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朝瑜补充:“承恩公府势力过于庞大,又与京兆府伊关系匪浅,所以即便有人报官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反而是报官的那个,不是下狱便是被打。”

    官官相护,恶心!

    他们又狠狠瞪了杜宁一眼。

    杜宁:“ ……”

    真是够了,他们杜家又不是承恩公府的人!老是排挤他有什么用?真有能耐就去对付承恩公府啊。

    陈淮书的确准备出手:“得先想个法子,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傅朝瑜盯着周文津,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你们附耳过来。”

    众人照做,唯有杜宁不好意思放下身段与他们合谋,但又实在好奇,在那儿抓耳挠腮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愣是没听清半个字。

    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

    第47章 案件(一更)

    翌日, 酒楼茶馆里头的说书人嘴里忽然多了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新奇故事,其实比起故事,说是案件更相似一点。

    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渔村的姑娘, 自幼失母, 然性情刚毅,靠着一手捕鱼本事养活了自己与年迈的父亲。只是好景不长,这一年间, 一个叫王尧年的富家公子路过渔村, 见渔女美貌便动了贪念,将渔女掳去自家府上。渔女父亲拼死抵抗,却被人乱棍打死, 暴尸荒野。

    渔女得知父亲死讯,悲痛欲绝,然而她并未束手就擒, 而是一心为父报仇。

    她佯装顺从, 实则处处搜集王尧年的罪证。王尧年这厮不仅害了她一人, 还残害了诸多妙龄少女的性命,手下冤魂无数,偏偏他最擅伪装, 寻常人压根不知他在背地里犯的这些罪孽。

    渔女一直在隐忍, 直到有一日她终于收集了全部的证据, 奋力逃出去直奔官府, 状告王尧年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说书先生念得抑扬顿挫,渔女与王尧年的斗智斗勇又是一波三折,众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随着渔女的经历时而绝望、时而愤慨、时而振奋人心。

    可算是要将恶人绳之以法了是吗?

    本以为这是一个大仇得报的结局,结果说书先生话锋一转, 渔女最后不仅没能状告成功,反而因此下狱,被判秋后问斩。

    她的所有证据,重新落入王尧年之手。

    最后结果是坚韧不拔的渔女死不瞑目,在刑场上被王家人羞辱嘲讽,而罄竹难书的王尧年逍遥法外,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故事到此结束。

    说书先生倒是平静地说完了,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抛出了一个问题:若他们是渔女,该如何自救,如何复仇?

    他是说舒服了,整个茶馆酒楼却都炸了,众人受不了自己被愚弄了,也受不了渔女的结局竟然这样悲惨,非得逼着说书先生重新说。

    说书先生都吓傻了:“我不过从乞丐嘴里听到了这个x故事,最初的结局便是如此,要怎么改?”

    众人愤怒道:“让那个王尧年伏诛!”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王尧年家世显赫,与官府事先串通好了,伏不了诛。你们若是有本事自己编个结局吧,我反正是编不下去了,那个渔女怎么都是一个死。”

    众人却还是拦着他,不让他走:“那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书先生再次摇头,依旧表示自己不知道。

    众人余怒难消,这故事分明是在戏弄他们,他们好生生地在这儿坐着听了这么久,还真情实感地跟渔女共情了,本以为最后能绝地翻盘,结果却这般憋屈。哪怕没经历过,只听了一遍故事,这会儿都觉得怒气滔天,想要把那个狗崽子王尧年拖出来乱棍打死。

    还有那不干人事的狗官府,也一并打死算了。

    众人围坐一团,有人扬言自己若是渔女,定先杀了王尧年,再杀他们一家泄愤。

    此言得到众人一致拥护,然而还有人有些理智,顺着说书先生的话往下想,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在自保的前提下,反杀王尧年。

    结果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法子是奏效的。

    无权无势的渔女,压根没有任何机会成功复仇。

    于是愤怒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傅朝瑜等人目睹京城的风向后,觉得自己的筹谋总算没有白费。

    周文津忙过之后,只关心一件事:“咱们这样真的能逼着承恩公府认罪吗?”

    “难说,得看你的故事能不能掀起风浪。若是不能,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总用这一招容易暴露。”他们如今还只是个监生,背地里做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可以,但若是真被人捉到了可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帮人,也得先藏好尾巴才行。

    这故事是周文津编的,一波三折,还特意选了一个悲剧结尾。他觉得悲剧结尾更能打动人心,事实也的确如此,不少人就是被“打动”了,好事群众甚至主动愿意去查。

    这个案子中畜生叫王尧年,还是个富家公子,权势滔天,外表温和,右眉还有一颗痣。这一切迹象,似乎都对应上 一个人——承恩公府家的大公子,方尧年。

    瞧瞧,连名字都一样,还能有假?

    于是没多久,坊间便再次传开了,这故事中作奸犯科之人肯定就是承恩公府的方公子。

    还在家被迫读书的崔妙仪也听说了这事儿,她本想亲自去教训人,可是思及她哥哥的交代,只能挫败地又坐了回去。

    但是,让她就这么收手崔妙仪肯定是不甘心的,她费了点小心思,通过宁安郡主将这事儿传到了大公主耳朵里。

    众所周知,端妃自三年前便开始与皇后不睦,大皇子跟太子原先还能相安无事,打从三年前开始便斗得天昏地暗。这消息送去给大公主,崔妙仪不信他们能忍得住。

    果不其然,大公主听说了之后便坐不住了。

    承恩公府的事儿对于别人来说不好查,但是对大公主来说,想要查明白简直易如反掌。自《女谈》创刊以来,大公主便培养了不少人手,如今不过半日的功夫她便查清楚了。

    虽没有渔女,但是方尧年这厮是真的不是人啊,手上沾了那么多人命,不仅有年轻姑娘的,竟还有童男。

    死去吧,腌臜货!

    大公主被恶心得不轻,直接将方尧年的事情给捅出去了。

    众人这才知道,承恩公府虽然没有渔女,却关着一个京郊的良家女,前些日子被方尧年抢到了府里,甚至方尧年还要将那姑娘的老父亲沉塘。远不止这些,先前无辜惨死在方尧年手中年轻姑娘还有许多。一桩桩人命官司,桩桩做不得假,但始作俑者到如今还逍遥法外呢。

    郑老伯被贵女们找了出来,推至人前。

    他本就恨极了方尧年,如今有机会咬死对方,郑老伯自然不遗余力。

    他声泪涕下地控诉自己以及女儿的遭遇,当街跪下,道自己已走投无路、报官无门,请各路侠义之士出面,给他们父女俩讨个公道。

    此事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坊间如今声讨之势越发汹涌,硝烟逐渐蔓延至京兆府。

    案件里有个与王家沆瀣一气的官府,既然王尧年的事是真的,那官府的事必然不会作假。王尧年是方尧年,这官府,自然就对应京兆府了。

    于是京兆府也坐不住了,因为衙门外头竟然围了一群人,说要给渔女讨回公道。

    时任京兆尹的王传辛简直要疯,气急败坏:“哪儿来的渔女,这些人究竟在闹什么?”

    属下的小吏对外头的事有些了解,便回道:“似乎是昨儿茶馆里头流传出来的一个故事,说王家的公子王尧年害了一个渔女,这才引得众人愤愤不平,说要替渔女讨回公道。”

    “他们是不是疯了,那只是个故事!”

    小吏无奈:“我等也前去解释了,可是这些人不信,愣是要声讨。”

    王传辛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一个破故事而已,有必要当真吗?

    故事是假的,但是草菅人命是真的。

    民愤一旦被点燃,便不会轻易熄灭。等承恩公府察觉到,准备将在外寻欢作乐的方尧年抓回府上避一避风头时,已经晚了。一夜之间,承恩公府外也围上了人。

    就连先前不敢出声的受害家属,如今也都出面了。

    当初不敢发声,是因为势单力薄,如今承恩公府已成为众矢之的,正是他们报仇的时候!受害者坐在承恩公府正门前,扬言要让方尧年还他们女儿的性命来。

    方家人起先还想用权势压人,可权势压得了一个人,压不了一片。甚至因为方家表现出来的傲慢,又一次激怒了外头的那些围观百姓。

    今日若是沉默了,来日受害的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家人?

    他们不能退。

    眼瞧着事态越发严重,承恩公府不得不求助于宫中的皇后。

    皇后刚料理完了宫务,本就心烦,听闻自己母家竟闹出这样的事儿,险些没能稳住仪态。

    台下禀事的仆从战战兢兢,半晌没听到皇后发问,心渐渐往下沉。

    又等了许久,就在他担心自己脑子将要搬家后,皇后才颓然地问了一句:“如今外头传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太监俯首,颤颤巍巍:“……是,是真的。”

    “尧年竟如此糊涂,他手底下有几条人命?”

    小太监犹豫,要是说真话,皇后娘娘会不会更生气?

    皇后疲惫地问完,忽然抬头,“罢了,不必再说。”

    杀一人跟杀百人没有什么分别,只要端妃一派还盯着承恩公府,这回的事情便不会被一笔带过。

    皇后只恨母家糊涂,教子无方。她在宫中步步为营,结果母家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她纵然有能力保承恩公府根基不损,但是名声丢了,便找不回来了,太子身上也会落下一个终身的污点。早知有今日祸患,当日方尧年出生之时,就该被溺死。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传达了承恩公府的意思:“国公爷说,这回的事情太过蹊跷,定是端妃他们做的局。还让娘娘千万想想法子,看看能否保大公子无恙。”

    “本宫有什么法子?”皇后摁着眉心,她不怀疑此事是端妃做局。端妃恨傅美人,同样恨她,傅美人如今没了,端妃的恨意丝毫未减,反而都冲着她来了,“你去告诉他们,看好方尧年,在本宫没有指令之前,不准方尧年再有半点动作。”

    皇后敲打完,便一心只想着如何给太子、给她脱罪。他们与承恩公府天然便是一体,但是只要将态度摆出来,只要皇上不追究,太子与她便都能保全。

    但愿,皇上能不追究。

    皇后一身素白妆,亲自前往大明宫求见皇上。

    皇上并未允她进殿,皇后差人问过,里面是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还有御史大夫。

    听到这三者,皇后顿觉不妙,看来,皇上并不打算看到她与太子的面子上保全承恩公府的颜面,这已是最坏的结果。

    眼前这般,只能弃车保帅了。

    等三位大臣从大明宫出来后,她终于得以进内。

    刚入大殿,皇后察觉到皇上面色不善后,立马跪下请罪:“圣上,妾身有罪。”

    皇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这位一身素净、面若观音的x妻子,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先前他让成安追查傅美人一事,竟都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有关傅美人谋害龙胎一事,物证确凿,但是人证大多都已被诛杀,剩下几个伺候傅美人的大多被放出了宫。成安顺着往下查,结果那些宫人竟都莫名其妙相继死了,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除非将后宫高位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拿去严刑逼供,否则还真查不出什么东西,但若是如此又太过兴师动众了。为了一个犯了罪的傅美人严查后宫,必会惹得后宫人心动荡。于此事上,皇上遭遇了久违的憋屈感。而后宫能有这般能耐让他憋屈的,不过两三之数罢了。

    皇上打量着对方,眼中划过一丝冷光,并未叫起皇后:“你最多是个监管不力,犯死罪的是你母家侄子。”

    从前倒是他小看了承恩公府,竟然能跟京兆府串通一气。

    皇后心中狠狠一揪。虽然她已决意放弃方尧年,但是皇上这么快定下死罪还是叫皇后始料未及。她不求情,只说:“妾身实不知情,若知道母家有人为非作歹,必定早早加以约束,不会酿成今日这般苦果。”

    皇上未顺着她的话,反而道:“杀人偿命,法不容情。承恩公府犯了天怒人怨的大罪,不仅有伤皇家体面,更会让群臣百姓质疑皇后失德,继而牵连储君,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