,若是那些先生教的不好,岂不是毁人子弟?我们身为皇子,怎能容忍凉州孩童被人耽误?势必要等到学堂落地、孩童开课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这家伙比他弟弟说的更加冠冕堂皇。

    方修撰对上两个皇子显然没有对着傅朝瑜那样的高高在上,这二人生母一个是贵妃,一个是贤妃,都不是等闲人,他可得罪不得。但是短念一想,最不能得罪的不是圣上吗?!

    这两人如今这般胡搅蛮缠,他就不信圣上不会管。

    方修撰定了定神,质问一句:“两位皇子确定不回京城?”

    “确定!”

    周景成桀骜不驯,有本事这些人就去告状呗,反正他皮糙肉厚压根不怕打。一顿毒打换他们在凉州再呆上几个月,值了!

    方修撰瞥了一眼傅朝瑜:“傅知州也不劝劝?”

    傅朝瑜可不接茬,淡淡道:“这是两位小殿下的意思,同我有什么干系?难不成我一个小小的知州还能左右两位小殿下的决定?方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您若是有本事,还是您来劝吧。”

    行吧,他们一个个的都拎不清,方修撰等人只好退一步,准备回京禀报圣上了。

    临走前,他也没给傅朝瑜什么好脸色就是了。至于三皇子跟四皇子,那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亏的他们前两日来盛赞过,如今想来只觉得眼瞎心盲。

    等着吧,过段时间自有宫里的人过来收拾他们!

    周景成见他们麻溜走了,恨不得点一挂炮仗庆祝庆祝。

    傅朝瑜抱着胳膊看了一眼他这欢天喜地的小模样,提醒道:“这几个史官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们如今得罪了他,他势必要添油加醋去你父皇跟前,仔细告你们一状。”

    周景成眼珠子一转,狡诈地抱住傅朝瑜:“那我们就更不能回去了,傅舅舅,你能一直留我们在凉州吗?”

    傅朝瑜失笑:“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皇上若是真派人过来接,他们这边没有一个人能敢拦着。

    上回傅朝瑜没有追问,这会儿他倒是忽然想起来了,拎着他的脖子将人带到身边问道:“你们上回烧的那几张纸,究竟是什么?”

    周景成立马缩了缩脖子。

    周景渊埋头,想要离开,结果还没挪开步子便被他舅舅给逮了回去。

    舅舅眼神锐利,周景渊渐渐更心虚了,眼睛一闭:“是宫里来的信!”

    傅朝瑜心道果然如此,原来宫中一早就催促他们回京了,只怕那封信还是皇上写的。虽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之间在意皇子了,但他既写了信,便表明了态度。这几个孩子倒是好,直接就把那封信给烧了。这三个小蠢蛋,该不会以为烧了那封信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傅朝瑜且问他们:“你们收到信之后,可曾回信了?”

    三个小孩摇头。

    傅朝瑜心累。

    得了,这顿毒打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这回他们玩的有多高兴,日后回京城便有多惨。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史官那一关就不好过。

    史官们还真打算张罗名目,好好在圣上面前进言一番了。傅朝瑜视若无睹,放任两个小皇子继续留在凉州,实在可恶;那两个小殿下不思进取,出尔反尔,也不是什么乖巧良善之辈。

    他们已经决定了,日后若有机会,必要在史书上给这两个小皇子狠狠记上一笔,就记他们天性顽劣、自命不凡好了。

    史官们刚走,凉州这边又迎来了新一批客人。

    竟是京城国子监监生们趁着田家游学至凉州!

    这些监生x们结伴而来,不声不响地进了城。他们分明都不是凉州人,却似乎对凉州的一切都颇为熟稔,一到凉州便直接住进了上回张翰林他们下脚的客栈,略歇了歇脚,又直奔博物馆而去。

    甚至都不用人引路,一次去看了博物馆,水库,并将天宝县那条街上的小摊都扫荡了个遍,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什么都买了一遍。

    等王谢玄过来回禀时,傅朝瑜还错愕不已,愣了许久才连忙让人将他们捉了过来。

    一群人被赶到衙门时,大堂都快站不下人了。

    傅朝瑜听说了他们人多,但没想到能这么多。

    确实国子监的监生不假,从前还在他的农庄里头吃过饭,傅朝瑜还记得好几个人的名字,至于其他人,也都眼熟得跟。

    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傅朝瑜能不管?可这情况,他该如何管?真是好家伙,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到凉州,竟然一点都不见疲态,只花了一天便把天宝县逛了个遍,还自告奋勇去棉花地里替农户薅了不少棉花。

    傅朝瑜都不知是夸他们厉害,还是该骂他们胆大包天,一阵心累过后,傅朝瑜才问:“你们就只雇了几辆马车便来了凉州?”

    众人单纯地点了点头。

    傅朝瑜头更痛了。这群监生中不乏有出身显赫的,有好几个出门在外腰上还挂着金玉,想必途中也是这副打扮。他们一没雇镖师,二没带什么家丁,一路招摇,竟然也能平安抵达凉州。

    早些年他从江南奔赴京城的时候都还遇上了山贼、死里逃生,这群憨得不行的监生们竟能平平安安一路顺遂,难不成当真是傻人有傻福?

    傅朝瑜想到了一件要紧事:“孙大人与王大人知晓你们此行吗?”

    监生们摇了摇头:“我们离京三日之后才写信告知了孙大人,孙大人想拦也来不及了。”

    说话间还自鸣得意,仿佛自己格外聪明。

    傅朝瑜:“……”

    好一个先斩后奏。看来回京之后会讨打的人又多了,三皇子与四皇子注定不会孤单。

    带三个孩子就已经够了,他为何还要带一群?傅朝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前两日赚钱赚的太过了,以至于老天爷看不过眼,派这群人过来收他?

    傅朝瑜见他们这一脸纯良的样子便来气,单纯是好事,单纯的有些蠢便让人难办了。精力无处发泄是吧,正好凉州有一批瓜成熟了,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第117章 告状(二更)

    国子监田假不过半月而已, 即便他们提前又请了几日的假,一路飞驰直奔凉州,可依旧不够用。

    傅朝瑜问他们可曾想过田假结束之后, 回不去京城又该如何?

    这些监生们早已经想清楚了, 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王谢玄多嘴提醒一句:“律令规定:对田假诸之官限满不赴者,一日笞十,十日加一等, 罪止徒一年。”

    这要是迟到了几天, 可有的打了。

    监生们振振有词:“可我们是学生,又不是官员。”

    呃……王谢玄忽然闭了嘴,话糙理不糙。其实他觉得国子监应当也有规定用以约束惩罚, 但法不责众,他们将近百来人全都跑来凉州,想必国子监也不能将他们全都撵出去。

    不过说起来他们也是太胆大包天了, 国子监的先生跟他们自己家中父母只怕会被气死。

    等到这些监生们回客栈休息的时候, 王谢玄还在跟傅朝瑜说闲话:“大人, 您这些师弟们瞧着也不是凡人。”

    傅朝瑜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莫名有点护短:“行了,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要不是他们这回闹的事情有点大、怕气着国子监两位先生, 傅朝瑜说不定还真会支持他们的所作所为, 真不是谁都有他们这份魄力的, 从京城一路赶到凉州何其艰难, 没点耐心早就半途而废了。

    傅朝瑜心软了几分,想着反正回去也是要讨一顿打的,这会儿在凉州别让他们开心开心就是了。

    监生们还真就挺开心的, 哪怕第二日他们被带到了瓜田里面摘瓜,也依旧玩得不亦乐乎。尤其是, 他们跟三位小皇子还相处得分外融洽。没一会儿便混熟了,甚至还轮流抱着三个小皇子一块去了瓜田。

    周景渊在凉州这块也交了不少朋友,但都是福田院的同龄孩子,其他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都不愿意同他们玩耍,大孩子跟大孩子玩,小孩子跟小孩子闹,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

    周景渊还是头一次接触国子监监生这种与众不同之群体。分明看着好像是大人,但是行为举止又跟他们没什么两样,天性开朗,喜好交友,平生最爱的便是凑热闹,什么都想试一试,还没摘几个瓜呢就先想尝一尝。

    他们自己不好意思提,便撺掇着周景渊替他们说情。

    周景渊哼了一声,很不乐意:“我们看上去难道很傻吗?”

    “没有没有,天底下再没有比几位小殿下还要聪明的孩子了,这不是走了这么久的路,怕你们渴了吗?刚好我瞧见那甜瓜似乎水分挺足的。”有个叫方爻的监生讨好地冲着周景渊笑了笑,一路过来,就数他最闹腾,说话最妙语横生,也最喜欢贴着周景渊。

    周景渊撅了撅嘴,压根不信他的话。

    不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毕竟他也没碰到过多少这样自来熟的人。就是他四哥,一开始也是为了玩具接近他的。可眼前这几个,是为了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图。

    方爻对着五皇子那张被养得嫩生生圆鼓鼓的小脸蛋垂涎不已。微微动了几下手指头,他真恨不得大逆不道地捏一把,微微捏一下,应该不疼吧?但是想想师兄那护犊子的劲,还是不要碰到好。

    真是可惜,这样是自家的侄子就好了。

    想碰就碰,想抱就抱。

    他纠结了一下,于是将脑袋埋到五皇子殿下那小小的肩膀上,恬不知耻地哼哼两声:“小殿下,那个蜜瓜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方爻心里暗爽,小殿下竟然香香的,太可爱了!

    “……”周景渊板着脸,无情地将肩膀上的脑袋给挪开。

    这头实在重死了!

    方爻大为遗憾,唉声叹气地开始继续摘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