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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

    皇上盯着小孩儿的脑袋看了半晌,就在成安想要招呼小太监将小车挪开时,皇上忽然弯腰,双手掐着对方腋下,毫不费力地就将人拎了起来,直挺挺地,与眼齐平。

    周景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睛瞪得滴溜溜的,警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小眼神,又可怜又凶悍。

    皇上眼里划过一丝惊奇,还真是小号的傅朝瑜啊。

    舅甥还能相似到这个份上吗?

    父子二人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说话。

    第29章 还钱

    福安在背后也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手上攥着一杯奶攥得手心都汗湿了。

    老天爷,圣上怎么会来他们这儿,该不会是宫里那位娘娘告黑状了吧?他们家小殿下分明什么都没做呢!

    福安关心则乱, 在担心得脑袋一片空白, 可那对父子俩却依旧互相干瞪着眼看了个没完没了,后来还是周景渊被拎得实在不舒服,蹬了两下脚。

    皇帝这才将孩子放了下来。

    周景渊刚一落地便赶紧将自己的小车拖走, 他还记得皇上上次抢走他画册的仇。

    还挺警惕, 紧抿着嘴一副生着气的模样,简直跟傅朝瑜小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比傅朝瑜那会儿小了许多。皇上没忍住上前,揪了一下他的脸蛋。

    有点疼, 周景渊捂着脸退后,更生气了。

    皇上乐了,正想问问他这怪模怪样的车为何不用人推就能自己走时, 转头又听到一道肆意的笑声从院子后传过来。没多久, 周景成一只手拿着泡泡机, 一只手得意地扭着自己的老鼠小车驶了过来,一边扭着车,一边哈哈大笑, 嘴角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等他发现前院来了谁后, 笑容忽然就维持不住了, 僵在了脸上, 稍显滑稽。

    周景成慌忙下车,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福安这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紧将牛奶放到一边, 拉着周景渊给皇上行礼问安。

    “行了,都起来吧。”皇上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只是瞧着福安不太机灵的样子嫌弃得不行。冷宫出来的就是没规矩,若不是他还算衷心,皇上都想直接将福安给换了。

    他巡视一圈,发现原本中规中矩的院子变得特立独行了起来,札了秋千,做了跷跷板,甚至还挖了一口池子,里面全是细沙,中间还立着一座用沙子堆砌的堡垒。

    再看着两个小家伙,脚上骑的、手里拿的,无一不是奇奇怪怪的新鲜玩意儿。

    皇上伸手拿走周景成手上的泡泡枪,无师自通地挤出了许多泡泡来。饶是皇上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赞叹者泡泡枪的巧思了。这东西若是拿出去卖,应当挺能赚钱吧?

    周景成只能巴巴地看着已经到了他父皇手里的玩具,敢怒不敢言。

    父皇怎么能这样!

    皇上径自走进了殿中坐下,福安自然也不是不上道的,赶忙跑去泡了茶水端上来。他们翠微殿的茶比别的宫里要次一等,且这茶也不是现煮的,皇上甚至都没碰一下,目光反而落在了那吸水杯上。

    皇上虽然好奇,但是还没沦落到跟小儿抢口食的地步,只是看了一眼周景渊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舅舅给的?”

    周景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包括这玩意儿跟你方才骑的车?”皇上将泡泡枪交给周景成,并未着急据为己有,他准备直接去要图纸。

    周景渊神色难掩得意:“对,都是舅舅让人做的,舅舅可厉害了!”

    周景成拿到了他们的玩具,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拿回来了就好,拿回来了说明父皇不馋他们的东西,以后应当也能保住。

    周景成小大人一样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有了精神头了,高高兴兴分享着:“父皇,五弟的舅舅是真厉害,他还做了一个水枪,能噗噗滋水,我跟五弟寻常就拿这东西浇花来着可方便了。对了,父皇您还没见过五弟的舅舅吧,长得可好看了!”

    皇上曳了周景成一眼,兔崽子,他跟傅朝瑜相识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但他没说,只幽幽地道:“是吗,那朕回头可要多召他入宫见见了。”

    话落,周景渊一双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小崽子,倒是跟他舅舅亲。

    可惜了,从前傅美人怎么从未提过自己有个弟弟?皇上言语试探过两句却也没见她接过话,若不然也不会耽误到现在才找到人。

    皇上打量着小崽子。上回听成安说,这小家伙从冷宫出来瞧着瘦瘦小小怪可怜,可是这会儿看着脸上已经养出了不少肉,只怕傅朝瑜那家伙兜里有多少钱都贴补给自己外甥了。皇上知道傅朝瑜是爱屋及乌,因为心疼姐姐所以格外疼惜这个唯一的外甥。

    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想着过来弥补弥补,这般等到来日他以真面目与傅朝瑜相认时,那孩子应当不会太记恨他。

    “上回那些画册还在画?”皇上问。

    周景渊苦恼,若是如实回答,会不会被抢走?

    这表情皇上还有什么不知道呢,国子监课业那么紧都还没忘给外甥继续画画册,真是出息。皇上转而问福安:“这殿中只你一个总管太监?”

    福安:“后院还有两个负责洒扫粗活的太监,只是不常来正殿。”

    便是再加上两个也还是太少了,皇上遂嘱咐成安:“回头给五皇子挑个经事儿的嬷嬷,再选四个机灵的小太监送过来伺候,就从大明殿里选。”

    大明殿可是皇上的寝殿,从那儿选的小太监可都是皇上眼皮子底下的x人,福安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给砸晕了,也不去琢磨皇上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反正他们家小殿下跟着获利就行。

    福安赶紧带着周景渊谢恩。

    皇上自以为今日父子团聚很是顺利,丢下这句话后满意离开。

    周景渊却有些不高兴,因在冷宫被欺负多了,周景渊对于除福安之外的太监宫女都不大喜欢,他也不想陌生人进自己的殿中。尤其是这几个人还是皇上给的,周景渊就越发不喜欢了。

    等人都走了,周景渊才跟福安很小声地碎碎念:“我不喜欢有人来。”

    福安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小殿下,这话可不兴说,圣上好容易才来这儿一回。”

    周景渊抠了抠手指头,他有舅舅就够了,根本不在意皇上来不来。母妃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都没来吗,这会儿来不来已经无所谓了,母妃又不会死而复生……

    皇上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周景成又不是喜欢多嘴的,是以并没有人知道皇上造访翠微殿。但是隔日御前总管领着一位嬷嬷并四名太监去了翠微殿,又敲打了一番御膳房的人不许克扣五皇子的饮食后,宫中各处便察觉到不对了。

    皇上从来不会关心几个皇子,莫说是不受宠的五皇子了,就连太子跟大皇子也不见得多得宠,皇上眼里只有朝臣跟政务,这回怎么偏偏对五皇子的事情上心起来了?

    就连贤妃也忍不住拉着周景成细问起来,周景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五弟的舅舅厉害喽。”

    贤妃没好气地打发了他:“一边儿玩去吧。”

    她真是脑子不好使才会问自己儿子。

    满后宫都不信皇上此举是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监生,只有几个小皇子信,是的,周景文也相信。

    因为相信,所以越发自卑。人家的舅舅能惠及外甥,为什么他舅舅却不行?

    难道他天生比不过周景渊吗?

    又一日,傅朝瑜从图书馆转了一圈后准备回国子监。

    这些日子图书馆的参观者不减反增,如今舆论传开了,众人对图书馆的热情一时半会儿减少不了,所以每日都会有许多来访者,连带着隔壁的书刊也卖得极好,更有好多外地的书商准备订购一批书刊运去别处售卖,尤其是江南的书商最多。

    事儿多且杂,不过好在图书馆已召够了人手,监生们只除了中午的时候过去搭把手,其余时间仍旧得留在国子监里学习。

    傅朝瑜回去前,终于等到了那位“周显璋”还来的钱。

    对方自称是周显璋的家仆,还了钱之后让傅朝瑜清点妥当就赶紧离开了,压根没有给傅朝瑜套话问他府上在哪儿的机会。

    傅朝瑜才收了钱,成安公公却又笑眯眯地出现了。

    又见面了。

    傅朝瑜总觉得最近这位公公出现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可人家毕竟是御前大总管,他还不得不敬着,顺便还得劳烦人家将他刚收的钱带一半儿进宫给外甥花花。

    成安公公掂量着手里的钱,百感交集。这钱还是他准备好的,结果傅朝瑜还没捂热乎呢就又回到了他手里。圣上若是知道,不定怎么心酸。

    成安感慨:“公子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五殿下。”

    “我就这么一个外甥,自然一切都紧着他了。”

    成安公公替五殿下收下了钱,不过他这回过来是为了那几个玩具的事儿。

    谁家还没有孩子了,只要有孩子这玩具就不愁销路。连年打仗,皇上的私库也见底儿了,昨儿从五皇子那见到了几个玩具后皇上便有心想跟傅朝瑜合作,傅朝瑜出图纸,他来想法子做生意。

    不过傅朝瑜有点为难,与成安解释道:“这图纸是我画的不假,但是有好些图纸已经卖给旁人了。”

    “卖与谁了?”

    傅朝瑜没想到成安公公竟如此执着,只能领着他去了那家木工铺子。

    叫他大开眼界的是,成安公公竟然直接将那家铺子给征用了。老板好容易囤了那么多扭扭车跟水枪,竟也成了皇家的了,连他自己都摇身一变,成了皇家的人。

    傅朝瑜见他送走成安公公,才上前道歉:“对不住啊老板,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般。”

    在傅朝瑜看来,自己自由自在地做生意跟听命于皇家,完全是两码事儿。

    不想那老板倒是想得开:“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还要谢谢公子呢,若不是您的图纸,我家长子怎能进工部?虽说只是个小吏,但是由皇家的人引入工部往后前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不过是个小商贾,若是自己做生意子孙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别想出息,可是进了官场可不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个小吏,那也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老板甚至还想摆一桌酒请傅朝瑜喝两杯。

    傅朝瑜下午还有课,哪能留在这儿?告别了老板便赶忙回国子监了。

    今儿下午的国子监很是不安宁,博士厅放出话来,十日后另有一场考试,虽不是联考,但是也要张榜的。

    孙明达这次更极端,说要在红榜上添加两栏,一边写每个人去年岁考的分数名次,然后注明前进或者倒退多少。

    众人如临大敌,这不仅要比,还要精确到倒退了多少名,简直丧心病狂!他们都不敢想象,这回的榜单若是被自家父母双亲看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虽然博士们没说要不要请家长,但是以他们冷血无情的性子,便是不请家长也一定会弄出别的动静的。

    绝对会的!

    他们可是刚帮着国子监忙完了图书馆的事儿,这才歇息了多久便想着考试,哪里拿他们当人看了?便是田间的驴,也不带这么使唤的吧?

    许是见监生门实在是太过愤懑消沉,于是博士们又提起了马球塞,扬言只要他们这段时间认真温书,来日考个好成绩,考试过后便会举办一场马球比赛让他们放松放松。他们国子监内部比拼一番,组成一支马球队后,还会邀请外头的人与他们角逐胜负。

    马球比赛?

    外面的人?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擅长打马球的和擅长看热闹的人都轰动起来了,高高兴兴地开始畅想自己在马球场上的英姿。国子监可是很少有这样能玩得尽兴的事儿,先前图书馆开业再热闹,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过于严肃了。可这马球比赛不一样,还没开始,他们便已经能想象那会儿能有多热闹了。

    可一转念,这些得是他们考得好才有的待遇,若是这段时间表现不尽如人意,只怕连这点指望都没了。顿时,众人又开始喜忧参半起来。

    于是这些日子,国子监的监生门都发了狠似的读书,就连杜宁也开始手不释卷了。他主要是想表现得好点回头能选他进马球队。

    别看杜宁平日里不着调,但是论起马上功夫可是不输人的。

    杜宁目光划过白白净净的傅朝瑜,心想,他起码不会输给傅朝瑜,听说傅朝瑜家里穷,只怕连马都没摸过吧。上回在小外甥面前丢了脸,下回若是有机会可以邀请小外甥出宫看他打马球。届时满场的目光尽数在他一个人身上,还怕不能扬眉吐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