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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一场嘴仗后,傅朝瑜便带着他们进了院子,又让安叔带他们去游乐场逛了。但凡是来他庄子里的人总免不了将自家孩子拉过来遛一遛,如今他这农庄已经成了孩子的天堂了。孩子一多便容易闹腾,皮实一点倒也无妨,傅朝瑜最害怕的是小孩子的尖叫。他方才一头扎在游乐园里时,那些个小孩子玩得正在兴头上,尖叫声此起彼伏,傅朝瑜感觉自己都快要聋了。

    好在他家小外甥不喜欢尖叫。

    傅朝瑜亲了亲小外甥,看他乖乖的样子又想起了他从前在冷宫受的罪,分外怜惜。下个月底便是小外甥生辰了,去年这会儿他在国子监准备春闱,没权没势也没什么钱,只能做点小玩意儿送进宫讨小外甥开心。如今既然有了底气,便不能跟以往一样寒酸了。当然,傅朝瑜只是起了这么个念头,如何过生辰还得好生想想才行。

    小孩子喜欢热闹,所以陪x着过生辰的时候人肯定不能少,若是在宫外自然便利,可若是不能出宫,翠微殿里头能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么?会不会有宫妃不喜?要不,他再拍拍皇上的马屁?求别人远不如求皇上。

    傅朝瑜将外甥安顿好之后,再去外头招呼客人。去了外头总免不了要喝酒,不过好在傅朝瑜这些朋友们对喝酒没有太大的执念,热热闹闹碰了几次杯之后便放下来,仍旧执着于吃烤肉。

    玩了一整日,下午傅朝瑜将人送完之后,又亲自将几个孩子送去了福田院。

    程阑这一日做了不少事儿,不仅代皇家慰问了这些孩子跟孤寡老人,甚至还去了新修建的商铺中亲自给题了名。辗转了半天,这会儿她正守在教室外看先生给这些孩子上课,看得微微出神,等周景成上来叫了一声后,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傅朝瑜给程阑行了礼便退下了,从前程阑在程家的时候,傅朝瑜还能跟周文津跑过去厚着脸皮说说话,但如今人家成了皇贵妃,再有接触便不大好了。

    傅朝瑜走后,周景渊有些沮丧。

    程阑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蛋后,忽然道:“本宫带你们去福田院的铺子里瞧瞧?”

    周景成可高兴了:“那边有好玩的吗?”

    “有不少手工艺品,虽说如今还没开门,但若是你们看中的话可以先买回来。”反正那铺子开张就是为了给福田院增加一笔进项的,他们提前买些回来也无妨,那儿还有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他们应当会喜欢。

    程阑预料得没错,等这几个孩子进了人家的铺子之后便开始扫荡,见到什么都想买,大有将人家铺子搬空的架势。若不是程阑及时出言制止,只怕他们都收不住手。

    给了钱,买了东西,这回出宫才算是圆满。

    回宫途中,程阑回想起自己幼年跟家人出门时的情况,那会儿自己也跟他们一样,见到什么都想买,总觉得外头的东西比家里的好。思及年幼之事,程阑对他们多了些耐心,叮嘱道:“回去记得将买回来东西分一分,宫外的东西虽说不至于如何珍贵,但却颇有意趣儿。”

    几个孩子暗搓搓地开始商议要怎么分,最好划成三份,好玩的肯定是要留给自己,不太感兴趣的留给母妃,最丑的肯定要留给父皇了。

    这都是父皇应得的。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唯有周景渊一声不吭。回宫后,其他几个皇子公主立马便被自家母妃接了过去,只有翠微殿,来的是秦嬷嬷跟福安。

    周景渊打起精神,拖着自己的袋子便准备离开,不想临走前,皇贵妃却冲他伸了伸手。

    周景渊呆住。

    “我方才瞧你那儿有一只木头雕的喜鹊格外好看,可否送给我?”

    周景渊愣了片刻,赶紧埋头从一堆玩具里面找到喜鹊,郑重其事地交给皇贵妃。看着娘娘手上的小玩具,小家伙笑得眉眼弯弯,他早就觉得这个喜鹊很可爱,没想到皇贵妃娘娘也喜欢。

    皇贵妃收下了,同他道:“想必淑妃是喜欢的,送些供奉给她吧。”

    周景渊点点头,母妃肯定是不能少的,他今儿还买了一个花瓶,上面画着梅花,母妃最喜欢梅花了,送给母妃她一定高兴。

    皇贵妃看了一眼含章殿里皇上派过来的嬷嬷,没把话说得太直白:“还有一份知道送给谁吗?”

    “知道!”

    送给舅舅。

    孺子可教,知道讨好他父皇就行了。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了。

    这日晚上,几位宫妃都受到了自家孩子送过来的礼物。两位公主生母颇为感动,贤妃瞧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再次怀疑儿子的品味,不过好歹是他的一片心意,贤妃只能捏着鼻子收下了,还摆在了多宝阁上。最不满意的是贵妃,贵妃早就对程阑私自带她儿子出宫甚是不满,尤其这些日子她儿子在含章殿用膳的时间越来越长,贵妃总觉得程阑别有用心,看上了她儿子。眼下又听闻这些东西是程阑付的钱,贵妃心中的恶意都快要渗出来了。

    前脚刚收下了儿子送过来的礼物,后脚便让人扔了,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她绝不能就这样算了。若是再不管,儿子就真要被那女人给笼络去了!

    贵妃将东西给扔了,皇上则是压根没看儿子女儿们送过来的东西,直接让成安收到库里闲置了。

    他这一天到晚忙得要死,眼下已然入秋,他得安排人鼓励百姓建暖棚种菜,赚取家用,好让他们过个平安年。为此,皇上连后宫都懒得进,哪有什么闲心把玩这些小东西。

    他也远远没有程阑想得那么心思细腻,压根都没注意是哪几个小皇子给他送了东西,更不在意五皇子为什么不给他送,他又不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想那么深作甚?

    心思细腻的是贵妃,小心眼儿的也是贵妃。

    宫中的斗争,向来都是无形的。不过傅朝瑜这等不在其中之人肯定是体会不到的,他又花了月余功夫,将千字文教到了一半,决定先给他们来一场考试,测一测他们学得如何。

    三个小孩听到考试,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景渊想了想,有点儿期待:“要是考得好,有奖励吗?”

    傅朝瑜笑了笑:“当然有了。”

    他家小外甥考好了有奖励,考得不好,生辰那日也一样有礼物。

    周景渊一声欢呼。

    周景成已经开始提要求了:“要是我第一名的话,我想要个新玩具!”

    “可以。”傅朝瑜许诺。

    两个小的从来没有经历过考试,还不知道考试得残酷。大的那个倒是经常被考,但是成绩稀烂。

    不过……周景文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两个矮墩子,他好歹读了这么久的书,总不至于输给这两个蠢货吧?这两个才叫啥也不懂,拿笔也拿不稳,估计傅朝瑜考的应当只有默写背诵这些。就算是考得深了,他也不怕,因为据他观察,周景渊从来不记笔记,也不在书上勾画,是个呆瓜无疑了。

    这两个连字都认不全,凭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赢他?做梦去吧。

    第87章 成绩

    深秋将近, 北雁南飞。

    九月中旬后,位于东市的恒善坊热热闹闹地开业了。

    这家商铺甫一开业便引万人瞩目,这不仅仅因为里头的东西都出自福田院的孤寡老人与孩子之手, 更因为这商铺深受皇贵妃看重, 听闻“恒善坊”这牌匾还是皇贵妃题的。

    早起时便有不少人围在商铺外头,对着牌匾上的三个字夸出了花。

    字虽好,可外头不缺字儿好的人, 众人更在意的是皇贵妃的善举。皇贵妃怜贫惜弱, 听闻已经在召集民间的手艺人,准备分派京城及各地方福田院,教导他们学习手艺, 自立自强。福田院虽有朝廷拨款,但是那点钱远不足以盘活整个大魏的福田院,若今后能以慈善商店的形式带动福田院的收入, 这些人才能生活得更好、更体面些。

    不论皇贵妃究竟是真心帮衬这些人, 亦或是做做面子, 只要她真将事情办成了,众人便敬服于她。

    傅朝瑜几个下午散值后,也去恒善坊逛了一圈。里面的掌柜打眼一看竟颇为眼熟好像从前在杨直身边看见过, 应当从前是太府寺的人, 被暂调过来了。

    对方也认出了傅朝瑜, 不过因为今儿这里头人实在是多, 压根分不出精力来招待傅朝瑜,只能冲着他点点头。

    傅朝瑜也不在意,跟陈淮书他们自顾自地逛了一圈, 今儿在铺子里头竟还有几个童工,先前傅朝瑜在福田院认识的几个机灵孩子都在这儿。他们换了一身行头, 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明媚的笑,状态跟之前在福田院时完全不同。

    这些孩子知道自己在赚钱,给福田院赚钱的同时,也在给他们自己赚钱。

    见了傅朝瑜,几个孩子忽然异常激动,很想过来说两句,不过他们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地接待客人,给他们讲解每一件手工作品背后的故事。

    傅朝瑜惊叹于他们的好记性,他们竟然能记得每一件东西是谁做出来的,记得每个人的年龄、家乡、因何会来到福田院,又为什么会选择做这样的东西。右眼失明的张大叔喜欢捏小童的泥人,因为他唯一的孩子夭折了;断了一只手被族人赶走的小苑最喜欢画画,尤喜欢明亮的色彩;生了重病失去伴侣的方阿婆,最喜欢编竹x篮,因为从前丈夫没有离开前会编各式各样的竹篮换钱给她治病……

    就连傅朝瑜几个在旁边听了都觉得感动不已,更别说其他人了。有时候卖一件东西,卖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背后的故事。恒善坊的经营方式比旁人足足领先了几百年不止,这样的法子定不会是孩子们自己想出来的。傅朝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掌柜的,太府寺真是卧龙凤雏,也不知道杨直是怎么调`教人的,真不愧是皇上的心腹,太子跟大皇子的眼中钉。

    默默听了一会儿,众人都买了几个小件儿以示支持,无一空手。

    傅朝瑜挑了一套烧制的瓷碗,陈淮书则买了几个玉佩。玉料并非是好料子,不过雕工活泼,比外头那些一板一眼的玉佩可有意思多了,他尤其喜欢一对麒麟玉佩,直接拿了左边的那个挂在自己腰间。

    这恒善坊所有物件的价格都比照着外头来的,且种类齐全,什么都有,不少人进来之后觉得这儿的东西可爱别致不说,且每一样的背后还有一个特殊的故事,因而都会忍不住带上一两件回家摆着。

    逛完了恒善坊,陈淮书提议:“今儿要不跟我回国公府吧,你好些日子没来,祖父都念叨好几回了。”

    傅朝瑜一想也确实有两个月没去,遂拐去旁边的铺子提了几份礼物,又叫了人回侯府跟陈三娘说了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便随陈淮书一块儿去了陈家了。

    他来陈家次数太多了,先前没进国子监的时候吃住都在这儿,陈家人待他极好,傅朝瑜每每回来吃饭的时候也不跟他们客气。陈国公更没将他当外人,晚膳时使劲儿给他加菜,傅朝瑜碗里的菜都快冒尖了,逼得陈淮书不得不提醒:“祖父,你是不是想撑死怀瑾?”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么大了还一点不会说话!”老国公骂完了小孙子,转头又对着傅朝瑜笑得一脸慈祥。夸傅朝瑜上进,短短半年的功夫便已经升到了五品,人家穷极一辈子也摸不到五品官的门槛儿,啧啧,后生可畏。

    傅朝瑜眨了眨眼睛,老国公从前也不这么夸人啊,莫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晚饭过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支开了陈淮书。果然,老国公的话这就来了。他也不明着开口,只是坐在那使劲叹气,引得傅朝瑜主动开口说要替他分忧,老国公这才勉强将话给挑明了,不外乎还是这对兄弟俩的事儿。

    陈燕青想要补偿弟弟,无奈陈淮书对他隔阂太深了,哪怕入了朝之后关系好些,可有时候看着仍像仇人似的。一家子亲骨肉,怎么就闹成这般模样?老国公看着实在揪心,他想让傅朝瑜从中劝和劝和,好让这对兄弟能够化解矛盾。

    “淮书年幼的时候,同燕青关系还是挺好的,可惜如今却闹成这样。家里人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了,但是淮书从未听进去过。”老国公头疼极了。

    这事儿,难办。

    傅朝瑜沉吟片刻,只说:“我试试吧。”

    老国公眼睛一亮:“还得是怀瑾厉害!”

    傅朝瑜笑了笑,没有被这糖衣炮弹蛊惑。他只是试试,但陈淮书不愿意的话傅朝瑜再不会多说一个字,他没有经历过陈淮书年幼时在家中被冷落、被怠慢的日子,更没资格逼着陈淮书原谅一切。陈淮书自己愿意是他自己的事,傅朝瑜这个做朋友的不会过分干涉。他只希望陈淮书过得高兴就行。

    以陈淮书跟傅朝瑜的默契,看到傅朝瑜从里头出来之后,他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脸色便难看起来了,但不至于跟从前一样,一提到陈燕青便跳脚。

    傅朝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能感受到陈淮书对于陈燕青的厌恶,当然还有在意。这对兄弟俩其实都挺拧巴的。

    陈淮书提了提脚下的石子儿,闷闷地道:“你不用听他们瞎说。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恨他了,只是,还是不想原谅他。”

    长大之后,陈淮书其实没有之前那样极端了,可是讨厌了这么多年哪里能一下子就抛下嫌隙?

    傅朝瑜道:“慢慢来吧,随心就行。”

    陈淮书“嗯”了一声,晚上趁着小侄子小侄女都在,便将自己买到的玉佩都拿出来的让他们挑。几个小孩儿一拥而上,都看上了那个小麒麟玉佩,别的都入不了他们的法眼。戴上这个,他们还可以跟小叔叔戴一样的,多好呀,几个人谁也不让谁,抢得厉害。

    下一刻,一声不吭的陈燕青却伸出了大手,直接将玉佩捞了过来,干净利落地系在自己腰上,冷眼看着几个孩子:“莫要再争了,挑别的吧。”

    争论立马被化解。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纷纷撅起了嘴,父亲可真讨厌!

    陈淮书也觉得一言难尽。他甚至看自己腰上的玉佩都仿佛变丑了。

    陈燕青还是端着一副没有表情的脸,陈淮书有心想要质问,又怕显得自己太过斤斤计较,只能默默忍受自己跟陈燕青戴了一模一样玉佩的事实。

    啧,真不爽。

    陈家气氛比往日好些,傅朝瑜也就专心出试卷了。几日后,傅朝瑜拿着自己准备好的考卷去给皇上过目。

    皇上还挺惊讶,他原本让傅朝瑜过去教书,不过是想让几个孩子多认识几个字罢了,没什么指望,可傅朝瑜却比谁都要上心,非但如此,他为了上课还弄出了黑板,听闻如今弘文馆其他先生跟国子监都喜欢用,上课的时候随写随擦,既方便又直观。这会儿还出了一份考题,说要考试,再没有比他还要尽心的先生了。

    傅朝瑜开口,皇上也不好说自己最近压根不在意这几个小皇子学没学到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傅朝瑜见皇上看了考题没提意见,笑着问道:“此番考试,圣上觉得哪位小殿下会是第一名?”

    “老三吧。”

    毕竟年纪稍长,又比其他人多读了几个月的书,还是翰林院几位名师亲自教的,多少能有点儿长进吧。

    傅朝瑜陷入长久的沉默。别的先生他不知道,但是三皇子在他的课上一向不听课,只前些日子他说了要考试之后,才认真了一些。

    皇上见他没反应,也被勾起了好胜心:“怎么,你觉得朕看走了眼?”

    “微臣可没说。”

    “可你的表情就是如此。”皇上直接起身,决定亲自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