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但发疯》 第1章 [穿越重生] 《虐文女主,但发疯!!》作者:白刑【完结+番外】 简介: ▼敢爱敢恨vs伪善b 1.周玉烟穿成一本仙侠虐文的女主,未来不仅会遭人陷害失去修为,死了还要被整个修真界耻笑。 她表示:自己不好过,其他人也别过了,开始发疯! 2. 发疯对象一:温柔隽秀师尊秘境试炼中,她本该为宗门抢夺珍宝,重伤濒死。周玉烟直接弃权:“我不去!” 师尊劝导:“玉烟勿要妄自菲薄,这是表现实力的机会。” 周玉烟点头:“您说的对,金子总会发光,但我是老铁。” 3. 发疯对象二:陷害她的门内奸细周玉烟靠原著内容成功作弊,将其抓住。但奸细不死心,在牢里继续泼脏水,周玉烟一脸冷漠:“打,继续给我打!” 最后奸细被逼疯,绝望大喊:“你们打了我三天三夜,就问我说不说,你们倒是问啊!” 4. 发疯对象三:龙傲天男主作为小师弟,宋涯要受尽凄苦,遭冷嘲热讽,最后堕魔。周玉烟想到他以后的恐怖修为,打算和他搞好关系。 原著里宋涯身体虚弱时,女主用脚踩着他不停折磨,导致伤势加重。 周玉烟选择面无表情扑进他怀里:“哎呀,不小心跌倒了!” 血流成河的骨堆里,众人看着血气冲天的宋涯发抖,周玉烟却指着倒插的妖兽尸体,一脸天真:“哇,我家师弟会插秧了喔~” 随着她的发疯,剧情越来越崩坏。 周玉烟本以为避免不了被世俗唾弃的结局,但她等啊等,只等到伤害她的恶人接连消失。 当所有证据指向宋涯时。 他一如往常温善,却用沾血的手抚上周玉烟颤抖的樱唇,笑得昳丽痴狂:“烟烟怕我,想要跑。” “但是怎么办呢,我抓住你了。” #坏了,龙傲天怎么被她养成病娇反派了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天辰宗街道 #师兄手指破皮,应该没救了,赶紧烧掉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穿书 沙雕 美强惨 群像 主角 视角周玉烟、宋涯|配角坏人|其它:人 一句话简介:我家师弟会插秧了喔~ 立意:逆境也要积极向上。 第1章 作呕。 春风浩荡,万物甦醒的时节,盛大的日光粲然破开云雾,将其染成似烈火灼烧过的绯色薄霞,天地间一片雄浑苍茫。 青山壁立拔峰,草木翠色迎人,天辰宗巍然立于层山叠嶂中,尽情展示着数帙不尽的渊远底蕴。 一个人形的怪物,此时正堂而皇之从天辰宗某个房间爬出,她的皮肤在光下白到诡异,四肢瘦长像竹竿,指甲则尖锐到反着利光。 “鬼啊——!”看到她的男人发出尖叫,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寂静,惊飞鸟雀。 怪物手脚并用地朝声源爬过去。 “师兄,救......救救我。”周玉烟用尽全力,向师尘光在的方向伸出利爪。 师尘光的表情由惊吓换成惊愕,他小跑到周玉烟身边将她扶起,检查起伤势:“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老实跟师兄说,是不是乐桃?” 周玉烟躺在他怀里,内心无声地流着泪。 早知道熬夜看小说会穿书,她睡之前一定把《入魔》的内容全背下来。 是的,周玉烟穿成了《入魔》里跟她同名的女主角。 若这本书是大女主爽文,她穿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放声大笑,但偏偏,《入魔》是本狗血虐文。作为女主角的她不仅要被男主伤身伤心,慢慢失去修为,还要一直被人耻笑,到死都不消停。 “师妹,你说话啊,”师尘光皱眉沉思,“可恶,难道不是乐桃?” 作为女主的大师兄,他的长相无疑十分优秀,长眉入鬓,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瞳眸剔透宛若黑水晶。 一身洁白的弟子服更衬得他有出尘缥缈之感,整个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周玉烟脸色沉重地吸口气,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师尘光。 师尘光见此,知道接下来的话必然十分重要,便坐直身子,端正了态度。 “师兄,你......” 周玉烟皱眉沉声问着:“你有吃的吗?” 准备好接受惊天秘密的师尘光,猝然听到这话,愣了两秒:“修仙之人必得辟谷,师妹为何要吃食?” 为什么? 呵,当然是因为她饿! 本以为修真者辟谷,是靠高大上的修炼改善体质,从而不必吃饭,但她穿过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回事。 修仙者所谓的辟谷,是他妈纯靠饿的! 刚穿过来时,肚子里地动山摇的空虚感,差点没让周玉烟两眼一黑晕过去。 “没有为什么,”周玉烟摆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师兄只要给我就好。” 师尘光不疑有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问:“清心丸行吗?” 清心丸顾名思义,就是让弟子修炼时摒除杂念的丹药。 周玉烟知道这个吃了不会有副作用,就把它糖豆,拿起瓶子一股脑朝嘴里倒,倒完她才有力气站起来说别的:“师兄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师尘光点清来意:“师尊命我带你去明思堂,许是两月后的秘境试炼,他有话要交代我们。” 闻言,周玉烟的眼睛眯了眯,想起书中的情节。 第2章 虽然她并没有把《入魔》这本书看完,但是秘境试炼作为第一个副本,她还是有印象的。 原著剧情里,周玉烟为了帮天辰宗抢夺珍宝,在秘境中重伤濒死,体内经脉也大大受损,因而修为倒退。 与此同时男主日行千里。 从天之骄女变成残废,周玉烟本就痛苦,而瞧不起的师弟又后来居上,一来二去她的心因嫉妒扭曲,就凭师姐的身份,对男主宋涯动辄打骂。 宋涯虽然性子温和任打任骂,但他对疯魔的师姐鄙夷无比,以至于后来即便周玉烟死在面前,他也不曾怜悯半分。 可以说,秘境是二人关系急剧恶化的重要节点,所以这个副本不能去。 一是周玉烟不想受伤。 二来则是不想和宋涯关系闹僵。 小说的名字叫《入魔》,预示着宋涯最后会成为恣雎薄情的魔主,称霸一方天地。 周玉烟不想和他成为仇敌,只想抱大腿。 所以在到达师尊元凌的住所时,他尚未开口,周玉烟就直言不讳:“我不去!” 元凌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其他弟子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机会,玉烟为何拒绝?” 周玉烟坦然:“弟子修为比不得师弟,秘境之行怕是不能为宗门争光。” 元凌悠声轻笑:“你师兄比你还不如,他都愿去。” 站在一旁的师尘光嘴角微抽。 师尊您老人家劝就好好劝,那么开心地捅他刀子算几个意思。 “师兄是师兄,我是我。”周玉烟立场坚定。 元凌估摸是想起她与宋涯的瓜葛,叹口气换了个说辞:“玉烟勿要妄自菲薄,师尊从不觉得你比旁人差,这次秘境试炼,正是你表现实力的机会。” 周玉烟点点头:“师尊您说的对,金子总会发光,但我是老铁。” 虽然元凌不明白老铁的含义,但他知道这话显然是拒绝的意思,便正色道:“玉烟,师尊的话你当真不听?” 本来只是简单的去不去问题,但元凌这么说的话,周玉烟拒绝的行为就会变成违抗师命。 她知道违抗师命在修真界是大逆不道的事,所以便使用秘技胡说八道,以此糊弄:“哈哈哈,师尊也不爱吃香菜啊。” 元凌皱眉:“玉烟?” 周玉烟避开他的视线,朝着师尘光:“师兄你记住,甭管记住什么,反正你记住。” 师尘光愣愣地点头。 她又朝守门弟子喊话:“你一定很想精进修为吧,听我的,拿油涂耳朵上,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师尊揪你耳朵揪不住。” 元凌的耐心被耗光,他大吼一声:“你把师尊的话当放屁吗?!” 师尘光噗通跪下。 周玉烟则站在风中凌乱。 不是,元凌不是女主的温柔师尊吗,怎么是脏话咖?! “小兔崽子行啊,敢不听老子的话了,”元凌笑的很温柔,但嘴里说的却是:“老子告诉你,这秘境你非去不可!” 元凌外貌和长相的反差太大,周玉烟直到回去的路上都没回过神。 都怪她没把《入魔》看完,要是看完知道元凌真正的性子,她刚刚就不说那些话,而是老老实实求人了。 周玉烟叹口气,想看风景平静心绪,但她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的练武场夺走。 似乎有弟子刚比试结束。 擂台正中站的清秀女弟子,正对跌倒在地的男子抱拳致歉,而那名男子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 作为裁判的长老,宣布完比试结果,暂时离去。 师尘光跟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那女弟子就是传闻中的方曲箬吧,果然资质上乘,入宗才短短半年就打败邓空名。” 方曲箬赢下比试,欢欣地准备下台,但在下台时,邓空名突然猛推她,她一时不察撞上长老的桌子。 桌子一经撞击,剧烈晃动,桌上摆着的水晶球因此滚动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方曲箬脸色瞬间苍白。 原本灰头土脸的邓空名,此刻却得意起来:“你砸碎了李满元长老的留影珠,你完蛋了。” 天辰宗的长老实力难分高低,但谈及脾气,李满元绝对是最差的那一位。 他长得胖,身子圆滚,每每发起火,浑厚的声音都能把人耳膜震碎。 围观的弟子窃窃私语。 “留影珠只巡逻的内门弟子才能有一个,咱们平日连见都难,她倒好,直接砸碎。” “就是,而且砸谁的不好,偏偏砸李满元长老的,肯定要受重罚。” 方曲箬的脸更加苍白,纤弱的身子也摇摇欲坠,她努力辩解:“不是我砸碎的,是他推的!” 她伸手指向邓空名。 邓空名却毫不露怯,双手环臂很是自负地说:“明明就是你,我们都看见了。” “你胡说,我、我......”方曲箬想找替她作证的人,但周围乌压压的人全都低着头,愣是没一个站出来。 邓空名作为乐闻年的弟子,身份远比方曲箬尊贵,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得罪。 方曲箬眼中满是泪水。 正在这时,一名端丽婉约的女子慢慢靠近。 她穿着一袭曳地的浅青色纱裙,肌肤泛着莹润的水泽,精致的眉眼漾着温柔,在日光盈盈光华中更显光彩照人,像是误入人间的神妃仙子,叫人不敢直视,生怕玷污。 弟子们抬起头,激动地交头接耳:“是玉烟师姐!玉烟师姐来了!” 第3章 周玉烟无视众人的夸赞,弯腰捡起留影珠碎片,细细地翻看着。 刚休息完回来的李满元,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怒不可遏地大喊:“是谁弄碎了我的留影珠!” 邓空名立马指向方曲箬:“她!” 围观的弟子跟着应声。 李满元气的胸膛起伏,准备训斥,周玉烟却开口道:“师妹心思真是灵巧,居然发现留影珠摔碎也不会坏。” “一派胡言!”李满元皱眉,“留影珠是记录影像的法器,一旦摔碎画面便不完全,如何能用?!” 周玉烟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稍大的透明碎片,对着四周高高举起,问:“诸位都看清楚了?” 邓空名扬着下巴:“画面不完整,说明留影珠已是彻底坏了,方曲箬难辞其咎!” 周玉烟点头承认:“是,是不完整。” 原本的留影珠能记录下整个擂台,现在却只能记四分之一。 周玉烟将碎片扔给李满元,才接着说:“碎片无法记录擂台不假,但我若是用来记录一名弟子,一只灵兽呢?” 李满元往碎片中注入灵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用控制一枚珠子的灵力,记录四处地方,不仅省力,还能同时锻炼神识。” 周玉烟环顾一圈,说:“方曲箬不仅资质上乘,更是心细如发,难怪进步飞快,而你们呢,只知看热闹,却不曾有一人发现。” 李满元表情逐渐舒缓,看着方曲箬的眼神里也带了赞赏,他对她说:“你随我来。” 方曲箬茫然无措地看向周玉烟,对方却只弯唇一笑,说:“去吧。” 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周玉烟,我劝你不要仗着元凌长老辈分高,就多管闲事!”邓空名见计谋落空,牙咬的咯吱作响。 “不要我管,我也管了,”周玉烟微微一笑,像是无意的发问:“你觉得多管闲事和蓄意谋害哪个好听?” 邓空名狠狠剜她一眼:“呵,咱们走着瞧!” 一旁的师尘光很是担忧:“这可怎么好,你本就和乐桃不睦,如今又跟她爹的弟子结仇,他们怕是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周玉烟并不慌张,很平静地说:“邓空名一直对乐桃阿谀奉承,今日就算我不帮方曲箬,他也不会向着我,既如此,我为何不帮?” 她说完这番话,就见远处楼阁的檐顶上,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周玉烟知道宋涯负责宗内巡逻,他显然是在巡逻过程中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事,但对上她的视线后,不知怎的却立马避开。 “我怎么感觉他躲着我?”她不知不觉地把困惑念出口。 师尘光只来得及看到宋涯的背影。 他咧嘴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你前两天当着师弟面说他令人作呕,他不躲你躲谁。” 周玉烟:“?” 她才刚决定要和宋涯搞好关系啊喂! 第2章 同伙。 周玉烟怀着沉痛的心情回到住所,没来得及进门就被拦住,她知道邓空名受委屈会找乐桃帮出头,但人来的未免也太快了。 乐桃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口,她长得粉嫩娇俏,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皮肤吹弹可破,看着确实像正当熟时的蜜桃。 她身边是一名娃娃脸姑娘。 姑娘身材娇小玲珑,背上却背着一把通身黑色的大砍刀,砍刀煞气十足,令她原本的可爱瞬间荡然无存。 凭这个特征,周玉烟认出她是乐桃的好友杨意情。 “周玉烟,你还记得跟我的赌注吗!”杨意情声音软糯,导致话听上去也并无威胁。 赌注的内容是关于元凌会不会收宋涯为徒,而结果现在显然易见。 “记得。”周玉烟回答。 “那你就要愿赌服输!”杨意情拍拍手,她身后的邓空名立马抱出个厚重的大箱子。 见状,师尘光一个健步挡在周玉烟身前,冷声问:“你们要做什么?” 杨意情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娇蛮道:“滚开!” 闻言,师尘光的胸膛不停起伏,情绪激烈动荡。 他捏着拳直面杨意情的压迫,脚下的步子没有移动半分,依旧毅然而然挡在周玉烟身前。 那样坚定,又那样果敢。 周玉烟鼻尖微酸。 师尘光冷笑着握住剑把,慢慢举起他的配剑。 乐桃当即皱眉:“师尘光,你想动手?弟子私下比试是触犯门规的,你要为了周玉烟与宗门规矩为敌吗?” 弟子触犯门规,会被罚到禁狱做苦力,禁狱是凄苦寒凉之地,在那儿做苦力无疑是折磨中的折磨。 周玉烟没想到师尘光竟然为她做到此等地步,正要开口让他退下。 却见师尘光握着剑把,并没有拔剑,只是默默把剑轻放到一旁,然后低头抚地。 他用嫉恶如仇的眼神死死盯着乐桃,深吸一口气,发出一道惊天动的怒喊:“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吗?” “滚就滚——!” 话音刚落,他就飞快把身子团成球,头顶着地。 然后一个圈一个圈的,慢慢滚远。 周玉烟和乐桃等人,很有默契地暂停争斗,目送他滚走。 大师兄,你下次说窝囊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理直气壮。 杨意情有点怔愣,那句滚只是她随口一说,谁成想师尘光居然真的照做。 第4章 她很快从震惊里回过神,对着邓空名吩咐着:“把箱子打开吧!” 周玉烟记得原著对现在发生的事并没有详细描写,只是概括为——“乐桃用计狠狠羞辱,周玉烟不堪折磨悲痛欲绝”。 所以她拿不准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只是猜它既然能让女主那样屈辱,肯定不是好东西。 邓空名带着恶劣的笑意,慢慢走到周玉烟跟前,在她防备的眼神里打开箱子。 箱子一被打开,就露出里面东西的面貌。 分别是酱爆猪肘、红烧猪肝、辣烤鸡心、脆灼鸡皮......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小食。 周玉烟看的出神,结巴道:“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乐桃见她被吓得魂不守舍,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她双手叉腰,像是只高傲的孔雀:“当然是让你把这些东西都吃了!” 修仙之人讲究辟谷清身,以身净得心之大雅,即便吃东西,也只会吃山间灵泉与叶表晨雾。 而猪肘子、鸡心这些汇聚畜生腌臜之气的内脏,荤腥油腻,是对修仙者莫大的羞辱。 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搜罗来这些东西,有周玉烟受的! 果不其然,周玉烟听完这些话,就不住地流着眼泪,她本就生的脆弱静美,如今一哭,更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杨意情只知乐桃准备了东西,但没想到会是这些,现在见周玉烟哭的这样伤心,她有点不忍,扯扯乐桃的袖子,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那些个动物内脏,谁能吃得了,光是想想她都难受。 “不行,”乐桃不肯放过周玉烟,“当初说好的愿赌服输。” 她丝毫不把周玉烟的眼泪放在眼里,“事到如今,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邓空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拿起猪肘子就往周玉烟的嘴里塞。 浓香的酱汁浸透猪肘的每一分肌理,让肉与酱融合的恰到好处,既能吃肉时品到酱香,又不至于让肉味被掩盖。 酥脆的外皮下,软烂的嫩肉被炖的软烂,一口下去复杂的口感层层递进,刺激着味蕾,让人升出浓浓的满足感。 周玉烟嗅到邓空名身上有呛鼻的香粉味,但她忙着吃肘子,就暂且忍下了。 感动的眼泪从她眼眶里一颗颗滑落,像是经年凝结的璀璨珍珠。 可恶,这肘子到底是怎么做的?! 也太好吃了吧! 乐桃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继续命令着邓空名:“快,把那牛乳糖糕也喂两块!” 牛乳是牛崽喝的东西,人吃了,不就相当于畜生吗。 杨意情想上前阻止,但却被乐桃用力拉住。 “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邓空名虽然嘴上得意,但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松懈,因为刚刚喂糖糕的时候,周玉烟差点啃到他的手指。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点疑虑很快被抛诸脑后,修仙之人不可能爱吃这些东西,绝对不可能! “好了好了,不要再喂了,”杨意情有点不安地让邓空名停手,劝着乐桃,“你已经让她吃了这么多,不必再喂了。” 乐桃欣赏着周玉烟哭泣的狼狈模样,让邓空名回来。 邓空名指指地上的箱子,问道:“那箱子该——” “自然是留在这,让周玉烟慢慢品味她所受的屈辱了!”乐桃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威胁道:“你给我记住,若下次还敢惹我,吃的可就不止这点了!” 周玉烟只顾品味糖糕的醇厚香甜,边流泪边点头。 乐桃见威胁起了效果,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 他们离开,师尘光才再回来,他看周玉烟哭成这样,怒从心来:“师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师兄,师兄去替你讨个公道!” 经此一役,周玉烟终于明白师尘光是个什么人了——外强中干的废物点心。 她毫不在意地开口:“乐桃啊,你赶紧追她去吧。” 真提到讨公道的事,师尘光立马转移话题:“师妹,你可想好进秘境后和谁组队了?” 周玉烟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成功转移。 “找同伙的问题,我已经在考虑了。”周玉烟用师尘光的衣服擦着嘴上的油。 师尘光沉默一瞬,才道:“师妹,你说的这个同伙是指同伴?” “啊,原来是同伴!”周玉烟醍醐灌顶。 他一时凝噎。 周玉烟自顾自说下去:“合格的团队,自然得有进攻、辅助、防守和奶妈四个位置。” 师尘光看衣服上油斑如花似的朵朵盛开,想到刚才跑路的事儿,决定不跟周玉烟计较,问着:“什么是奶妈?” 周玉烟换了个说辞:“就是帮助我们恢复伤口的。” 师尘光了然:“药修是吧。” 他琢磨道:“进攻可以靠宋涯师弟,但是剩下来的又该——” “很明显啊,”周玉烟勾唇微笑,嘴角的油在太阳下闪闪发亮,“我这么漂亮的美人,光是站着就可以迷惑敌人了。” 师尘光低头看着他脚边散落一地的骨头,那是周玉烟刚刚啃剩下的。 靠吃饭迷惑住敌人,应该也算迷惑吧? 他暂且认可周玉烟作为辅助的身份。 “那防守呢?防守又该找谁,据我所知,咱们宗门内剑修居多,并没有专习防守的体修啊。” 第5章 周玉烟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师兄,我相信你。” 师尘光的废物属性,莫说天辰宗,就是放在整个修真界都赫赫有名,几乎所有人谈论起他来,都是不屑的嗤笑。 但现在。 那个他刚刚无情抛下的师妹,却这般相信他。 秘境何其危险,周玉烟愿意让他防守,就是将身家性命托付了。 师尘光涌出浓浓的负罪感。 他刚刚已经让周玉烟失望一回,不能让她在更重要的秘境也失望了。 便拒绝道:“师妹,我的修为你是知道的,我抵挡不住,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他话尚未说全,周玉烟就打断。 与他话语中的自卑相比,她则满是肯定:“师兄,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多少年了? 自那件事过去后,他多久没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过了? 师尘光没出息地想哭。 周玉烟边打量他边点头,断言:“师兄,肉盾也是盾,我不许你这么瞧不起自己。” 师尘光不是想哭,他是真要哭了。 宗内比试肉盾或许还能重复用,但是在险象环生的秘境,肉盾绝对是一次性的啊! 合着周玉烟刚才搞半天,说那么多好话,就是为了骗他当肉盾送死。 她果然是记恨他抛下她的事儿。 师尘光咬牙切齿:“可是还缺药修呢,我们三个人里面没有会炼药的!” 哈哈,这队组不成咯,师妹的坏心思到此为止! 周玉烟把剩下的肘子收进纳戒,一脸的轻松:“谁说要在我们三个里找?” 师尘光的笑意僵在脸上,“你有认识的药修?” “没有。”周玉烟摇头“那你怎么找?” 周玉烟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去认识一个不就好了。” “......”师尘光有点无语,“刚认识的药修,你敢吃他的药吗?” “这不是有你在?”周玉烟嘿嘿一笑,“你跟我去个地方呗。” 虽然前面那句话把师尘光哄得有些飘飘然,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矜持:“我去就行?” “绝对行!”周玉烟飞快回答。 “为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3章 师姐。 周玉烟要找的药修,不是旁人,正是李满元长老的大弟子华舒,华舒是被他捡回来的孤女,因为身体虚弱平时深入简出,所以很少有人了解。 但周玉烟知道,华舒一直偷偷炼药,并且天赋十分出众,不然也不会超越盛清云,成为李满元的大弟子。 周玉烟带着师尘光到炼药居,老远就听得盛清云撕心裂肺的声音:“师姐——!!” 她进门,见正中的地上躺着一个纤弱的女子。 女子生的千娇百媚,一双桃花眼就算闭着都有万种风情,柳眉微蹙显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肌肤则是白净宛若凝脂,泛着细腻的光。 但现在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 盛清云焦躁不安地把华舒扶到怀里,拍拍她的脸蛋,说着:“师姐,你醒醒,你醒醒!” 华舒白皙的脸颊因这举动,瞬间浮现道道红痕。 师尘光见状,连忙喝住盛清云:“你师姐昏迷之际,你不救也就算了,居然还趁机抽她嘴巴子,你是人吗?!” 周玉烟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让他闭嘴,问道:“华舒怎么了?” 她知道华舒身体弱,但没想到弱到走路都晕倒,若真是这样,她显然不能带华舒去危机四伏的秘境,得另外找人。 “这是师姐的老毛病。”盛清云长叹一口气。 “她平日炼药爱蹲着,每次炼完药站起来,都会因为心力耗费太多,导致眼前发黑,然后晕厥,”盛清云用求助的眼神望过来,“你们可带了清心丸?” “清心丸?”师尘光看了眼周玉烟,“我们都没有。” “师姐晕倒后,必须半个时辰内服用清心丸恢复心力,若你们没有清心丸,就得请我师尊来为她护法清心了。” 师尘光有些意外:“李满元这么疼爱她吗,护法清心可要费许多灵力的。” 盛清云苦笑:“这也没办法,师姐是无法修炼的凡人,若心神耗费过度,只能靠外力弥补。” “那你去现在去拿清心丸不就得了。”师尘光说。 “不行的,”盛清云摇头,“你没瞧见丹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吗,这说明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时辰,现在只能去请师尊。” 师尘光对李满元非常畏惧,提到去找他,心里发怵,想喊周玉烟陪他一起,但她眉头紧皱,显然是思考什么的模样。 他问:“师妹,你在想什么?” 周玉烟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着盛清云:“你师姐是不是每次站起来都觉得头晕目眩,地动山摇,然后丹田还特别特别空虚?” 听前面的话时,盛清云尚没有反应,但当听到“丹田空虚”几个字后,眼睛瞬间亮起:“正是!难道周师姐有治疗此症的法子?” 周玉烟抿唇,犹豫片刻,说:“我不能保证,只能尽力一试。” 盛清云满怀希冀地看着她摸上纳戒,念了口诀。 “周师姐是有什么灵丹妙——”盛清云对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表示不解:“我知猪肉可以益气消肿,但这猪肘又是?” “嗯......”周玉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只说:“你看着就知道了。” 第6章 她撸起袖子,拿着猪肘靠近华舒泛白的嘴唇。 一个猪肘喂下去了,她依旧昏迷不醒。 周玉烟又掏出一个。 华舒还是不醒,但嚼的速度肉眼可见加快。 于是周玉烟加大火力,连喂三个。 盛清云看的目瞪口呆。 周玉烟一连五个肘子喂下去,可华舒除了嚼的飞快,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难道还是不够? 想到这儿,周玉烟一狠心,干脆把邓空名抱的箱子拿出来,迅猛地从里面掏东西喂华舒。 她的动作越发熟练,速度越来越快。 盛清云神情激动:“周师姐竟然有八只手!” “不,”师尘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光,“那是残影。” “什么?周师姐喂东西居然都能喂出残影?!”盛清云连连赞叹:“不愧是元凌长老的弟子!” 师尘光脸上与有荣焉,他对盛清云说:“你师姐也不赖啊,你看。” 盛清云把目光转向华舒。 面对光速投喂,华舒不遑多让,嘴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张合,若来个凡人,只会以为她一直闭着嘴。 周玉烟累的满头大汗,差点以为她喂的不是人,而是绞肉机。 直到箱子见底,华舒终于慢慢睁开眼,对上满脸惊喜的盛清云,十分虚弱地问:“师弟,可是师尊又为我护法了?” 盛清云头也摇的快出残影,他激动地说:“师姐,你的顽疾有治了!刚才周师姐既没有喂清心丸也没有找师尊,直接将你唤醒了!” 华舒眼中涌上热泪,她看向周玉烟,哽咽道:“我这顽疾自进了天辰宗便有,至今不得解,你是如何知晓医治之法的?” 盛清云和师尘光十分好奇。 而周玉烟百感交集。 刚才听症状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但是直到盛清云说清心丸才敢确定—— 华舒根本不是先天不足,而是饿昏过去了! 周玉烟这具身体修仙,她穿过来时都饿的受不了,更何况华舒一个凡人。 她自进宗门就一直没饭吃,所以才会频频发病,而不出门就更好理解了,那是吃不饱没力气走路。 周玉烟很想摇着李满元的肩膀咆哮:‘你有功夫替她护法,不能动脑子想想凡人小孩怎么养吗?!’ 但这只能是想法,她最后说的是:“此乃我家传秘诀,不便多言。” 盛清云毫不怀疑,只觉得周玉烟背后家族一定不简单,不然不会有这样玄乎的法子。 他把华舒扶起,关心道:“师姐可还有哪里不适?” 华舒捏捏手,复又松开,惊奇道:“浑身的无力感竟都消失了!除了——” 盛清云很紧张:“除了什么?” 华舒摸摸肚子,“丹田还是有些空虚。” 闻言,周玉烟表情很难看。 华舒作为凡人不能凝聚灵气,所以她无法感知丹田位置,再加上丹田和胃靠的极尽,旁人见她囫囵摸肚子,又听她嘴上说丹田,自然会被带偏。 可真相是,其实华舒从没有丹田空虚过,她就只是没吃饱。 想到这儿,周玉烟表情更加扭曲。 要是她没记错,华舒刚刚炫完一箱子食物,外加她纳戒里的十张大饼吧? “对了,尚不曾问呢,你们今日为何会来这里?”盛清云见华舒没事,终于有心思问话。 师尘光耸耸肩膀,把问题抛给周玉烟:“是我师妹要来。” 周玉烟直接说了目的:“两月后的秘境试炼,我想与华舒组队。” 盛清云微愣,便替华舒拒绝:“师姐身子孱弱,去不了。” 周玉烟没被他这话打击,反而将师尘光往前一推,对着华舒说:“你好好看看他。” 师尘光倏然被推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尴尬一笑。 盛清云摆摆手:“周师姐不要做这无用之事,我师姐沉迷炼药,并不会受男色蒙蔽。” 他说的信誓旦旦。 可原本镇定自若的华舒,却突然变了脸色,对着师尘光喃喃自语:“你的笑容......” 盛清云只见淡漠出尘的师姐,此刻竟用痴迷的眼神看着师尘光。 怎么会这样?! 盛清云端详好几遍师尘光。 虽然他脸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师姐痴迷至此啊。 周玉烟邪魅一笑:“怎么样,我师兄迷人吧?” 华舒点头如捣蒜。 师尘光见华舒如此捧场,一时之间有些自得地摸脸,但摸到一半,就听周玉烟继续说:“我师兄财大气粗,除了那颗牙以外,还有更多的宝物,就在他的纳戒里存着呢!” 话说到这儿,师尘光终于明白了。 他的门牙曾因故掉落。 为了补上缺口,他只能将几百颗上等灵石剔除杂质,然后熔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出一颗形色与真牙别无二致的假牙。 但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师妹知道许是日常相处时注意到,但华舒怎么可能短短几秒就—— 师尘光看向她。 此刻的华舒褪去虚弱的疲态,艳丽至极的眉眼里满怀温柔与专注,细腻脸颊也泛着红霞。 这明明就是少女怀春的模样啊! 师尘光不信他的魅力比不上一颗牙,试探性地抬手捂嘴。 于是华舒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下,樱唇被压成平直的线条,含情的眉目也变得冷淡至极。 第7章 她看师尘光的眼神,就像在看蟑螂那样厌恶。 差别也太大了吧? 师尘光不信邪地把手挪开。 华舒重新少女怀春。 他捂嘴。 华舒又看见蟑螂。 师尘光垂死挣扎。 挪手。 少女怀春。 捂嘴。 看见蟑螂。 最后。 师尘光满目灰败,低声说着:“我真傻,真的。” “如何?”周玉烟继续诱惑着华舒:“你跟我们一起组队,以后还有更多好东西呢。” 她以为华舒会欣然答应。 但她却拒绝说:“我不会为了一点财物就以身犯险的。” “我就说师姐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你们还是找别人吧!”盛清云见缝插针地说着话。 不对啊,原著里的华舒就是爱财如命啊,周玉烟一头雾水。 盛清云往外推着他们,“找别人去吧,我师姐不会答应的。” “等等!”华舒喊住他们的声音有些焦急。 周玉烟以为她回心转意了。 华舒说:“虽然不能陪你们去秘境,但你们今日救我一命,以后就是朋友了。” 她说着就走到周玉烟跟前,握了一下她的手。 然后再走到师尘光面前,笑着握了一下他的手。 回去的路上,周玉烟越想越心烦。 华舒是最适合组队的人选,除了她,宗内剩下的药修要么辈分太高不参加秘境,要么就是修为低她看不上眼。 “算了,不要想华舒了,不如想想过会儿的剑术课要怎么合格,”师尘光很是惆怅,“天水长老那般严苛,我怕是要吃大苦头。” 提到剑术课,他突然想起:“对了,咱们放在法器所保养的剑还没拿回来,回去的路上顺路拿了吧。” 周玉烟跟着他去了法器所,在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从里头缓慢走出。 他眉眼生的标志,一双狭长的眸子总是温和地弯着,皮肤在日光下有着白釉般清透的质感,看着就像纯善至极的正派人士。 周玉烟当即认出,他就是《入魔》这本小说的男主角,宋涯。 师尘光不似她想法多,很自然地上去打招呼:“哟,宋师弟。” 宋涯笑到眼睛都眯起来,叫人看不清眼底,他温声说着:“大师兄。” 师尘光用手肘戳戳周玉烟,当起和事佬:“去,跟师弟打个招呼去!” 周玉烟想起原主之前跟宋涯闹的不愉快。 既然第一印象已经不行,那第二印象必须要好,她一定要给宋涯留下难以忘记的回忆! 宋涯的笑意微微收敛少许,他见她长久不开口,有些不解地发问:“师姐?” 周玉烟战战兢兢走了两步。 她实在急于给宋涯留下好印象,又紧张过度,所以一时没走稳,脚下步子踉跄。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空地如惊雷炸响。 青蛙周玉烟,就这么在宋涯面前趴了下来。 第4章 陀螺。 完了。 周玉烟捂着嘴,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更不用提抬头去看宋涯的反应。 虽然她确实是想给宋涯留下难以忘记的回忆,但不是要这种啊! 修真界长者为尊,师姐对师弟五体投体的事,任谁知道,都要说宋涯说恃才傲物,不知礼数。 师尘光被她的壮举吓得愣住。 宋涯则半垂着眸,光洁的脸上依旧蓄着温柔的笑,他把女子颤抖的模样收进眼底,缓缓开口:“师姐真是折煞我了。” 周玉烟想解释两句,但宋涯根本没给她机会。 他只是握着配剑,径直离开,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 “师兄,我感觉我可能得罪师弟了。”周玉烟背上出了汗,微风吹着就有股子冷意。 “师妹,”师尘光目光灼灼,语气肯定:“把可能去掉。” 周玉烟摇摇欲坠地回忆着刚才的一切,连师尘光替她把剑拿回都没察觉。 她愣愣接过剑,见师尘光手里还拿着两把,就问:“还有一把是谁的?” 师尘光说:“也是我的。” “你用三把剑吗?” 他现在怀里抱着两把,腰间别着一把,总共三把。 要是旁人拿着三把剑,周玉烟或许还觉得他是有什么绝技,但师尘光用三把剑,只会拖累他逃跑的速度吧。 “你不懂,我这是图一个好兆头。” “好兆头?”周玉烟不解:“剑能有什么好兆头?” 师尘光露出自得的笑。 他举起左手那把,说:“它叫初一。” 又举起右手那把:“它叫十五。” 初一跟十五? 很普通的名字,哪有什么好兆头。 周玉烟想不明白。 师尘光读懂她的表情,故弄玄虚,压低声音说道: “师妹,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 周玉烟:...... 周玉烟:“那你腰间别着的那把呢,它又叫什么?” 师尘光正色道:“这位是我结发妻子,她叫临霜。” 周玉烟:...... 她真是疯了,居然觉得师尘光嘴里能吐出人话。 ==下午的时候,周玉烟跟在师尘光后头去上剑术课。 虽然他们作为内门弟子,每个人各有师尊,学的东西也不同,但是像基本的剑术、九州见闻、礼仪等等,还是一样的。 第8章 于天水长老负责剑术这门课。 其实按理,这课合该练剑的弟子上,但偏偏于天水是个精通样样兵器的武痴,以自己能教为由,把所有内门弟子都拉来上这门课。 若换个人授课,周玉烟想她也许就不会碰见上官原风。 上官原风身材高大,容颜冷峻,一动不动站在人前,像是座小山。 周玉烟就在他前方,他却不看,而是昂着下巴看往远处,只留给她一个刀削斧刻般的侧脸。 周玉烟皱眉。 此人莫不是有病,好端端的不去上课,站大路上专门摆pose给谁看。 事实证明,是摆给她看的。 “他给乐桃撑腰来了,”师尘光砸吧砸吧嘴,“站在这儿就是为了点你,欺负乐桃等于跟他过不去呢。” 乐桃的父亲乐闻年,有三个弟子,分别是上官原风、邓空名和段书回。 如今乐桃和邓空名都和周玉烟有过节,上官原风这个做大弟子的,自然得义不容辞,挺身而出。 这本来没什么,人人都有偏私的时候,周玉烟不打算和他计较,可是—— “师兄,他为什么不看我?” 从刚才起,上官原风就一直偏着头,愣是不看她一眼。 “他目中无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师尘光叹口气,“修真界靠本事说话,他自诩有腾蛇血脉,自然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 周玉烟一直以为目中无人是个形容词,但上官原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也可以是动词。 她往右一步,上官原风就往左偏头一寸。 她往左,他就再往右。 字面意思上的,目中无人。 “算了,师妹,你就别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咱们走吧。” 师尘光想把她拉走,但是周玉烟没动,她看着偏头姿势的上官原风,冒出来一个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再气沉丹田,蓄灵力于双脚,稳稳站好。 师尘光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三步跨到上官原风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围着他跑圈。 上官原风原先避她,只需要偏头,可现在周玉烟绕着他转圈,他不得不以相反的方向同样转。 他修为比周玉烟高,因而转的速度也更快。 上官原风就这么转啊转,转啊转,转到整个人都变成了陀螺。 周玉烟见时机差不多,停下动作。 她知道转圈有秘诀,只要盯着一个点就不会晕,所以她刚才一直看着上官原风的头。 但上官原风就不同了,他为了躲她,转的更快,同时毫无技法,没撑多久,就头晕目眩地跌倒在地。 师尘光见他摔得人仰马翻,嘲笑两声才问:“师妹,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周玉烟面无表情地回答:“帮他把脑浆摇匀,治好目中无人的病。” 上官原风在地上缓了一阵儿,终于醒过神来,他气冲冲地站起,两只眼睛直瞪着周玉烟,视线像是能剜肉的利刃。 师尘光大喜过望,朝他道贺:“恭喜你啊上官兄,你的脑子现在没病了!” 言外之意,就是骂他之前有病。 上官原风气的拳头捏紧,但他还记着授课开始的时辰,只愤愤地扔下一句和他师弟相同的话:“咱们走着瞧!” 周玉烟并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她只是好奇剑术课会讲什么。 但很快这好奇就变成了瞌睡。 讨厌上课是所有学生的通病,何况于天水只懂练武,根本不会上课。 下午本就是容易瞌睡的时候,于天水还生怕她们睡不安稳,贴心地加上摇篮曲,捧着书本子,念经一样念个不停。 周玉烟扛不住,眼睛不受控制地越眯越小,直至最后彻底阖上。 只是这瞌睡,还没睡到一秒,乐桃就跟班长似的举起手打小报告,说着:“师尊,周玉烟她打瞌睡!” 于天水微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籍,说:“既如此,便不看书了。” 闻言,师尘光脸色骤然一变。 周玉烟知道,这是因为于天水的剑术课,不是读书就是实战,而每次实战,她都不会心慈手软,总把师尘光打的鼻青脸肿。 但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于天水拿出了一根通体水蓝的透明簪子,簪子看上去朴素,但在日光照耀下,表面却仿佛流动着逶迤碧波。 这是玄灵山庄送给天辰宗的法器——梦浮生。 它并非纳戒那种只能收纳死物的法器,也可以收纳活物,被于天水打败的妖魔,就被她收在里面。 “天水长老今日怎么舍得把梦浮生拿出来?”杨意情有些不开心地嘟囔:“你是天水长老的弟子,课程若有变动肯定提早知道,但你怎不告诉我一声?” “好啦好啦,下次不会了,”乐桃敷衍地安抚她两下,才看着周玉烟的侧颜,弯唇道:“咱们马上有好戏看咯。” 周玉烟觉得她现在就是刚上高中的学生,垂着头生怕老师点名。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于天水的视线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她身上说:“玉烟,你过来。” “是。”周玉烟垂头丧气地走到前头。 于天水捏着簪子念了句口诀,周玉烟被收进簪子中。 她将簪子放到一边,接着说:“今日你们要对上的是雪灵蟒,最快击败它者,后日的课可不必上。” 第9章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从瞌睡里惊醒。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瞒着我。” 杨意情理解乐桃了。 毕竟她们两个人一个用砍刀,一个用软鞭,她的刀起码还跟剑沾亲带故,但乐桃的软鞭则与之毫无关系,她不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真相并非如此,但乐桃只是叹口气,说:“事情哪儿那么简单,上官师兄还在呢。” 杨意情笑着打趣:“上官师兄最听你的话,你叫他让你不就得了。” “你讨厌。”乐桃虽然在和杨意情说笑,但视线却不由得偏向角落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人。 春光溶溶,清风入户,他端坐于桌前,眼帘低垂,细细翻看着手中枯燥无比的书籍。 乐桃抿了抿唇。 虽然旁人总说宋涯师弟性子温厚,态度蔼然,但她却不那么觉得。 因为在他身上—— 她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所以即便上官师兄修为最高,乐桃也觉得这场课堂试炼里,夺得魁首的人,会是那言笑晏晏的少年。 “唰”的一声响,将乐桃的注意力从宋涯身上引走,只见于天水身侧,原本被吸入簪子的周玉烟安然出现。 她回来的时间太短,饶是于天水也不可置信:“你是怎么出来的?!” 周玉烟摸了摸脖子,仔细想想才说:“额......,从宫殿正门走出来的。” 听到‘正门’二字,于天水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带点探究,但她很快就装作无事,挥手说:“你回去吧。” 周玉烟回到了她的座位。 乐桃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明明已经做了手脚,为什么周玉烟不仅出来的这么快,而且毫发无伤? 梦浮生虽是纳器,但也正如其名,有着创造幻梦的作用。 弟子入簪与妖魔争斗,会实打实受伤感到到疼痛。 可乐桃很清楚,幻梦只影响人,弟子身上的伤口消失,衣服上的缺口却仍会在。 可周玉烟的衣服显然完好无损,这就说明她对上杀人如麻的雪灵蟒,没有半分伤口。 这怎么可能?! “她作弊!”乐桃的嘴在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这句话喊出。 “乐桃,”于天水十分公正,并未因为乐桃的话而怀疑,“没有证据,不许胡言乱语。” 乐桃咬着下嘴唇,回头看了眼邓空名,他朝她小幅度地摇头。 见此,她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暂且忍耐。 乐桃安静下来后,于天水才接着喊弟子。 “师尘光,下一个是你。” 师尘光如周玉烟一般,被收进簪子,待他站稳,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桂殿兰宫。 宫殿由璀璨耀眼的水晶造就,巍峨矗立于迷蒙水雾中,直逼缥缈天际,在它外围则有层层缓慢移动的雪白,在万丈霞光下泛着银白色冷芒。 师尘光顺着蛇尾向上,终于在宫殿顶端,发现两道深绿阴翳的浅光,那是属于雪灵蟒的冰冷竖瞳。 今日课程变动虽出乎他意料,但为了防备于天水,师尘光还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如今对上雪灵蟒,正是用的时机。 他拔出初一与十五两把利剑,迎上雪灵蟒凶猛的攻势,叫道: “纳戒——开!” 可四周一片寂静,无事发生,只除了蟒蛇逼近他喉咙的尖牙。 师尘光的视线僵硬而缓慢地移到食指,那里空空如也。 他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情绪,在这片冷寂的雪原,发出震荡天地的喊叫: “是哪个畜生把老子纳戒偷了!!!” 第5章 狠决。 师尘光也没花多久就从梦浮生里出来。 但没人觉得这是通关的意思,因为他是哭着出来的。 师尘光的衣服被雪灵蟒撕碎的差不多,他现在穿的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布条。布条稀稀拉拉地挂在身上,每走一步,他就要被人隐约看次大腿。 于天水或许也是觉得此事有伤风化,叹口气让他回去换好衣服再来。 师尘光之后,便是乐桃。 她虽然提前知道了课程的内容,但因为实力不高和怕蛇,所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出来。 其余人和她花费的时间差不多。 只有上官原风、宫怀述和宋涯三人,花的时间较短。 杨意情大胆地和乐桃推测谁会是第一:“你猜会不会是周玉烟啊,我觉得她出来最快。” “怎么可能,”乐桃想也不想就否定她的想法:“上官师兄是神兽腾蛇的后裔,一手棍法更是使得精妙,如何会被那周玉烟比下去?” “可是——”杨意情见乐桃脸色难看,便把未说完的话吞下去,换了另外一句:“我觉得是是宫怀述。” 说完,她便轻咬下唇,含羞带怯地往宫怀述的方向瞥去一眼。 乐桃见此,很不识趣地说:“劝你还是放弃我师兄,他与师尊都是只会修炼的武痴,不懂这些个儿女情长的。” “不懂可以慢慢学嘛。” 随着最后一个弟子从梦浮生出来,师尘光也换好衣服,于天水终于准备宣布课堂试炼的结果,她用眼睛逡巡观察,最后落到一个位置,喊道:“上官原风。” 上官原风登时满面红光,欣喜地想着他后日不用上课。 可于天水又接着开口:“你觉得谁是第一?” 第10章 上官原风怔愣两秒,问:“我不是吗?” “你不是,”于天水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是谁。” 得知自己不是第一,上官原风微微低落,但还是回答了于天水的问题:“我觉得是宫怀述师弟。” “你坐下吧。” 于天水转而看着宫怀述,说道:“宫怀述,你是第一。” 此话一出,杨意情兴奋地好像自己得了魁首,摇着乐桃的手臂就晃个不停。 与她相比,宫怀述则显得平静很多,只是站起来简单地说了个:“哦。” 可于天水却又接着上句话,继续道:“还是第二呢?” 周玉烟:...... 感觉好像看了一档国内的选秀综艺,不确定,再看看。 “你坐下吧。” 于天水接着又喊了宋涯。 他乖乖站起,很温顺地喊了句:“天水长老。” 于天水点点头,环顾一圈室内,简洁利落地说:“宋涯,第一。” 周玉烟觉得这回准没错,男主得第一才是龙傲天小说的正常走向。 可事实告诉她,故事不正常,甚至于天水的脑子也不正常。 她对宋涯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还有一半—— “不是你。” “天水长老这是在玩儿我们?”师尘光跟周玉烟说着悄悄话。 周玉烟见他换好的衣服跟之前那件虽然相似,但显然不合身,袖口长了老大一截,问:“你没衣服换了吗?” “之前的衣服都烂了,我又不会缝,自然越穿越少,”师尘光揪揪衣袖,“这还是我从旁人那借的呢。” 两人偷偷说话之际,于天水突然大喊一声:“周玉烟!” 周玉烟倏然站起,一点不带犹豫地说:“长老我不知道第一是谁。” 于天水:“是你。” 周玉烟学着她的尿性,补了一句:“还是他?” “不,就是你,”于天水这次没再有多余的话说,“本次课堂试炼,魁首为周玉烟。” 周玉烟怕抢了宋涯第一,他要更加讨厌她,便回头去观察他的反应。 但入目却是宋涯盯着她若有所思,只是她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又垂眸看起手边的书。 放课后,周玉烟让师尘光先走,她则拦住了邓空名。 被人拦了那么多次,终于也轮到她拦人了。 “你、你做什么?”邓空名底气不足地说,“师尊交代的课业还没完成,我先走了。” “慢着,”周玉烟余光中看到周围人好奇,不慌不忙地说:“你还欠我东西呢,要是不想被我说出来,还是留会儿比较好。” 邓空名咽了口口水,说:“咱们换个地方。” 他带着她到了一片寂静的竹林,此处渺无人烟,唯风声凄迷。 周玉烟直接点名来意:“你得赔我一把剑。” “不是我弄断你的剑的,”邓空名矢口否认,“若你只是想说这件事,那怕是找错人了。” 他说着就要离去。 “我还没说剑是断了呢,”周玉烟轻嗤一声:“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只好将证据交给师尊。” “慢着!”邓空名叫住她。 他捏着拳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周玉烟朝他伸手,“师弟的配剑我瞧着不错,不如送我吧?” “这是凤霞剑!”邓空名说。 九州兵器排行榜中,凤霞剑位列二十三。 “我自是知道,”周玉烟笑道:“别的剑我还瞧不上眼呢。” “我不过弄断你的剑而已,此等小事,何必咄咄逼人。”若周玉烟要的是别的剑,邓空名兴许就给了,但凤霞剑,他绝不会让。 “只是弄断剑?错啦。”周玉烟粲然一笑,“我要让师尊治你谋害同门的罪。” “你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故意弄断我的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剑修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剑。没有剑,我便是那刀俎下鱼肉,任人宰割。” 邓空名强撑着镇定:“可你现在明明安然无事!” “是啊,现在是无事,”周玉烟脸上的笑意淡去,她微微眯眼:“但只要我重伤自己,谎称遇到妖兽,你又当如何?” “你真是恶毒,”邓空名被她这言辞激得言语失序:“疯女人!” “你也不差,”周玉烟再次朝他伸出手:“谋害同门是要被逐出宗门的,孰轻孰重,不用我告诉师弟吧?” 邓空名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经过好久的挣扎才将凤霞剑扔到地上。 周玉烟毫不生气,弯腰将剑捡起,用十分高兴的语气说着:“果然好剑!师弟真是懂事。” 这话无疑是往邓空名的心窝子里捅刀。 他被气的身体颤抖,张嘴就要说话,但周玉烟没让他开口。 她收起剑,斜睨邓空名,慢条斯理道:“想说走着瞧?这话是我要送给你的。” “邓空名,你记住了,我周玉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若再敢做这些事,下次就不只是失去剑这么简单。” 邓空名用恨恨的眼神死盯她一会儿,才甩袖愤而离去。 他走后,周玉烟拿起凤霞剑轻嗅两口。 果然和她剑断痕处的香味一模一样。 上次邓空名喂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他极爱用香,导致周身都弥漫浓厚的香味,凤霞剑受他影响,自然也香气十足。 第11章 ==元凌去法器所取完宗主要用的法器,见于天水一直盯着梦浮生出神,不由得问道:“发生何事了,你竟不去练武,在这痴坐。” 于天水感叹道:“只是羡慕你有着三个好弟子罢了。” “三个?”元凌轻笑,“你从前总说师尘光疲懒,玉烟剑心不正,唯宋涯不凡,今日怎的三人都夸上了。” “师尘光是疲懒不错,可你明明知道那是因为——”于天水摆手,“算了,事情既然过去,便不必提。” 她说:“今日的剑术课,我命弟子们对战雪灵蟒,你猜谁是魁首?” 元凌推测道:“弟子中上官原风修为最高,宫怀述紧随其下,应是这两人其一。” “不,”于天水将梦浮生举于元凌眼前,“是玉烟。” 元凌稍稍惊愕:“怎么会是玉烟?” “你且看吧。” 元凌凝眸,见周玉烟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簪上,她与雪灵蟒对战的经过也被复现。 他很快就看完,评判道:“雪灵蟒喜洁,她不过是运气好,在被它缠负的时候吐了东西而已。” 于天水摇头,说:“不,在雪灵蟒缠负之前,她就已经预先伸手催吐了。” 元凌心神震骇,重看一遍,发现事实真如于天水所说,只是周玉烟的动作太快,不细看便无法察觉。 于天水又说:“你博览群书,自然知道雪灵蟒的弱点,可玉烟只是个刚修炼几年的小弟子,她如何知晓呢?” “而且你没发现她刚进幻境就断剑了吗?” 于天水的语气逐渐带上赞赏:“剑修断剑,便只能等死,可她却临危不乱,观察出雪灵蟒的弱点,趁它分神之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本次试炼的关窍。” “你是指她从宫殿正门跑出来?”元凌问。 “不错,”于天水点头,“我命雪灵蟒将弟子带进宫殿,再在争斗过程中不让他们深入,他们自然会认为往里走,才是出幻境的地方,但别忘了——” “他们来的地方,也是幻境与外界交联处,与其穿越宫殿,回头才最快。” 于天水感慨万千:“你再看看宋涯的。” 这一看,元凌受到的惊吓不比刚才少。 若周玉烟破局靠的是头脑,那宋涯靠的就是绝对实力下的狠决。 梦浮生里,身体是会确实受伤的,痛感也不会减少。 但元凌却看到雪色苍茫里,有人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凉薄。 宋涯穿着一袭黑衣,举着尚未入鞘的剑,在悲忩寒风中,披伤带血,逆殿而来。 他身上伤口不计其数,血色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在皎洁的雪层上若点点红梅铺放。 伤的如此重,却像不会痛般,眉毛都未曾皱半分。 于天水说:“上官原风虽然修为最高,但因躲避攻击拖延了时间,宋涯则全然不避,只以攻击紧逼雪灵蟒,逼着它无瑕进攻,所以玉烟之后,数他最快。” “元凌,”于天水又再次感慨,“我实在是羡慕你。” “有何羡慕,你最近不是又收了个天赋极高的女弟子。” “不错,”于天水满意道:“若不是李满元长老提点,我都不知道外门弟子中,还有方曲箬这等可造之材。” 元凌想到什么:“可秘境之行,你的名额只有两个,一个给了宫怀述,剩下乐桃和方曲箬,你又要如何抉择?” “自然是方曲箬,”于天水十分果断,“在我这,实力说话。” “你倒是不怕得罪乐闻年,”元凌叹气,接着道:“但你不怕乐桃嫉恨方曲箬抢了她的名额吗?” “这有什么?”于天水皱眉:“方曲箬凭实力入我门下,又无旁人协助,乐桃技不如人,有何好嫉恨?” 元凌:“但愿她也能如你这般想。” 第6章 嗜好。 乐桃跟在宫怀述身后,好奇地问道:“师兄,你知道师尊今日为何召见我们吗?” 冷峻的男人说了个:“不。” 这么多年,乐桃早就习惯宫怀述只说一个字的特性,很快就理解他的意思:“师兄竟然也不知吗。” 她怀揣着好奇与不解,慢慢步入于天水的曦月阁。 但那里并不只有于天水。 乐桃打量着她身侧的清秀少女,先是照例问安,然后才问:“这位是?” 于天水唇角含笑,介绍着:“她名方曲箬,以后就是你们二人的师妹。” 方曲箬有些拘谨地喊:“师兄。” 宫怀述冷厉的眼,慢慢落在她身上,吐出一个字:“师。” 方曲箬一时怔愣,不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直到宫怀述接上下半句:“妹。” 方曲箬这才知道他是在回应,腼腆地笑笑,又朝着乐桃喊:“乐师姐。” 可乐桃只是皱眉打量她,很久都没出声。 还是于天水轻咳提醒,她才心不在焉地“哦”一声。 “方曲箬原先是外门弟子,对内门弟子的课业并不熟悉,你们二人若有空,今日便教教她。” 于天水交代的话刚说完,乐桃便立即接上一句:“弟子身体不适,怕将病气过与师妹,还是尽早离去较好。” 于天水虽无奈,但也只能叹气同意。 她目送着乐桃走远,拍了拍宫怀述的肩膀,说:“加油。” 然后离开去处理繁多的事务。 曦月阁就只剩下宫怀述和方曲箬大眼瞪小眼。 第12章 方曲箬问着:“师兄,你知道玉烟师姐住在哪里吗?” 宫怀述说:“泽。” 她皱眉,不知道他是发出“啧”的一声,还是说的“泽”字。 而宫怀述见她皱眉,薄唇抿唇,竟是不愿开口了。 方曲箬在做外门弟子时,就常听说冷面师兄的故事。 传闻他不苟言笑,说话只说一个字,今日见面,果真如此。 方曲箬满含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半句,可宫怀述就是不开口。 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挣扎,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转身,边走边说:“跟。” 这是要她跟着的意思? 方曲箬不确定地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房间的乐桃,发疯般扔着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差点砸到进门的邓空名。 邓空名见她如此失态,问:“怎么了?” 乐桃深吸着气,努力想平复心绪,可是她气到发疯,根本冷静不下来,只能气急败坏地说: “还不都怪那个于天水,什么时候收弟子不好,偏要挑在去秘境前,她分明就是存心找我不痛快!” “你是指方曲箬?”邓空名想起什么,“你记不记得那日我擂台比试输给她......” 乐桃将事情经过都听完,手指抓到发白,眼睛则浸满了怨恨:“周玉烟周玉烟,又是周玉烟!” 她迁怒道:“还不都怪你办事不力!” 邓空名擦擦脸上的汗,道:“就算我不行,咱们不还有段师弟吗,他主意最多了。” ==泽兰院的秋千上,睡着一个人。 她睡颜恬淡,青丝如瀑铺散在身后,领口微乱,露出一小截纤弱的脖颈,欺霜赛雪的白皙肌肤,在灼灼日光下更泛着玉石般薄润的色泽。 下一秒。 女子倏然睁开那双乌黑冏彻的眸子。 想到了! 想到要怎么和宋涯搞好关系了! 剑术课,宋涯的衣服破损了很多地方,他一定不会缝,要是她能替他补上衣服的缺漏,岂不是雪中送炭! 周玉烟越想越觉得法子不错,正好今日宋涯还要巡逻,她趁这个机会去拿衣服最好。 泽兰院隔壁,就是宋涯和师尘光住的斜芳院。 周玉烟先是站在院门口,朝里头打量,见院内鹅卵石铺地,春花葳蕤繁盛,风过便卷携芳菲四散。 但并没有人。 师尘光似乎也出去了。 于是,周玉烟便放心大胆地迈进斜芳院,走到左边,宋涯的房间。 宋涯的房间跟他的人别无二致,摆设简单至极,除了必须的东西,再没有其他的了。 所以周玉烟一进门,就看到被他扔在床下的那叠衣服。 她伸出青葱如玉的手指摸了摸,但那衣服被他扔在靠里的地方,周玉烟身材娇小,怎么伸手都还差了一截。 所以她只能干脆趴在冰凉的地面,把半个身子塞进床底,勉强够到那叠衣服。 苍翠的树木迎风猎猎招展,鸟雀啁啾。 周玉烟欣喜若狂地捏住手里的一件衣服,忙不迭地从床底爬出,只是她尚未站稳,就有一道微带薄怒的声音传来: “周、玉、烟,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将她的名字念得尤其慢,几乎是一个字一顿,似乎是想借此压制住心头的怒气,不至于失态。 周玉烟石化在原地,僵硬抱着衣服转身。 房门外,黑衣少年身姿挺拔,冷冷伫立,只是脸色难看至极,连这满园春色都跟着被冲淡几分。 另一张熟悉的脸从宋涯身后探出,是师尘光。 但师尘光的目光触及她手里的衣服后,立马变得惊愕,“师妹你......” 而这个时候,宫怀述正好带着方曲箬到了泽兰院。 他们听到隔壁的动静,方曲箬率先跑来,看着周玉烟就欣喜喊道:“师姐!” 周玉烟见这么多人在场,正准备说她是想给宋涯缝衣服,可师尘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他用一言难尽的表情说着:“原来师妹有偷亵裤的嗜好。” 周玉烟:? 我靠。 她低头查看手里的衣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人脱衣服是有顺序的,按着这个顺序,最里面的衣服绝对会摆在上头。 所以—— 周玉烟一把就从宋涯的衣服里,精准地挑出了亵裤。 她再也不要叫老天爷爷爷了,他根本没把她当孙女。 周玉烟触电似的将手里的衣服抛开,解释道:“我没有这个嗜好!” 方曲箬替周玉烟说话:“你们仅凭此事就断定周师姐品行不端,爱偷人亵裤,是否太过武断?” 周玉烟看着她,感动得在心里流泪。 对方回她一个“包在我身上,你放心”的眼神。 周玉烟稍微松口气。 方曲箬接着说了下去:“也许......师姐,只是爱偷宋涯师兄的亵裤而已。” 刚松的那口气卡在嗓子眼儿。 师尘光不解:“为何偏偏偷师弟的,我的亵裤哪里不如他!” 方曲箬沉思两秒,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般:“难道是因为师姐钟情宋涯师兄?” “原来如此,”师尘光恍然大悟,分析道:“因恨生爱,又因爱而不得痛苦,所以才借此来纾解。” “正是!”方曲箬立马赞同。 周玉烟听这些话听得两眼一黑。 第13章 宋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上前两步,对着周玉烟冷冷说道:“出去。” 见状,方曲箬慢慢缩到宫怀述身后,她刚刚不会说错话了吧,不然向来温和可亲的宋涯师兄,怎会那样形色具厉。 师尘光连忙拉着呆愣的周玉烟离开。 他们前脚刚迈出房间,后脚门就被重重关上,院内花树受了震,洋洋洒洒落下无数粉色花瓣。 在漫天花海中,师尘光微微一笑,说道:“师妹,你身为女子,怎么能做偷亵裤这种下流之事呢。” “真这么想要,师兄帮你去偷啊。” 周玉烟冷着脸,用两只手在他脸颊同时拍了一下:“师兄你闭嘴吧。” 虽然现在宋涯不在,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毕竟刚刚的事儿,方曲箬和宫怀述都看见了。 “我不是想偷,我是想帮他缝的,”周玉烟帮他们回忆:“那天的剑术课,宋涯的衣服坏了好多处,我怕他没衣服穿。” 师尘光刚刚挨了两巴掌,疼的龇牙咧嘴,但他还是说:“宋涯师弟衣服从来只穿一次,你帮他缝衣服简直多此一举。” “只穿一次?”周玉烟震惊:“他哪儿来那么多衣服?” 师尘光:“宋涯师弟可是负责宗内巡逻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巡逻能获得的灵石最多。换件衣服而已,他半个时辰扔一件都绰绰有余。” 周玉烟:“那你为什么会没衣服穿,还要找别人借?” 师尘光双手握住她的肩,语气诚恳:“师妹,我是废物啊。” 周玉烟:...... 周玉烟:“师兄果然还是闭嘴比较好。” “不行,”师尘光负隅顽抗,“闭嘴之前,你得先陪我找个人。” “谁?” “华舒。”师尘光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反应过来是谁偷了他的纳戒。 周玉烟想和华舒组队,所以对师尘光的这个提议她没有异议,只是临走前,她对着宫怀述和方曲箬,千叮咛万嘱咐地说:“我真的、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宫怀述没吭声。 方曲箬则一个劲儿点头。 周玉烟终于放心地走了。 但她走后,方曲箬就自言自语道:“原来师姐不仅有那方面的嗜好,还对宋涯师弟情根深种。” 宫怀述:“嗯。” ==周玉烟和师尘光到炼药居的时候,华舒正挑拣着盛清云采来的灵草,一双桃花眸里满是认真。 师尘光看到她右手上熟悉的纳戒,两步并作一步,飞快走到华舒跟前,冷笑着说:“原来是你这个畜——” 他稍微停顿,复开口:“出人意料的窃贼!” 华舒白洁纤细的手腕被他捏住,她柳眉微蹙,满脸的不解:“你是?” “别以为装不认识就有用,现在人赃并获,你抵赖不了,”师尘光转身朝着周玉烟:“你看吧,我就说在这儿。” 周玉烟想起上次临别时,华舒特地跟他们两人握手,原来华舒不是为了表示友好,而是想顺师尘光的纳戒。 她就说嘛,华舒的人设怎么可能跟原著不一样。 周玉烟有点后悔。 她就不该多余讲那句‘宝物都在师兄的纳戒里’,现在师尘光对华舒的印象不好,两人若是待在一起,怕是会多生许多事端,她必须得想办法修补两人的关系才行。 第7章 心上人。 周玉烟在忙着想办法的时候,师尘光已经开始拖着华舒朝外走了。 华舒一直在挣扎:“都说了,我不知道这纳戒是哪儿来的。” 师尘光连道三声好:“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罪加一等!” “诶我说你这人,这么小气干嘛啊,咱俩好不容易相识一场,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华舒劲儿小,见挣脱不开,直接用力咬了师尘光的手一口。 师尘光吃痛松劲,捂着手骂道:“你是狗吗,怎么随意咬人啊!” 华舒被骂是狗,自然不肯罢休,立马反驳:“那你连纳戒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岂不是连猪都不如!”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贼。”师尘光气得牙痒痒,他作势又要抓拖华舒。 周玉元看情势愈演愈烈,赶紧说:“师兄,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华舒可能也是不小心。” 弟子偷窃是要被治罪的,要是华舒真被治罪,她跟师尘光的关系这辈子都好不了。 她得先把华舒保下来。 “就是啊,你一个大男人肚量不能大些吗,”华舒把纳戒从手上扯下来:“实在不行,我赔你点灵药,生死人肉白骨的那种。” “不能!”师尘光冷笑两声,直言:“除非我失忆了,不然这事儿你别想轻易揭过去。” 他拽着华舒的手,又开始把人往外拖。 华舒没办法,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周玉烟:“你帮我拦着他!” 但周玉烟没动,反复地细品师尘光刚刚的话,皱眉道:“失忆......” 她紧皱的眉毛逐渐松开,眼睛也开始闪着激动的光:“失忆!” 一直盯着她的华舒,稍微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便也跟着激动道:“失忆!” “对啊,除了失忆,这件事我绝对......”师尘光见俩人互相交换眼神,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周玉烟目光灼灼地问着华舒:“你确实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吧?” 师尘光听到她这话,松开抓人的手,慢慢后退,结巴道:“师妹,你、你想做什么?” 第14章 华舒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媚眼含笑温柔地对他说:“你放心,没事的。” 说完,她又跟京剧变脸似的,冷着脸朝周玉烟点头:“可以往死里打。” 盛清云抱着药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向来柔弱娇媚的师姐,正邪笑着搓手。 一旁的周师姐则猖狂地大笑,长发迎风舞动,像极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而师尘光虚弱地趴在地上,正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求救的手:“救、救命。” 盛清云吓得光速转身,摆出跑步的姿势,答应道:“师兄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叫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肩膀上落下一只冷凉的手,紧紧地摁住了他。 盛清云咽咽口水,迟缓地转身,看着身后站着的人,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师姐,你、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华舒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声,“师弟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盛清云腿弯发软,跌倒在地,他以手作脚,边爬边求饶:“你不要过来。” “啊——” 凄厉的叫喊声划破浩瀚天空。 过了好久。 师尘光终于睁开虚弱的眼,茫然地对陌生的房间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儿?” 周玉烟连忙将他扶起,声泪俱下地哭喊着:“师兄你终于醒了!”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白洁的脸颊流下,当真是我见犹怜。 周玉烟边哭边解释着:“师兄遭遇了妖兽袭击,要不是华舒姑娘及时相救,挽回性命,恐怕是——” 他循着周玉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华舒正捧着盛清云的脑袋,喊得跟哭丧一样:“幸好周玉烟师姐见你晕厥,及时将你带回来,不然......” 她擦擦眼尾晶莹的泪珠,哀怨道:“真不知道是谁对师弟下了如此毒手。” 师尘光感到头疼欲裂,微微皱眉。 周玉烟见状,啜泣着问道:“师兄怎么了?” “没怎么,”师尘光摇摇头,“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偷了我的纳戒,然后为了让我忘记此事,特地打了我一顿。” 房内的哭泣声停滞一瞬。 周玉烟别开眼,干巴地笑了两声:“怎、怎么会呢?” “就、就是啊,”华舒心虚地抠了抠脸,“这么恶毒的行径,谁能做得出来。” 师尘光休息一阵后,借着周玉烟的搀扶,勉强站起来:“咱们回去吧。” “等一下,”周玉烟问着华舒,“秘境试炼,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经过刚刚的事,她认为两人应该结成了密不可分的同伙—— 呸,同盟关系。 果不其然,同伙华舒目光炯炯,一口答应:“当然!” ==跟华舒组队的事儿虽然定下来了,但周玉烟心里还惦念着她饿肚子的事儿。 天辰宗弟子不能随意下山,要什么东西,都是要到采办处专门拿灵石换的,周玉烟不如宋涯修为高,做不了巡逻护宗的弟子,只能去缺人的地方随便找份工。 她打听一圈才知道,现在只剩下乐闻年的藏书阁,还有于天水的法器所有空缺,所以周玉烟毫不犹豫,选了法器所。 这天,她如往常一样守着夜,算着换班弟子到来的时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交班。 可这个时候,乐桃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周玉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麻烦来了,有点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你拿错了练武场用的兵器,害得段师弟重伤!”乐桃命人把面色苍白的段书回搀扶过来。 她疾言厉色道:“你根本不配在法器所任职。” 前些日子,练武场的剑老旧,周玉烟是负责换新的人,但换之前她细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乐桃就是摆明陷害,想让她丢工作。 周玉烟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段书回跟前,查看起他的伤势,问:“伤哪里了,怎么伤的?” 段书回生的清俊挺拔,但五官却不似旁人英气,反而带了点柔媚,眉眼略微上挑,像是用笔细细地绘过。 他本来是处于昏迷,只能被人搀扶的状态,但周玉烟到他跟前后,他就摇摇晃晃地向前扑,直把人抱进了怀里。 周玉烟想扒开他都不行。 段书回手脚并用,把头靠卧在她肩膀处,整个人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 乐桃无视这场面,只是扔出一把剑,说:“你把灵剑混在普通剑里,害段师弟昏迷不醒,实在该罚。” 周玉烟瞧着地上那把剑,虽然和她拿出去的剑很像,但显然不是同一把,这把是伪造的。 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将剑收进纳戒里。 乐桃:“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周玉烟一脸坦然:“你不是说我把灵剑混在普通剑里吗,灵剑呢,在哪儿啊?” 乐桃没想到居然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你把它收进纳戒了!” 周玉烟很无辜地说:“我没有啊。” “你、你实在是......”乐桃被气得说不出话。 正此时,有道男子的轻笑传来。 乐桃见段书回睁开眼,满脸不解:“你怎么醒了,不是说好——” 她赶紧捂住嘴。 段书回却好似听不懂她这话,慢条斯理地说:“师姐是指冤枉人的事儿?” 他垂下的右手,悄悄抚上周玉烟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我可没有做,我今日只是来看望周师姐。” 第15章 周玉烟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立马说:“松手。” 段书回却不怕,垂眸看她一会儿,才有些玩味地说:“师姐似乎变了许多,不过......” “师弟还是喜欢。” 见他迟迟不松手,周玉烟没了耐心,直接用力地踩上他的脚,狠狠碾磨两下。 段书回吃痛,皱着眉道:“师姐奖励人的法子,还真是特殊。” 他松开手。 周玉烟往后退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后才问乐桃:“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得交班了。” 她还得给师尘光送药。 乐桃着急忙慌地看向段书回,而对方却只是挑眉,一脸“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的表情。 周玉烟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在搞什么鬼把戏,不过对打工人来说下班最重要,她收拾好东西,等交班的弟子到来才离去。 她一走,乐桃也没有继续待在法器所的理由了,她遣走所有人,在回去的路上气急败坏地质问段书回:“咱们明明说好了的,你怎么临时变卦。” 段书回摸摸下巴,望着月华下走远的那抹身影,说:“周师姐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想起她方才厚脸皮的话语,颇有兴致地回味道:“那位现在是我的心上人了,当然不能让你欺负。” 乐桃十分鄙夷:“呵,你的心上人,怕是能有一千位。” “唔,”段书回皱眉,显然不是很赞同她的话语,“怎么可能就一千,你瞧不起谁。” ==苍旻萧旷,夜鹄凄怨,白雾如厚纱笼罩在斜芳院,天地间只剩下凌乱萎靡,叫人看不分明。 周玉烟拿着给师尘光的药,走在院内的小道上,此时周围风声寂寂,针落可闻。 她目标明确地直奔师尘光的房间而去,但在去的路上,经过宋涯的门口时,听到里头传来声响。 少年隐忍克制的沙哑闷哼声,划破寂静的夜,直直落在周玉烟耳中。 她眼眸瞬间睁大,双手也立马捂住嘴。 不会吧。 宋涯师弟,难不成是在—— 第8章 女鬼。 房内烛火将灭未灭地燃烧,家具被弥散的光晕洇出一圈岁月跌宕的黯淡,随着时间的流逝,鲜红的烛泪像是血,一滴一滴滑落。 宋涯痛苦地倚着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虬结,指尖泛白。 他长眉微皱,压着恹恹的黑眸,白玉般的脖颈布满晶莹的汗珠,苍白的唇不知何时被咬破,渗出点点殷红的血珠,衬得他清冷之外,多了几分远盛春色的糜艳。 体内躁动不安的魔气被压制下来时,银丝织就的里衣早被汗水浸透,显出少年劲瘦的腰身。 宋涯如释重负地喘着气。 这么多年下来,他自认已经对疼痛免疫,可今夜魔气来势汹汹,还是没撑住,发出了低吟。 宋涯慢慢坐起身,黑眸里恹恹的神色逐渐褪去,换成清冷的沉着。 要抑制魔气,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服下神兽白虎看守的圣心草,二则是使用离缘谷的镇谷之宝——太上化煞镜。 这两个法子,哪个都对现在的他困难重重。 不过神兽白虎踪迹难觅,但太上化煞镜是明确为离缘谷所有的。 他必须想办法接近离缘谷的人。 ==第二日天亮,禁地封印松动的消息,若长了翅膀一般飞遍整个天辰宗。 师尘光兴致勃勃地跟宋涯八卦:“听说是有只妖兽强闯禁地解开封印,宗主为了拦它被禁地烈火灼伤,至今未曾苏醒呢。” 宋涯没表露出任何兴趣,只是淡淡道:“师兄快些走吧,师尊还在等我们迎接贵客。” 宗主昏迷不醒,迎客的事自然落到大长老元凌头上。 师尘光跟宋涯到明思堂的时候,贵客已然在了。 年轻的男子端庄持重,神情温和,眉眼间自成清朗坚毅之气。 元凌与他们介绍:“这位是玄灵山庄少庄主,周连远,周公子。” 玄灵山庄与离缘谷是世交,周连远作为少庄主应该知道些太上化煞镜的事,想到此,宋涯勾唇笑道:“周公子,幸会。” 春风过,花气飞浮,轻掠宋涯缎如流水的墨发,他眉眼充斥着良善的友好,日光细碎点缀白洁如玉的面容,交织出惊心动魄的美。 周连远看得出神,要不是师尘光也出声问好,怕是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他抬手轻咳一声,将失态掩饰过去,命身后的奴仆抱出一样东西。 元凌看了眼,便惊讶道:“这是玉晶手镯?” “是,”周连远点头,“宗主受火属性妖兽所伤,正需要玉晶手镯驱除火气。” 玉晶手镯被摆放在盒子里,表面华光流转,似月色落霜,显然不是凡品。 元凌小心地将镯子收好,说:“周公子解了天辰宗燃眉之急,此恩情,元凌断然不会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周连远犹豫小会儿,又道:“其实这玉晶手镯本是一对,另外一只在舍妹身上,只是她生性顽劣,与父亲大吵一架后至今未归,所以我才只带了一只来。” 元凌早就听闻此事,略微惊讶道:“还未找到吗?” “是啊,”周连远说,“她不愿接受与离缘谷少谷主的婚事,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婚约竟是真的?”元凌想起什么:“那离缘谷以太上化煞镜作聘礼的事,也是真的了?” 第16章 “自然,”周连远感慨万千,“离缘谷少谷主对我妹妹情根深种。” “总归是年岁小,不懂大人的难处,再过几年,便会好了。”元凌劝慰着他。 周连远只能无奈苦笑:“若真如此,母亲也能少两根白发。” 两人交谈之际,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弟子,凑近元凌耳边说了些什么。 元凌越听,脸上神色就越发沉重,他告诉周连远:“宗主情况恶化,我得赶紧带着玉晶手镯去护法,周公子你——” 周连远朝他温和一笑,“我自是打算离开。” 元凌点点头,对着师尘光说:“你们两个,替我送送周公子。” 周连远跟在宋涯后头,从明思堂开始往天辰宗的大门走。 此时正是清晨,旭日初生,春风骀荡,尘埃浊雾被驱散,蓊蓊郁郁的草木翻飞成浪。 周连远来时匆忙,临去了,才有空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宋涯装作无意地提议着:“周公子为何不在宗内多留两日,算是个消遣。” 师尘光也说:“是啊,成日愁眉苦脸,难道不难受吗?” “不可。”周连远连忙拒绝。 宋涯并未放弃,他努力想抓住每一个和太上化煞镜有关联的人:“两日都不行吗,周公子对自己未免太过严苛。” “哎,”周连远长叹一口气,“舍妹至今未归,母亲着急得紧,莫说是两日,就算是一——” 话说到一半,他看到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说的话也立马变成:“一年半载也完全没问题!” ==周玉烟靠在法器所的职位挣了不少灵石,有钱以后,她就兴冲冲地跑到采办处,让采办的弟子替她买东西。 因宗内人数众多,买的东西也千奇百怪,难免顾不周全,所以弟子买东西,必得提前登记,然后再在约定的日子来拿。 周玉烟抱着东西,从采办处出来后,就直奔炼药居。 炼药居里,华舒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周玉烟来。 “看!我给你带了老母鸡炖汤!”周玉烟像献宝似的高举着右手的两只鸡,边举她还边问道:“咱们在院子里杀吗?” “不行,”华舒赶紧摇头,“院子里种着草药呢,要是溅上血,师尊要骂的。” “那去房间里头杀?”周玉烟面露难色,“我是第一次杀鸡呢,血估计会溅得到处都是,到时候弄脏你的房间可怎么办?” 华舒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立马想到了解决办法:“咱们去师弟的房间杀不就好了。” “啊......”周玉烟有些惊愕地微张着嘴,“他肯吗?” 华舒让她放心:“有什么肯不肯的,他刚才采药被毒蛇咬伤,现在正昏迷呢。” “那好吧。” 周玉烟答应完,便把烧烤用的铁签放到一边,再去掀炖锅的盖子,看螺蛳粉煮得如何。 华舒率先摸进盛清云的房间,见他还昏迷着,便赶紧催促周玉烟进来。 周玉烟一着急,连锅的盖子都没来得及盖好,就提溜着两只鸡跑进房间。 一心顾着吃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离开院子后,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出现。 上官原风问着邓空名:“你当真看到周玉烟来这了?” “那是自然!”邓空名拍着胸脯保证,“现在院落内就只有她和一个体弱的凡人,正是我们抢回凤霞剑的好时候。” 上官原风威风凛凛地将七绝棍握在手中,很有耐心道:“不急,咱们先看看。” 房内,周玉烟把鸡交给华舒,然后拔出了凤霞剑。 人生的第一次杀鸡,她有些紧张,握着剑聚精会神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开始了啊——” 周玉烟紧握剑眯了眯眼,她气凝丹田,正要动手。 鸡却突然挣脱华舒的手,在房间里四处乱飞起来,华舒急到大喊:“我力气小,没注意让它跑了,你快动手!” 于是周玉烟只能对着乱飞的两只鸡,一通乱砍,银白色的剑芒有若纷飞的雪花,四处飘散。 一会儿是打在墙上,一会儿是打在桌子上,现在又差点劈开盛清云的床。 按理说,盛清云中了蛇毒本该昏迷不醒,可周玉烟和华舒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他被迫睁开迷蒙的眼。 周玉烟长相婉约,肌肤更是白璧无瑕,但此刻沾了血,加上眼神冷厉狠辣,温柔便变成虚伪,她看着就宛若地狱里佛口蛇心的恶鬼。 盛清云蓦然睁眼,害得她剑光一歪,差点劈到他的头。 所以周玉烟当即冷声道:“谁让你乱动的!不想死就躺下!” 若在平时,盛清云可能还会留心一下周围发生什么,但现在中毒后的虚弱和看见恶鬼面的害怕,让他不管不顾地就扯着嗓子喊起来:“周师姐我求你了,你饶我一命吧!” 鸡就在眼前,周玉烟怎么可能放过机会,她举着剑就又是两道冷厉的剑芒。 “呜呜呜,周师姐,求求你了,别再砍了。”盛清云不住地求饶。 周玉烟有了追第一只鸡的经验,第二只鸡很快就到手,她兴奋地和华舒交流起来,根本没注意到盛清云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我就说得砍脖子,你看,这不是一下子就成功!” 华舒有些忧心:“但血却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杀都杀了,顾忌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快来看怎么处理吧。” 第17章 周玉烟回想着菜市场看到的杀鸡过程,问:“是不是要先把毛给拔了?” “那顺便把皮也给剥了吧,我不爱吃皮。”华舒说。 “那你爱吃什么?” “嗯,我最喜欢吃心,不过肝也不错。” “那都让给你啦。” “哇,你真好。” 两名女子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从房内传来,却听得邓空名惊出一身冷汗,他颤抖地说:“师兄,咱们要不要进去救救那名男弟子啊?” “不可!”上官原风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他用鹰隼般洞察一切的视线逡巡院落,说道:“师弟,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他目光如注,直指角落:“你看那摆着的大蒜、辣椒,还有八角。” “这些不是民间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吗?”邓空名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原风握紧拳头:“不,这些东西都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他锐利的视线越过大蒜,落在它后头摆着的雄黄、七叶一枝花还有白花蛇舌草上,说:“她深知我有腾蛇血脉,所以准备了雄黄,但又怕我发觉,因而用大蒜这些味道刺鼻的东西来掩盖。” “什么?!”邓空名大吃一惊。 上官原风眉头紧皱:“不光是我,甚至连你,她也防备了,不信你闻这空中的味道。” 邓空名吸了一口,便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 “是那锅里炖着的东西,”上官原风说,“她知你爱香,所以用此巨臭之物逼你无法进院。” “好臭,这到底是什么?”邓空名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还能是什么?”上官原风想也不想就答道:“定是蝎子、蜈蚣这些毒物炖出来的尸水。” 邓空名被这话吓得唇瓣发白,“那师兄,照你的意思,咱们的行踪岂不是早被她发现了?” “何止是发现,”上官原风伸手指着锅旁的铁针,“估计只要我们踏进院子一步,就会变成那些暗器下的亡魂。” 闻言,邓空名立马害怕地用手捂着脖子,往后退几步。 上官原风捏了捏拳头,心有不甘地说:“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的女子,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他冷汗直流时,房内的华舒又开口说话了: “呀,师弟好像没气了,要不你把他抬到我房里去吧,我来把这儿的血擦一下。” 话音刚落,上官原风就见周玉烟佝偻着腰,拖着尸体的一只脚,慢慢地走出来。 她头发散乱,脸和身上沾满鲜血,像极了女鬼,被她拽着的尸体则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被掏心后,失血过多而亡。 现在,周玉烟正闻着空气中那股恶臭,恶毒地狂笑,“哈哈哈,一切都大功告成!” 邓空名吓得快晕过去了,他揪着上官原风的袖子,几乎是在求:“师兄,咱们赶紧跑吧。” 第9章 挡剑。 在上官原风和邓空名受到惊吓的时候,他们的师弟段书回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在回房的路上,被人给挟持了。 对方修为远远胜他许多,段书回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剑尖对准命门。 他小弧度地低头,看着在日光下泛着冷芒的剑,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您何必这样对我。” 段书回尝试着抬手,想用手指将剑稍微推开点。 但对方未有犹豫,直接在他喉咙划出一道伤口,用刻意压低的声音,戾气十足地说道:“再动,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像是重锤砸得人心惊肉跳。 段书回感受着疼痛和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假笑都摆不出来了,他额头渗出冷汗,声音也发着抖:“求阁下饶我一命。” 那人冷冷道:“只要你明日去练武场刺杀周连远,我就放过你。” “周连远?!”段书回声音略微拔高,“周连远是我能杀的人吗,况且就算杀了,事后宗门追责我也难辞其咎,比起死又能好多少。” “哦?”对方清凌凌的声音里,带了点戏弄猎物的残忍:“那你的意思,是想现在死?” 他很体贴地加大手上的力度,段书回的呼吸立马变得急促起来:“不是我不想杀,而是我杀不了啊!” 段书回急的声音高了八度,“周连远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自然是清楚,”那人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但我更清楚,你的宝花扇能隐匿气息,杀人于无形。” 闻言,段书回脸上多了几分思索和警惕,他沉声问着来人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宝花扇的事,唯宗内长老与内门弟子知晓。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只是落下一句威胁:“将这件事做好,不然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我保证。” 来人迅速离去,纵然段书回转身,也只能借着蒙昧光线,依稀看到斗篷下露出的一截精致下颌线。 上官师兄和邓师兄没有害他的理由,宫怀述只会说一个字,师尘光则是废物,唯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只有宋涯,但宋涯又向来温善,与他关系也不错。 这些人都没有可能。 而长老,更不可能了。 段书回想了一夜也没想通,这个威胁他的人,到底是谁。 第18章 翌日清晨,他站在练武场假装看比试,但余光却一直观察周围,等看到周连远的身影,他才收起跷着的二郎腿。 视线最远处,青山巍峨欲坠,风烟氤氲,清晨的浅金日光薄薄地铺洒,落在重楼高阙的琉璃瓦面,像是有滚滚流水浮动其上。 周连远在晨风里慢慢地走着,光洁的侧脸蓄满了温和的友善。 他身侧的宋涯虽只着最普通的黑色劲装,但骨清神秀,高束起的乌发与风烟并起,极致的容颜能叫天地寂声。 段书回算着两人靠近的时间,准备实施昨晚想出的计划。 那个人只叫他刺杀,却没说必须成功,所以他只要装作专心比试没注意到周连远,然后刺去一剑,便能糊弄过去了。 周连远看着练武场密密麻麻的弟子,问着:“这里都是外门弟子吗?” “自然。”宋涯笑着回答。 “那内门弟子都在哪里啊?”周连远佯装无意地发问:“昨日我来,你那师姐怎不曾出现?” 宋涯:“师姐的事,我向来不关心。” 就在此时,空气中突然灵力波动,杀气凛然迸发。 察觉到异常的宋涯,当即推开周连远,提醒道:“小心!” 段书回算好了距离力道,知道此剑绝不会落到任何人身上,但他还没忘记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所以也跟在宋涯后头,假装焦急地喊了句:“快让开!” 按着他的计划,这场意外里本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但宋涯却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剑攻去的方向。 段书回来不及收手。 风声虎虎,剑势逼人,利剑一下子就戳中宋涯的肩膀,鲜血瞬间浸染他的黑衣。 宋涯眉梢紧蹙,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疼痛,薄唇都被他咬出艳红血色。 段书回想将剑拔出,但宋涯不知是中剑后虚弱,还是别的原因,肩膀竟稍稍前倾,导致利剑一下子穿过他瘦削的身子。 浅浅的皮外伤,变成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宋涯捂着伤口单膝着地。 平日他唇角总是勾着笑意,此刻却终于抿唇,整张脸绷出几分强撑的虚弱感,额头也出了冷汗,晶莹的汗珠映着日光,像是璀璨耀目的水晶,牢牢坠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李满元匆匆赶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书回支支吾吾:“我......我。” 周连远见宋涯重伤,焦急地跟李满元道:“当务之急,还是处理伤口。” 李满元点点头,让两个弟子搀扶起宋涯,说:“先把他送到斜芳院,我随后就到。” ==周玉烟托着下巴,微微仰脸看着华舒炼药,白皙莹润的肌肤倒映着泠泠天光,似一方价值连城的美玉。 这个时候,盛清云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跑来,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他以飞快的速度移动,但当看到周玉烟后,杀鸡留下的余韵吓得他腿弯打颤,一个不稳就被门槛绊倒,灰头土脸地滚了进来。 华舒像踩球似的,踩着他的脑袋将人停下,才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 盛清云呸了两口嘴里吃到的泥,说:“宋涯师弟受了重伤,师尊让你拿药带去。” “重伤?”周玉烟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重伤?” “好像是练武场的弟子失手造成的,”盛清云害怕地避开周玉烟的视线,“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 周玉烟摸着下巴思考。 宋涯的修为只在上官原风和宫怀述之下,哪个弟子这么有本事,居然能伤到他? 除非他自己故意受伤,不然根本不可能。 她想到一半,盛清云就又催促着华舒:“师尊还等着呢,师姐快去吧。” 周玉烟跟在华舒后头,路上正好碰见杨意情带着方曲箬熟悉宗门。 方曲箬远远看见周玉烟,跑过来打招呼,甜甜地喊着师姐,她相貌虽不算出挑,但胜在清秀白皙,因而笑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师姐,宗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老远便见你们行色匆匆。” 周玉烟:“宋涯师弟好像受了重伤,李满元长老喊华舒过去,我跟着去看看。” “啊,”方曲箬张大嘴,一副惊讶的模样,“宋涯师兄那么厉害也会受伤吗?” “谁知道呢,”周玉烟笑笑,“若没别的事,我便走了。” “诶,咱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方曲箬扯扯杨意情的袖子,她犹豫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同意。 宋涯房内,李满元长老已经将其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宋涯年纪虽然小,但因着常年修炼的缘故,早已有了不输成年男子的紧实线条,白洁纱布绕得再厚,也能隐隐瞧见其下的肌肉。 “感觉如何?”李满元问道。 宋涯眉头微蹙,脸色苍白至无血色,他眉眼生得精致,远远望去便如苍穹高悬的清月,叫人看得出神。 “好多了,谢谢长老。”他回答的嗓音仍是少年人独有的清润,却带了些沙哑。 “是不是口渴,我替你去倒些茶水来。”周连远清隽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李满元长老见他如此,不由得笑道:“你未免太紧张了些,难不成是信不过我的医术?” 周连远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水是该倒还是不该倒。 不过多亏李满元这句玩笑话,房内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些。 第19章 周连远还是决定倒些茶水,他从床边慢慢走到桌边,正准备动手的时候,门却被人打开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 是杨意情和方曲箬。 李满元见状便问:“华舒呢?” 华舒这才拉着周玉烟进来。 周连远看见她们俩,长眸微亮,刚说了个:“一。” 方曲箬就拿手指着他的脸,问:“他是谁?” 李满元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一遍。 听完,方曲箬便拉着杨意情去查看宋涯的伤势。 但是华舒拉周玉烟上前的时候,周连远却一个箭步,伸出双手挡在宋涯身前,拧眉不悦道:“女孩子家家的,怎能随意看外男身体?” “不看就不看嘛。”华舒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地扯扯周玉烟的袖子,示意她拿东西。 周玉烟立马反应过来,拿出一个瓶子,隔着周连远的阻挡,朝宋涯说:“这是治疗外伤的药,很好用的,你要是不嫌弃,就——” 她话还没说完,周连远就已经将瓶子拿过来,冷冷打断道:“人看过了,能走了吧。” 方曲箬瞪眼:“可是我们才刚来。” “刚来又如何?”周连远把瓶子偷藏进手心,“宋公子重伤,需要静养,你们一群人聒噪,他如何恢复?” 他丝毫没给这群女弟子挣扎的机会,几乎是将人推赶出去的。 她们一走,周连远坐到桌边叹口气,拿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 宋涯温和笑说:“谢谢周公子。” “谢什么?”周连远横眉冷对道:“这是我自己喝的。” 宋涯想不通他为何短短一会儿,态度就截然不同,但他没表现出来心里的异样,只是垂下纤长的眼睫,以手掩唇,虚弱又漂亮地轻咳几声。 但周连远却仿若没看见般,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宋公子好福气啊,生个病,居然这么多女弟子看望。” 他又说:“不过福气过多也不是好事,走路的时候啊,指不定就磕死了。” 周连远挤出个弧度极深的笑,甚至嘴角勾得过弯,额头都绷出青筋,他举起手中紧紧捏着的白瓷药瓶,咬牙切齿说道:“等宋公子要磕死了,再来问我拿这瓶药吧。” 第10章 涂药。 被赶出门后,周玉烟就问着华舒:“把药给宋涯,真的有用吗?” “那当然,”华舒对药十分自信,“就算他之前再怎么讨厌你,等用完我的药,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了。” 周玉烟听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一旁的杨意情却有些不解,问:“宋师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你又是他同门师姐,按理不该更亲近些吗,为何他会厌恶你?” “嗐,”方曲箬摆摆手,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脾气再好,被人偷亵裤也要生气的吧。” “什么,你偷他亵裤?!” 华舒和杨意情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周玉烟。 两人中,华舒最先冷静下来,她边摸下巴,边点头:“宋涯灵石最多,你喜欢他的确在情理之中。” “但再喜欢,也不能偷——”杨意情余光瞥见周玉烟黑了脸,立马识相闭嘴。 而方曲箬不曾注意到危险的靠近,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师姐还狡辩说是想缝衣服呢,明眼人都......” 话说到一半,她感到肩膀一沉。 方曲箬没心机地转头,见周玉烟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正准备笑,笑到一半却发现师姐用的力度极大,似乎是想把她摁进土里。 这下饶是方曲箬再没有心机,也知道情况不对了,所以她转动脑筋,急中生智转移话题道:“但是光送药没用的!” 华舒不服气,反驳道:“怎么会没用?” “你想啊,这药又不是师姐炼出来的,她顶多是随手一赠,哪儿能感动宋师兄?”方曲箬边说,边悄悄掰开周玉烟的手指,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挪下去。 华舒“啊”了一声,“此话在理。” 杨意情问着:“那该怎么办?” 方曲箬眨眨眼睛:“当然是帮宋师兄涂药啊。” “涂药?”周玉烟一脸为难,“还是别了吧。” 宋涯上次的脸色,现在想想她还后怕。 方曲箬鼓励着她:“师姐你别怕啊,你要这么想,我们都被赶出来了,宋涯师兄这个时候正孤苦无依,但你不畏强权迎难而上,还衣不解带地替他疗伤,他知道后肯定会感动的。” 周玉烟不像她这么乐观,扯着嘴角敷衍地笑笑,“不行的,不行的,周连远肯定会拦人,我进不去哈,进不去.....” “你交给我。”方曲箬不肯放弃。 见说不动她,周玉烟只能看向周围两人,希望她们能帮着劝说。 但杨意情却举着两只手,跃跃欲试道:“感觉有好戏看,我要加入。” 而华舒则是低头看脚,再看看风景,愣是不看周玉烟,俨然也是要加入的意思。 “你们别擅作主张啊。” 周玉烟有种不祥的预感。 ==乐桃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手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但不消片刻,那上头就又覆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少来恶心我。”乐桃嫌恶地将段书回的手甩开。 被这么冷声呵斥,段书回倒是不生气,跟没骨头似的贱兮兮道:“师妹真伤人,我可是关心你,怕你伤着自己呢。” 第20章 他顺着乐桃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几人,唇角一勾:“刚入门的师妹和多年好友,都被抢走,心里不快活了?” “呵,笑话,”乐桃飞快否认:“我岂会因那两个人而心绪不宁,我想的是上官原风和邓空名。” “哦?”段书回挑起半边眉,“他们二人又怎么了?” 乐桃皱眉:“那日邓空名说要找上官师兄帮忙,可还没过多久,两个人就脸色苍白地回来,我问发生什么也不肯说。” “上官师兄居然也会有这样惊慌的时候?”段书回来了点兴趣。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到难以忍受的事,乐桃脸色不好,“我提到周玉烟,他们两个就立马跑开,说什么也不肯帮我。” 她将脸转向段书回,“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段书回捻起耳边一缕发丝,对听到的话似乎并不上心,语气懒散道:“都说了,周师姐是我的心上人,我可不会对心上人动手。” “少装了,”乐桃冷哼一声:“你赶紧想法子帮我把周玉烟赶出宗门。” 她继续抛出诱惑:“被逐出宗门的弟子,是要被废除修为的,届时她一个凡人,不是任你处置吗。” 段书回忽地笑了。 “成交。” ==是夜,周玉烟几乎是被赶进斜芳院的。 杨意情一把周连远引走,华舒和方曲箬就急不可耐地把她“押解”进宋涯的房间。 怕吵醒宋涯,周玉烟只能用气音问着:“你们干什么?” 她轻轻拍着紧闭的门板,希望外头的两人能放她出去。 “哎呀,师姐你放心,这次有我和华舒替你看着门,不会有人来的,你赶紧动手!”方曲箬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进来。 说完,她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出来的时候得带着药瓶啊,不然我不开门的。” 周玉烟扒在门板的手紧了紧,知道方曲箬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只能认命地转身。 床上的宋涯面色依旧苍白,纤长的眼睫在烛火掩映下,犹如振翅的蝴蝶。 她得在他醒过来之前离开。 周玉烟不打算给宋涯涂药,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药瓶,然后立马出去交差。 可这小小的房间,她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药瓶半点踪迹。 剩下没搜的地方,是宋涯的床。 仔细想想,伤药放在床头,倒并不奇怪。 周玉烟小心地踱着步子,站在床边,目光向下开始打量。 床很平整,但宋涯枕头下,似乎有什么突起。 药瓶一定就在那儿放着! 周玉烟眼睛亮了一下,她弯腰,小心地把手伸到枕头右侧,轻轻地掀起一角,想趁着宋涯没醒把药瓶拿到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宋涯却蓦地睁眼,眉眼间满是阴鸷的肃杀之气。 周玉烟尚未来得及收手,纤细霜白的手腕就被人用力捏住,宋涯冷冷的声音传进她耳畔: “师姐这次来,是又想偷什么?” 第11章 娇气。 “嘶,你松手,你弄疼我了。”周玉烟想不通他一个病人,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宋涯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了点威胁:“还不说?” 他只是略微加大手中的力度,谁料周玉烟却立马疼得叫出声,甚至眼尾还泛出晶亮的泪花。 她本就生的柔弱,就是不哭也叫人怜爱三分,更不要说此刻柳眉微蹙,明眸含泪的模样了。 少女的脸在烛火掩映下美得恰到好处,细密的睫毛半遮着眼,清亮得像是朦胧月色里沾了露珠的如雪梨花,时不时还发出点压抑的哽咽声,怕是谁来都扛不住。 真是有够娇气的。宋涯在心里嫌弃,手上力度倒是小了点,但还是没有放开,问着:“你深夜来此,到底想做什么?” “我......”周玉烟小声地开始说谎:“我是想帮你涂药的。” 她声线温软轻柔,眼睛更是灵动明澈,看上去单纯得厉害。 但宋涯不相信,他试图从周玉烟身上找到点破绽,可当他视线游移,瞥到女子露出的那一截精致锁骨后,便立马撇开眼,手也不自知地松开。 周玉烟得了自由,高兴地正准备往后撤,可她站得太久,一时腿发麻,才没走两步,就腿发软一倒,下巴直接磕在了坚硬的床板上。 她半跪在地,捂着下巴疼得咧嘴,眼眶里方才含着的泪水,一下子决了堤。 这个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吵嚷声,周连远一脚将门踹开,看着屋内的两人活像抓·奸的丈夫,脸气得通红。 周玉烟不解,她只是跪在地上,哪里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生气。 她却不曾想到,刚刚周连远进门时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 柔弱的女子捂着下巴,正满含泪水心疼地看情郎,而情郎也不遑多让,用双黑沉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回望,连他开门也不曾察觉。 周连远想起这两情相悦的画面就一阵头疼,他拿手指着宋涯,连指好几下,却因为气极发抖,愣是对不准。 周连远是这样,门外方曲箬等人又一脸看戏样,周玉烟知道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清誉,如今更要少几分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她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周连远不听,他上前几步,将周玉烟推到一旁,指着床上的虚弱的宋涯,就愤愤道:“你这个衣冠禽兽!” 第21章 周玉烟:“?” 怎么骂的不是她。 “我从前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你是难得一寻的少年英才,没想到你背地里做这样的下流勾当,若我再晚来几步,恐怕......” 周连远看上去文弱持重,骂起人来的花样却层出不穷,洋洋洒洒下来居然连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周玉烟见他骂到宋涯太奶也没有停的迹象,连忙招呼着华舒和方曲箬,三个人勉勉强强把他给拖出门。 但在被拖的过程里,周连远也不忘扯着嗓子喊“禽兽”。 直到他被拖出斜芳院,房内才终于再次安静。 宋涯坐起身,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却没有半点虚弱的模样,他只是皱眉思索。 周连远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如此之大,明明之前还对他嘘寒问暖,却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涯摸了摸肩膀上厚重的绷带,薄唇紧抿。 既然装病没用,那他得另想法子。 ==剑术课上,当于天水宣布今日要分小组对决后,杨意情就发出惨叫:“我不要和师尘光一组啊啊啊。” 和别的弟子组队,最差不过是1v2,但师尘光不一样,谁和他当队友,谁就是妥妥的1v3,在场的估计不止杨意情,还有其他人也不想和师尘光组队,只是他们表现得没她这么明显。 于天水让他们安静:“好了,不要再吵了,你们各自来抽签,数字相同的人,便归到一组。” 弟子们循着座位顺序去抽签,抽完便交流起各自的号码,想看看队友是谁。 周玉烟坐在角落的地方,所以抽签是最后一位,抽到了个“3”。 她抽完还没回到座位,杨意情就跑过来,直言道:“我要跟你换。” 周玉烟知道她不想跟师尘光组队,叹口气把条子接过来,自家的废物师兄,当然只能自家照顾。 换完签,她对师尘光说:“待会儿你上台就装死,别的都交给我。” 想了想,周玉烟又说:“要叫的话也小点声,别影响我。” 师尘光歪歪脑袋,一脸的单纯:“可是咱俩不是一队啊。” “啊?你不是2吗?”周玉烟拿过他的纸条来看,只见上面赫然是个“1”。 奇怪,她的队友不是师尘光,又会是谁。 周玉烟想问杨意情另一个拿2的是谁,却见坐在杨意情旁边的方曲箬,隔着老远朝她伸大拇指,然后还眨眨眼睛,用嘴型说了个“加油”。 见状,周玉烟握紧拳头,暗道不好。 本来她还只是猜测,但现在方曲箬这个鬼迷日眼的样子一出,她敢肯定她的队友绝对是他爹的宋涯。 台上的于天水见众人都拿好签,便说:“数字一样的为队友,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队友是谁了。” 周玉烟如她所料和宋涯一组了,她面如死灰地站到他身边。 在去练武场的路上,她很想问宋涯,这么快就来上剑术课,身上的伤会不会裂开。 但她抬眸,只看到对方冷而疏淡的侧脸,因而只能将未说的话又咽进肚子。 ==元凌边走,边微笑说着:“多亏周公子的玉晶手镯,宗主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要再护法两日便能苏醒了。” 周连远轻轻摇头,眉眼间满是温柔适意:“天辰宗与玄灵山庄向来交好,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的。” 话说到一半,他神情大变,脸上的轻松瞬间如潮水退却,严阵以待的模样都要让人以为前头有数万仙兵拦路。 在他身边的元凌,最先发现周连远的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问,周连远就瞬间消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素来端庄持重的周公子全不顾礼节,跑得只剩残影。 元凌往远处望去,喃喃自语道:“似乎是练武场的方向。” 第12章 骗人。 练武场上。 师尘光和他的队友乐桃,正准备对战邓空名和上官原风。 上官原风握着手中的七绝棍冷哼一声,英气十足的眉眼满是认真,虽然他不能奈何周玉烟那个毒妇,但是对付眼前的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朝对面的乐桃递个眼色,就低声跟身边的邓空名说道:“师弟,我们上!” 师尘光握着他的初一和十五,十分窝囊地跟乐桃讪笑,说道:“乐桃好师妹,过会儿你先上,我在后头护着你。” 乐桃鄙夷地轻嗤一声后,不慌不忙地拿起软鞭,在上头吹口气,又轻轻甩甩,以十分惬意的姿态对上迎面袭来的两人。 上官原风挥棍之际,空气受灵力影响,隐隐约约有爆裂之声。 一旁的邓空名也握着剑,看乐桃的眼神恶狠狠得像是在看杀母仇人。 奇怪,他们两个不是最宠着乐桃吗,怎么今日动起手来毫不手软啊。师尘光心下不解,但握着剑的手紧了些,打算趁着乐桃和两人对战的间隙,偷袭两下。 可这美好的想象终究抵不过残酷的现实,原本在前头挡着的乐桃,突然娇呼一声,用非常缓慢的速度朝下弯腰,然后以一点不痛的姿势跌倒在地。 于是原本朝她打去的猛烈攻势,一下子都冲着师尘光了。 靠,原来这攻击打从一开始就是朝着他来的。 师尘光剑术确实是不行,但经过于天水这么多年的捶打,早练就一身逃跑的好功夫,所以见危险来临,他十分熟稔地准备跑路。 第22章 可偏偏这个时候,本来倒在地上的乐桃十分不小心地舞了一下鞭子,不偏不倚地勾中师尘光的脚,令他摔了个狗吃屎。 于是场上剑光不断,师尘光的惨叫也不断。 周玉烟捂着眼,不忍再看这三打一的场面。 时间过去一会儿,“折磨”完师尘光的上官原风,神清气爽地认了输。 而师尘光则一瘸一拐,顶着青紫的猪头脸,朝周玉烟狰狞一笑:“师妹,我赢了!” 周玉烟心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赢得这么狼狈的,估计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师尘光下台后,便轮到周玉烟。 她和宋涯的对手,是段书回和宫怀述。 宫怀述的目标显然是宋涯,他一上台,冷厉的眸光就直盯着面前瘦削的少年。 而段书回则是轻扇掩面,柔声说道:“呀,师姐,咱们好有缘分。” 周玉烟面无表情地拔出剑,二话不说就朝段书回攻去,上次他占她便宜的事儿,她还记着呢。 段书回虽然人没个正形,但也是有点功夫在的,面对周玉烟的攻击,游刃有余地躲闪着。 周玉烟见一击不行,就立马接上第二击。 他们这边二人打得岁月静好,有来有往,但另外两人就不是了。 宋涯和宫怀述同时闪电般出手,丝毫没给对方留半点情面,短兵相接就立马有火花迸溅。 日光下,只见两道敏捷的身影飞速相交又分开,快得叫人只能看清两个黑点。 宋涯剑尖直指宫怀述喉头,白皙的侧脸映着剑光透着丝丝凉意,像极了深冬檐角下悬着的冰凌,漂亮却也危险十足。 宫怀述没料到他动作会这样迅捷,微微侧身避开便立刻回击,用剑劈了回去。 然而宋涯毫不避让,只扭动手腕,变转剑的方向,让宫怀述本躲掉的剑刃,又重新危在他眼前。 一线日光凝于剑尖,却不夹带任何暖意,只有凶戾而阴冷的杀机。 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周玉烟的喊声:“你小心啊!” 随着喊声而来的,是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宋涯一脚踢向宫怀述的胸膛,将人踢远,就握着剑把优雅流畅地转身,但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段书回,而是周玉烟。 她的眸子睁大,瞳仁乌黑分明,里头带着显而易见的害怕。宋涯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剑马上就要刺穿她的脖子。 课堂比试,不会允许出现弟子身亡的事故,他只能选择松手,让剑就这样脱手着地。 剑一脱手,这场比试的胜负便也随之而出。 两道若银针般的细光,就是在这个时候穿透宋涯的肩膀的。 少年的身形被斜阳拉得笔直修长,他微微侧脸查看伤口,点点血花溅着到堆雪砌玉的面庞,脆弱之外,是摄人心魄的美。 宋涯当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周玉烟看了一瞬便回神,收起剑站在他跟前,回忆刚才看到的景象,说道:“师弟的剑似乎只会向前,从不保护人。” 他学剑,从不是为了保护人。宋涯微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冷漠,佯装着温善的笑:“啊,我忘了。” “你骗人。”周玉烟语气肯定。 宋涯那模样,分明是不会躲也不愿躲,若刚才出现的不是她而是妖兽,他应该会任由暗器穿过肩膀,在受伤的同时,用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杀死敌人。 闻言,宋涯抬头,看着眼前的周玉烟,她的眸子清亮澄澈,似乎沉冗世俗里任何的阴谋诡计,在她面前都会无可遁形。 他也不例外。 宋涯狭长的眼睛笑得眯起:“师姐不信便罢了。” 他捂着肩膀下台。 飞快离开跟避她似的,周玉烟嘟囔完,就捡起宋涯掉在地上的剑,小跑着跟上。 她拉着他的袖口,将剑递过去。 周连远正好在这个时候,两步并作一步地走到周玉烟身边。 可他正要说话,周玉烟就立马后退,好奇又有礼貌地问道:“周公子怎么有空来练武场?” 于是周连远即使有再多的话要说,最后也只能变成一句:“无事便随便看看。”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怪异,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周玉烟点头:“练武场比不得宗内其他地方风景秀丽,周公子有空也可往旁处走走。” 这是在赶他? 周连远斜睨宋涯一眼,似是警告,他很不高兴地回答周玉烟:“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凭什么管我?” 周玉烟笑得天真烂漫:“周公子说得也是。” 宋涯本想径直越过聊天的两人,可当看到他们相似的眉眼后,突然意识到什么。 第13章 你轻点儿! 师尘光真的不知道他这个人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刚挨完上官原风的打,于天水就告诉他下局轮空直接晋级,然后晋级完,又碰上段书回和宫怀述。 虽然最后他是赢了不错,但是也没落得哪里好,段书回联手乐桃干掉宫怀述,就延续他两个师兄的传统,开始打他。 这个胜利来得实在不容易,往常他基本上是挨完一次打就下去,但今天足足挨了两回。 师尘光意思意思碰碰脸颊,便疼得直吸冷气,知道脸肯定青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段书回倒好,专挑他这张英俊的脸打。 他这人对修为不伤心,但对容貌十分关注,所以发现有毁容的征兆后,便立马跑到炼药居,逮着盛清云给他上药。 第23章 盛清云见他整张脸都肿得跟个猪头似的,问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剑术课的事儿当然不能全说出来,不然脸就丢没了,得挑着说。师尘光打定主意,便清清嗓子,朗声道:“自然是因为我在剑术课上力战群雄,拿下魁首了,这些伤,正是我鏖战的勋章!” 盛清云是个只懂炼药的,平日除了采药几乎不出门,但就算出门,也是去的深山野林,除非那些个野兽游鱼能说人话,不然他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东西,自然也就不清楚师尘光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眼下听他这么吹牛,盛清云不疑有二,惊讶道:“哇,原来你这么厉害。” 师尘光平日被夸赞的次数,大概两根手指就能数清,眼下盛清云如此夸赞,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与那上官原风大战三百回合,我一剑能当百万师啊,他那七绝棍尚未出——” 吹牛吹到一半,扯到嘴边的伤口,师尘光立即捂着脸开始龇牙咧嘴。 盛清云叹口气,领着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好了,有空说这些,不如我先帮你看看伤口。” ==隔壁。 周玉烟正托着腮帮子看华舒炼药,方曲箬突然来了。 华舒炼药不能分心,所以周玉烟便问:“你来这做什么?” 炼药居炼出来的药每月都有弟子固定时间拿,然后再分发下去,若无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来人,周玉烟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还是头回看到来外人。 方曲箬似乎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周玉烟,一时凝噎,想了好半晌才说:“我、我想拿伤药。” 周玉烟失笑:“头回见说谎这么明显的。” 从刚才进门起,方曲箬的脑袋就一直垂着,恨不得埋进地里去,说话的时候手也扣衣服扣个不停,但凡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姑娘在骗人。 “我就知道瞒不过师姐,”方曲箬愁眉苦脸:“我来是想拿点治疤痕的伤药的。” 说着说着,她看眼周玉烟,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乐桃师姐身上好多练鞭留下的伤口,新旧杂陈的,一看就没好好治,我想给她拿点去疤的药。” 到这儿,周玉烟总算明白小姑娘为什么要说谎了,无非是乐桃跟她不对付,方曲箬怕拿药以后得罪她。 “你好心替同门师姐拿药而已,我有什么好阻拦你的。” 方曲箬刚入于天水门下,处处不懂,宫怀述又是个不识人情冷暖的武痴,她唯一能请教的只有乐桃。 做点事讨师姐欢心本来就没什么,而且周玉烟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若真想对付乐桃,一定是堂堂正正的。 所以她便跟方曲箬说:“药放在盛清云房里头,你随我去拿吧。” “真的吗!谢谢师姐!”方曲箬一改方才萎靡不振的模样,兴冲冲地跟上。 周玉烟带她走到盛清云的房门口,见原本大开的门此时阖上,猜测该是盛清云回来了,便扣手准备敲门。 可此时房里头传来动静。 盛清云边挑着伤药瓶子,边问道:“你说你跟他干得有来有回,是真的假的啊,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分明......” 师尘光梗着脖子,说谎不打草稿:“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棍子有多粗多硬,我已经很努力了。” 盛清云食指沾上一点药粉,贴上师尘光胸口的伤口,可还没来得及涂,师尘光就发出一声轻吟:“嗯~你轻点儿。” 大男人,还这么娇气。盛清云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身子金贵。” 他借着床板搁好手腕,稍微卸下点力道。只是床上次被周玉烟连劈好几下,早就不稳当,稍微用点子力气,床板就嘎吱嘎吱摇个不停。 外头听见这声儿的周玉烟,手指稍微往后退了两寸。这个声音,难不成...... 里头的人还在继续说话。 盛清云叹口气道:“我这床估计得换了。” 师尘光只以为是他不小心给躺坏的,就说:“都是我的错,我给你换。” “真的?”盛清云见有现成的冤大头上门,说话的尾音都高兴到上扬。 “当然是真的。”这点钱对师尘光来说根本小意思,但提到钱,他想到什么,指指被打得似乎有些不稳当的牙。刚刚嘴里头一股子血腥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牙被打掉了。 盛清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贸然去看,怕师尘光不留神咬他一口,便拿出一个小木棍,抵在师尘光上下齿中间,说道:“你咬一下,咬住它。” 师尘光咔地咬住。 盛清云抬手轻拍他脸颊,说:“你咬得太紧了,松开点,别那么用力。” 师尘光这辈子还是头回被人用手检查牙齿,有点紧张,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轻点儿啊,我害怕。”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盛清云检查完,发现师尘光的牙齿都安分地待着,准备撤手,却见有口水顺着师尘光的嘴流到他床上,实在是恶心。 因而便皱眉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是跟人干得快活了,我却要跟在你后头擦屁股,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帕子,递给师尘光:“起来穿衣服,自己擦。” 师尘光擦口水之余,也不忘让上官原风替他分担点罪责:“那是他要硬来的嘛,我有什么办法!” 嘴上说话说得重了,手上劲儿也就没了分寸,他这一擦,床板又吱呀吱呀晃荡个不停。 第24章 盛清云生怕这大爷还没出门先把他床给弄塌了,连忙叫道:“你轻点儿!” 门外的周玉烟不知道现在是该敲门让人停下,还是敲方曲箬脑袋让她失忆好。 就冲这姑娘能发光的眼睛和没把门儿的嘴,估计师尘光是断袖且在下面的事儿,能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宗门。 她正犹豫呢,师尘光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他见周玉烟杵在门口,惊讶道:“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玉烟心情复杂:“师兄,你......大白天就在房里做这种事儿吗?” 这话说得师尘光一头雾水,他反问:“不在房里,难不成在外面?” 第14章 咪咪。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周玉烟哑口无言。 收拾完东西的盛清云,见师尘光杵在门口不走,便将他推到一旁,想看看是什么挡了他的路。 不看不要紧,一看,盛清云吓得膝盖弯都在打颤,差点把手里的药材给洒了。 周师姐什么时候来的?! 周玉烟知道那天的杀鸡给盛清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她是想弥补的,但盛清云从来没给过她机会。 就比如现在,她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用两只手挡在胸口做防备状。 周玉烟只得叹口气,退到方曲箬身后,让她跟盛清云说话。 方曲箬跟盛清云说明来意,拿完药就马不停蹄地走了。周玉烟等华舒炼完药,跟她打了声招呼,便也走了。 她下午还要去法器所做事,送锁灵链到禁狱。 锁灵链放在三楼的库房里,周玉烟拿完以后锁好门,就离开了,但有两个人在她离开后,偷偷出现在了库房门口。 个子高点的人影朝个子低点的人影说道:“师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啊,我可不想再招惹周玉烟了。” ==禁狱正如它的名字那样,威严而又肃穆。 远远便能看到一道玄色的巨型铁门雄视天地,似乎有耸入云端的凌空之势,铁门上游走着诡谲的纹路,更是泛着森凉的光,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胆怯。 门前还额外设有影壁,隔绝外界探究的视线,给禁狱又添几分幽深和神秘之感,守门的弟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影壁旁。 周玉烟拿出法器所的令牌,他们才侧身让她进去。 这一进去,视野就彻底变得昏暗起来,禁狱内的冷意也悄然而至,逼得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嵌在石墙上的蜡烛,弥留般地燃烧着,落下的红色烛泪顺着灰色的墙壁流下,像极了鲜红的血。 禁狱内一派诡异的氛围。 周玉烟走在最中间的小道上,左右两边都是监牢,但被锁在里头的东西只躲在角落的阴影里,只时不时地动一下,或者发出两道令人牙酸的奇怪声音。 周玉烟深吸两口气,目标明确地朝最里头的房间走。 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这幽静的地方响起来,只能加深人的恐惧。直到推开门,眼前瞬间明亮起来,那股压抑在心头的沉重感才消失。 周玉烟把锁灵链从纳戒里拿出,放在手边的架子上,金属相撞,立马发出清脆的声响。 总算把东西送到了。 周玉烟长舒一口气,她不打算在这鬼地方多待,只想放完东西就赶紧走,但她动脚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小腿处有异样,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活的,而且还在动。 这个认知让周玉烟的汗毛直接竖了起来,该不会是碰到尸体什么的吧...... 她大着胆子低头,但出现在视野里的不是形容狰狞的尸体,而是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它加上尾巴也只有筷子那么长,此刻正拿头蹭她的小腿,尾巴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亲昵黏人得很。 这大概是周玉烟见过最漂亮的猫了,不仅通身毛都是雪白,没有一点杂色,细看上头还荡着一圈圈水波似的纹路,眼睛更是稀奇,竟然是异瞳,左右分别是黄色和蓝色,透亮得跟宝石似的。 周玉烟见到毛茸茸就走不动道,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朝猫伸手,在它背上轻摸了一下,手感果然如想象中那样,好到极致,又软又暖。 而在她摸的时候,有人回来了。 “咪咪!我给你带了——” 杨意情推开门,见周玉烟在里头,连忙欲盖弥彰地把手背到身后。 周玉烟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挑眉,干脆地把猫抱起来,重复着杨意情话里的关键词:“咪咪?” “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杨意情看着她怀里的猫,好像才发现似的,大叫:“呀,这里怎么会有猫,你快交给我,我得把它赶出去!” 她说着就要来抢。 周玉烟微微侧身,躲开她的手,作思考状自言自语道:“在宗内偷偷养宠物的话,按宗规该怎么罚啊?” 这话说得杨意情后退半步,她噘着嘴,纠结好半刻才说:“既然都被发现了,那我也不装了。” 她把咪咪抢到怀里,破罐子破摔地说道:“随你怎么告状,但我不会遗弃咪咪的。” 周玉烟叹口气,放柔了语气:“我什么时候说要告你的状了?” 杨意情微微挪动身子,小心地看她一眼,“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提醒你,”周玉烟说,“你把咪咪养在禁狱,是个人都能发现,用不着我去告状。” “可禁狱平日不会来人,咪咪不会被发现的。”杨意情小声地咕哝着。 第25章 周玉烟啧了一声,“我不是人?” 杨意情红着脸,梗着脖子狡辩道:“你、你是意外嘛。”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在硬撑。周玉烟索性不跟她弯弯绕绕,挑明说:“换个地方养咪咪吧,禁狱到底不是好地方,又冷又暗不说,还容易被人发现。” 别的杨意情不放在心上,但禁狱不适合养猫倒是事实,可除了禁狱,别的又有哪儿能养呢,她愁眉苦脸地说:“房里又不能养,除了禁狱我找不到地方了。” 周玉烟想到什么,说:“你等我两天,我帮你找好地方。” “真的?”杨意情心里高兴,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苦大仇深了。 “真的。”周玉烟在她期待的眼神里点头,杨意情兴高采烈地送着周玉烟出禁狱,可她们刚走到门口,就有个男弟子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杨意情皱着眉,让他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弟子在原地缓了一阵,才说:“玉晶手镯碎了。” “玉晶手镯好端端地放着,怎么会碎?”周玉烟记得她走的时候还是好的。 此话一出,男弟子立马露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容。 周玉烟知道情况不对,上前两步,追问道:“你还有什么没说?” 男弟子咽了咽口水,才支吾道:“邓师兄说......说亲眼看到你将手镯弄碎了。” 第15章 白山茶。 明思堂。 周玉烟在诸人的注视下慢慢走了进来。 此时堂内的气氛紧张到几乎要凝为实质,所有人连呼吸都谨小慎微,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错。 周玉烟面无波澜地走到正中,朝元凌行礼喊了句师尊,再看着右边板着脸的中年男人,规规矩矩地喊着:“司正长老。” 司正长老是杨意情的师尊章卫,与李满元的暴脾气相比,是出了名的沉稳冷静和铁面无私。把他请过来的人,是打定主意要治她重罪了。 章卫人到中年,可面上却丝毫未有疲态,一双眼睛精神奕奕,带着洞察一切的凌厉。见周玉烟来,他沉声问道:“你可认错?” 面对如此威压,周玉烟脊背挺得笔直,宛若青松,她毫不畏惧地迎上章卫问罪的视线,坦言道:“弟子连错在何处都不知道,为何要认?” 章卫冷嗤一声,命身后的弟子捧上一个托盘,指着里头的东西:“你好好看看,这装的是什么?” 周玉烟扫了一眼,便说:“是玉晶手镯的碎片。” 章卫:“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认错?” 元凌在一旁,看他语气咄咄逼人得厉害,怕这架势吓到周玉烟,忙在后头温声补了一句:“玉烟不要怕,你老实说便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却小幅度地朝她摇头,用眼神暗示着。 章卫和他性子不同,总爱往重了罚。在宗主昏迷之际弄坏玉晶手镯这种罪,即便真是周玉烟做的,也绝不能章卫在场的时候认下。 周玉烟的答案依旧跟方才一样:“弟子不认。” “好,好,”章卫似乎被她这拒不认错的态度给激到,胡子颤了两下,“你既还不知悔改,那你再看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留影珠,将留影珠记下的内容复现。 画面一开始是法器所的楼梯,随着一道器物破碎的声音响起,画面便剧烈动荡起来。 最后,一抹纤细的人影抱着锁灵链慌张跑开,珠子的主人紧随其后,正看见库房门大开,露出里头地面上,玉晶手镯的碎片。 画面在这里结束。 章卫威严地命令着身后的弟子:“将周玉烟拿下!” “慢着!” 章卫凝眸望着周玉烟,轻嗤一声:“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这女子的衣服虽然和我相同,但画面里并未留下正脸,如何证明是我?”周玉烟说,“还请长老明鉴,不要冤枉好人。” 元凌也在旁边说:“是啊,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这么快下定论。” “我知周玉烟是你门下弟子,你有心偏袒,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是抵赖不得了,”章卫看着人群中的邓空名,“你过来,将今日看到的事再复述一遍。” 邓空名咽了咽口水,走上前道:“上官师兄巡逻完便托我将留影珠送去法器所,我送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响,赶上楼就看到弄坏手镯的周师姐仓皇而逃了。” 他为了加深证词的可信度,又道:“不信的话,长老您可以问问周师姐,她今日有无去库房,有无抱着锁灵链出门。” 章卫斜睨周玉烟一眼,“你有没有?” 周玉烟并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半晌,唇边突然扬起一抹笑来。 章卫见她不怕反笑,问:“你为何发笑?” “笑邓师弟愚蠢,”周玉烟眯眼,“陷害同门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得出,而且还做得错漏百出。” 邓空名连忙拿手指着身后的人,“张珏,秦阳他们也都看见了,不光是我一个人。” 那两个被他点到的弟子,忙应声称是。 “看来是想不出辩词,故意拖延时间罢了。”章卫拿出锁灵链,准备将周玉烟束起。 她却笑吟吟地开口:“不错,弟子今日是去了库房,也确实抱着锁灵链出门了,他们没有说谎。” “现在才知道认罪?”章卫摇头,“只可惜,晚了。” 第26章 锁灵链若灵蛇一般,正要从他的手里飞出,可周玉烟却在众目睽睽下,拿出了一个—— 全新的、完整无损的,玉晶手镯。 此镯一出,满堂皆惊,谁也没料到已经损坏的镯子会重新出现。 邓空名离得最近,看得最清,当即反驳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镯子一定是假的!!” 章卫和元凌纷纷靠近周玉烟,对着她手里拿着的镯子上下检查两番,才一起肯定道:“的确是玉晶手镯不假。” 邓空名往后连退两步,眼睛睁大,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师弟借着这段伪造的影像,先入为主让长老以为我是在弄碎手镯后才出门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周玉烟一步一步靠近邓空名,明明个子矮他一头,气势却不曾输掉半分:“真相是我出了法器所后,你们才进库房将镯子打碎,故意陷害。” 她去库房是真的,弟子们看到她抱着锁灵链出门也是真的,唯独打碎玉晶手镯的时间是错的,但他们借着告状,提前把她打碎镯子的印象留在那些弟子的脑海里,他们就会下意识认为她是弄碎镯子后出门的。 这蒙太奇式的陷害,可以说是一击必杀。 宗主重伤昏迷的情况下,玉晶手镯一旦损毁,宗内必然人心震荡,章卫需要及时逮捕真凶安抚,而这个时候,她嫌疑又大,又有人证物证。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便留影珠的影像存在漏洞,那些看到她抱锁灵链出门的弟子,他们的证词足以压垮她。 章卫就算知道,也只能选择性忽略漏洞,因为现在比起真相,及时抓住她这个罪大恶极的凶手,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做局的人不光心思敏捷,下手也足够狠毒。 而邓空名,他还不够格。 周玉烟走到邓空名面前,眉眼弯弯笑得很温柔,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全不是那回事:“陷害同门的罪责可不小呢,师弟做好被逐出宗门的准备没有?” 邓空名不知道情况怎么会突然反转,只能努力让脑子转动起来,指着新手镯,声嘶力竭地吼道:“那是假的,那是假的,真的已经被你打碎了!我亲眼看到了!” 这个局最重要的就是打碎玉晶手镯,只要手镯碎了,宗主危在旦夕,章卫为安抚人心必须得交出个凶手,届时即便元凌要保周玉烟也定然保不住。可现在,怎么会又凭空多出一个手镯来? 章卫凝聚灵力,手镯周身便立马如降雪般溢出圈圈冷气。这手镯绝不是赝品,可托盘里的手镯碎片也不是假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玉烟说:“玉晶手镯关系宗主安危,我师尊怎么可能那么愚蠢,就那样将它放在无人值守的库房?” 她清清嗓子,甜甜地喊了声师尊,元凌呆怔一下,立马说:“对,是,没错。” 周玉烟这才继续说下去,“库房里放着的,不过是幻术做出来的赝品,可惜邓师弟看不明白,还借此陷害我。试问真正的手镯就在我身上放着,我何必大费周章弄坏一个赝品?就算真的弄坏,我至于如师弟口中那样,仓皇而逃吗?” 原本用来压倒周玉烟的话,却反过来将邓空名最后一丝希冀打破,他再也无法强撑着镇定,忙跪下向着章卫求饶:“长老,弟子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所以才不小心误会师姐的。” “误会?师弟未免将自己的罪责算得太轻了。”周玉烟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欺蒙师长,诬陷同门,甚至是——” “谋害宗主。” “师弟觉得这些罪,是误会两字能担下的吗?” 她每说一句话,邓空名的脸色便白一分。 可周玉烟似乎还嫌说得不够多,躬身抱拳朝章卫道:“被诬陷玉烟可以不计较,可邓空名毁坏玉晶手镯,意图谋害宗主之事,却万不可轻易揭过。如若不然,只怕他下次害的便不仅仅是宗主,宗内的长老、弟子,一个也躲不过他的毒手,届时我天辰宗千年来积累的名声、基业,都要毁于一旦了!” 她望着章卫言辞恳切:“邓师弟一个人显然无法实施这样庞大的计划,定是与魔界勾结了,想要以毁灭天辰宗做投名状,继而毁掉整个修真界呢。"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落泪,悲痛欲绝到气息都不稳,而一旁听着的邓空名,也快要喘不过气了。 周玉烟是把谋害同门的罪名给他去掉不假,可后面加上的,随便哪一条都够修真人士杀穿他祖宗十八代啊! 偏偏章卫还就信了周玉烟的话,他皱眉质问着邓空名:“你有没有?” 邓空名急急忙忙否认:“弟子没有,绝对没有!” “也许......师弟是受了恶人威胁,才逼不得已做出此等灭绝人伦之事的,”周玉烟哭哭啼啼地开口:“师弟你告诉师姐,师姐定然替你做主。” 她挺翘的鼻尖哭得发红,流泪的面庞湛湛发光,宛若夜雨里倔强的白山茶,惹人怜爱得紧。 元凌见她哭得这样“伤心”,护崽的情绪立马上来,冷声问着邓空名:“若你现在供出幕后主使,或许还能减免点罪责。” 邓空名的冷汗不停地顺着额头流。 而这个时候,有人缓步走进了明思堂。 第16章 勾引。 乐闻年不似于天水那样痴迷练武,相反,他爱好读书,因而身上便有着儒雅随和的文人气质,说起话来也温声温气。 第27章 他生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再加上常年修真练气,保养得当,眼尾没有丝毫的纹路。若不是众人皆知他有个女儿,只怕还要以为他是修真世家哪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呢。 乐闻年慢慢走到邓空名身边,失望地叹口气,才道:“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你要我怎么与你母亲交代?” 他语气温和到极致,若春风般动人,话里话外都是惋惜邓空名的意思:“你莫要怕,尽管说出幕后主使,有师尊在,谁也欺不了你去。” 这话说得实在是好听,可周玉烟却看到邓空名眼里的光一点点淡下去,到最后,他甚至是咬着下唇像是下决心般,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是弟子一人所为,从无什么幕后主使。” 他朝章卫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跪下,“扑通”的一声在这大堂内分外清晰。 “弟子有罪!请长老责罚!” 乐闻年见状,则是一个劲儿地叹气,脸上的表情又是惋惜,又是失望,俨然一副千言万语凝胸,难以释怀的模样。 章卫沉着脸屏退所有弟子,用锁灵链将邓空名绑缚起来,冷声道:“谋害同门是要被逐出宗的,你可做好准备了?” 邓空名用力地闭上眼,默然好半晌,才苦笑道:“弟子......做好了。” 章卫别开眼,朝着乐闻年:“你可还有话要与他说吗?” 乐闻年拢拢袖口,眼皮耷拉着,好像是失望到极致,连看邓空名一眼也不愿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愿经此一事后,他能长些记性,不要再做这些恶事了。” 邓空名捏了捏拳头,然而,最后还是无力地松开。 乐闻年一句惜别的话也没有,如来时那般,走也是悄无声息的。 章卫喊来两名弟子将邓空名带下去,才看向元凌。 元凌唇边含笑,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你怀疑是乐闻年?” 章卫眼神微微一动,愠声道:“若他不来,我兴许还怀疑不到他头上,但他既然来了,说明此事定然与他脱不开关系。” “乐桃与玉烟之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那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恩怨,我没想到乐闻年居然会掺和进来,”元凌有些怅然,“但知道又有何用,总归是没有证据的,宗主不会相信。” 说到这,章卫也有些无奈:“宗主总以为他还如从前一样,可人哪有一成不变的,这么多年过去......” 元凌打断他的话,“罢了,罢了,宗主铁了心要护他,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难道要任由他将天辰宗搅得乌烟瘴气吗?” 元凌沉默,良久才望向章卫,“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1]。” 章卫眼睛蓦然蹦出点光亮来:“你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不代表什么都不做,”元凌笑了笑,“若他真要颠覆天辰宗,会不留下任何痕迹吗?” 章卫沉吟一会儿,点点头,但随即又问道:“对了,你的幻术何时变得那样好,竟然将玉晶手镯做得连我也看不出破绽。” 幸好今日碎的手镯是赝品,不然周玉烟定是要吃点苦头的。 元凌避开他目光,咳嗽一声道:“玉烟出的主意,我不过是照做罢了。” 提起周玉烟,章卫肃然的脸总算多了点笑意,他道:“你这个徒弟可不得了,机灵还又伶牙俐齿,你没瞧见她刚才长篇大论一下来,邓空名吓得脸都发白吗。” 元凌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玉烟的确与从前不一样了。” “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玉烟离开明思堂后,就打定主意要去找乐桃。 宗内与她过不去的人除了乐桃没有别人,再加上刚才乐闻年表面救邓空名,实则捂嘴的行为,更让她确定,这件事绝对与乐桃有关。 乐桃住的梅英院与明思堂离得远,周玉烟得费些功夫,再加上天公此刻不作美,下起了雨,她要花的时间就更多了。 春雨濛濛,虽不大,却也令地面生起点缭绕的雾气,衬得宗内的青石砖似是披了层薄纱,上头繁盛的碧绿青苔润润发光,却也变得滑溜,人不小心踩上去,稍一不稳当,估计就要摔倒。 周玉烟稍稍拎起裙摆,小心地迈着台阶。 她迎着雨势直走,细密的雨珠点缀着鸦青的睫毛,白润的脸颊因爬台阶,沁出点朝霞初升的粉。 正在这时,耳边突兀地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与她的短促不同,这人的脚步声十分沉稳。 周玉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仰头,看了过去。 有人撑着伞,轻轻自台阶漫步而下,向着她走来,深黑的云层被日光撕开点细缝,落在那人精致的腕骨和纤白如玉的手上。 若在平时,周玉烟也许还有点兴致欣赏这画面,只是她现在急着找乐桃,且雨势渐大,只能先赶路。 但这人好像特地站在她前头的台阶上,她往左避,他就也跟着挪步,把并不宽敞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这人难不成是故意来添她的堵的? 刚被冤枉一通,现在又来人挡路,就算是活佛也该有点脾气了。 周玉烟撇撇嘴,语气不算好:“劳烦大爷让让,我急着走。” 她说着就打算小跑避开这瘟神,但在经过这人身侧时,袖口却被拉住了。 第28章 周玉烟微微偏头,见宋涯立于伞下,朝她浅浅一笑。 日光似乎格外偏爱宋涯,给他线条精致的下颌镀上一层浅金光芒,衬得那张玉白的脸,如雪似的清冷。 周玉烟摸不准他的意思,只不解地喊了句:“宋师弟这是?” 宋涯的睫毛绕着层毛茸茸的小雨滴,清冷加上几分温润灵动后,那股子疏离感便淡得几乎没有了。 他靠近两步,将手中的纸伞移向周玉烟,然后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周玉烟的第一反应是愣住,第二反应则是飞快后退。 他该不会是恼羞成怒,想杀了她吧。 周玉烟一躲,宋涯的手就偏离了方向,只在她柔软的脸上轻轻一滑。 他似乎对她这样抗拒的态度,感到些许受伤,嘴角的弧度也收了点,半晌,才解释般地说道:“师姐的头发乱了。” 所以,他刚刚伸手,是想帮她理头发? 但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周玉烟后知后觉地摸脸,果然在颊侧摸到点碎发。 宋涯低头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光洁的脸上蓄着温柔的笑,他看她看了许久,才曼声道:“师姐是在怕我吗?” 周玉烟有点尴尬,但还是嘴硬地回道:“没有啊,哪里怕了?”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那下次收敛点好了。 “我知之前与师姐有误会在,但如今......”宋涯将伞又偏向周玉烟几分,“我想与师姐和好如初,不知师姐可愿给个机会。” 周玉烟抬眸时,宋涯的墨发正随着风微微拂动,显得他越发楚楚动人起来。 虽然用楚楚动人去形容一个男人很怪,但周玉烟现在就是这么觉得的。 仔细想想,一般书里的龙傲天男主,好像都是热心肠的大善人,而且杨意情之前也说过,宋涯的脾气好。 他之前对她那么冷淡,估计是因为不小心闹出来的那些事儿,现在宋涯缓过来了,所以不计前嫌,要跟她和好呢。 想到这儿,周玉烟终于放心了,笑道:“之前那些事都是我的错,我在这儿给师弟道个歉。” 她说着拱手,正准备低头,却被宋涯给拉住了。 也不知是沾了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宋涯的手并不像他面上的笑容般温暖如春,周玉烟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摸到了冰。 然而还未等她再确认,宋涯就已经将手收回去,转而将手中的伞递过来,并说:“雨势渐急,师姐小心。” 说完,他含笑离开。 周玉烟举着他的伞,在原地反应半晌才嘀咕道:“我们是修士啊,可以用灵力避雨,干吗打伞。” 她复抬头,但视野里早没了宋涯的身影。 “我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宋涯怎么也......” 周玉烟没适应修士的身份,除了课堂试炼,基本上不会动用灵力,但宋涯负责宗内巡逻,必然是时时刻刻要用神识查看四周的,灵力自然也会覆盖全身。 所以他没必要撑伞,也没必要给同为修士的她递伞。 那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儿呢。 淡淡的水雾渐渐弥漫,天地间昏蒙一片,周玉烟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默默转身。 难不成宋涯为了跟她和好,专门在这等着给她送伞? 周玉烟摸着下巴,回想着宋涯方才的一举一动,但想着想着,她身子突然一个激灵,被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宋涯刚才那行为与其说是和好,倒不如说勾.引更合适。 第17章 白虎。 呸呸呸,周玉烟用力地拍了一下脑袋,她在想什么,宋涯怎么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周玉烟强制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想刚才的事,专心奔着梅英院去,然而刚到梅英院门口,就有一根细鞭直接落在她脚前的地面上。 鞭子虽然细,但因着主人用了大力气,坚硬的地面霎时若蛛网般裂开道道缝隙。 乐桃手持软鞭,戒备地看着她,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跟你把话说清楚,”周玉烟直言不讳,“打碎玉晶手镯的人是你吧?” 乐桃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不知道?”周玉烟兀自笑了下,“你与我体形相仿,邓空名留影珠里伪装我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今日来此,就打算说这些毫无根据的话?”乐桃将手里的鞭子甩了两下,俨然赶客的意思:“梅英院不欢迎你,若没有其他事要说,趁我没发火赶紧走。” 周玉烟对她言语中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淡淡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为什么?你今日是来故意讽刺我的吗?”乐桃像是被这话给刺激到,娇嫩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让方曲箬入于天水门下抢走我试炼机会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其实就算周玉烟当初不帮忙,按着原著的剧情,方曲箬也会在不久后拜入于天水门下,但这些事乐桃不知道,她也没法说。 乐桃见周玉烟久不开口,以为她是默认,恨恨道:“秘境试炼就要开始,我却因你失去机会,你很得意吧?” 周玉烟在心里琢磨一阵,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看我不顺眼?” 乐桃讥诮道:“怎么,不可以吗?” 第29章 要只是因为这事儿的话,她俩完全没必要在这儿扯皮,因为这狗屎秘境试炼,周玉烟压根儿就不想去。 “我把我的机会让给你,如何?”她试探性地问着。 要是乐桃答应,她愿意以后把她当祖宗给供起来。 可乐桃偏偏不,她根本没被周玉烟开出的条件给诱惑到,反而草木皆兵般地说:“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好让你实施下作的阴谋诡计吗?” 周玉烟:...... 不是,她是真想让啊。 周玉烟:“我向你保证,我真的是诚心让给你的!” 乐桃将她上下给扫了一遍,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周玉烟是不是冒牌货。 周玉烟知道乐桃在考虑,很识相地不开口,让她慢慢想。 乐桃想了一阵,才道:“既然你说你是诚心的,那你敢拿你的家族,对天发誓吗?” 就这么简单? 无神论者周玉烟,毫不犹豫地伸出四根手指,望着眼前灰扑扑的天,十分熟练地开始讲台词—— “臣妾......不是,我周玉烟以周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这句话说得跟倒豆子似的,熟练流利,一点磕绊都没有。 乐桃兴许也没料到她会说得这样果决,一时间真认为周玉烟是诚心的了,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冷冷道:“哼,就算你发誓,我也不会相信你的。” 那你让人发誓干吗? 周玉烟有点疲倦,她是真没想到乐桃心思这么多,“我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不想去秘境,我是真想让给你的。” “秘境试炼能有机缘获得稀世珍宝,你为何不愿去?”乐桃想不通。 “是有珍宝不假,但秘境不也险象环生吗,我啊,怕死。”周玉烟拿手指着自己,对说出的话没有半分羞耻。 “你当真想把机会让给我?”乐桃的眼睛转了两转。 周玉元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语气里都透着高兴:“当真!” 乐桃扬着下巴:“你嘴上说了不算,咱们去练武场堂堂正正比试一场,请长老做见证。” 天辰宗虽然不允许弟子私下斗殴,但是可以由长老见证,光明正大发起挑战。 周玉烟见惯了乐桃耍小把戏,她突然间光明磊落起来,还着实有点不习惯,但想着比试有长老在场,乐桃就算想耍把戏大概也耍不了,便欣然答应道:“好,比试就比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乐桃这才松开鞭子的力度,“日子我挑,没意见吧。” 周玉烟耸耸肩膀,很无所谓的态度:“没有。” 她巴不得把秘境试炼这个烫手山芋给扔掉,乐桃愿意当接盘侠,她高兴还来不及。 心头掉下颗大石头,周玉烟回去的路上,步子都变得轻快许多,连带着连绵不绝的细雨也变得顺眼了。 她哼着歌,慢慢悠悠地往回走,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方曲箬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等站稳顺好气才雀跃道:“师姐师姐!我马上要抓到奸夫了!” “奸夫?”周玉烟不解。 方曲箬贴心地帮她回忆,“你不记得上次在炼药居......” 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尴尬,周玉烟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便也支吾起来:“师兄的私事儿,咱们还是别掺和比较好。” “哪儿掺和了,没掺和啊,咱们只是去帮大师兄把把关,看看他是不是所托非人。” “这......不太好吧。” “那师姐不去,我一个人去好了。” “等等,谁说我不去了。” 方曲箬带着周玉烟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头,天辰宗的弟子寻常都在主峰待着,因而无人踏足的深山,就越发幽深僻静。 草木在这儿葱茏繁茂,遮天蔽日,把山占据得严严实实,根本没给人留走路的地儿。 周玉烟皱着眉用剑劈开草堆,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师兄真在这儿?” “那当然了,我可是跟踪他跟踪了好几天呢,”方曲箬撇撇嘴,“话本子里都说孤男寡女的爱找偏僻的地方幽会,可这山,未免也太偏了。” 她小心地伸手,捏住衣服上沾着的尖刺扔开,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看不出来啊,大师兄的身子,有够结实的。” 周玉烟之前还觉得方曲箬害羞内敛,现在想想,当时的她一定是被猪油给蒙了眼。 方曲箬看到什么,立马拉着周玉烟的袖子蹲下,她直直地看着前方说道:“师姐你看,是大师兄!” 周玉烟蹲好后,果然看到师尘光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他边走还边回头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做亏心事。 “走走走,咱们再往前点儿。”方曲箬说着就边蹲边往前挪。 有她开路,周玉烟倒是省了劈草的麻烦。 前头的师尘光熟练地穿草,很快就要没影,见状,方曲箬急了,也不再磨磨蹭蹭地遮掩身形了,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跟上。 周玉烟不像她那样焦急,只慢慢地跟着。 师尘光没走多远,所以方曲箬跟了没多久就见他停下,她又想拉着周玉烟蹲下,但这次周玉烟并没有顺从地被拉着,而是拨开面前的杂草,走了出去。 方曲箬想把人拉住,但她慢了一步,只来得及碰一碰周玉烟柔软的裙摆。 师尘光正聚精会神地忙着手里的活计,却突然听得枯枝被踩的清脆声,警惕地回头问道:“谁?!” 第30章 周玉烟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周围,说道:“师兄倒是挺会找地方。” 她朝方曲箬在的草堆努了努嘴,“出来吧,没有奸夫。” “奸夫?”师尘光捕捉到这关键词,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困惑。 方曲箬被点出也不好再藏,只能磨磨蹭蹭地从草丛里站起来,躲到周玉烟身后,朝师尘光露出一个腼腆含蓄的笑容,“大师兄好。” “你刚刚说的奸夫是什么意思?”师尘光追问。 周玉烟用手肘戳了戳方曲箬,小姑娘就犹犹豫豫地开始说起来。 师尘光原本的表情还算淡然,但听着听着,脸就慢慢黑下来,到最后,他甚至想把这“腼腆”姑娘的脑壳掀开,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那是受伤了,让盛清云给我涂药!你们——!”师尘光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两人,感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憋得他眼前发黑。 “师兄你别生气,你别生气,都是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方曲箬悄摸地扯着周玉烟的衣服,想让她帮忙说两句好话。 但周玉烟的注意力放在不远处那一群飞禽走兽身上,原著里提过一嘴师尘光爱养宠物,但她没想到规模会堪比小型动物园。 “那红鸟是什么东西?”周玉烟好奇地正要往前走。 可师尘光却暴喝一声,“不许动!” 周玉烟的脚在半空中悬停住。 师尘光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从她脚下撸了一把泥,然后才说:“你可以放脚了。” 方曲箬好奇地伸长脖子,问道:“大师兄,你手里拿着什么啊?” 师尘光朝她摊开手。 方曲箬嫌弃地往后退两步:“好端端的,大师兄抓泥鳅做什么?” “什么泥鳅,这是青龙。”师尘光反驳道。 “切,这是泥鳅,那儿的鳖我还说是玄武呢,”方曲箬说完,见师尘光不吭声,心里生起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真给它取名叫玄武吧?” 师尘光别开眼,红着脸道:“不.....不行吗。” “好了好了,”周玉烟打断两人的谈话,问着师尘光:“师兄,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 “杨意情在禁狱养了只白猫,你知道禁狱不是养猫的地方,所以我想把猫养在你这儿。” 虽然师尘光是爱养宠物不错,但他和杨意情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周玉烟开口时,想过他有拒绝的可能。 但此刻,师尘光面色红润,不仅没有半点不情愿,反而还十分兴奋,眼里亮得快要射出光来:“白猫,真是白猫?!” 旁边的方曲箬默然片刻,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朝周玉烟道:“师姐......你这是给他送白虎来了。” 第18章 萧焕。 有了师尘光的同意,剩下的事儿就简单许多,杨意情得到周玉烟的消息,没花多少工夫就把咪咪从禁狱给带了出来。 方曲箬和师尘光头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白猫,两个人为了抢抱咪咪的机会,险些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师尘光旗胜一招,靠喂鸟蛋,成功抱得咪咪归。 与他的激动相比,被他抱在怀里的咪咪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懒倦地打盹儿,时不时看眼师尘光,露出点人似的嫌弃。 方曲箬看他得意的模样,不屑地撇嘴:“不就是个鸟蛋,有什么了不起,下次我给咪咪准备更好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意情端详起面前的蛋壳来。 寻常鸟蛋都是白色,了不起是个青色,但咪咪吃的鸟蛋却通体火红,比起绚丽夺目的朝霞也不遑多让,蛋壳表面更是华光流转,折射着如钻石般耀眼的亮芒。 这蛋俨然不是凡品。 杨意情问着师尘光:“你这鸟蛋哪里来的?” “朱雀下的啊。”师尘光抱着咪咪,随意地朝远处一指。 幽深高耸的树木宛若巨人般矗立,遒劲有力的枝干伸向四周,如一张绿网轰然张开,其上的叶片青翠欲滴,热闹地挤满枝桠间的缝隙,但杨意情却从那翡翠般深绿的色泽里,看到了艳丽盛大的红。 一只有着红色羽毛的灵鸟静静地栖息在枝头,收起线条优美的脖子,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护着它身下树枝造的巢穴。 灵鸟缎带般漂亮华丽的尾羽伸展开,毛茸茸的羽毛微微晃荡,让它艳丽之外,又多了点不可捉摸的圣洁。 原先听师尘光念叨朱雀的时候,杨意情心里还紧张了下,担心咪咪吃完神兽蛋后,身体会承受不住磅礴的灵力爆裂。 但等看完所谓的朱雀,她就明白过来,这灵鸟虽然看上去不简单,但显然还不足以被称作神兽。 她拍拍胸口,顺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给咪咪喂神兽蛋呢,幸好它不是朱雀,只是一只......” 周玉烟发现杨意情说着说着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师尘光,你这鸟是哪儿来的啊?”杨意情的嘴唇一抖,话也跟着颤:“它看着怎么那么像李满元长老的虹云雀啊......” 周玉烟记得华舒说过,李满元很宝贝虹云雀,所以为了它,盛清云每日都要起早,在曙光初升之际去收集山间冷冽的晨露。 想到这,她看师尘光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师尘光听完杨意情的话,立马否认地说道:“不可能的啊,虹云雀一直养在炼药居,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 第31章 方曲箬指指虹云雀下头的鸟窝,“它是来这儿孵蛋养崽的。”她顿了顿,又总结道:“所以......大师兄不光偷了李长老的鸟,还把鸟唯一的蛋喂猫了。” 闻言,杨意情也加入周玉烟的阵营,开始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师尘光。 师尘光的身子摇摇欲坠,他无力地问道:“我还有救吗?” 方曲箬惋惜地叹口气,从他怀里把咪咪抱走,贴心地问道:“大师兄,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棺材板?” 师尘光快碎了。 李满元脾气不好,他知道这次肯定会受重罚,但没想到,方曲箬一上来就问他要棺材板的款式。 “师妹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你听听自己说的这叫什么话,”杨意情不赞同地皱眉,“师兄还活着呢,你现在就棺材板棺材板的,是想咒他死吗?” 方曲箬自知理亏,小声地说了句“师姐我错了”,低头摸着咪咪不再开口。 师尘光感动于杨意情的挺身而出,正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见她突然走过来,便收手问道:“杨师妹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意情朝他害羞一笑,扭捏道:“师兄想好怎么死就告诉我一声,我随时可以动手的。” 师尘光:? 你用这么可爱的脸,这么开朗的语气说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杨意情见他愣住,又补充道:“师兄你自己选嘛,我这里有上吊、毒酒、凌迟、五马分尸......” 师尘光惊了。 难道杨意情觉得说话语气够温柔,脸长得够可爱,就可以让人忽略话的内容吗。 方曲箬只是咒他,你他娘的直接动手,到底是谁不懂事?! “够了!”周玉烟冷声喝住杨意情的话,“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们说这些未免太早。” 师尘光先是一怔,随即眼里涌上泪花,事到临头,果然还得是看同门师妹。 他哽咽地说:“玉烟你最聪明,你帮我想想办法。” 周玉烟脸微微扬起,沉思片刻后问道:“你们谁有黄历?” “黄历?我没有。”杨意情看向方曲箬,她也跟着摇头。 师尘光眼中放出光来,站直身子,说:“师妹是想用奇门遁甲之术蒙混过关吗?” 杨意情恍然大悟,道:“修真讲究因果天定,虹云雀是火属性灵兽,但此处位于主峰北面,北坎属水,与火不和,若黄历今日凶,那就可以说虹云雀命中该有此劫了。” 师尘光静静地听她分析,抓住话口展颜一笑,赞叹道:“玉烟师妹果然聪慧,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下,饶是李长老再生气,也只能自认倒霉。” “师姐好厉害。”方曲箬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周玉烟。 周玉烟却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杨意情问:“你不是想用黄历帮师尘光脱身吗?” “没有啊......”周玉烟眨巴两下清透的眸子,语气很是无辜:“我是想给师兄挑个死期。” 这下饶是师尘光再窝囊,也不由得冒出句脏话来。 操! 搞了半天,这三个人没一个心眼儿好的,全在把他当傻子玩儿! “哎呀,师兄你别生气,大家也是为你好。”方曲箬支棱起来了。比起两个师姐,她问棺材板的事儿简直就是小儿科。 “你们有空想我怎么死,不如帮我想想怎么躲过去,”师尘光拿手掩面,痛不欲生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不对啊。”周玉烟开口。 师尘光的心情短时间内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变得沧桑起来,他虚弱地说:“师妹,不是人话,就先别说了,让我缓缓。” 周玉烟指指杨意情,“法子不是已经有人帮你想到了吗?” 她又说:“而且虹云雀下蛋一事,李长老定然不知道,师兄只要及时把鸟还回去,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啊。” 师尘光沉默一阵。 “......对哦。” 众人反应过来后,飞快动手抓住虹云雀,闹哄哄地离开。 原本眯眼小憩的咪咪,在此时睁眼,看着某个方向吐露人言,问着:“刀疤,血手,煞鬼,你们没事吧?” 话音刚落,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狐狸从灌木丛里慢慢走了出来,它的脖子上绕着一条青蛇,头上顶着一只老鼠。 他们不是普通的兽类,而是被封印在天辰宗禁地的妖兽——幻命狸秦览、鬼蛟方卓,还有金裂鼠秋乘兴。 幻化成普通狐狸的秦览开口:“当年的伤经过这么些年早就养好了,倒是丧彪你......” 在他脖子上圈着的方卓也焦急道:“二哥的伤没事吧?” 四百年前,他们与萧焕结为兄弟,共同用代号闯荡妖兽界,一时间傲视群雄好不风光。 可惜最后输给了天辰宗的老宗主。 四人竭尽全力,也只有萧焕勉强逃走,剩下的三个则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禁地,若不是前些日子萧焕强行破开封印,他们不知还要被关上多少年。 萧焕安慰着他们:“我的伤不妨事的,只要再在天辰宗养些时日就好了。” “如此便好。”秦览松口气。 萧焕又问:“大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今天就走,”秦览叹息一声,心事重重道:“四百年过去,也不知道如今的妖兽界还有谁能记得我们。” 第32章 萧焕含笑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颓丧,“大哥的修为比从前精进不少,当年我们兄弟四人便能叱咤妖兽界,何况今日?” 秦览纵声大笑起来,“丧彪还是跟以前一样,最懂怎么讨我的高兴。” 方卓晃晃尾尖,像是挥手告别似的,“天辰宗毕竟不是个好地方,二哥养好伤也尽快回妖兽界吧。” 萧焕答应道:“这是自然。” 秦览正准备带两个弟弟离去,但又想起秋乘兴一直没开口,便晃晃头,提点道:“大哥知道你性子内敛不爱说话,但你与丧彪四百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多少也该说句告别的话才是。” 他话说完,一只毛茸茸的圆球,慢慢从狐狸毛里探出脑袋来。 虽然秋乘兴现在幻化成了老鼠,但那滚圆的身体还是能让人瞧出点扭捏和不好意思来。 萧焕朝着面前的胖老鼠,微微一笑,准备听他说些催人泪下的话。 可秋乘兴不像他那样淡然,反而扣着爪子,很紧张地问:“丧彪,她们怎么叫你咪咪啊?” 第19章 偏心。 秦览剧烈咳嗽起来,一只狐狸咳嗽得跟人似的,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咳得太厉害,声音都哑了半截,说着:“你二哥受了伤,只能在天辰宗先养着,被叫咪咪是情况所迫,不得已为之,你以为他想这样吗。” 说完,秦览小心翼翼瞥了萧焕一眼,若现在不是狐狸身,他早就想拿手擦脸上的汗了。 萧焕向来爱脾气要面子,别人跟他说话语气不恭敬,他都能把人打个半死,更何况现在被那群女修称作咪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偏偏自家四弟还是个没眼色的,直接当着人面把话给问出来了。 果不其然,原本气定神闲的萧焕,现在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也蓬松得跟松鼠尾巴似的,从优雅的白猫变成了蒲公英。 方卓赶紧跟在秦览后头打圆场,道:“就是啊,丧彪才智胆略冠绝群雄,今日被叫咪咪,不过是权宜之计,待他恢复,定然会报仇雪恨!” 秋乘兴听了,紧捏着的手终于松开,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他又往狐狸毛里缩了缩,露出一半眼睛,遥遥地跟萧焕说:“二哥再见。” 这告别的话实在算不上动人,但对秋乘兴而言已经算难得,秦览知道不能强求,便看向萧焕,见他怒张的白毛终于收敛点,嗓子口悬着的心总算是退回去了。 萧焕用爪子理理额头的毛,又用舌头舔舔爪子,再甩甩尾巴,这才说:“那、那咱们以后妖兽界再会。” 当年他们四人在妖兽界为主一方,界主为了压住他们这群“反贼”,也是给了封号领地,建了王邸的,只是如今百年风雨飘移,他们的地盘早就跟了别人的姓。 此番秦览三人回去,等着他们的血雨腥风只会多不会少,萧焕不是没有想着跟他们一起,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身份特殊不能露面,只能借着养伤的名义留在天辰宗。 方卓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在行权宜之计,但这计谋不是朝着那群女修的。 是他们。 萧焕心里撕扯起来,但他又不能表露,只能借着理毛发遮掩,将脑袋躲进前肢里,对着秦览他们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保重。” ==周玉烟拎着虹云雀到炼药居的时候,李满元正在房里骂着盛清云,他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炼药居的房梁都跟着抖三抖。 “我让你好好看着虹云雀,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李满元越说声音越大:“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难得?!我花了多少工夫才寻得这么一只啊,你倒好,直接给我看丢了!你你你你......” 到后头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你。 盛清云在里头除了认错,根本想不到该说什么,“师尊,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李满元大吼一声,炼药居所有的门都哐哐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震飞。 周玉烟感受着从门缝里刮来的罡风,抹了两把脸上沾到的木屑,捏着虹云雀举到师尘光跟前,说:“你拿。” 李满元本来就在气头上,他要是再看见她这么拎着他的宝贝鸟,她这条池鱼指定要被怒火殃及。 哎,她不该仗着上次抓过鸡,就自告奋勇抓虹云雀的。 “不行不行,我不会抓我不会抓。”师尘光比她更怕。 他本来就有偷鸟的罪担在肩上,要是再加上作践虹云雀这条,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李满元砍的,说什么也不愿把虹云雀接过来。 师尘光不接,方曲箬和杨意情更不会接,她们俩一个吹口哨,一个摸指甲,愣是没一个人看抓鸟的周玉烟。 周雨烟见师尘光不肯接,心里一着急,手上劲道也就失了分寸。 虹云雀被抓着最重要的脖子,当即发出一道凄厉的叫声。 里头的李满元听着了,连忙问:“盛清云,你听见没有,刚刚外头有虹云雀的叫声。” 盛清云只顾着担惊受怕,根本没注意外头的动静,但师尊这么说,他也不好反驳,只说:“您在里头等着,我帮您出去看看。” 李满元怕是幻听,出去没见着鸟又是虚高兴一场,答应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盛清云说好,便慢慢退出来,他关好门转身,见外头矗着四个鬼似的人影,捂着心口,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第33章 李满元察觉到他撞门的动静,问道:“怎么了?” 盛清云扶着门朝里头说没事,等安抚好李满元,才有心思看面前四只鬼。 他往前走两步,想了想,还是选择跟师尘光说话:“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师尘光神色慌张,手搓衣服搓个不停,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虚,但他还是强撑着镇定,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就过来看看。” 盛清云知道他在说谎,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只能皱着眉找下个人问清楚。 他略过对他造成严重心理阴影的周玉烟,选择了刚入内门没多久的方曲箬,“你也是过来看看的?” 方曲箬不搭理,只和杨意情肩并肩地站在周玉烟身前,伸手指着天,赞叹道:“哇,师姐你看,天上还有云诶。” 杨意情跟捣蒜似的点头,“是啊,这天,可真天啊。” 盛清云又没问出实话,但剩下的周玉烟他又实在不敢接近,想着师尊只是让他出来看虹云雀回来没有,又不是让他追问这几个人来这儿干嘛,便敛了好奇的心思,准备回去复命。 可他刚准备走,华舒拎着药篮从炼药居门口进来了,她一进门,眼睛就看向周玉烟的背后,然后一脸坦荡,毫无心机地问道:“玉烟,你怎么抓着师尊的虹云雀啊?” 她这话问出口,五个人的脸都一白。 方才周玉烟捏虹云雀的力气太狠,等她想起来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它只剩下一口气,舌头都收不回,耷拉在喙外头。 此行虽然是还鸟不错,但还一个健康的鸟,和一个死气沉沉的鸟,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本来打算把鸟带回去养养,再重新还回来。 可盛清云出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周玉烟只能把鸟背在身后,再让方曲箬她们挡着。 但顾头不顾腚,前头是遮掩好了,后头却没人挡,华舒一回来就瞧见了。 盛清云听到身后传来李满元的脚步声,着急地想着师尊一定会大发雷霆,是不是装晕比较好。 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计划,就有碎开的门板从后头飞出来,一直撞到院墙,在上面砸出好些个深坑才停。 李满元一脚踹飞门,怒气冲冲地走到院子正中,大声质问道:“谁?!是谁抓着我的虹云雀?!” 平日里师尘光只是见他对旁人发火都吓得不行,如今李满元的威压直挺挺地袭来,他膝盖弯儿都在打颤。 周玉烟被吓得手里的劲儿又发紧。 虹云雀弥留之际,虚弱地“咯——”了一声。 敏锐捕捉到这声的李满元,眼神一凛,直接就朝着周玉烟大步而去,他眉毛紧皱,牙关咬紧,周身更是有磅礴的灵气运转。 盛清云见他这样,知道周玉烟这次绝对难逃一劫,师尊显然是要动手的意思。 周玉烟脑子飞快转动,想着狡辩的借口,却突然觉得手里一轻,虹云雀被什么人给拎了去。 她回头,发现华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从容大胆地把虹云雀捏在手里,仰头对上盛怒的李满元,淡淡道:“师尊,虹云雀好吃,玉烟是特地抓给我的。” !!!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看得出来李满元现在想打人泄愤,可华舒却在这个节骨眼儿说虹云雀好吃,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师尘光在心里默默流泪。 如果上天愿意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对华舒说三个字—— 我恨你。 如果非要把这份恨加上一个期限。 他希望是一万年。 眨眼间,李满元已走到华舒身前,他冷着脸高高地扬起手掌,天地间霎时风云变幻,灵力四散。 盛清云伸出手,绝望地大喊道:“不要——!” 师姐身子孱弱,定然扛不住师尊一击,若这掌真落到师姐身上,只怕她会瞬间魂飞魄散。 周玉烟早在李满元靠近的那刻,就提剑格挡,只是她没料到他这掌不是朝她来的,而是华舒,所以纵然她拼尽所有力气,也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汇聚无数灵力的大掌,缓缓落在华舒一拍就断的肩膀上。 盛清云用力地闭上双眼,不忍去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他还是没能救下师姐...... 可李满元落掌后,并没有□□爆裂的声音传来,盛清云怀疑地睁眼,见李满元只是把手轻轻放在华舒的肩膀上,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个动春心的姑娘似的,别扭地问着:“真喜欢吃啊?” 华舒点点头,扬唇就是个甜到流蜜的笑,乖巧道:“爱吃,好吃。” 李满元嘿嘿一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师尊再给你去抓两只。” 华舒哇的一声,直抱着他手臂摇起来,撒娇道:“师尊真好~” 李满元伸手摸摸后脖子,跟个二傻子似的只知道乐,憨厚单纯的模样,任哪个来都不能将他和方才怒火中烧的认作同一个人。 如此师慈徒孝的画面,有人看得心里舒坦,也有人看得呆愕。 盛清云大张着嘴,一个人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弄丢虹云雀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可师姐说要吃,师尊不仅一点不生气,居然还要再去替她寻两只。 刚刚是谁说虹云雀难得的?是谁说花了大工夫的?师尊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 第34章 盛清云又看了眼李满元脸上挂着的傻笑。 不,这已经不能叫偏心了,师尊的心压根就长在师姐身上。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胸膛,痛不欲生。 方曲箬没眼力见儿,她扯扯周玉烟的袖子,指着在地上坐着的盛清云,说:“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啊。” 第20章 变故。 周玉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解决,简单到像做梦。 她原本还想跟华舒说会儿话,可李满元这会儿正拉着华舒问东问西,十足关心的模样,周玉烟觉得自己还是别去打扰比较好,便拉着师尘光他们一同回去。 回去的路上,周玉烟眼睛一瞟,瞅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师尘光不疑有他,点点头,拖着满脸八卦的方曲箬走,杨意情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等目送着他们走远,周玉烟才叹口气,缓缓走到一旁的小道上,问:“你有事找我?” 周连远道完是,缓缓走到周玉烟跟前,伸手摸上她的脸,丈量一会儿轻声道:“瘦了。” 周玉烟牵着唇角,露出个不远不近的笑,“也许吧。” 她这段时间一直跟周连远保持距离,一是怕相处久了,他察觉自己不是他亲妹妹。 修真界夺舍之事从不少见,她不想被当成妖邪抓起来。 二则,她不是周玉烟,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应该属于周玉烟的关心与疼爱。 上辈子她虽然有父母,但下头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在这样的家庭做最大的姐姐,注定要当半个爹妈,毕竟在农村,弟弟的肉都是靠吸姐姐的血养出来的。 周玉烟觉得不公平,原先小的时候也闹过,可后来不过是换父母更狠的打,所以她不说了,一句也不说了。 真要论起爱,她拥有的也许连弟弟的万分之一也没有,你问她想要吗,周玉烟自然是想,可想归想,不能抢人家的。 老天爷已经给第二次机会了,这一回,她会亲自选家人和朋友,她不贪心,哪怕是只老鼠,只要他们两个能互相依靠,也觉得满足。 周连远将手收回,侧身朝四周看了看,温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作为天辰宗的贵客,周连远的住处自然是极好,三进的大院,镂金错彩,巍峨峥嵘。泽兰院的地砖时间久了,生了缝隙,早有深绿的青苔搁那儿安家落户,可这里不是,这儿的地面磨砖对缝,一点的破碎都没有。 亮黄的迎春花独自在墙角繁盛,要迷人眼似的灵动与活泼,给院子沉稳端重的气氛,破开了点口。 周连远把周玉烟领进来,慢慢长出一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在想温嘉玉的事儿?” 他不提温嘉玉还好,一提起来,周玉烟就头疼。 其实一开始,她有想过离开天辰宗直接回到玄灵山庄,因为比起跟宋涯战战兢兢相处,时不时还要担心得罪人,直接回家跟他死生不见,效率更高,心里的负担也少。 但回到玄灵山庄,她能躲开宋涯,却躲不过那个与她自小有婚约的温嘉玉。 温嘉玉这人实在一言难尽,周玉烟吃不消。 “嗯,”她没撒谎,直接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想和他成婚。” 在这件事上,她和原女主态度一致。 “烟烟,”周连远叹口气,放柔了语调,“哥哥知道你不愿,可是这婚事是两家人定下的。母亲的身体你也知道,这些年若不是得了离缘谷的照顾,她只怕是......” 剩下不吉利的话,他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周玉烟清丽的脸庞,觉得嘴里泛出苦涩的味道。 若真遂了玉烟的愿,取消婚约,于理,他们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于孝,他是置母亲不顾。 母亲身体虚弱,以后还要靠离缘谷救治,虽然如今玄灵山庄与离缘谷交好,可万一玉烟悔婚,惹得温嘉玉不高兴了,那人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 如果有的选,他当然希望妹妹能嫁给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可是他面前,哪里有第二个选择。 从前这些事他不说,是不想妹妹心中负担,可她这次突然离家出走,着实是把周家人给吓了一跳,所以现在有些话,他不能不说了。 “烟烟,”周连远虽然还如方才一样叫着她,可语气却显然不同。 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从心底渗出来,周玉烟望着他颓丧的神情,听见周连远一字一句清晰道: “父亲死了。” 这话打得人措手不及,周玉烟上前两步,抓着他肩膀,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明明中期才会开始的情节,怎么会在刚故事开始就出现。 周连远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眼眶也跟着红起来,但他没有流泪,也没有放声哭,只是稳着声音慢慢说:“旁支出了问题,爹得了消息后带二叔去处理,可去了后......回来的只有二叔。” 他吸口气,继续说:“今日我来,是想同你道别的。爹死后,该我这个少庄主做他未完的事。” 周玉烟脑子很乱,想不通情节为什么会提前。 难道是因为她引发的蝴蝶效应? 周连远见她恍惚,勉强露出个牵强的笑容来:“没事,你不要怕,有哥哥在,事情都会处理好的。” 周玉烟不相信,因为她知道她如今的角色,是古早虐文的女主。 第35章 玄灵山庄的这场变故里,周家最后活着的人。 只有她。 “你不要去。”周玉烟拉住他的袖子。 可这样轻微的动作,动摇不了一个家族掌权者的决定,周连远很温柔地把她的手拉开,道:“母亲身体虚弱,如今只有我能顶事,我是必须回去的。烟烟,你答应哥哥,秘境试炼结束后,回家看看好不好?母亲她很想很想你。” 兴许是怕她不愿意,他又和煦笑着,说:“你不是喜欢家里的芍药吗,如今花苞已经有了,估计很快就会开,母亲派人连夜看守,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碰呢。” 周玉烟本已经做好不跟周家人牵扯的准备,可周连远的话说出口,她听见那句“母亲很想很想你”时,拒绝的话瞬间哽住了。 “母亲”还有“想你”两个词,对十五岁就离乡打工的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好像提起,嘴就会被烫伤。 周连远把她的不开口当作默认,自顾自地拿出一枚全新的纳戒,戴在周玉烟的手上,说:“秘境试炼有许多危险,里面的东西兴许能保你一命。” 他深深看她一眼,犹豫半晌后开口说道:“哥哥马上就要走了,烟烟还有话要与我说吗?” 周玉烟嘴唇嗫嚅着,觉得嗓子眼儿好像被人用一团棉花塞住,任她如何努力也说不出半个字。 周连远见状,倒是也不失望,擦了下眼角,说:“我还要去跟元凌长老辞别,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 “......不了。”周玉烟轻声拒绝。 周连远也不勉强她,只笑着摸了两把她的头发,便转身出门。 周玉烟站在原地,默默地站了许久,从她这个距离看,走远的周连远,已经变成了天地间一根竖直的黑线。 可她觉得那不是线,而是松柏,任霜雪摧残亦不肯折的松柏。 虽然周连远生得高挑,性子沉稳,但他其实也就比周玉烟大三岁,放到现代社会,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可这么瘦削的人,肩背却挺得端正,好似天掉下来都能以一当之。 他妹妹与他相比,则做事肆意,什么都按着心情来,全不顾后果。 相同父母生出来的孩子,性格当真会不同到这个地步吗。周玉烟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周连远只是如从前的她一样,迫不得已懂事而已,她那时只是照顾一个弟弟,但他身上却背负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如今父亲去世,更是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这都是她的错...... 若不是她的行为发生了改变,也许周连远就不会在这样的年纪失去父亲。 周玉烟想着想着,垂在两边的手不由得收紧,但收紧的时候遇到了点阻碍。 她察觉到异样,抬起右手,看见食指上刚戴好的纳戒。 纳戒锃亮,纤尘不染,上头还被人细细地刻了个烟字。 周玉烟发出个自嘲的笑。 现在的她,像极了上辈子吸血的弟弟,躲在周连远的用血肉之躯做成的庇护伞下,什么风雨都不必经历。 可她不是原来的周玉烟,不会毫无心机什么都不懂,她很清楚刚才周连远问她那句话的意义。 父亲用命都没能挡下的祸事,周连远凭什么去解决,他作为少庄主,比谁都清楚这次回去,基本上就是送命,所以才会特地问周玉烟,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因为此次一别,也许就是两人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然而情况这样危急,周连远却仍旧瞒着天真的妹妹,打算独自面对。 除了傻,大概没有第二个词能形容这样的人。 周玉烟低头,轻轻地抚上戒指,原本低落的情绪,云开雾散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之前她担心所作所为,会对以后的剧情造成影响,现在看来,担心已经变成了事实。 变成了事实,那就不必再纠结,庸人才自扰,她想得很清楚,既然她的举动会对以后剧情造成改动,那与其如履薄冰般处处谨慎,不如干脆改个大的。 虐文女主非要家破人亡的狗设定,去他妈的吧。 玄灵山庄的这场变故,她周玉烟管定了。 第21章 亲近。 从周连远的住处离开后,周玉烟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件事。 原身的天赋其实并不低,之前上剑术课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于天水虽然上课跟念经似的,但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她只是听了一遍就全能记住,而且招式也可以在脑海中复现。 如此,她的修为还是不高,原因就在于—— 周玉烟抬起手慢慢凝聚灵气,掌心上方的空气顿时像水面般波动,她尝试着加快灵气积聚的速度,可灵气并没有增多,反而在下一秒......彻底消散。 又是这样。 她的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阻拦,让她的灵力永远只能维持最低的水平,无法再往上加。 周玉烟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前头走着什么人,直到快走进那人怀里,她才反应过来,吓得连忙后退两步。 等站定抬头,发现宋涯在离她三步距离的地方。 他今日换了身银白色的衣裳,上头绣着繁复的如意云纹,腰间则束着一条鸾带,显得腰身越发劲健窄瘦。 他的脸本就优越,平日穿着朴素的黑衣尚且收敛些,但如今这身白衣趁着他白璧无瑕的脸,就多了摄人心魄的美感来。 第36章 “师姐?”宋涯微微一笑,清隽的容颜就快要迷了人的眼。 周玉烟经他这一声提醒,才意识到她一直盯着人家看,心里尴尬,脸皮跟着发热,说话也就心虚起来:“师、师弟找我有事吗?”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宋涯垂眸,轻轻用手摸了摸剑,说道:“我今日练剑有些许地方不懂,想问问师姐。” “我?”周玉烟拿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满脸的怀疑。 宋涯的修为比她高,他若在剑术上有不懂,怎么也问不到她头上来。 宋涯好似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以一种随意的语调问着:“不行吗?” 他不笑时就已足够漂亮,笑起来更是跟妖邪似的魅惑人心。 周玉烟本来不想答应,但她想到跟宋涯的关系刚改善没多久,眼下正是通过相处稳固的时候,便犹豫着说了声好。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宋涯曼声道:“练剑该找个无人的地方,这里弟子来回走动,我怕伤着他们。” 周玉烟想了一会儿,说:“那去我的泽兰院吧。” 泽兰院就她一个人住,就算闹出动静,最多也就是吵到隔壁的师尘光而已。 “好啊。”宋涯笑着答应。 泽兰院里的花树仍旧开着,但晚春时节,花瓣的边缘滚着一圈深棕色焦边,周玉烟伸出手接了花瓣,转身正准备问宋涯练剑是哪里不会。 可她回头看时,眼前的少年,正伸着骨节分明的手,扯着腰上的鸾带。 见状,周玉烟以最快的速度伸出双手挡眼,面红耳赤地问道:“你脱衣服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他就这么明晃晃地脱衣解带,不怕旁人看见吗。 闻言,宋涯的动作稍有停滞,他淡淡开口,解释道:“出门时系得有些紧了,怕待会儿练剑时施展不开,所以我才想松开些,不曾想让师姐看见,误会了。” “这样啊......”周玉烟干巴地笑两声,把手放下了。 理好腰带,宋涯就伸手,拔剑出鞘,他的速度快到极致。 周玉烟刹那间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见他尖锐的剑刃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带来彻骨寒意,让她觉得恍若置身冰窖。 剑风顺势而盛,院内狂风四起,裹挟着满院的绿叶飞花,宋涯凝神静气,眸子冷厉锋锐,满是认真。 等到最后一招结束,泽兰院内的石砖地面上,早已铺盖上了一层嫩粉色的花瓣,微风经过时,鼻尖便萦绕着淡淡的香。 宋涯的动作流畅顺利,毫无停顿,周玉烟没看出他有哪里不会的样子,就说:“师姐愚钝,看不出师弟的问题。” 宋涯嗯了声,往前两步,走到周玉烟跟前,看她一眼才说:“第二招与第三招衔接的地方,我总是会出岔子,今日许是运气好,才不曾在师姐面前出丑,但其实平日我私下练习时,总会在这儿停下。” 周玉烟拿出剑,回忆着刚才宋涯的动作,有样学样地比画着。 第二招与第三招衔接的地方,其实就难在一个速度上。手若没有力气,再加上手腕不灵活,便会在追求速度时,令剑脱手。对剑修而言,剑离手是要命的。 周玉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将灵力集中在手的位置,一招一式都使得认真,但或许是宋涯在场令她紧张,又或许是实在想在师弟面前做好榜样。 在招式衔接时,周玉烟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想要流畅地度过这个节点,可她体内的灵力显然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在快要到第三招的时候,灵气立马消失了。 眼看着剑就飞出时,宋涯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没在宋涯面前丢脸,周玉烟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心里就有点无所适从。 她在不安,宋涯则好像并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一点浅笑漾在唇角,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我就说这地方容易出差错,师姐觉得呢?” 他态度平常,好像男女之间握手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周玉烟原先还局促,但宋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想起自己现代人的身份,拉个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安慰后,心里果然舒服很多,周玉烟没那么尴尬了,她道:“师弟说得是,看来这招有难度,咱们得再多多练习。” 她说完便准备抽回手,可却没抽动,宋涯的手还紧紧握着。 “我想,我大概懂得这处该如何处理比较好,”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神情也如常,“不如我带着师姐练剑?” 练剑可以,但是以这样手拉手的姿势......还是算了。 周玉烟立马摇头,拒绝道:“不了不了,这样不好。” 她拒绝的意思这样明显,宋涯却还是不肯松,他垂着眼,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小,问着:“哪里不好?” 还用问哪里不好,这不是明摆着吗。 周玉烟努力琢磨着措辞,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伤人的心。 但在她想的时候,宋涯继续说了下去:“本以为师姐是愿意跟我和好,所以才会特地带我来院中练剑,但如今看来,好像是宋涯自作多情了,师姐明明就是厌恶我,不愿与我接近。” 他说着长眉微蹙,露出些苦涩的笑容,“是我逾越了,周师姐放心,以后这样的事,我不会再做。” 宋涯慢慢与她拉开距离。 周玉烟听他念叨那句“周师姐”时,就知道情况不对劲。 第37章 他们师出同门,所以他称呼她不必像其他人那样,连着姓叫,之前,他那样讨厌她,都是叫的师姐,可现在却叫周师姐。这不就说明,他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吗。 好不容易才让两人的关系改善点,怎么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在心里飞快权衡利弊完,周玉烟咽口口水,走到宋涯跟前,在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袖口,停顿两秒,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宋涯垂着眼,眼睫半遮着眸,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周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周玉烟缩着脑袋,跟没出息的鹌鹑似的,小声讲:“我、我不讨厌你的。” “哦,不讨厌的话......”宋涯把她的面红耳赤收进眼里,声音愈发轻柔:“那师姐喜欢我吗?” 院外是清朗的日光,料峭的春寒随着东风渐渐飘远,日子虽不冷,但也说不上热。 可周玉烟却觉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身上似乎也出了层薄薄的汗。 人一紧张,连带着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处瞧,抬头看,要正对上宋涯的眼,往前看,又要看见两人相握的手,好像看哪儿都不对,看哪儿都是错。 宋涯就站在她跟前,两人的衣衫随风勾缠,分散,然后再次相触。 周玉烟活了两辈子,大概是头回被人逼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说不讨厌都说得那样艰难,现在宋涯叫她说喜欢,简直是要她的命。 这句话,说不出来,实在是说不出来。 周玉烟生出退缩的心思,手也跟着松开力道,可就在她的手要离开的时候,宋涯往前略一俯身,又把她的手,重新捞了回来。 他甚至还加点力度,导致周玉烟被拉着往前两步。 她堪堪在他面前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只够塞下一朵落花。 周玉烟咬着下唇,垂着脑袋,在宋涯看不到的角度死死闭着眼,心里不停地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眼睛看不到,鼻子倒越发灵敏,宋涯身上那股清新的皂角味道,总是在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 宋涯眯着眼笑,说:“师姐不喜欢我也不打紧,来日方长,咱们可以慢慢亲近。” “都这样了,还要怎么亲近?”周玉烟一个不留神,把心里的嘀咕给说了出来。 他舔着唇,说:“师姐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好不好?” 第22章 他真是疯了。 这话比之前说得更加暧昧,但周玉烟的局促反而烟消云散了。 她跟宋涯的关系根本没有好到可以说这种话的地步,但他却还是说了,除了故意逗弄看她出洋相,周玉烟找不到别的理由。 想到这儿,她也不再当畏缩的鹌鹑了,一鼓作气,用两只手将他的手给硬生生掰开,再朝后连退好几步。 宋涯把她的所作所为都收进眼底,脸上和煦的笑意淡了点,问道:“师姐不愿意吗?” 周玉烟的手腕被他捏出了道红痕,她伸手揉了揉,抬头肯定道:“你故意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其实你根本不想跟我和好,只是接近我想让我出丑,看从前厌恶你的师姐为你心绪起伏。” “宋涯,你没必要作践我和你自己,这样的事做起来毫无意义,你若讨厌我,可以直说,不必虚情假意。” 意识到话的语气有些重,周玉烟深吸口气,勉强温和点,道:“宋涯,我知道从前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对,也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决定改,那就真的会改。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周玉烟,跟你道歉我是诚心的,想跟你改善关系也是。” 宋涯垂眸,看着她抿唇不悦的模样。 他一直知道他这个师姐长得漂亮,即便是生气,配着神女似的脸,也总能让人品出无限韵味,但从前他只觉得恶心,今日,却有些许不同。 也许是因为那张总带着不屑的脸,变得灵动起来了。 周玉烟见宋涯不吭声,望着他幽深的黑眸,继续说了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不久前开始,我就觉得你是好人,佩服你,也敬重你了。” 和她未来凄惨不一样,他的悲剧在过去。经历那样的童年,宋涯没疯,反而越发上进。 原身认为他是卑贱之躯,所以他所有试图往上爬的努力都是僭越,但她不觉得。 难道出身低的人,就要一辈子奴颜屈膝,不能靠努力去改变命运吗? 宋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跟她一样。 所以抛开原著那些为虐而虐的狗血失智剧情,她对宋涯这个人,其实是十分欣赏的。 听了一番真心话,宋涯眼底的却有讥讽渗出来,他快维持不住脸上伪善的表情。 他,好人? 她知不知道这话有多令人发笑。 他敢肯定,若周玉烟知道他的真面目,一定也会跟那些人一样,尖叫着喊他是妖怪,是孽种,然后拼命想置他于死地。 届时,她想起现在的话,会不会觉得脸热? 他想出言嘲讽几句,可低头对上周玉烟,他忽地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没用恶心的眼神看过来,眼睛清澈见底,像是一汪清泉似的映着他的身影。 宋涯别开脸,自嘲地冷笑两声。 他真是疯了,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周玉烟跟别人不一样。 周玉烟说的是真心话,但真心话说出去后,得到却是宋涯的冷笑,她怕他还要出言讥讽,所以握着剑,咬牙离开。 第38章 话都说清楚了,不相信是他的事,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周玉烟的步子迈得很急,到最后几乎成了小跑。 院内轻风吹拂,浮尘飞花,宋涯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默默看了许久。 周玉烟跑了好长一段路,气息有些不稳,她找了块平地,扶着墙休息半晌,才稍微恢复点。 来来往往通行的弟子没注意到她,大声地说着话: “你听说没啊,宗主醒了。” “切,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而且除了这件事,我还知道宗主马上要发急报,派人在宗内搜寻妖兽的踪迹呢。” “诶诶诶,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是可是我师尊亲口说的。听说那只妖兽是纯蓝色的,很好认,要是咱俩能提前抓住,就可以在宗主面前露个脸了,那得多神气啊。” “对对对,你说得对,咱们赶紧去找!” 两个弟子匆匆忙忙地去找妖兽。 周玉烟把手从墙上收回,拍拍沾上的灰,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慢慢摇头。 宗主和妖兽对战时只看到蓝色,下意识觉得妖兽是蓝色的,其实它可以变换黄蓝白三种颜色,所以发这样的急报,根本找不到人家。 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她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到时候要被有心人污蔑她跟妖兽同谋了。 休息好,周玉烟久直奔着炼药居去,想问问华舒对她的症状有没有办法。 华舒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意外,高兴地笑笑,说:“最近可真是稀奇,来我这儿的人越来越多了。” 周玉烟拉把椅子坐下,随意地问道:“怎么,除了我还有别人?” 华舒嗯了声,说:“方曲箬刚走没多久。” “她?”周玉烟摸着下巴,猜测道:“又是来给乐桃拿药的?” “对,”华舒点头,“乐桃用药可真快,这还没多久呢,一瓶就见底了。” 她转而问着周玉烟:“不提她了,说说你,你今日找我是干什么呀?” 周玉烟把情况简单地说明了。 华舒听完,沉思一会儿,说:“你这样的病症倒是少见。” 她走到放药的架子旁,爬上梯子,边挑边说道:“一般而言,经脉不受损的话,运行灵力是不会受到阻碍的。你之前是不是受过重伤?” 周玉烟摇摇头,原身在玄灵山庄被娇惯着长大,莫说受重伤,估计手破皮都少见。 “没有吗?”华舒皱着眉把一瓶药放回去,看着高而宽敞的药架,又思考一会儿,才伸手挑起来,“既然经脉没有问题的话,那你要不要试着冲破阻碍?” 她将一瓶药扔给周玉烟。 周玉烟捧着白瓷瓶,看着上头的字,念了出来:“聚灵丹?” “对,”华舒告诉她,“既然你无法靠自身冲破阻碍,那就吃聚灵丹吧,它能让修士体内暴涨灵力,但时间不长,只有半个时辰。” “这药......”周玉烟有点犹豫。 事物都有两面,聚灵丹可以让修士完成越级挑战,宗内却没有多少人用,说明副作用一定跟效果一样大。 “这可不是普通的聚灵丹,”华舒微微扬下巴,语气里满是自信:“是经过我改良的,服用以后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有点热而已。” 周玉烟这才放心,舒口气,朝她道:“谢谢你。” “不用谢,小事一桩。” “对了,”华舒突然正色道:“乐桃是不是朝你发起挑战了?” “你怎么知道?”周玉烟不解。 她跟乐桃说这件事的时候,旁边没有人在场,纵使乐桃后来传出去,但华舒跟乐桃的关系不好,又怎么会听说。 华舒知道她的疑惑,开口提点道:“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 “什么?”周玉烟努力回忆刚才说话的内容,死活想不出是哪句跟这事儿有关。 华舒微微一笑,“方曲箬才走。” 这下周玉烟明白了。 方曲箬那张嘴跟漏勺似的,根本瞒不住事儿,她肯定是在和华舒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了。 华舒:“你猜除了这件事,她还跟我说了什么?” 周玉烟:“还有别的事儿吗?” “哼,”华舒撅了噘嘴,很不高兴的样子,“虹云雀原来是师尘光偷走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出声,让师尊狠狠罚他了。” 提到虹云雀,周玉烟关心的却是——“你师尊的脾气,还挺......善变的。” 对他们像是吃人的老虎,在华舒面前却收起爪子,成了听话的家猫。 华舒两手撑着下巴,“我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会这样,他对我真的很好,不仅万事顺着我,还给我起了小名。” “小名?”周玉烟来了点兴致,“你小名叫什么?” “红蓼,”华舒反问她,“你呢,你有小名吗?” “好像没有,”周玉烟想了一阵儿,“但是你可以叫我烟烟。” 上辈子,她的好朋友们也叫她烟烟。 “烟烟,烟烟......”华舒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念了两遍,“我记住啦。” 她又问:“这个小名能叫吗?” 周玉烟不明白,“小名不就是用来叫的吗?” 华舒叹了一口气,“师尊不让我将这个小名朝外说,所以我也就只告诉了你,师弟都不知道。你可要替我瞒好,别像方曲箬那样,都不用人套话就自个儿说出来了。” 第39章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我的嘴可严实了,”周玉烟琢磨一阵,又问:“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能叫你红蓼吗?” “好啊,”华舒笑完,又想起什么,“你一定要小心乐桃。” 周玉烟见她突然神色一凛,问:“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华舒否认:“倒也不算是知道,只不过前些日子我去给师尊问安的时候,瞧见乐闻年从他房里出来。他们两人关系不算好,我本来还奇怪乐闻年怎么会来,今日听方曲箬说了才明白,他兴许是特地来给他女儿求药,好让她能在比试里赢过你。” 周玉烟不像华舒那样紧张。 因为这场挑战,她从一开始就没奔着赢去,只打算不留痕迹地输给乐桃,躲开秘境试炼。 华舒见她不以为意,重复道:“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我会的。” 周玉烟在炼药居又待了会。 走出炼药居的时候,外头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 沉沉的乌云压在人头顶,好像永不会散去。夜风经过房檐,瓦片被带得互相碰撞,清脆密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诡异。 周玉烟抬手,掌心朝上。 好像又要下雨了。 第23章 艳。 比试的那天,练武场上人头攒动,好奇的弟子们把空旷的场地挤得水泄不通,热闹的氛围叫人根本看不出现在是清晨。 方曲箬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跟蚂蚁似的人群,惊得目瞪口呆。她和邓空名比试那会,围观的人估计连这儿的零头都比不上。 杨意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内门弟子的比试稀罕得很,就连我也是头回看,所以这些外门弟子自然抓住机会找个好位置,这样不光能凑上热闹,还能借此机会偷偷学会个一招半式。” 方曲箬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目光放到擂台上。 李满元站在正中,满面严肃地说道:“今日乐桃向周玉烟发起挑战,以输者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为赌注。天地见证,若有违背誓言者,请让其终生受万箭穿心之苦。” 他话音一落,指尖便有两道亮光飞出,分别落在周玉烟和乐桃的眉间。 言咒一出,说的话便做不得假。 周玉烟和乐桃都坦然说了声是。 李满元点点头,道:“比试开始。” 说完,他便退下去。 乐桃把软鞭从腰上抽下来,活动下手腕,昂着下巴倨傲道:“请师姐赐教!” 说着,她便飞身上前,毫不犹豫地把鞭子朝周玉烟脸的方向打去。 周玉烟是想输不错,但也不能白白让鞭子毁容,就腰身一弯,灵巧地避过去。 一击未中,乐桃倒也不气馁,转而伸腿打算踢周玉烟的脸。 这姑娘怎么这么爱挑人脸打。周玉烟啧了一声,用左手抓住她的脚腕,令乐桃无法动弹。 见状,乐桃咬咬牙,干脆也不挣扎了,又挥动手腕,将鞭子甩过来。 周玉烟放开手,用剑接住来势汹汹的软鞭。 鞭子虽是软的,但剑鞭相碰,犹如金属相接,蓦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她们二人就这样你一鞭,我一剑,半斤八两地打着。几百个来回下来,别说分出胜负,连谁有赢的苗头都看不出。 台下的弟子看得发困,周玉烟打得也发愁。 虽然她实力不高,但好歹也是元凌的弟子,修为自然是胜过乐桃许多,所以纵然乐桃攻击飞快,在她眼里也慢了好几倍,轻而易举地就能躲过去。 周玉烟是想输给乐桃的,所以她一直努力找机会,想趁着乐桃攻势最猛的时候,佯装不敌落败。 但乐桃和她对上,发出的攻击却轻飘的像毛毛雨,她要是输了,估计这些围观的弟子会觉得在打假赛。 思及此,周玉烟回忆看过的电视剧,学着里头的低智反派,昂首挺胸、声若洪钟地大喊一句:“你没吃饭吗!” 她料想乐桃听了以后一定会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然后朝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但乐桃表情平平,语气也毫无起伏,丝毫没被挑衅到得样子,只说:“我当然不吃饭。” 修士全都辟谷清身,个个都不吃饭,这在修真界是大家公认的常识。 所以这句本来挑衅味儿十足的话,落在乐桃耳里,就跟说“你是个人”差不多。 不光她,在场的这么多人,估计谁听这句话都不会有反应。 周玉烟知道挑错话后,侧身躲过乐桃一击,又开始琢磨有什么话能挑衅人,但是又没那么恶毒。 可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异变陡生。 乐桃软绵绵的鞭子,一下子像是变得有千斤重,令周玉烟的格挡变得毫无用处,她的掌心被震得发麻,剑差点脱手。 见自己的攻击奏效,乐桃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抓住周玉烟愣神的间隙,挥着鞭子,直接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食指宽的血痕。 周玉烟穿着浅青色的纱裙,因而这一抹鲜艳的红,就显得分外突兀。 台下的华舒吓得身子一颤,喃喃道:“烟烟......” 旁边的宋涯听到这称呼,偏头看她一眼。 周玉烟捂着火辣辣的伤口,疼到吸了口冷气,疼痛让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 她不再是穿书的旁观者,而是切切实实的书中人。 乐桃似乎对她疼痛的表情感到十分满意,笑到娇艳的面庞都扭曲。 第40章 她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你瞧不起我,觉得我胜不了你,所以才会答应这场比试,好让我当众输给你,狠狠羞辱于我吧。” 周玉烟捂着流血的肩膀,一时语塞。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她是真想把机会让出来。 乐桃紧了紧手中的鞭子,得意道:“不过可惜了,今日这一战,赢的人......一定是我!” 她说着脚尖点地,一个闪身,速度快到极致,与方才的拖拖拉拉完全不同。 周玉烟眨眼间,三丈开外的乐桃就出现在面前,扬起的鞭子也要在下一秒落到身上。 但......乐桃并没有这么做,她睁着眼看着周玉烟提剑,却狡猾地收回鞭子,转而用力地踹上她的腹部。 这一脚用了大力度,所以周玉烟整个人直接被踹飞开来,纤弱的身子在冷硬的地面上滚了好几滚。 她不得不拿剑划着地面,试图增加阻力以此抵挡。 剑尖与地面之间爆出激烈的火花,刺耳的声音响了好一阵,但好在是停下了。 周玉烟握着剑,慢慢地站起来。 经过刚才那几滚,她洁白的纱裙变得脏污不堪,银丝着尘,灰扑扑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往日的清冷华贵,发髻也散乱着,头上的沉香木簪不知去处,几缕青丝就那样落在颊侧。 台下众弟子看着瞬间变化的局势,毫不顾忌地交流起来: “嘶,是我记错了吗,乐桃师姐的修为何时这么高了,竟然能让周师姐毫无还手之力。” “你懂什么,兴许乐桃师姐从前一直在藏拙,只不过今日才显露真实水平罢了。” “可我瞧着......不像啊,”弟子嘀咕一阵,又问:“周师姐今日不会是要输吧?” “我看啊,是一定会输。” 这些弟子说得没错,要是再这样下去,周玉烟的确会输,但输不是周玉烟怕的,她真正担心的是别的。 周玉烟用食指擦去唇边溢出的血,看向乐桃。 若是要她输,乐桃方才那一击完全可以将她打落擂台,定下输赢,但乐桃却没有这么做,还是留了一丝余地,让她站在台上。 乐桃想要的不光是赢。 弟子比试,不允许有人死亡,但这并不表示不可以重伤。她是想借此机会将她重创,只要她去不了秘境,就算元凌再不情愿也只能将机会让出去。 可,重伤和重伤之间,也有区别...... 周玉烟再一次把手覆上肩头的伤口,不出意外的,她摸到了自己的骨头。 在她沉思之际,乐桃的鞭子再一次抽了过来,但这次的力度跟之前相比,截然不同。鞭子凝聚着浓厚的灵力,逼得它周身的空气都有些许扭曲,足以证明这一击的厉害程度。 周玉烟虽然知道现在凭剑根本挡不住乐桃的攻势,但挡总比不挡好,所以她强行忍住肩膀的痛苦,咬牙将剑举起。 乐桃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这回她的攻击不是冲着周玉烟来的。 方才能绞铁断钢的鞭子,现在轻柔的好若女儿家的衣带,轻飘飘地裹着周玉烟的剑身。 乐桃略微使劲,就轻而易举地把剑给夺了过来。 没了剑的剑修,就像是被拔掉毒牙的蛇,中看不中用而已。 周玉烟知道现在凭攻击已经不能阻止乐桃,就开始飞快地思考,观察起擂台周围的环境,想找到逃过这一劫的办法。 乐桃扬眉,娇娇一笑,讥讽道:“没用的,失去剑的你,只能任我处置。” 周玉烟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躲,但躲又能躲多久呢,人体内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乐桃没兴趣玩儿猫抓老鼠的游戏,每一下攻击都是朝着要周玉烟命去的,鞭子唰唰唰地落在擂台上,无数道残影出现,显得乐桃像是拿了不止一根鞭子。 坚硬的地面被打出一道道长坑,鞭痕交叉错杂,分布其上,让擂台像极了砧板,而周玉烟则是那待宰的鱼。 躲了半天,通身的力气好像在这一刻耗尽,她身上伤口不计其数,血也不停地流,很快就蔓延全身。 乐桃抓住机会,将体内暴涨的灵力,一股脑地凝聚在鞭子上,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周玉烟致命一击。 可坐在地上的周玉烟,却仿佛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只是突然笑了一下,她的衣服被血浸染,早成了红裙,那张端丽婉约的脸因此,清冷之外,多了分艳。 乐桃知道情况不对,但手中的鞭子已然收不回,她只能直挺挺地朝周玉烟所在的方向攻去。 就是这个时候。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爆响,坚硬的擂台像是受到重压,一下子被碾碎,呛鼻子又沙眼的灰尘四散而开,跟雾霾般四处吞吃,叫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两道人影,跟断线的风筝似的,同时飞了出去众弟子捂着鼻子,咳嗽两声,慌忙问着周围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到底谁赢了?” 第24章 吹吹。 师尘光捂着腰, 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刚刚一看到周玉烟从擂台飞出去,他就想着去接,但不知道是哪个崽种暗中踹他一脚, 害得他人没接到不说, 自己还摔了个狗吃屎。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踹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围观的弟子们惊叫:“快看快看!周师姐站起来了!” 师尘光的眼睛在练武场上逡巡,他不敢相信周玉烟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站起来。 第41章 原本笼罩着练武场的漫天飞尘缓缓散去,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周玉烟今日穿的是青色的衣服, 后来因为受伤太重,衣服就被血染红了。宗内没有人的衣服是这样艳丽的颜色, 所以师尘光一眼就看到了周玉烟所在的位置。 但......那道站着的人影, 并不是周玉烟。 霁霭霏微中, 宋涯立于疏淡天光下, 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如玉侧颜清雅到极致。此刻他正垂着眼, 看着怀里抱着的人。 周玉烟陷入昏迷, 无意识地靠着宋涯的胸膛, 按理说受伤之人本该狼狈至极,可她那张秀丽的芙蓉面,映着点点血斑,像是贴着精致的花钿。 俊美的少年,抱着艳丽无双的美人。美人红裙随风轻摆, 与他翩跹的衣玦交缠, 瞧着真是如画一般。 但宋涯心里显然没有那些个旖旎的心思, 他只是想起刚才周玉烟的颓势。 他比谁都清楚,周玉烟深知让乐桃继续打下去,她会落得个濒死的下场, 所以借着躲的机会,让乐桃的鞭子一步步地紧逼李满元。 以李满元的脾气,他当然不会允许有弟子做出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所以一定会出手。 只要他一出手,周玉烟和乐桃两个人同时飞出擂台,这场比试的胜负就是平了,她也不就用继续在台上受折磨。 旁边的弟子都在感叹两人的般配。 可华舒却丝毫不觉得这画面美妙,注意力全放在周玉烟苍白的脸上,她踹一脚愣在原地的师尘光,焦急道:“你傻站着干什么,你快把她背到炼药居啊!!你快啊!!” 经她这提醒,师尘光这才如梦初醒地跑上前,从宋涯手里把周玉烟接过来,然后跟在华舒后头,马不停蹄地朝炼药居跑。 宋涯站在原地,并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默默地用沉静的黑眸看着某处角落。 他缓缓迈步,走到那无人在意的地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一根断裂的沉香木簪。 ...... 周玉烟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一醒,她就觉得不适,疼痛连绵不断地从骨头缝儿里渗出来,令她忍不住皱眉。 等在一旁的华舒见她醒了,脸上的担忧立马换成高兴,端来一大盆颜色深黑、看上去就苦的药,坐到床边,说:“你可算醒了,那天你浑身是血的样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过还好,受的大部分是皮外伤,只是看上去恐怖,好好养养,马上就能痊愈。” 她用勺子从盆里舀了一勺药,凑到周玉烟毫无血色的唇边,“我在里头放了不少好东西呢,你快尝尝。” 周玉烟低头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汤药,本来闻到药味儿她就恶心到想吐,现在看到药的庐山真面目,更是不想喝。 华舒把她嫌弃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我知道这药的味道难闻,你忍一忍,把这盆.....碗药喝下去,就能很快痊愈,等你痊愈了就不用再喝了。” 她跟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温柔到极致。 但周玉烟瘪着嘴,根本没被哄到的意思,她是真不想喝中药,也是真的怕苦。 “红蓼......”她叫着华舒的小字,虽然她话里什么都没提,但那委屈的表情,早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周玉烟受伤后虚弱脸色苍白,已经够让人怜惜,遑论这副蹙眉欲哭的模样,简直杀伤力十足。 劝人的华舒,反倒成了被劝服的那个,她又唉一声,妥协道:“那我去给你拿点蜜饯好不好?” 闻言,周玉烟的苦瓜脸终于消失了,她展颜一笑,说着:“华舒最好了~” 华舒傲娇地哼一声,把盆放到桌上,走到隔壁的房间开始找蜜饯了。 周玉烟躺了一会儿,等察觉到异样后,就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坐起,皱着眉扯开衣领。 果不其然,她的伤口裂开了,肩膀处有血液渗出来,眼看着又要把衣服弄脏。 周玉烟手上使了点劲,干脆地把衣服往又外拉了点,让白皙莹润的肩头整个露出来。 这样应该就能在华舒回来前保住衣服了。 她拉着衣服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周玉烟以为是华舒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宋涯。 他怎么会来这儿? 事儿还没想清楚,却见和她对视的宋涯倏地转过身去,很不自在的模样。 周玉烟这才意识到肩膀露着,着急地把衣服拉好,感到有些脸热。 刚才华舒出去没关门,所以宋涯一来,就直接看到床上的她了。 她扭头去看,见宋涯正背着身,修长挺拔的身子映着门外的葱郁,说不出的神清骨秀,连个背影都好看。 周玉烟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起话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给师姐赔罪。” 宋涯的声音一如往日清润,但她还是听出点他的不自在。 “赔罪?”周玉烟眼里出现一点困惑的神色,“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吗?” “之前......是我孟浪了。”宋涯犹豫一阵,还是选择转过身,走进房中。 他这么一说,周玉烟才知道他是为练剑的事来的。 那天她其实算是一时情急,所以说话的语气失了分寸,事后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活了两辈子,都能做宋涯的长辈了,没必要跟个孩子过不去。 第42章 所以周玉烟用起家长们常为孩子们开脱的理由,“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宋涯一时没吱声,他沉默会儿,从怀里拿出根簪子。 周玉烟认出这是她的簪子,本以为簪子被乐桃打飞后,落到那么密集的人群里,该找不到才对,没想到宋涯给她拿回来了。 虽然这簪子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所以周玉烟开口说了句:“谢谢你。” 宋涯把簪子放到桌上,房内一时无言。 周玉烟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还不走。 宋涯的手在桌表摩挲一阵,似乎在思考。 然后,周玉烟就看到那双漂亮的手,伸向了那盆乌漆漆的药,她顿时花容失色。 他干嘛啊,不是想要给她喂药吧?! 不行啊,不行,华舒还没回来呢,现在吃药她会被活活苦死的!!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性的攻击,估计宋涯的手现在已经被周玉烟盯出两个大窟窿。 他丝毫没意识到周玉烟的紧张,捧着药碗就坐到床边,淡声道:“师姐,我喂你喝药。” 这个时候,周玉烟宁愿他不要这么“懂事”,不要这么“贴心”。 宋涯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缓缓递到周玉烟唇边。 周玉烟内心天人交战,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必须得想办法拖到华舒回来。 “哎呀,这药......好烫啊,我好像喝不了呢。”她摆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声音也捏得细,“不如师弟先把药放下,等过会儿凉了,我再喝吧。” 生怕他拒绝,周玉烟又补充道:“师弟事务缠身还能来看望,师姐已经很感动了,现在你知道我没事,不如赶紧去处理别的吧。” 宋涯端药的手微微收紧。 他明明已经道歉,还特地将她损坏的簪子修补好,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样平静,甚至说......冷淡。 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急着赶他走,难道...... 是他哪里做错了? 周玉烟见他迟迟不开口,以为自己成功了,谁料方才还皱眉沉思的人,突然弯唇,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来。 宋涯温声开口,道:“没关系的,我给师姐吹吹。” 他说着就将勺子抬高,慢慢悠悠地吹气,外头雨丝淅淅沥沥,房内烛火飘摇,在一片朦胧里,宋涯的神情格外专注。 等吹得差不多了,他又重复刚才的动作,把勺子凑到周玉烟嘴边,等着她喝。 但周玉烟还是不肯松口。 宋涯之前对她不假辞色,怎么现在却关怀备至,贤妻良母似的。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周玉烟想着想着,灵光一闪,暗自咬牙。 可恶,宋涯果然看出来她不想喝药,所以故意在这儿装作体贴,实则是为了满足恶作剧的念头。 呵,既然他这么想看到她痛苦的表情,那她就偏不让他得逞。 宋涯把勺子又往前伸了伸,勺面几乎快要贴着周玉烟的唇。 周玉烟微微抬头,把他看似温柔实则挑衅的笑收进眼底,捏捏拳头。 谁怕谁!喝就喝! 她以志士赴死的悲愤心情,张嘴把那勺比她命还苦的药给一口吞进去。 味道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难喝至极,但她绝不能在宋涯面前露怯。 周玉烟把恶心感强行忍下去,撑着露出恬淡的笑容,说:“师弟喂过药了,师姐已经将这份情记下,你事多,还是尽快去忙,免得耽误。” 她自认这话说得周道,顾全了两个人的面子,可对面的宋涯还是不动如山地坐着。 他含笑说:“师姐最重要。” 然后又舀了满满一大勺。 靠。周玉烟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子怎么比过年的猪还犟啊,他就非要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吗,她难受他就那么高兴??? 周玉烟心里的胜负欲熊熊燃烧。 好,你小子要这么玩儿是吧! 华舒拿着蜜饯过来的时候,看到周玉烟房内有人,一时之间没有急着进去,等看到来人是宋涯后,她就更不打算进了。 烟烟喜欢宋涯的事儿,她不是不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坏好事。 但不坏事归不坏事,偷看总不要紧。 华舒把身子躲在门板后头,只伸出头看着里面。 只见房内,宋涯正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地给周玉烟喂药,而周玉烟像是丝毫不觉得苦似的,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仿佛喝的不是苦药,而是糖水。 华舒看着这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满意地点点头,看来选择不进去是对的。 但实际情况是—— 周玉烟:“啊啊啊,宋涯真他娘的不是人!!” 宋涯:“她喝药喝得这么快,肯定是被我感动到了。” 第25章 情根深种。 一盆药喝掉一大半, 周玉烟又意识到问题。 虽然说她强撑着喝药,没露出痛苦的表情让宋涯得逞,但这个“苦”全都被她吃了, 他就喂个药而已, 一点也不辛苦,这怎么行。 周玉烟脑子转了两下,想到个办法, 轻咳一声, 清清嗓子道:“师弟,你......是不是不会照顾人啊?” 宋涯眼睫微颤。 他的确从没有照顾过人, 这点被周玉烟看出来他并不意外, 他担心的是他照顾不好, 惹她不满, 导致所做的努力全都变成白费。 第43章 他薄唇微抿, 温声道:“师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宋涯哪里做的不对?要是有师姐尽管提出来, 我一定改......好吗?” 说最后两个字时, 宋涯眼里跟湖水似的, 波光闪闪。 周玉烟心中冷嗤好几声,没看出来,原来她师弟还是资深绿茶。 这话表面看上去是为了她着想,他认错态度良好,但换个角度讲, 不也能说她刁蛮任性, 吹毛求疵, 有人照顾不够,还挑这挑那的吗。 若是旁人,兴许就被宋涯的话给糊弄过去, 但她周玉烟绝对不会。 “是啊,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直接就把话讲出来,一点面儿上的功夫都不做。 宋涯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笑容凝滞一瞬才恢复正常,说道:“是哪里不舒服,还请师姐告诉我。” 周玉烟拧眉,佯装出不悦的模样:“师弟,师姐数过了,你每次喂药都是不偏不倚吹了四下,你这......” 要是顾全面子,那就着了绿茶的道了,对付绿茶最好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毫不留情地点出他的问题。 “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这样的错的,”宋涯说,“要不是师姐心细如发,恐怕我还发现不了。” 他说话的声音温醇,让人听着如沐春风,可周玉烟却觉得他似乎在拐着弯儿骂她小心眼。 宋涯说完,又数着次数吹药,避开四这个不吉利的数字。但等他把勺子递到周玉烟嘴边的时候,她愣是不张嘴。 宋涯不解:“我已经避开了四,师姐为何还是不愿喝药?” “要不吹八十八下吧,八八,发发,多吉利,是吧,”周玉烟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其实我本来想的是一百八十八,但体念师弟辛苦,还是八十八比较好。” 宋涯沉默一阵,目光在周玉烟的脸上游移。 周玉烟见他不吭声,有点心虚。 八十八好像确实有点多,要不还是少点吧。 思及此,她又说:“这样吧师弟,我刚刚又想了一下,你还是吹十八下比较好,八十八只是发,不如一和八,一定发好,你说呢?” 宋涯冷白的手捏着瓷勺,舀动着黑沉的药汁,药汁表面浪荡起伏,像极了拍案的惊涛。 是因为上次的事让她有了戒心,所以她才对他防备,在这里不停试探? 吹药八十八次是天方夜谭,即使她减少成十八,也是个荒谬的数字。 但......他可以忍。 天底下没有他宋涯想做但做不成的事,既然他决心要靠骗周玉烟去取化煞镜,那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眼下周玉烟确实在刁难,但他既然能装这么多年的好人,在她面前装个纯善的师弟又有什么难? 面对不合理的要求,宋涯除了捏勺子的手收紧,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变化,笑容依旧和往日一样,完美的挑不出错处来。 他好不容易把药吹好,再递到周玉烟跟前,然而她的反应和刚才一模一样。 “为什么?”宋涯的音量不自觉提高点,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找补道:“师姐再不喝,这药凉了恐会失去药效,到时候害师姐身子不愈,我又如何能安心。” 他把勺子又往前凑了凑,但周玉烟偏头避开,说:“你自己尝尝这药。” 让他尝,难不成药有问题? 这个想法很快被宋涯否决,炼药居的药都有弟子严格把守,不假于人。药从端出去一直到人嘴里,都会有人看着。 比如周玉烟的药之前就是由华舒看着的,虽然现在华舒不在,但他来了。 药一直在宋涯眼皮子底下,除非他想害周玉烟,不然药不可能被人下毒。 “药没问题,师姐放心。”他不会害周玉烟,至少现在是。 周玉烟却不依,嘟囔道:“你不喝怎么知道,你先喝再说。” 如此,宋涯只能耐着性子,勉强地尝了一口,药的味道苦到极致,饶是他也忍不住蹙眉,但这么苦的药,周玉烟居然能喝得面不改色。 他心里不由得对她生出点敬佩,眼睛也不受控地看过去。 她一双水眸正睁得圆润,闪着狡黠的光,倒......有几分灵动可爱。 宋涯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头黑乎乎的药,沉默一阵,说:“我喝过了,药没有问题。” “有问题。”周玉烟说得果断。 宋涯皱眉:“哪里有?” 周玉烟努努嘴,坦然直言道:“药凉了,凉了的药我才不喝。” “明明是你——”让我吹十八下。 已经跳到喉头的话,被宋涯硬生生地给咽下去,他端药的手用着比刚才更大的力,导致青筋都微微凸起。 但......这个角度,周玉烟看不到,她只是得意于自己的聪明,说:“但药凉了就是凉了,我、不、喝。” “我去热。”宋涯说着就断药欲走。 周玉烟又讲:“热了我也不喝。” “又为什么?”宋涯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他都事事依着她了,她怎么还是不满意。 周玉烟伸手指着盆里的勺子,得逞地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师弟喝过的药我怎么好喝,说出去岂不是对名声不好。” “你——”宋涯的耐心消耗殆尽,他索性也不装笑,干脆背过身子:“只要你跟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 “这怎么行啊,”周玉烟说得煞有介事,“人贵自持,要洁身自好,我虽为女流之辈,但也想成为持节自重的君子啊。” 第44章 君子?她刚才刁难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做君子?宋涯在心底冷笑一声,平静会儿,偏头朝周玉烟道:“但我喝了师姐的药,已经是......” 闻言,周玉烟突然黯然神伤,苦涩地朝宋涯一笑。 宋涯见此,只觉得她又要讲些气人的话。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 周玉烟耷拉着脑袋,很是失落地道:“师弟......你的单相思师姐心里清楚,但如今天下不平,我岂敢耽于儿女情长。” 她说着以手掩面,语气悲恸:“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但我不能为了情情爱爱的耽误修炼,相信除了我这样天生丽质、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心地善良、......的人以外,世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爱的女子,所以......不要再苦苦纠缠了。” 她这是在说他不仅单相思,还跟癞皮狗似的纠缠?宋涯快被气笑了,但他气里偷闲,抽空噎了周玉烟一句。 “师姐,你哪里有修为好耽误?” “......” 周玉烟被口水呛得咳嗽,苍白的脸也因此有点春日桃花般的粉嫩,“总之我就是不喝药了,不喝了!” 先前听周玉烟讲她会变的时候,宋涯还不信,如今却信了几分。从前的周玉烟,就是个脑袋一根筋的蠢蛋,他毫不费力就能耍得她团团转,可现在......他却根本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宋涯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着周玉烟。 周玉烟见状,不慌不忙地伸出两只手挡在胸前,脸色平静道:“你要是强迫我的话,我会叫的,我叫的可大声了。” 宋涯:...... 有时候,他真想把她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周玉烟话说完,迟迟不见宋涯回话,心下大惊。 她刚才那话只是说着玩,难不成说中了?!他真要逼她喝药?! 宋涯把她的惊慌看在眼里,不知道现在该生气还是该笑。 她方才牙尖嘴利的时候,没想到后果吗,现在知道怕又有什么用? 若由着性子来,宋涯其实很想顺着她的害怕装装样子,但他没忘记自己的打算。 从知道周玉烟的婚约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接近她,想借她的手骗取太上化煞镜,从而压制体内的魔气,让他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 所以,纵然现在有再多的艰难险阻挡着,他也只能忍下去。 宋涯垂眼,看着周玉烟挡在胸前的手—— 白嫩无暇,连指甲也保养得当,覆着一层润润的水光。 跟他老茧遍布的手不同,这双手的主人,显然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真不知周连远在家如何惯着他这妹妹的,竟把她养成这样古怪的性子。 宋涯长叹一口气。 他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周连远,如今他为夺镜,不也是对周玉烟百依百顺,处处惯着吗。 罢了,罢了。 逢场作戏而已,等他拿到太上化煞镜,就再也不用惯着周玉烟了。 第26章 发春。 华舒看到一半, 有人偷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看,是杨意情。 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所以现在杨意情来找她, 肯定是为了重要的事。 华舒把视线从房内收回,蹑手蹑脚地离开,朝杨意情抬抬下巴, 示意她到炼药居外头说话。 走到门口, 华舒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意情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两下后脖。 在宗内养宠物违反宗规, 她又与华舒交情平平, 华舒根本不会替她保守秘密。 若不是师尘光安慰, 说提一嘴周玉烟就会没事, 杨意情怎么是也不敢冒风险来的。 杨意情犹豫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就是......” 她把咪咪的事儿分好轻重, 挑拣着说出, 到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周玉烟也很宝贝这只猫。 试着说出口后, 见华舒紧皱的眉头松开,她这才也跟着松口气。 华舒决定得很快:“猫在哪儿,带我去吧。” 杨意情大喜过望:“那你随我来。” ...... 方曲箬摸了两把咪咪的毛,唉声叹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咪咪不仅不吃饭, 心情好像也不好, 看到人都不主动蹭了。” 师尘光反正从头到尾没被它蹭过, 至于方曲箬说的不吃饭,他眼角抽了抽,指着不远处的圆桶, 道:“吃完两桶还叫不吃饭?” “哎呀,”方曲箬瞥他一眼,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咪咪平时至少能吃八桶,现在只吃两桶,可不就是不吃饭吗。” 普通猫是没法吃八桶饭的,两桶也不可能,他们知道咪咪不是普通猫,奈何他们又从未在咪咪身上感受到妖兽气息,因而就把它当作没有修为的普通灵兽对待了。 萧焕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小憩时听见方曲箬说了妖兽界最近动荡不安的事儿。 扪心自问,他很想回去帮大哥他们,但他却不能,一来二去的,就忧思成疾,不愿意吃饭了。 他在方曲箬的怀里调整个舒适的姿势,耷拉着猫脸,有气无力的样子。 正叹气,眼前闪出两道人影,他抬头看过去,见杨意情走过来,身边跟着个陌生少女。 少女生得千娇百媚,一双红唇不点而朱,凤眼睫毛深密,眼尾微微上扬。 艳丽到极致的容貌,让她即便未着妆容,一颦一笑也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媚,走起路更是香风阵阵。 第45章 就算是在美人如云的狐族,萧焕也没见过漂亮成这样的,当下就从方曲箬的怀里挣脱,轻巧着地,把华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看。 不看不要紧,越看越觉得好看。 但萧焕觉得他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能这么肤浅,光凭外貌就喜欢上人家,所以他换个姿势,趴在地上,用仰视的死亡角度找华舒的缺点。 可是......找不到。 世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女的,居然一丝瑕疵都没有。 旁边的方曲箬,眼见咪咪弓腰竖尾的捕猎模样,疑惑地问着师尘光:“哪里有老鼠吗,怎么咪咪这样了?” 她话一出口,萧焕心虚到身子都抖三抖,赶紧把捕猎的姿态收起,换成病恹恹的神态,跳回方曲箬怀里。 但到怀里,正面看着华舒,它又觉得自己要晕过去。 杨意情见咪咪俨然快要昏迷,焦急地对华舒道:“华舒华舒你看看它,它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白猫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两抖。她叫华舒吗,名儿真好听。 华舒走到方曲箬跟前,说:“让我来抱吧。” 方曲箬把咪咪递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竟看到它纯白的毛发表面泛着一层粉。 华舒接过猫,开始顺着头骨、脊背边摸边检查。 萧焕现在十分庆幸化作了猫,不然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被别的妖看到,一辈子的英名就没了。 方曲箬见那层粉越来越深,扯着师尘光的袖子,让他一起看。 师尘光看了,点头道:“果然是病了,毛都开始变色。” 杨意情听得心里焦急,但华舒忙着检查,她又不好多说什么,直到华舒手上的动作停下,她才发问:“咪咪病了吗,真的病了吗?” 华舒若有所思地看怀里的白猫一眼,而白猫也正好在这个时候抬头。 她看到它黄色跟蓝色的眼珠清晰透亮,里头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病,就是......”华舒犹豫一会儿,才想好说辞:“发春了。” 听到这句话的萧焕,尴尬到血气直冲天灵盖。 ——他晕过去了。 其余三人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很惊讶地问:“发春?!” 师尘光最先反应过来,“是啊,春天,猫可不得发春吗。你们仔细想想,咪咪是不是前几天开始情绪低落,然后最近变本加厉不吃饭的?” 杨意情一想是啊,“但咱们这儿没母猫啊。” 师尘光摆摆手,“要什么母猫,咱们直接把它骟了不就好了,这样子一了百了,就不用每年开春都给它找小母猫。” “我们养着他本来就很危险,要是它再拖家带口的,咱们更加会被发现,”方曲箬抬腿踢了两下脚边的石子,嘟囔说:“我连喜欢的人都还没有呢,它倒要成家了。” 杨意情敲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多大的人,怎么还跟个猫较劲。” 方曲箬小小地嘁一声。 “如何,你们想好怎么解决没有?”华舒问道。 “那就......”杨意情见师尘光和方曲箬都点头,说:“骟了吧。” “那得回炼药居才行,这里什么都没有。”华舒观察完四周后说。 杨意情说:“我送你回去。” 师尘光和方曲箬本来也想跟在后头凑热闹,但去炼药居的路上,恰巧碰上了搜寻妖兽的几队弟子,师尘光怕他的动物园被发现,就拉着方曲箬回去布防。 杨意情则得替华舒引开弟子,让她怀中的咪咪不被发现。 因而华舒回到炼药居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萧焕经过这么长时间,总算清醒过来,一醒,就见华舒毫无瑕疵的脸在面前放大,鼻息间,也满是对方香甜的体香。 救命,他好像又要晕过去了。 华舒低头摸着猫,想起盛清云诡异的爱好。 当年他刚入李满元门下时,因为人生地不熟,就只好借着作践长老的灵兽消遣。 短短三天,所有灵兽无一幸免,全遭了他的“毒手”,所以那段时间,灵兽们看到他,就会“闻风丧蛋”。 这爱好本来已经随着她的到来被盛清云淡忘,但咪咪的出现,一定会让盛清云想起“血雨腥风”的往事。 华舒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道:“又要犯烟瘾了。” 萧焕闻声一怔。 他没想到她居然会抽烟,不过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妖兽界不像人界,对女孩子诸多规矩,女妖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他听着华舒惆怅的语气,猜测她一定因为抽烟的事,长久的在宗内遭人诟病,过得很不开心。 华舒叹完气,慢慢悠悠地拿绳子把咪咪捆好。 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但还是颇为怜惜地道:“猫猫乖,不要怕,很快就好,不会痛的。” 萧焕对她要怎么治病一头雾水,但听着她温柔的话,身子都软了半截,舒服地眯着眼,享受着华舒的轻抚。 温馨的氛围随着盛清云的出现消失了。 门被人从外头用力踹开,盛清云兴冲冲地提着热水和刀跑进来。 萧焕看着光下快要闪瞎他眼睛的刀片,心中疑惑起来,她不是要给他治病吗,怎么那男的是拿着刀过来的。 治什么病要用上刀?他想不通。 盛清云容光焕发,捏着刀片就兴冲冲地问:“师姐,咱们什么时候阉猫啊?!我快等不及了!” 第46章 华舒无奈地笑笑,体贴地说:“瞧你急的样子,诺,猫就在那儿,你准备好就动手吧。” 萧焕:?! 原来此“阉瘾”非彼“烟瘾”,他们不是给他看病,而是要把他阉了! ——在他还没摸过女妖手的年纪,把他给阉了!! 华舒见白猫的身上的毛炸起,怕在过程中被抓伤,道:“我先出去,你做好再叫我。” 盛清云兴奋地答应,华舒慢步走到门前,正准备出去,却突然听得盛清云闷哼一声,然后就有谁倒地的声音响起。 她怀疑地转过身,只见房内正中的桌子上,屈膝坐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右手轻抚下巴,静静地望着她。男人眉眼精致,鼻梁高耸,唇角勾着嚣张的笑,如雪长发浸润在阴影里,如同深夜的银霜。 萧焕姿态舒展,毫不费力地揪着盛清云的衣领,将人破布娃娃似的提溜起,手抬起时,衣袖滑下去点,露出他线条优美、爆发力十足的手臂。 “居然敢对我这样无礼,是谁给你的胆子?” 虽然他揪着盛清云,但那张雪玉似的脸,对准的却是华舒。 萧焕轻轻扬了扬唇角,“处理了他,你猜接下来该轮到谁呢?” 华舒根本没被他话里的威胁吓到,弯着漂亮的桃花眼,语气轻柔道:“当然是......你。” 第27章 坏女人。 “你说什么?”萧焕话刚问出口, 就发现身体有了不对劲,他松开抓着盛清云的手,问着华舒:“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华舒扬唇笑道:“我们药修灵力低微, 肯定得想办法自保, 你猜我做了什么?” 萧焕沉思一阵便明白,质问道:“你对我下了毒?!” 华舒眯了眯眼,说:“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她悠哉悠哉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晕目眩, 还浑身无力?” “我告诉你吧, 师弟和我的衣服上布满了毒粉,只要一根手指碰到就会毒发, 无力正是毒发的症状。不消半个时辰, 你就会七窍流血, 暴毙身亡。” 萧焕想强撑着装作没有中毒, 可下一秒, 他就已经因为无力从桌子上跌落。 他半躺在冰凉的地面, 手肘撑地, 努力抬起头, 咬牙道:“可恶的女人。” 闻言,华舒白他一眼,袅袅婷婷地迈步,走到他身前,微微弯腰拈住他下巴:“可恶?我吗?我有什么可恶的, 我还打算救你来着。” 她欣赏着萧焕有气无力的模样, 脸上的笑容要多甜有多甜。 其实她和盛清云的衣服上根本没有毒, 真正让萧焕无力的是她手上擦的药粉。 华舒从上次被师尘光拖着走的事里吸取教训,特地在手上抹了会让人无力的药粉。这样下次,下下次, 不管谁来拖都拖不走她。 之前她抱他的时候把粉末沾上去了,但想着过会儿反正是要骟猫,无力点也好,就没提,哪儿成想在这儿派上用场。 萧焕仰头就见华舒笑得明媚,那张美艳的脸因而也越发勾人,他看着看着觉得鼻头发痒,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伸手一摸,赫然是鲜血。 这个女人说得没错,他真的中毒了! 萧焕脸色一白。 华舒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给面子地做出反应,开始猜测涂错粉末的可能,但随即就排除,因为她吃的解药是治无力的,若涂错毒药,第一个死的人是她。 “你、你......”萧焕很想活下去,但他肆意妄为大半辈子,从来都只有旁人求他的份,根本没低过头,所以眼下就算想示弱,也摸不着门道,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个你字。 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华舒知道她必须得在药失效前把这妖兽送走,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高大的男人耷拉着脑袋,满脸生无可恋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这是要跟她做交换的意思?华舒没想到他看上去聪明,居然跟个傻子似的,被随随便便的小药骗到。 “怎么......你没有想要的东西?”萧焕犯难,要是她没有想要的东西的话,他得想什么办法求解药呢。 “有啊,当然有,值钱的东西我都喜欢。”华舒说。 萧焕眼睛一亮,“我的好东西可多呢,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尽管说。” “嘴上说得不算,你得先拿一件给我看看,要是真的好,这买卖才成呢。”华舒朝他摊开白嫩的手。 萧焕充满希冀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宝贝多是不错,但都被他藏在地宫里,一个也没带在身上。 华舒迟迟不见他拿东西,把手收回去,脆生生道:“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相貌,光看脸我还以为你是个有钱的妖兽呢,没想到中看不中用,是个只会说大话的骗子。” 被人毫不避讳地一通骂,萧焕的第一反应却是——啊,她夸他好看。 幸好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努力平静下来,否认道:“我不是骗子!” “你说你不是骗子,但你又拿不出东西,我怎么信你的话,”华舒冷哼一声,“还说没骗人,明明就是骗了不承认,还想空手套白狼!” 萧焕梗着脖子道:“什么套白狼,我自己就是白狼,哪里用得着套!” 华舒闻言一愣神,没想到他连成语都不明白。 嘶,这妖兽不光笨,好像还没文化,怪不得会被她骗。怎么办啊,欺负一个傻子好像不太好。 第47章 华舒沉思一阵,清清嗓子道:“这样吧,你拿不出宝贝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有别的什么用处没有?” 萧焕又开始犯难,横行霸道、动手打人他倒是擅长,但她看上去也不像是爱打人的模样啊...... 他琢磨一阵,小心翼翼开口:“会喷火算吗?” 华舒皱眉,不满意道:“喷火?我还会吐口水呢,你要见识一下吗?” “不是不是,”萧焕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喷的火不是普通火,是异火。你不是药修吗,有我的火助力,你制出来的药品,品质比起之前一定会高出很多截的。” 不得不说,这话的确说到华舒心坎上去了,“那好吧,我给你解药。” 她从怀里掏出瓷瓶,从里头拿出一颗深青色的药丸,蹲到萧焕身边,掰开他的嘴喂了下去。 萧焕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捏捏拳头,发现来了力气,正高兴呢,可高兴没多久,他就又觉得身子难受,甚至比刚才还要厉害许多倍,便问道:“你不是给我喂了解药吗,为什么我还难受?” “啊,你说这个,其实你刚刚没中毒来着,”华舒摸着自己曳地的裙摆,理直气壮道:“但是现在中了。” 她在萧焕愤怒的眼神里又继续说: “也不算中毒吧,我不过是把子母蛊里的子蛊给你喂下去而已。因为母蛊在我体内,所以只要你不生出伤害我的念头就会安然无恙,但出现的话——” 华舒耸耸肩:“就会痛不欲生。” 她贴心地解说完,萧焕纵然心里有气,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他气急败坏地朝大门迈步,结果还没三步,他又跌倒在地,吐出口血来。 他一脸震惊:“我没想伤害你啊!” “你是没想伤害我,但子蛊不能离开母蛊两米,不然你就会暴毙。” 华舒伸出手比比大概的距离,语气温柔地说着恐怖至极的话:“诺,你现在离我一米多点,再走一步你就死了。” 她对上萧焕惊恐的表情,亡羊补牢道: “哎呀,你相信我,我其实是不想伤害你的,我就是怕你反悔跑路,到时候我东西没有,异火也没捞着,多亏啊。” 萧焕听得想吐血,虽然实际上已经吐了,但不妨碍再吐一回。 他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人,一点亏都不想吃,比起做药修,当奸商更合适。 他慢慢朝华舒在的地方靠过去点,体内虚弱的感觉才随之消失,看来是真的中了子母蛊了。 萧焕不解:“你一个药修,身上怎么会有蛊虫?” “呵,”华舒嘴角勾出个冷艳的笑容来,“生活所迫。” 萧焕:...... 说窝囊话就说窝囊话,气势这么足做什么。 “你得留在我身边,但是你不能再以咪咪的样子出现,而我身边也不能平白无故出现个大男人,”华舒皱眉苦思,“你有办法没有?” 萧焕的表情很别扭,他偏过头,朝华舒伸出手,说:“你把手给我。” 华舒虽然不明白他的打算,但还是顺从地照做。 在拉住萧焕手的那一刻,眼前白光一闪,原本高大挺拔的男人瞬间消失,而她纤细的手腕上则多了一枚白玉手镯。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手镯,而是一条瘦小的白蛇,不过白蛇头尾相接,加上鳞片色泽水润,看上去像玉罢了。 华舒感到很稀奇,轻轻摸摸蛇身,触感微凉。 萧焕又羞又怒,“你好好地摸我做什么!这件事你可不许朝外说,不然要是被传出去,我可就娶不到媳妇儿了!” “摸一下又不会少块儿肉,小气!”华舒心中疑惑,问道,“妖兽也有贞洁一说?” 萧焕没搭理她,料想说了这坏女人也不能理解。 普通妖兽自然随性而为,比如他大哥秦览当年就妻妾成群,但他不一样,他是狼族。 狼族是母系社会,从来就只有母狼挑公狼的份,哪有他们做主的时候。 所以为了找到心仪的母狼,公狼们卷来卷去,最后就卷出了洁身自好的传统。比如父王,当年他求娶母后的时候,连肉都是吃的公羊的。 要是今天被她“上下其手”的事儿传出去,就没有母狼要他了。 这甚至还算好的,要是他最后娶她,生出一窝跟她一样可恶的狼崽,那才叫吓人呢。 华舒见他不开口,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去到周玉烟在的房间。 宋涯已经走了,房间里头只有周玉烟一个人,她现在正躺在床上皱眉。 华舒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萧焕抬起蛇脑袋,隔着轻纱袖口看了两眼她朦胧的侧脸,心里嘀咕。 对他那么凶,对旁人却这么温柔,这个两面三刀的坏女人,果然是可恶至极。 周玉烟摇头,告诉华舒说:“倒不是哪里难受,只是肩膀的衣服被血浸湿,我想换身衣服而已。” “那我来替你——”话说到一半,华舒想起手腕上还缠着个雄性妖兽,改口道:“我让别的女弟子替你换。” 周玉烟对此倒没说什么,只答应个好。 女弟子来了后,先是替她把肩头的伤口做简单处理,然后才拿出一套水蓝的衣服给她套上。 周玉烟并没有意识到,这身衣服的颜色,跟宗内弟子着急搜查的妖兽,是同样的水蓝。 第48章 第28章 海棠出水。 或许是因为修仙人士经过灵力滋养, 体质比普通人好,再加上这些天得了华舒贴心的照顾,所以周玉烟除了肩膀那处见骨的伤口外, 其他地方的伤都好得差不多。 她挑了个雨没那么大的日子回到了泽兰院。 泽兰院的花树结束花期, 又被连绵不断的细雨摧残,早就不复往日的繁盛,变得颓败起来。 周玉烟坐在房内的椅子上, 拿出装着聚灵丹的瓶子, 尝试性地倒了一颗出来,然后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丹药一入口, 经脉里就凭空多出磅礴的灵力, 她顿感神清气爽。 但......还是不够。 若汪洋大海般来势汹汹的灵力, 在遇到体内的屏障时, 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很快就处于下风, 偃旗息鼓。 周玉烟轻皱眉头。 这个时候, 泽兰院门口传来些搜寻弟子的吵闹声。 搜寻妖兽踪迹的事, 一直在进行,先是查的普通杂役还有外门弟子,接着就是内门。 周玉烟病的这些日子,恰巧弟子们查完外门,轮到内门了。 挑的时辰倒是好, 在她准备突破桎梏的时候来。 周玉烟本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把药放下, 等弟子们查完再继续, 但她一想聚灵丹只有一瓶,她吃了一颗还没有突破屏障,说明灵力不够。 要是等弟子们走了, 聚灵丹效果结束灵力散去,万一到最后吃完整瓶丹药,就恰恰缺这一枚的灵力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者说,要是吃的丹药太多出什么事儿,有搜查的弟子们来,说不定也能及时把她救下来。 这么一想,周玉烟不再犹豫,干脆地抬高药瓶,仰着下巴,跟吃糖豆似的把聚灵丹吃了个干净。 若有旁人在场看到她这样奢靡的举动,估计要羡慕得直流口水。 一整瓶丹药入体,带来的灵力远胜之前,周玉烟的经脉安生一阵,就开始发胀,猛烈的疼痛随之铺天盖地袭来。 周玉烟原先还能平静地坐着,此刻也只能难耐地倒扶在地。 灵力像是无头苍蝇,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周玉烟身上全是汗,既是因为聚灵丹服下后的热,也是因为经脉暴胀的痛,唯一让她好过点的是,那道存在于她体内的屏障,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了。 凶猛的灵力,开始朝屏障肆无忌惮地发起攻击。 一下。 两下。 ...... 不知道到第几下的时候,周玉烟听到体内传来一道细微清脆的咔嚓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是屏障。 屏障碎了。 体内原本霸道张狂的灵力,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刚才的波涛骇浪,变成了春日细雨。 灵力开始温柔地游走,修补着她受损的经脉。 与此同时,服下大量聚灵丹后体内积攒的热意,也开始变得明显。 周玉烟不疼了,但汗还是不停在流,她整个人都贴着冰凉的地面。 眼睫毛被汗水浸湿,黏腻得不可分离,让睁眼变得困难不说,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 周玉烟尝试着抬手擦汗,但等看到自己手的时候,她却倏地一愣。 眼前的手无疑是极美的,肌肤白洁如玉,指尖微红,十分娇艳,但......怎么是半透明的?! 周玉烟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撸开两只袖子查看。 透明停在她腕骨的位置,有隐隐上移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 她惊魂未定,泽兰院的门口又传来搜查弟子的声音:“奉命办事,请师姐出院!” 周玉烟看向身侧的镜子。 她是她,但又不全是她了。 眼前的女人虽然还是漂亮,但不再是往日婉约清丽的模样了,在透窗的银色月华下,女人美艳得像会蛊惑人心的妖女。 她的眉眼不再漾着温柔,换成了柔媚,眼尾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上了妆似的,薄薄地覆着层浅蓝,一时间风鬟雾鬓,姿色无双。 身材也好到极致,细腰不盈一握,长腿纤直,走起路来定然是袅袅婷婷。 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无法认出她是周玉烟来。 院外的弟子等得久了,还是没得到周玉烟的回应,想着她应该不在,还是抓紧时间办完事要紧,干脆不再等,一群人直接地走进院子。 周玉烟将众人的脚步声听在耳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的状态不能叫人看见。 她穿着水蓝色的衣服,脸又改变了,要是这些弟子看见,一定会认为她是妖兽,直接就拿锁灵链把她捆了送进禁地。 不行。 绝对不行。 脚步声愈发近,周玉烟咬牙,干脆地从后窗一跃,飞了出去,有聚灵丹的加持,她的速度比往常快很多。 可再快,还是快不住旁人的眼睛。 有弟子惊叫道:“妖兽!是妖兽!” 宫怀述欲追,但他身旁的宋涯却已经先他一步,追了出去。 ......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喉头充满干涩,周玉烟无暇顾及其他,脑子里只有跑,一个劲儿地跑,跑得越快越好! 等到身后弟子们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她才迈着力竭的步子,缓缓走到一棵粗壮的古树,倚着树干慢慢坐下。 她记得原身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在吃下聚灵丹后变成这样,变也就算了,还偏偏在弟子们搜查的时候变。 第49章 周玉烟心跳得飞快,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是书内世界察觉到她意图改变的念头,想要借此机会惩罚,将她“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让她好好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周玉烟冷笑两声。 若她是乖乖听话的性子,上辈子早就在村里嫁人,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 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听话? 不可能。 她绝不会低头。 原地稍微休息一阵后,周玉烟知道还得继续往前走,追击的弟子很快就会赶来,她必须找到一个百分百安全的地方。 可就在离开的时候,宽大树叶上凝聚的一小滩雨水,不偏不倚地砸了她一头。 周玉烟发现手上被雨水沾湿的地方都恢复了正常,她开始检查全身,发现淋了雨的身上也是如此。 难道遇水就可以恢复正常? 虽然这只是个猜测,但她必须去做。 可是雨下得太小,等树叶上的雨滴又不知该等到何年何月。 周玉烟四下环顾,等看到远处一面反光的银镜时,立马闪身飞了过去。 宋涯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抹水蓝色的身影跳进池水,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恍若无数颗剔透的水晶。 想靠躲进水里避开追击? 宋涯面露讥讽。 真不知这妖兽蠢,还是天真。 他走到波澜微起的湖水旁,眯了眯眼,也跟着跳下去。 周玉烟在进入湖水的时候,就开始观察身体的变化,原本透明的肌肤遇到水,恢复了原样,她很快就变回自己。 只是还没高兴够两秒,就听得头顶又传来一阵水声。 有人追过来了。 她现在虽然相貌恢复正常,可多多少少还是会被怀疑,要是再加上身上这件属于妖兽的衣服,情况会更糟。 周玉烟咬牙,瞬间做好决定。 宋涯进入湖水的时候,只看到湖水深处有个模糊的人影,他眼神一凛,很快就提溜着妖兽滑嫩的手腕,将它带到水面。 两道身影同时涌出水面,激荡起一圈圈荡开的波纹,水花如雪般散开。 宋涯甩头,微微撇开点水后,抿着薄唇看向眼前。 但是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并不是妖兽。 周玉烟浑身湿透,只穿了一件浅粉色海棠肚兜,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浑圆半露未露,乌黑的鬓发泼墨般点缀着秀丽的海棠花,视线往下,还能看到流畅的腰线。 此刻,她还扬着巴掌小脸,讨好似的浅笑,衬得冷沉的月光,也变得柔情似水来。 宋涯自问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多年的冷心冷情也早就造就他坚定的意志力。 可今日见海棠出水,他连呼吸都忘了,等反应过来,立马触电般移开视线,松开抓住周玉烟的手,有些慌张地后退。 湖面激荡起伏,卷着水花,许久不曾平静。 宋涯侧着脸喉头微动,好半晌才问道:“师姐怎么会在此处?” 见他没问妖兽,而是问她,周玉烟知道她算是成功了小半,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就反客为主地问道:“那师弟呢,师弟又为何而来?” “奉命捉拿妖兽,只是......”宋涯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懂他的心思,“妖兽未曾寻到,倒是见着了师姐。夜深人静,师姐不好好在院中待着,来这深山野林做什么?” “呃......我......” 她尚未来得及说出理由,宫怀述就已经带着搜查的弟子到了不远处,估计没多久,就会到她这儿来了。 周玉烟藏在水下的拳头紧了紧。 妖兽从泽兰院出来,她的嫌疑已是很大,现在她又恰巧出现在妖兽跳进的湖水里,傻子都不可能相信她的清白,就算她要狡辩,也根本无从辩起,除非...... 除非宋涯帮她,说妖兽已经跑远,不在这里。 周玉烟抬头,只看到少年面无表情的侧脸。 但他会帮她吗? 第29章 定情信物。 不。 她的生死, 绝对不能随随便便由他人决定。 周玉烟再也不犹豫,果断地打开纳戒,朝他肩上一拍, 喊道:“不许动!” 听周玉烟喊这句话的时候, 宋涯原先是不屑的,她叫他不动,他便不动了吗? 然而正欲转身, 却发现身体真如周玉烟口中所说的那样, 一点也动不了了。 宋涯皱眉,方才的旖旎氛围都去了个干净, 他语气里带着警告:“你想做什么?” 见不许符生效, 周玉烟悬着的心总算掉下去。 不许符是周连远临走前给她的宝贝之一, 顾名思义, 贴在对方身上喊出口令, 就可以让对方停止动作。 不过只能对付和使用者修为差得不是特别多的人, 若是对宗主那样的修士使用不许符, 符咒失效不说, 她本人也会遭受灵力的反噬。 符咒珍贵,周连远只能给出两张,若不是现在情况所迫,周玉烟是舍不得动用的。 面对宋涯的问题,她并没有及时回答, 而是掏出纳戒里备用的衣服, 开始穿。 刚才他来得急, 她脱下衣服没有时间换,但现在宫怀述离得远,她有时间。 周玉烟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穿好, 然后就靠近宋涯,用两只纤细的手腕圈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岸上去。 她身量不高,因而圈住宋涯腰的时候,只能把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第50章 宋涯人看着瘦削,可因着一身都是肌肉,重量不算轻,周玉烟带他带得费力,也就多喘两口气。 宋涯脖子敏感,所以她一吐气,温热的鼻息跟羽毛似的落下来,痒痒地挠搔着人心。 他当即身子一僵,有些恼怒地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情况紧急,周玉烟只顾着带人往岸上走,等上了岸,她迅速地把宋涯平放,跟放死人尸体似的。 甫一放好,就躬下身子拿两只柔软的手,覆在他的唇上,开始她的计划。 宫怀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周玉烟趴在宋涯胸前,捧着他的脸跟哭丧似的大嚎: “师弟啊——!你不能丢下师姐一个人走啊,你要是走了,师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伤心至极,声音凄厉宛若鬼吼,树林栖息的鸟雀这哭喊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远,一时间诡异氛围更深。 从宫怀述的角度,他看不到宋涯的脸,只能看到他完好无损的衣衫,看上去不像是重伤,但周玉烟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像作假。 正怀疑的时候,周玉烟从悲伤里回神,玉手一指,朝着东南方喊着:“妖兽朝那里跑了,你们快追!” 其他弟子不像宫怀述那样定力十足,他们看到美人落泪,只觉得自个儿的心也跟着碎了,连忙掏出剑气势汹汹地朝那处追,边追还不忘安慰:“师姐放心,我们一定把妖兽给抓回来!” 宫怀述见此,纵然心中疑虑,但为保护那群弟子,以防他们出意外,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他们走后,周玉烟又装模作样哭了一阵,才收好眼泪。 弯腰演哭戏实在费人,又加上刚才全力以赴地逃跑,她心力交瘁地躺下,只是躺下还没多久,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又坐起来把宋涯身上的不许符给摘了。 周玉烟低着头,不敢去看宋涯,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跟冷风似的,直挺挺地朝身上刮。 “哎呀,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一直不说话,我都快忘了你还躺在地上了,来来来,我扶你起身。”她亡羊补牢般想去搀宋涯的手臂。 可宋涯却手臂一振,用力地甩开她。 坏了,周玉烟暗道不好,经此一夜,她和宋涯的关系怕是得降至冰点。 打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念头,她抬眸,想看宋涯生气的模样。 印象里他生气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摆着一副笑脸,对谁都乐呵呵......虽然对象不包括她。 宋涯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目眦尽裂地生气,反而沉默地紧蹙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弟,我......”周玉烟想把脑海中想出的理由说出,可对方没有听的意思。 宋涯利落地从地上起身,甩袖一言不发,十分生气地走了。 他确实是生气了,但是为什么不对她发火,哪怕嘲讽一两句? 周玉烟吵架最烦的就是这个。 人把事儿埋在心里一句不说,憋到最后事儿发烂,心也就跟着死了。 她回想起方才看到宋涯的样子,唉声叹气起来,他脸红成那样,想必一定是生气到极点,所以连看她一眼都不情愿,更别提听她道歉了。 接下来几天的事实证明,周玉烟猜得没错。 宋涯一有机会就躲着她,她想主动搭话都找不到机会,事发之后好几天,他们二人才再一次碰见,不过碰到的地点也不怎么对。 乐桃约了她去禁地,她们两人在争执的时候,发出点动静,恰巧被巡逻的宫怀述和宋涯碰见了。 被抓包的感觉,就好像她和乐桃是准备翻墙去网吧的太妹,结果人刚坐到墙上,还没翻过去呢,风纪委员们就来了。 不过风纪委员们不是单独来的,宫怀述手里还拎着段书回,段书回见周玉烟看他,露出个难看的笑。 宋涯侧身俯视远处的阁楼,疏离地说:“方才看到段书回在禁地附近游荡,我便觉得奇怪,没想到你们二人如此大胆,居然在禁地私下斗殴。你们是想被赶出宗门,还是嫌命长?当禁地关着的妖兽是好惹的?但凡有点——” 他长篇大论还没说完,自个儿顿住,转而看向乐桃,语气放缓和点,不过也不比不上平日,“你有话要说?” 得亏乐桃是个不笨的,面对宋涯的诘难,很快就想出对策,说道:“谁说我们私下斗殴,我是有剑招不会,特地来向周玉烟师姐请教,师姐说是吧?” 两人的关系虽然不好,但在面对同样的困境时,还是能勉强互帮互助。 周玉烟点头,连忙说:“对对对,是是是,没错。” 提到请教,宋涯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起伏,他再次别过头,一眼也不看周玉烟。 这举动让周玉烟看得直噘嘴,切,双标。 对乐桃能和声和气讲话,对她就这么冷淡,真让人不爽。 宋涯不开口,自然就轮到另外的风纪委员说话。 之前妖兽从泽兰院出来的事儿,宫怀述一直心中疑虑,但苦于没有机会问,如今正是时候,所以他开口朝着周玉烟说:“你——” 周玉烟见他眉头紧蹙,神情凛然有若冰霜,心中一惊,难道他发现那天晚上的事儿,想要在这里拆穿她了? 她得怎么面对接下来的追问好呢...... 周玉烟心里直犯嘀咕,但宫怀述在中气十足地说出一个“你”后,就没有了下文。 第51章 五个人就这么站在风里,耐心地等他继续说。 可宫怀述对上四个人探究的视线,冷峻的脸突然蓦地一红,跟个小姑娘似的低头。 周玉烟:...... 不是大哥,她都做好被盘问的准备了,你倒是问啊!你让她把那些毫无纰漏的谎话说出来啊!你给个机会啊! 可宫怀述读不懂她的无语,跟以前一样说个字就不吱声了。 宋涯替他解围:“师兄......既然无事,咱们走吧。” 宫怀述愣愣点头。 乐桃见状,也跟着段书回离开,不过离开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 周玉烟停在原地,思忖一阵,心中明朗起来。 对啊,宋涯虽然平时躲着她,但是他巡逻的工作必须得做啊,在斜芳院的时候可以躲她,但现在怎么躲? 想到此,周玉烟朝着宋涯他们的方向追过去。 宫怀述在这个时候倒是格外有眼力见儿,都不用周玉烟开口,就主动离开。 他离开后,周玉烟干脆地挡在宋涯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问道:“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宋涯垂眼,不作回答。 周玉烟最讨厌的就是玩儿冷暴力的人,他不开口,那她继续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 听到这个词,宋涯无情无绪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她觉得他那天晚上是在生气? 周玉烟见他抬头,只以为她是说中他的心事,冷哼一声,掏出枚淡粉色的玉佩,说道:“既然如此,我跟你赔礼道歉!” 她甩甩手,“诺,拿去!” 玉佩还是周连远送的,里头的粉色是她爹留下的灵力,危急时刻可挡下一击,换句话说,拥有这枚玉佩的修士,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宋涯打量眼前的玉佩。 玉石被人精心雕刻成芍药的模样,每一枚花瓣的弧度都雕得毫无瑕疵,花朵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十足珍贵。 但,他不会接。 见状,周玉烟索性也不害羞,直接就抓着他的手,把玉佩强硬地塞进去。 宋涯握着玉佩,沉默好一阵,但一开口,就把周玉烟吓了一大跳。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他一字一句地追问着:“这是师姐送我的定情信物吗?” 第30章 过分。 的确, 如今男女定情常以芍药、玉佩、香囊等物相赠。 周玉烟还留着现代人思维,所以送玉佩的时候没意识到它们的寓意,不知道这是不能随便送异性的玩意儿。 如今宋涯发问, 她才恍然大悟。 周玉烟难得有点难为情, 但这玉佩当真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定情信物。玉佩被做成芍药的模样,单纯只是因为她喜欢芍药,所以她爹才特意找人打制。 谁承想今日送礼, 本来的好心, 竟变成别有意图了。 东西送都送出手,现在再要回来, 搞得跟她被拒绝似的, 得说点什么挽回。 周玉烟开始尴尬而无力地解释: “你别误会, 这枚玉佩不是定情信物来的。过两天咱们不是要去秘境吗, 我想着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怎么都该互帮互助才对, 所以今日才来送这玉佩, 它是给你防身用的。” 怕宋涯不信, 她还又强调一遍:“你相信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周玉烟就睁着清亮澄澈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宋涯的反应,想从他手里把玉佩拿回来, “你不喜欢, 我收回就是。” 她伸手, 宋涯却稍稍侧身,避了过去,他用拇指摩挲着玉佩表面, 表情依旧平淡,只是眼眸中深色加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当他是三岁小孩,可以随便糊弄? 宋涯冷笑两声。 借口说送法器保护,可别的不送,偏偏送芍药玉佩,他不是傻子,她送这物件,分明就是奔着定情来的。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宋涯的心已经冷静许多,那天晚上的意外,不过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女人衣衫不整,所以才会乱了心绪,其实换谁来,他都会是那个反应。 他绝不可能喜欢周玉烟。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比男人细腻脆弱些,主动送玉佩已然是冒了大勇气,他不好再逼,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便是。 宋涯拢手将玉佩轻轻握住,隽秀的脸在夜风中显得寒凉,他弯唇一笑,“多谢师姐。” 周玉烟见他没误会,长舒一口气,也跟着笑吟吟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她离开后,宋涯摊开手,看着月光下流光莹转的玉佩。既然她不想承认玉佩是定情信物,那他帮她承认。 所以从那夜起,宋涯的剑上,就多了枚小粉佩。 每每有弟子问起,他都温柔笑道:“师姐送的。” ==春天过去,日光慢慢变得盛大起来,花草鲜绿的嫩芽也逐渐成熟,变得分外肥厚,满派生机。 “师姐师姐!你们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有好玩儿的,也带我一个呗!”方曲箬跟叽叽喳喳的小鸟似的兴冲冲跑过来。 “没什么,就是在和师兄切磋,”周玉烟把剑暂时收进剑鞘,解释道:“不是马上就要进秘境了吗,师兄想借与我切磋的机会,看能不能体悟些东西,届时好在秘境中用上。” “切磋?”方曲箬眼里闪出精光,“我也要来!” 提起在练武这方面的痴迷程度,于天水可真是收对了徒弟,方曲箬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基本上有空就在练习。 第52章 “师兄,看剑!”方曲箬轻喝一声,握着剑就冲着师尘光去。 周玉烟见状大惊失色,连忙阻止:“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快停下!” 收剑已然太迟,但听见师姐的话,方曲箬停不下剑也努力扭转手腕,将剑气劈到远处的灌木丛。 灌木丛晃荡两阵子,倒是没被劈碎,只零星落了几片叶。 方曲箬歪着脑袋,很疑惑地看着周玉烟问:“师姐,你为什么要令我停下?” 周玉烟赶忙上前几步,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检查一遍,确认她安然无事,这才放心道:“还好、还好你没和师尘光对上。” 此言一出,方曲箬心中大骇。 师尘光的废物境界,她当外门弟子时,都常听大家谈论,他们都说师尘光是走了大运,碰巧入了元凌的眼,才得以入内门。 所以方才她出剑的力度不大,就打算让师兄正好接下。 可如今师姐严阵以待的神情,令方曲箬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说师尘光并不像表面那样废物,其实是一直在隐藏实力? 这么一想,一切便都说得明白了。 难怪元凌长老要破格收他为弟子,还准允他去秘境参加试炼,原来师尘光根本不是废物,他是在韬光养晦啊! 方曲箬连忙拿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元凌长老和周玉烟师姐他们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她知道......她有本事不说出去吗? 方曲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要不让师姐打晕她,直接让她失忆吧。 她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周玉烟警告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出手再快一点,裤子就没了。” “啊?裤子?”方曲箬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他们不是比剑切磋吗,怎么会扯到裤子。 闻言,师尘光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呐,这便是我今日切磋领悟到的绝招。” “三步之内,取人裤带子。” 见方曲箬不吱声,他又补充:“你可别小瞧这招,其实用处大得很呢。” “先前我与宫怀述对阵,他就因捞裤子输我一筹。要是不信,你现在去看,他的裤带子已经换成铁的了!” 这种专打下三路的招式,修真界不是没有别人想到过,但他们自视甚高,不屑用不入流的招式,所以敢这么骄傲自满地用的,普天之下,唯师尘光一人。 方曲箬听完,向来会叭叭的小嘴,竟难得地紧闭住。 杨意情在这个时候急匆匆赶来,满脸的不安。 方曲箬有段日子没见着她,见她如此神情,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啊。” 杨意情吸吸鼻子,哑着喉咙,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咪咪不见了好多天,我一直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你们说,它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啊,上次华舒不是把猫给你送回去了吗,当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见?”师尘光可是亲眼看见华舒抱着猫回来的。 “我要是知道,还会找不着它吗?”也不知道师尘光的话是不是正好戳到伤心的地方,杨意情索性不再忍,干脆地流起眼泪。 方曲箬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她不会安慰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拿手绢糊杨意情的脸,差点把人给闷死。 不过因祸得福,杨意情的哭声倒是小了点。 师尘光想起一件事儿,但念着只是个猜测,便打算问问周玉烟的意见,朝她使了好几个眼神。 周玉烟看着他,疑惑地皱眉。 师尘光见状,又眨眨眼睛,疯狂地朝她递去意思——你过来,咱俩说点儿悄悄话。 周玉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师兄你眼睛抽筋了?” “什么呀!”师尘光把周玉烟拉到角落,小声地推断道:“你记不记得,前两天妖兽又在宗门内出现的事儿?” 妖兽本人周玉烟脸不红气不喘:“记得,据说至今还未曾抓到呢。” “就是这个啊!”师尘光说:“说不定咪咪就是被妖兽抓去吃了,所以才下落不明。” “不会吧......”周玉烟瞥一眼伤心的杨意情,要是这个时候告诉她咪咪被吃了,她肯定得哭晕过去。 “怎么不会,我现在就告诉她!”直男师尘光猛然迈步。 “诶诶诶,别别别,”周玉烟喊住他,斟酌两下道:“咱们再找两天,指不定马上就找到了呢。” 师尘光显然不信,但还是为了周玉烟暂且妥协:“那好吧。” 周玉烟见他又朝杨意情看,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提醒着:“你可别直接把事儿告诉她啊,就算到时候真的要说,你也转个弯再说,听到没有?” 师尘光算是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周玉烟正放心呢,却见他又突然迈着大步走向杨意情,一把将她身边的方曲箬推开,抓着杨意情的手臂,带着她二人转似的,在广场上蛇形走位。 方曲箬目瞪口呆:“师姐,师兄在做什么啊?” 周玉烟也呆住,不解道:“我不知道啊......” 两人困惑之际,师尘光盘算着估计弯子转得差不多,就停下,握住杨意情的肩膀,大声道: “师妹,我觉得咪咪应该是被妖兽给吃了,她们都瞒着你不肯说,可师兄实在是不忍心,不愿你蒙在鼓里,今日特将实情相告!” 第53章 板上钉钉的事儿,何必再瞒,迟早都要知道,还不如早痛早好,但师尘光没想到,先痛的那个人是他。 杨意情看着小胳膊小腿,可能背着大砍刀的姑娘,力气会小到哪里去。 她高高地抬起右手,在师尘光震惊的眼神中,用力地打下一巴掌。 “啪”的一声,师尘光被迫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然后跌倒在地。 他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指着愤怒而去的杨意情,满嘴的委屈:“我这不是为她着想,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吗,她打我干吗?” “嘶。”师尘光捂着火辣辣的脸,龇牙咧嘴道:“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太过分了。”周玉烟面无表情地开口。 “对吧,师妹你也觉得她过分是不是?”师尘光觉得好像找到了并肩作战的知己,连带着脸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周玉烟慢慢摇头。 他微微睁大双眼,“不是她过分,那能是谁?” 总不可能是他。 师尘光琢磨一阵,终于知道了。 师妹一定是在责备血腥无情的妖兽! 方曲箬叹口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师姐是在可惜,杨师姐怎么没把你打死。” 第31章 罪人。(看作话)…… “诶你个臭丫头, 反了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师尘光作势要打,“我可是你的大师兄!” 方曲箬连忙躲到周玉烟身后, 委屈地撒起娇来:“师姐你看他——” “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消停会儿不行吗,”周玉烟制止住二人, 慢慢说道:“咪咪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的, 它一定是被谁抓走了,但我们养它的事又不好声张, 只能一点一点查。” “查?”方曲箬面露难色, “宗门里头这么多人呢, 真要查的话得查到什么时候。” 师尘光也说:“就是啊, 大张旗鼓查都查不到的事儿, 偷偷查怎么查?” 他捂着脸小声嘟囔起来:“你们都怪我, 可我觉得, 咪咪就是被妖兽吃了......” 周玉烟无法将妖兽的实情告诉师尘光, 只能叹口气说:“难查也得查,还有你,有空说风凉话,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跟杨意情道歉。” 她说着便离开。 师尘光站在原地,征求方曲箬的意见:“杨意情真生我气啦?不会吧。” 方曲箬摇头:“我看未必。” “就是嘛, 一只猫有什么好生气。” 方曲箬再摇头:“杨师姐应该是恨上你才对。” “......” ==周玉烟知道找咪咪难, 但没想到找了两天连根猫毛都没见着。 她懊恼地走着, 等回过神来发现站在炼药居的门口,就打定主意想进去问华舒,看咪咪那天回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进门的时候, 华舒正捧着什么东西,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来,余光看到人影,立马把两只手背到身后,等看清是周玉烟,才松口气道:“原来是你啊。” 周玉烟点点头,告诉她:“咪咪不见了。” 华舒不露痕迹地摸了摸手腕,但随即想起她不知道此事应该装作惊讶,便立马瞪眼高声道:“什么?!咪咪居然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周玉烟被她大呼小叫的模样给惊着。 按理华舒没见过咪咪几次,就算猫没了也不该反应这么大,但她很快将疑虑抛诸脑后,问着:“你送咪咪回去的时候,它可有异常吗?或者路上你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没有没有,”华舒立马否认,“我送咪咪回去的时候,它正常得很,再者说了,要是我路上碰见人了,咱俩现在该是在禁狱里头说话。” “这倒是,”周玉烟摸摸下巴,又问:“那你知道咪咪——” 华舒惯不会演戏,见周玉烟追问,生怕情急之下露出破绽,便转移话题道:“你猜我今日炼出了什么?” 周玉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什么?” 华舒献宝地露出手里珍珠似的玩意儿,“是假死丸!吃下去的人会跟真正的死人一样毫无呼吸、面色惨白,宗主来了也分不出真假的!” “这么厉害?”周玉烟讶异。 “呐,今日你来呢,就是有缘,我把药送给你。”华舒跟送贿赂一样,把药塞到周玉烟手里。 周玉烟犹豫道:“会不会不太好,假死丸是你费尽心思炼出来的,我就这样拿了......” 华舒只盼着她拿完药别再提咪咪的事,一拍胸脯哥俩好地说道:“咱俩的关系,区区一枚假死丸又算得了什么!” 她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周玉烟再拒绝就是罔顾两人之间的情分,便轻笑道:“既如此,我便收下。” 华舒轻舒一口气,想着咪咪的话题总算是揭过去,谁料周玉烟感谢的话刚说完,就话锋一转,问道:“你上次在炼药居跟咪咪有没有——” 于是华舒只能使出最不入流的招式,伸手一指远方,“看!那是什么!” 周玉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华舒只是随手一指,但她没想到,在指过去的方向,当真有一队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上官原风,他领着一群弟子浩浩荡荡,任谁都看得出来者不善。 周玉烟上前两步,挡在华舒身前。 上官原风看到她这小动作,挑了挑眉。 他带人来这儿,确实会让周玉烟容易误会成是来抓华舒的,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第54章 他神色冷淡地说:“原来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 周玉烟感到华舒抓她的手紧了紧,正想安慰她别怕。 可上官原风却微抬下巴,一声令下,“将罪人周玉烟带走!” 华舒看周玉烟就这样被架着肩膀,立马娇声说道:“慢着!” 上官原风眯了眯眼,“华师妹对此有意见?” 华舒成日地待在炼药居,就算偶尔出门,也不会碰上这么多弟子,眼下被乌泱泱一群人用视线盯着,她不由得紧张,可就算紧张,她也还是握着拳头,颤声问道: “就算要抓人,也该有个理由,你们毫无根据就这样把人带走,把炼药居当什么,又把我师尊当什么?” 华舒站到周玉烟身前,一如刚才她保护她那样。 周玉烟鼻尖微酸,安慰道:“华舒,没事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华舒咬着牙凶完周玉烟,便仰头看着高出她许多的上官原风。 元凌长老与师尊前些日子悄然离宗,但此事隐秘,旁人并不知,只是她师尊不舍,临走前说了些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华舒才知道。 平日乐桃他们对周玉烟百般刁难,闹出的事实在太多,就算她成日不出门,也能听到那些求药的弟子支吾两句。 如今元凌不在,她要是就这么把周玉烟交出去,等着周玉烟的会是什么......华舒不敢想。 所以,她一定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拖到师尊他们回来。 想到这儿,华舒握紧拳,问着上官原风:“周玉烟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抓人?!” 上官原风轻嗤一声,“亏我还以为你们二人多么情意深重呢,原来周玉烟做事,竟然一点都没告诉你。罢了,既然她瞒着不说,那我告诉你,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他的耐心消失殆尽。 “前几日杨意情哭着从周玉烟身边跑开,我想着两人之间定然是起了争执,哪知道今日禁地震动,我们赶过去时便看到杨意情气息全无,而禁地别的没有,只留下了周玉烟的剑气。” 上官原风欣赏着华舒苍白的脸色,恶劣地笑道:“你说,我该不该抓她呢?” “不......不可能,周玉烟好端端的怎么会要杀杨意情!”明明前些日子她们还在一起逗猫。 可这件事华舒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只会让周玉烟罪加一等。 “那就要问问周师妹了,”上官原风大手一挥,“将周玉烟带走!” “慢着!”华舒又道。 上官原风轻挥手中的七绝棍,半是恐吓半是好奇地说道:“怎么,华舒师妹是想跟我抢人?” 他说着用冷厉的目光扫两眼华舒,不屑道:“劝华师妹还是放弃比较好,不然你这小身板,估计挨不住我两下。” “谁说我要抢人?”华舒转身握住周玉烟的手。 她收起强硬的语气,安抚道:“我陪你一起去。” “呵,”上官原风阴阳怪气着周玉烟:“你可真是好福气,黄泉路上,还有人送你呢。” 周玉烟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因为她知道上元原风的话单纯是在吓她,她不会死。 先不论她根本没有杀杨意情,纵然真的杀了,天辰宗的人也动不了她。 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周玉烟。 是玄灵周家,唯一的嫡女。 上官原风见话丝毫没有让周玉烟惶恐,自知无趣,索性不再拖,押着人就朝禁狱的方向走去。 一般弟子犯错,都会在明思堂问罪,若把人带到禁狱,那说明犯罪之人罪恶滔天,且证据确凿,只差最后的定罪。 一路上,华舒都很紧张,冷汗不停地流,在心里祈祷着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师尊和元凌长老能赶回来。 可禁狱就算再偏僻,也不是走不到的地方,那道雄视天地的铁门,终究还是出现在华舒的眼里。 她是第一次来禁狱,被这儿阴森寒凉的气势吓到,不禁后退了两步。 上官原风适时地出声讥讽:“华师妹,在这儿就怕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不然到时候吓晕没人扶不说,要是再不小心被里头关的妖兽给吞了,那就不好了。” 华舒想嘴硬着回两句,但却无从说起,因为上官原风说得没错,她的胆子确实不大,确实被禁狱吓着了。 她一个旁观者都这样害怕,被押来问罪的周玉烟,又该是怎样的胆战心惊呢。 华舒不由得偏头看过去,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周玉烟担惊受怕的模样。 周玉烟依旧跟往常般淡然,眉眼间连一丝懊恼都没有,她只是轻轻一笑,对着华舒说:“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她的语速很慢,但又莫名的,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神秘力量。 华舒原先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地如潮水退去,她再一次抬头时,眼里的害怕已经换成了坚定。 对,周玉烟一定会没事的。 她必须比谁都相信。 第32章 你敢动我吗? 禁狱那道厚重而坚硬的铁门, 终于在众人情绪各异的视线下,被缓缓打开了。 段书回从里头走出来。 他仍旧是往日轻佻的模样,手握折扇轻摆, 衣玦翩跹, 丝毫没被这儿的煞气吓到,阴森的禁狱反而因为他的出现少了点诡异。 周玉烟被弟子押着带进门。 华舒想跟着进去,但段书回却突然抬手, 横出折扇将她拦下, 嘴里怜惜道:“这地方华师姐可不能进,里头血腥气儿重着呢, 要是您被吓出个好歹, 我可不忍心。” 第55章 他说着掩面轻笑, 不过眼里的笑意浅淡至极。 华舒皱眉问:“那我非要进呢!” “非要进?”段书回唰地将扇子展开, 露出开过锋的扇骨, 状似无意实则暗威胁地说:“那师弟只好对师姐不敬了哦。” 华舒伸手指着他:“你!” “华舒, ”周玉烟说:“你就在门口等我吧。” 段书回不可能擅自主张拦人, 他在这里, 只可能是逢人之命。既然华舒注定进不去,为了华舒的安全,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比较好。 华舒面露犹豫:“可是......” 周玉烟朝她微微一笑,“有什么好担心,难不成他们会当场杀了我?” 就算弟子犯了重罪, 也断没有当场斩杀的道理。 华舒这才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你......你一定要尽早回来。” “会的。”周玉烟说完, 便朝着那条幽深昏暗的道路走。 在经过段书回身边时,他难得用桃花眼多看她两下,惋惜地叹口气, 道:“再见了,师姐。” 周玉烟皱眉回头,可禁狱的门已轰然关上,华舒等人的脸瞬间被隔绝在外。 她只得收起心里的疑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第二次来禁狱,没想到是以罪人的身份。 跟上次相比,这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视野依旧是昏暗模糊的,蜡烛流着一墙的血,跟要死一样。 周玉烟走在最中间的小道上,朝最里头的房间走。 但这次没有白白胖胖的咪咪和活泼的杨意情迎接她了,杨意情只是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地躺在软塌上,而咪咪则不知所踪。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说过话,明明不久前,她们还约好了怎么在秘境做伴,可转眼间,那样鲜活又开朗的人,就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连睁眼看她都做不到。 周玉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用什么词去形容,悲伤、难过,还是说......愤怒? 她看着杨意情身边,正失声痛哭的乐桃。 她哭得多伤心啊,成串的眼泪连接成珠,很快就把胸前的衣襟沾湿,她兀自喊叫着毫无知觉的杨意情:“杨意情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她哭得太过伤心,嗓音都变得沙哑粗粝。 周玉烟望着此情此景,脸上浮现出毫不避讳的讥讽神色,她无声地笑了出来。 乐桃在为杨意情伤心? 可笑,多可笑啊。 明明她才是那个亲手杀害杨意情的凶手,却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哭得情深意切。 周玉烟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一切。 原来那天晚上乐桃找她说话,再故意逼她拔剑,就是为了在禁地大门上留下她的剑气,好用于今日的诬陷。 她当时也曾担心过,但内门弟子里,比乐桃修为低的只有师尘光、华舒和盛清云,后两者常日待在炼药居,根本不会赴乐桃的约。 而师尘光,知道她与乐桃不睦,也绝不会单独去见乐桃。 但周玉烟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人心,她死死地盯着乐桃惺惺作态的模样。 章卫捂着心口,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 他只有杨意情一个徒弟,可以说,他是看着她长大,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现在,那会笑着喊她师尊的好徒儿...... 章卫怒从心来,大声吼道:“周玉烟,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 他说着手中便出现一把剑,眼看着就要劈向周玉烟。 乐闻年及时拦住他,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温声地劝说道:“章兄,万不可因一时气愤,而失去理智啊!” 他说着要去夺章卫的剑。 李满元与元凌离宗,于天水又是个只懂练武的夯货,天辰宗内,如今只剩下乐闻年能与他议事。因而就算章卫瞧不上乐闻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 他斜睨一眼乐闻年,冷哼着收手,然后质问着跪在地上的周玉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这场面,与上一次是何等相似,可章卫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乐桃,他.......愿意相信乐桃。 意情一向与她交好,她不会如此狠心的。 周玉烟弯唇,朝他微微一笑:“谁说我要狡辩了?” “你......”章卫一愣,然后便说,“好,既然如此,来人呐,废除她的修为,把她赶出宗去!” 乐闻年于此时悠声开口道:“章兄,且慢。” “你难道是想要护住她不成?”章卫知道乐闻年不是这种人。 “不,”乐闻年俯身,贴近他耳边道:“章兄难道忍心就这样放过周玉烟吗,她只不过是被废除修为,但您的弟子,可是......” 剩下的话他不必再说,因为他看到章卫向来铁面无私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挣扎的神情。 乐闻年继续“无意”地开口:“现在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人,章兄就算想做什么,也无人知晓啊。” 他知道只靠话术,并不足以推动章卫,还需要再下一剂猛药,于是他便含笑朝周玉烟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手中随之出现一根长鞭,那是与乐桃的软鞭截然不同的东西。 全鞭都是由坚硬无比的玄铁制成,其上还树立着无数尖锐的倒刺,哪怕未加灵力,这鞭子落到人身上,都会打得人皮开肉绽。 周玉烟兴致阑珊地看他演戏。 乐闻年见她不仅不怕,反而脊背挺得笔直,不由问道:“你怎么不躲?” 第56章 “躲?”周玉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渗出来。 她如此异常的反应,令乐闻年面露凝重。 难道,是有哪处细节被他忽略了,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 不、不可能,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绝不会有问题。 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鞭子,正欲打周玉烟,谁料她却猛然站起,一把握住他的鞭子。 铁刺入手,自然是痛的,可周玉烟却不想皱眉示弱,尤其是在乐闻年和乐桃面前。 乐闻年见她如此放肆,怒道:“你意欲何为?!” 他说着转身朝章卫道:“章兄,她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该罪加一等才是!” “罪加一等?”周玉烟挑眉,“如今的罪责,就已经要废除我的修为再赶出宗门了,再加一层......岂不是要我的命啊?” 她朝乐闻年眯了眯眼,“乐长老不会真这么想吧?” 乐闻年见心事被戳穿,倒是也不慌张,只平静地转移话题道:“周玉烟,你以为谋害宗门弟子还能全身而退吗,我告诉你,今日就算元凌在场,他也断然护不住你。” “哦?是吗?”周玉烟摸摸下巴,很轻松地道:“那我就全身而退给你看看。” 乐闻年皱眉:“你什么意思?” 周玉烟对上他探究的眼神,毫不避讳地道:“我说,杨意情就是我杀的没错。” 乐闻年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承认罪责,疑惑之后,面上的假笑也多了几分真,他朝章卫说:“章兄!如今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犹豫什么?” 他特地挑元凌不在的日子抓周玉烟,就是为了快刀斩乱麻,打元凌个措手不及。眼下周玉烟主动担下罪责,正好省去他一番功夫。 乐闻年嘴角勾出一抹阴狠的笑,但他很快就压下去,重新用担忧着急的眼神看着章卫,试图让他动手。 周玉烟自然是要除掉的,但只能是因“失徒心切”的章卫动手,这样就算到时候元凌问起责来,也与他乐闻年没有半分关系。 既能除掉周玉烟,又能除掉章卫,这样一石二鸟的计划风险十足,必须从速。 所以乐闻年催促道:“章兄,你还要犹豫吗!难道你忍心看着意情就这么离开吗?!” “够了!”章卫捏着拳,他目眦欲裂,却还是强撑着压下愤怒:“不要再说了!” 乐闻年知道他这是要按宗规处置的意思,心里暗骂老匹夫。 但再不动手就迟了,所以乐闻年握着鞭子打算再次动手。 可周玉烟却双手环胸,老神在在的模样。 乐闻年问道:“你为什么如此淡然?” “淡然?啊......我当然淡然了,”周玉烟嚣张地笑道:因为你动不了我的,哪怕你知道我是杀杨意情的凶手,你也绝对、绝对动不了我一根汗毛。” 乐闻年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玉烟理理衣摆,拢好袖口,然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重新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玉烟。” 她脸上尽是得意的笑,“玄、灵、周、家的周。” 此言一出,饶是在一旁忙着哭泣的乐桃,也不由得抬头望过来。 周玉烟气势十足地站着,根本不像犯了错被抓的犯人。 乐闻年抿唇,沉声发问:“你是周家的人?” “玄灵山庄的庄主是我父亲,离缘谷少谷主是我未婚夫,你敢动我,就是同时与两家过不去。” 周玉烟迎着乐闻年防备的视线,慢慢靠过去,朝他露出一个明艳至极的笑。 “你、敢动我吗?” 第33章 找死。 平心而论, 周玉烟并不想摆出家世仗势欺人,所以当初周连远在天辰宗的时候,她从没有当着旁人面叫他哥哥。 但现在面对小人, 当然就得采取非常之道, 他们不义在先,那就别怪她无情。 他们不是爱冤枉人吗,那好啊, 她任由她们冤枉, 干脆地把罪责担下。不过,能不能给她定罪, 可就不是乐闻年说了算了。 先不提玄灵山庄和离缘谷的实力有多么雄厚, 就是两家结交的各方势力, 也不是他一个天辰宗长老能随意得罪的。 如果乐闻年敢定她的罪、剥去她的修为, 诚然玄灵山庄有足够的天材地宝让她恢复, 但梁子已然结下, 又岂是那么好消除的。 所以天辰宗宗主就算再偏心乐闻年, 也不会为他而赌上整个天辰宗的未来。 这一仗, 是她赢了。 乐闻年显然也是想到这点,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狰狞,但他不是容易低头的人,即便到现在这个胜负已分的地步,也没有乱了方寸, 而是沉着脸道:“事关重要, 即便你是周庄主的女儿, 我们天辰宗也不会徇私枉法。” 他说着伸手,用灵力打开紧闭的门,命令着门外看守的两名弟子:“你们, 将罪人周玉烟关押起来,留待宗主处置。” 周玉烟又被架住双肩,但她这次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定定站在原地,任那两个弟子推搡也没有移动半步。 乐闻年问: “你还想要做什么?” 周玉烟把他的不耐烦听在耳里,蓦然一笑就是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咱们走着瞧。” 她等着那张温润的假面,被他自己撕碎的那天。 ...... “好好在这儿待着。”两名弟子把她朝牢里一推,便转身离去。 第57章 他们并非是对周玉烟放心,而是对禁狱的大牢放心。 就如锁灵链一般,禁狱的大牢上也有各种镇压修士修为的禁制,被关到牢里的人,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所以那些弟子根本不用花费无用的时间看守。 大牢的环境并不像影视剧中常出现的那样——老鼠遍布、杂草成堆,相反的,它很干净。 周玉烟席地而坐,拿一只手撑着下巴,开始思考她之后该怎么做。 乐闻年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甚至,在知晓她的身份后,还会动更重的杀心。 因为他已经得罪她了,那他和玄灵山庄的关系便不会好,万一她出狱后再跟家里人说点委屈话,那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那剩下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趁她还在禁狱里,找个机会暗杀。 这样玄灵山庄就会将罪责都归到天辰宗上,整个宗门陪他分担罪责,他受到的火力自然会减小。 但......还有一点,也是周玉烟觉得最奇怪的一点。 她和乐桃从禁地出来的那晚,分明是遇到了宫怀述和宋涯的,但乐闻年为什么没有将宋涯和宫怀述也抓起来? 就算宫怀述只会说一个字没有威胁。 可宋涯呢? 他怎么也不该安然无恙,多少得陪她坐会儿牢吧。 周玉烟皱眉苦思。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正想着呢,隔壁牢房没眼力见的妖兽开口诱惑道:“小丫头,你想不想逃出去,我这里有办法,你来啊——” 说着,就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地,然后便是滋啦滋啦的腐蚀声。 周玉烟知道那是它的口水。 这妖兽不知被关押在这里多久,估计早就饿得发疯,它体型庞大,越不过牢笼,但周玉烟身材纤细,她可以,所以它就想用这句话哄骗,把她骗过去,然后一口吃掉。 但,这方法骗骗妖兽也就得了,她可是人。它若真有逃出去的办法,早就自个儿出去了,何必在这儿被继续关。 周玉烟没工夫搭理它,直接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不想。” 妖兽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呆了一会儿,不甘心就此罢休,又主动挑起话题道:“你是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这是要靠问话和她拉近关系的意思? 周玉烟叹口气,行,既然它敢问,那她就敢答。 她略微思忖一阵,说道:“师尊说我对妖兽太过残忍,手段杀伐,有违做人之道,所以让我在这儿思过两天。” 妖兽的好奇心被她勾起,“修士不是以杀妖兽为荣吗,你师尊为何会罚你到这鬼地方来?” 周玉烟耸耸肩:“是啊,我也想不通。” 妖兽又问:“你究竟对它们做了什么?” 周玉烟眨巴两下可爱的圆眸。 “头皮屑以下全部截肢。” 她一拍掌心,兴奋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哦,冰霜兽最适合夏天了,你那个手啊,从它喉咙里穿过去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可清爽了!” “还有还有,五头狐也是,它有五只头,我杀起来特过瘾,露头就秒的——” “你你你你别说了!”妖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眼前的女子哪里有半点修士的模样,她分明是个杀人魔......不,杀妖兽魔! 妖兽被吓得不再开口,周玉烟耳边终于清静起来,可清静没维持多久,就有人步履匆匆地跑过来。 周玉烟的手无意识收紧。 乐闻年派过来的杀手来得这么快吗。 但出现在视野里的并不是杀手,而是一脸焦急的华舒。 周玉烟从地上起身,小声地喊她的名字。 华舒敏锐地找到她所在的牢房,小跑过来,“我听段书回说你被定了罪,马上就要被逐出宗门了。” 本来她是不想相信段书回的,但周玉烟长久没出来,华舒就知道大事不妙,因为若周玉烟真的没罪,肯定早就出来了。 如今见到人被关在黑沉沉的大牢里,她的心不禁又沉下去几分。 周玉烟对华舒的到来很是惊讶,“你怎么进来的?” 先不说禁狱外头那么多人,就是里面还有乐闻年和章卫呢,华舒是怎么这么顺利进来的。 提到这个,华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抠手指,“我让他们睡了一小下,就一小下。” “......”周玉烟一时哑然:“你把他们都毒晕了啊?” “......嗯。”华舒扭捏。 好家伙,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先不要说这个,药的时间有限,咱们得抓紧时间,”华舒拍着大牢的铁门,可任用多大的力气,铁门都纹丝不动,“我要怎么才能放你出去啊。” 她说着跺起脚来,有些懊恼地说:“都怪我,要是我能再聪明点,现在就不会束手无策。” 周玉烟摇头:“华舒,我不出去的。” “不出去?”华舒微微睁大眼睛,“你可想好了,这说不定是咱们唯一一次机会,你这次不出去,等长老们醒过来一定会加强守卫,到时候就算你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周玉烟:“我身上的罪责尚未洗清,就算出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东躲西藏,等着长老们把我抓回来,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安生待在这儿想办法。” 华舒皱眉:“那你想到没有?” 第58章 “自然是想到了,”周玉烟笑着朝她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你替我做三件事。” 华舒:“哪三件?” 周玉烟:“第一,帮我送一封信;第二,在宗内传段书回是真凶,说宋涯的留影珠记录下了一切。” 华舒急切地问道:“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周玉烟低笑一声,“从现在开始,到回炼药居的路上,你不停喊‘乐闻年长老要暗中处死周师姐,周师姐命不久矣了’这句话。” “为什么?”华舒不解。 “自己从这大牢出去多没面子啊。” 周玉烟隔着牢,抚上华舒的肩,一字一句道:“我要他们八抬大轿,亲自把我请出去。” 华舒还是有点不放心,但选择相信周玉烟,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边跑边扯着嗓子道:“救命啊,乐闻年长老要暗中——” 周玉烟目送她走远,直至那某纤细的身影彻底跑出禁狱,她才深呼一口气,拿起腰间别着的剑。 大牢的禁制是会遏制修士的修为不错,但却不会把锋利的剑刃变得锈钝,所以当周玉烟将剑拔出鞘时,其上泛着的冷光,还是令人胆寒。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食指,慢慢地在剑表划过,平滑的剑映出女子一双翦水秋瞳——漂亮,却也锐利十足。 隔壁牢房的妖兽看不穿她古怪的行为,大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周玉烟丝毫未曾受它影响,只轻飘飘地举起手上的剑,神情未有波澜。 她说过,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所以,既然乐闻年他们想跟她玩儿的话,小打小闹多没意思。 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周玉烟举着剑,慢慢逼近自己脆弱的脖颈,只要再近半寸,锋利的剑刃就会割破肌肤。 妖兽直言道:“逃不出去就逃不出去,你何必找死!” 刚刚还想把她吃掉的东西,如今却反过来劝她别死。 周玉烟想笑,但现在似乎不是该笑的时候,所以她选择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剑。 沉默许久,才道: “我这不叫找死,而是——” “求活。” 话音刚落,她便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剑。 瞬间,鲜血如注。 第34章 乐桃。 再次睁眼的时候, 周玉烟发现她已经不在禁狱,而是回到了泽兰院,她从床上坐起, 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嘶”一声。 她知道分寸, 下手肯定不会让自己真死了,但为了让旁人相信,还是下了狠手, 因而伤口也是真疼。 听到这声的宋涯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床边,伸出手抬起周玉烟的下巴, 提醒道:“师姐, 缩着脖子更易压到伤口。” 周玉烟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只眼睛四处乱转, 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是你在照顾我, 华舒呢, 华舒去哪儿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但宋涯却没有回答, 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师姐对旁人狠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也这么狠心呢。” 他说着用拇指轻轻摩挲两下她的下巴。 周玉烟的心事被戳穿,急于否认,也就忽略了宋涯的小动作,“师弟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宋涯兀自弯唇, 将视线从周玉烟的下巴收回, 对上那双黑澈漂亮的眸子,说道:“师姐心里不明白吗?” 也不知是宋涯的眼神灼热,还是周玉烟太过心虚, 她背上出了点薄汗。 宋涯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继续说下去:“你只知我有留影珠,却不知巡逻弟子每日都要将其上交留档,所以你企图让他们狗咬狗的方法,根本不会奏效,因为从一开始,乐闻年就查看过所有留影珠的记录,他知道自己没有落下把柄。” “至于师姐让华舒送的那封信......”他伸出青葱如玉的手指,从怀里夹出一张洁白全新的信封,问道:“是这封吗?” “你拦下了?”周玉烟想伸手去夺,但宋涯却先一步收回手躲过去,于是她身子前倾失去平衡,一下子倒进他怀中。 周玉烟意图抽回身子,但宋涯却用右手圈着她的腰,毫不费力地把她往怀里带。 宋涯抱人的力气实在大,手跟铁钳似的牢牢禁锢着,根本不许她逃离,周玉烟怕扯到脖子上的伤口,暂且按捺下来,听他继续说: “你深知这信送出后,玄灵山庄便不会坐视不理,可你也清楚,单单冤枉一件事,根本不足以让乐闻年元气大伤,所以......你便故意把自己伤得奄奄一息,好让玄灵山庄借题发挥,是不是?” 周玉烟:“......是。” 他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下,若她不先动手把自己重伤,等乐闻年的杀手来,一切就都迟了。 宋涯见她承认,抚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指尖轻勾一圈,温声地说道:“师姐真厉害。” 周玉烟觉得他这话的语气奇奇怪怪,她压下不适,问着更关心的事:“按你所说,我的计划明明都失败了,为什么我还会安然无恙?” 提到这儿,宋涯终于放开了她,他扶着周玉烟的肩膀,曼声道:“师姐是输了,但......我没有。” 周玉烟皱眉。 宋涯:“其实那天晚上,我的确看到你的剑气打在禁地大门上了。” 周玉烟:“但留影珠不是每日都得上交?” 第59章 宋涯笑了,“可是......谁说我只有一枚?” 周玉烟:“你为什么要——”既妨碍她,又帮她。 宋涯似乎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但不打算解释,说起另外的事:“师姐,你知道除了我,还有谁帮你吗?” 周玉烟:“谁?” 宋涯勾唇一笑,眼里闪出点兴味来,“是乐桃。” 周玉烟有些怔愣:“乐桃?” 刚刚宋涯问她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有乐桃,怎么会是乐桃? 宋涯:“她并没有把那晚遇见我和宫怀述的事告诉乐闻年,所以乐闻年查过宗内留影珠后,就欣然认为万事无忧,可谁能想到,给他致命一击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他说着语气惋惜起来:“他歇斯底里的模样,我还没看多久,师尊就急匆匆地将人带下去了。” 周玉烟听完,沉默许久,才问:“乐桃怎么样了?” “乐桃?”宋涯说,“谋害宗门弟子的罪人,师姐觉得她会在哪?” “我要去见她。”周玉烟打算起身,可脖子上的伤口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是一个虚弱的人。 “师姐,你的身子不宜下地走路,还是多养养为好。”宋涯摁着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摁回床上去。 “不行,我要见她,我有话要问她。”周玉烟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宋涯:“你这样的身子,怎么去见她?” “你扶我去,”周玉烟仰着脸问他:“好吗?好不好?” 她因失血过多,原本娇艳的脸变得苍白无比,这本该不好看才是,但当周玉烟软下声音求人时,看着却另有一番风味了。 宋涯垂着眼看她一会儿,突然站起身。 周玉烟以为是要扶她的意思,高兴地把手伸过去,谁料宋涯的手却越过她的手,直接落在她的腰上,然后一个用力,将她抱起。 周玉烟怕摔了,忙将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问着:“你为什么要抱我?” 宋涯淡淡说:“你走一步歇三步,扶要扶到什么时候,等你到了,乐桃都已经下山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周玉烟若有所思地点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突发奇想地问道:“你抱人如此熟练,以前是抱过哪家姑娘吗?” 宋涯斜睨她一眼,“师姐觉得呢?” 周玉烟撇嘴。 抱人抱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没少抱过姑娘,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故意把问题甩过来。 她想说两句呛他,可宋涯却已准备带着她出门,所以周玉烟说:“等等,你帮我拿个东西。” 宋涯听她的指令,从妆奁的屉子里,抽出一张纸来。 周玉烟拿在手里握紧。 云雾自脸边凉飕飕地掠过,乐桃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放大。 宋涯将周玉烟放下,便挪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把地方让给她们两个人。 周玉烟扶着粗粝的山门,等站稳身子,这才抬头打量乐桃,她比起从前瘦了不少,眼窝凹陷下去,下巴也发着尖,想来是在禁狱受了不少苦。 因为并没有人送乐桃,所以,空旷的地面上只有她们俩。 乐桃看到周玉烟,跟往常一样嘲讽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伤还没好,就急着跑过来看我的笑话,现在你看到了,满意吗?” 周玉烟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只问道:“你为什么要当众揭发你父亲的真面目,你明知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乐桃冷笑一声说,“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想做便做了。我反正是个恶人,既如此,何不做个天底下最恶的恶人?背父弑友的名声传出去,人人都当我是洪水猛兽,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了,如今谁都知道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谁都要畏惧我三分。” 周玉烟抿唇,“你在说谎。” “说谎,我有什么谎好说,我就是——”话说到一半,乐桃却顿住,因为周玉烟踉跄地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袖子,朝上一拉。 乐桃的手臂上遍布着丛生的鞭痕,鞭痕太过,还没恢复好,就有新的覆在上头,因而新旧伤痕叠加,每一条鞭痕看上去都像两指粗的蜈蚣,张牙舞爪地在她纤弱的身体上霸占领地。 乐桃脸色一白,拍开周玉烟的手,厉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周玉烟神色淡淡,问道:“这些是你练鞭子练出来的伤口?” 乐桃点头说:“是。” 周玉烟:“我练剑这些时日,从未让剑打到身上,可你这软鞭倒是奇特,鞭鞭都像是朝着自己来的了,你嘴上说是练出来的伤口,可我瞧着,怎么是人用力打上去的。” 乐桃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宗内练鞭的弟子只我一个,不是我自己,还能是谁?” 周玉烟:“练鞭的弟子是只你一个,但......长老呢?” 乐桃握紧拳。 周玉烟心下了然,说道:“这鞭痕是你父亲留下的吧。” “是!是我父亲打的!你满意了!”乐闻年不爱她的事实被这么直接点出,乐桃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剩下,她干脆承认道:“所以我嫉恨他,借此机会向他复仇,怎么,不行吗?” 周玉烟又问道:“那杨意情呢,她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这话问得乐桃一愣,她蓦地转过身去,含糊道:“谁让她跟你走得那么近,她活该!” 第60章 杨意情都变成那样了,乐桃居然连半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周玉烟心中有气,语气里救带着责怪:“你为什么总要以最坏的心思去想别人,杨意情与你做朋友这些年的情分难道都是假的吗?你与她朝夕相处的回忆,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信函,扔到乐桃脚边,“你费尽心机,就为了抢夺秘境试炼的机会,可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方曲箬根本就没想抢你的,这是她写给于天水的密函,你自己看!” 这封信,是很久之前方曲箬拿来问她的,当时方曲箬才入于天水门下,紧张到怕写错字,特地拿来给周玉烟过目,周玉烟看过后说没问题,她才照样又誊写一份。 乐桃只看了一眼那纸张,便收回视线,低声道:“......我不信,你骗人。” 周玉烟觉得乐桃简直冥顽不灵,“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好骗你,你还有哪里值得我骗!” 她特地来见乐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你站住。”乐桃喊住她。 周玉烟回头,本以为会看到乐桃气急败坏,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乐桃泪流满面的样子,于是那些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 乐桃哭得很狼狈,没有半点往日的骄傲,她只像个疯子一样大喊着:“周玉烟,你以为谁都有你那样好的家世吗,你以为谁都能在爱护里骄纵着长大吗!我不是,我娘也不是!” “我娘只是我爹的侍女,就算生下我,也不过就是被抬成个姨娘,她无权无势,只能任府里的大太太欺,若不是我有点修真的天赋,我娘早死了!” “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人吗?这天底下有谁不想做好人?可是我......”乐桃指着自己,哽咽地说:“我有得选吗?我只有讨了我爹的欢心,才能让我娘有那么一丝喘息的机会。” “乐桃、乐桃,”她说着大笑起来,“我还不如叫乐讨。” “周玉烟,你知道吗,我爹眼里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他只是把我当成利用的工具而已,要是我不行,下头那么多的弟弟妹妹,随时准备把我和我娘一起吃了。” 乐桃用含着泪的眼睛,看向周玉烟:“你说,我有得选吗?” 周玉烟:“......你没有对杨意情动手,是不是?” 乐桃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她瘦削的脸颊落下,“是。” 原来那天她的伤心,不是演戏,而是真的。周玉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去形容现在的心情,她觉得难受,好难受,难受到气都有些喘不匀。 乐桃再次睁眼时,眼底的疯狂已经褪去很多,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她问着:“周玉烟,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 周玉烟:“什么?” “我第一个梦想是希望我娘长命百岁。” “第二个梦想,是想成为救世立名的女侠,遨游天地,看遍万水千山。” “你猜后来怎么样?” 周玉烟:“怎么样?” 乐桃虽然在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后来啊......我娘死了。” 第35章 卖身。 “这件事本来我爹不打算告诉我的, 是邓空名,”乐桃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下山之前为了报复我爹, 特地把我娘的死讯告诉我。我当时生气地去找我爹, 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死了才对’。” “从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我爹心里,我跟我娘根本什么都不是, 死一个侍女而已, 哪里值得他伤心流泪。自然了, 我这个侍女生的孩子, 也是低贱万分的, 玷污他的血统不说, 居然还敢不知分寸地质问, 所以......我抢在他不要我之前, 先不要他了。” 乐桃扬着唇,似乎想笑,可她却笑得一副要哭的模样,“周玉烟,你记住, 不是乐闻年不要乐桃, 是我乐桃, 不要这个爹了,他不配做我爹,他不配!”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但是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后悔!为了我娘,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入魔》这本小说的世界观里,父母,是不可违逆的。 乐桃说得没错,背父弑友的名声传出去,她确实会被世人指责。 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凡在场的是旁人,都会对她诸多鄙夷,但周玉烟不会,她是现代人。 弃我去者,我亦不留。 周玉烟沉默一会儿,说:“乐桃,下山之后,好好看看吧,不是只有做女侠才能看遍山川湖海的,普通人,也可以。” 意料之中的谩骂并未到来,乐桃张着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从没有认识过周玉烟,眼前的人跟记忆里完全不同。 “宋涯。”周玉烟朝远处叫了一声,她知道,宋涯听得见。 “等一下。”乐桃叫住她。 周玉烟熟练地搭上宋涯的肩膀,回头看。 乐桃站在原地,向来充满嘲讽的脸,难得变得柔和几分,她嗫嚅着唇,好半天才开口:“帮我告诉杨意情,认识她,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宋涯带着周玉烟走了。 周玉烟窝在他怀里,前所未有的累。 她知道乐桃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恨乐闻年,刚才她眼底满是决绝,周玉烟知道,若她刚才没有对乐桃说那些话,也许乐桃在下山后,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了结生命。 第61章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抬头去看宋涯,按着原著的走向,他最后会变为人人唾弃的魔,届时,他还能如现在这般,想笑就笑吗? 周玉烟抓他衣服的手,不由得收紧。 宋涯察觉到她的变化,问道:“乐桃的话,影响到你了?” 他修为高,自然耳聪目明,所以即便离得远了,周玉烟与乐桃的谈话还是会落到他耳中。 周玉烟对此并不奇怪,只是摇头,慢慢说着:“宋涯,从今天开始我会做一个好师姐,咱们和好吧。” 她不想按着原著剧情悲惨死去,也不想宋涯落得最后人人喊打的下场,他们都要好好的。 宋涯低头,见周玉烟耷拉着眼满是疲惫,他轻笑道:“师姐,咱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周玉烟靠着他的胸膛,听着耳边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眼睛,“我是认真的。” 宋涯微微一愣。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与周玉烟做一对普通的师姐弟,但,不可能,他必须靠她得到太上化煞镜,他没有退路,除非......圣心草现世。 ==禁狱内。 元凌与李满元互看一眼,共同叹了口气。 元凌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亲生女儿的背叛居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他看向牢内的某处阴暗角落。 乐闻年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跟个傻子似的大吼大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哥哥呢,哥哥人在哪儿,等我哥哥来了,我要你们好看!” 他不复往日的风度翩翩,原本整齐的头发变得跟杂草一样凌乱,脸上沾着不知哪儿来的污斑,领口深深浅浅的水渍到处都是,那是流出的口水。 李满元蹙眉冷哼一声,“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做恶事的时候,早该想想今日会落得如何下场。如今宗主让他在禁狱内了此残生,已是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了。” 元凌蹙眉:“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李满元安慰道:“他手脚都被锁灵链捆着,就算没疯,也定然逃不出去。” 元凌这才轻松些,“是,你说得没错,是我多虑了。” 李满元带着他离开禁狱。 而在他们走后,原本仰躺在地的乐闻年,却是默默地握紧拳头,直至有血色渗出。 ==临去秘境前的最后一节剑术课,周玉烟跟方曲箬分在一组。 于天水或许是为了让他们全心准备秘境,所以这节课并没有安排别的事,只是让他们随意地切磋而已。 方曲箬察觉到周玉烟的心不在焉,收了剑,问道:“师姐,是我的剑招哪里有问题吗,我瞧着你心神不属半天了。” 周玉烟想起杨意情空着的桌椅,心里生出无限感伤来,“我只是在想杨意情,她死得那样凄惨,我却没有给她好好祭奠两下。” 不只是她,宗内其他人也都没人提起祭奠的事,她想,许是怕章卫看到后伤心。 闻言,方曲箬瞪大眼睛,尖声道:“什么?!杨师姐死了?!” 她这声实在大,惹得练武场上其他弟子也纷纷看过来。 周玉烟对她的大嘴巴见怪不怪,但她对她的惊讶有些不解,犹豫片刻才问:“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方曲箬轻叹一声,语气悲哀道:“杨师姐死了这么重要的事儿,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嗯,”周玉烟也被她带得多了点伤心,提议道:“咱们挑个日子给她烧点纸钱吧,活着的时候没帮到她什么,死了总该做点事。” “是啊。”方曲箬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剑术课结束后,周玉烟急着赶往采办处,想让采买的弟子下次下山给她捎点纸钱回来。 段书回看着她跑远,忍不住朝身边的上官原风道:“师兄,如今师父入狱,乐桃师妹与邓师兄都离宗,我看这天辰宗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咱们还不如下山,做些喜欢的营生。” “师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不想着报仇就算了,居然如此没有志气,”上官原风眼底闪过一丝凶光,语气中满满的不耐烦,“况且就算师父走了,你不还有我吗,天辰宗哪里不值得你留念了。” 段书回听出他的不悦,赔着笑脸道:“师兄,你也知道,修仙问道并非我心之所向,我呢,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在修仙一途颇有天赋,但无奈心中不喜,所以当初才会跟在乐桃跟邓空名后头蹦跶,就是因为修炼太过无聊,想给生活找点乐子。 但如今,邓空名、乐桃,甚至是他师尊,都没落得个好下场,上官原风不怕,并不代表他不怕。 段书回生怕周玉烟秋后算账,他连最后的体面都留不住,所以找到机会就想离宗。 上官原风丝毫没被他说动,不屑道:“呵,你倒是说说,下山后想做什么营生,若当真比修炼还有趣,我跟你下山也未尝不可。” 他说这话只是阴阳怪气,谁料段书回当真上上下下打量他两眼,然后认真地点头。 上官原风正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书回微微红了红脸,避开他的视线,支吾道:“卖......卖身。” “你!”上官原风怎么也没想到他狗嘴里吐出来的会是这么句话。 段书回浪荡惯了,卖身于他而言,又能抱姑娘,又能拿钱,实在是十足的美事。 可对上官原风而言,就是羞辱了,他当即涨红脸,抬手就作势要打段书回。 第62章 段书回忙不迭地跑开,认错道:“师兄师兄,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宗内就剩下这么个师弟能说两句话,上官原风就算再恨他不争气,也不能真的把人给打跑,所以他深吸几口气,勉强平静地问道:“你真就这么想离开天辰宗?” 想自然是想的,但段书回看着上官原风气急败坏的模样,咽了咽口水,还是选择说谎:“不、不想,本来刚才是想的,但经过师兄一番点拨,师弟已经幡然醒悟,回头是岸了。” 他战战兢兢,不做掩饰。 上官原风意识到语气有些重,放缓声音道:“书回,若你真的想离宗,师兄不会拦。” 段书回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 但上官原风却话锋一转,“但师兄有个要求,离宗之前,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段书回点头如捣蒜:“师兄你说,你尽管说,我肯定帮你。” 上官原风:“咱们,要给师父报仇,不能白白让周玉烟如此得意。” 段书回离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躲周玉烟,如今上官原风再让他对付她,他心里是千万个不情愿。 上官原风知道他不愿意,所以退了一步说:“你不愿意帮,师兄也不怪你,不过,你的宝花扇得借我用用。” 第36章 反复横跳。 周玉烟从采办处的弟子手里拿到纸钱后, 挑了个没雨的日子,打算跟方曲箬一起祭奠杨意情。 方曲箬搓搓手臂,有点后怕地说:“师姐, 我怎么觉得, 有点儿冷啊。” 春天过去后中午热,但早晚还是冷,衣服若穿得单薄, 风一吹, 鸡皮疙瘩就会跟着掉。 但说实话,方曲箬觉得她现在不是冷的, 是被吓出来的。 她环目四顾, 周围矗立的树落在眼中像极了阴黑的人影, 耳边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声, 再加上远处灯火飘摇, 影影绰绰的有若鬼火, 无端让人心里发紧。 方曲箬回头, 见一张涕泗横流的脸赫然在眼前放大, 被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蹲得好好的,向后一倒,直接两手撑地坐着了。 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心有余悸地说:“师、师姐,你吓到我了。” 原来刚才她听到的哭声不是幻听, 是周玉烟发出的。 方曲箬抬头见她哭得眼睛红肿, 心里头也跟着悲哀起来, 安慰道:“师姐你别难过,你哭得这样伤心,杨师姐泉下有知, 也不会安生的。” 周玉烟擦擦眼泪,哽咽道:“不是,你挡着风,让烟全刮我眼睛里了。” 方曲箬:“......” 方曲箬:“害,师姐你不早说。” 她拍拍衣服上沾着的灰,连忙站起来蹲到周玉烟身边,好让风吹走纸钱燃烧后呛鼻的烟。 月光斜斜地照着,像是一柄砍头的镰刀,高高地挂在头顶,随时能要人性命。 方曲箬正专心致志地点纸钱,突然感觉到有谁拍了一下她的左肩膀,就问道:“师姐,你好端端地拍我干吗?” 这话问得周玉烟一愣,她说:“我没拍你啊。” “你没拍我,那还能有谁?” 方曲箬一个激灵,想起来周玉烟蹲在她的右边,所以,她的左边按理说是没有人的,那现在拍她的到底是—— 她回过头,一张惨白而眼目圆瞪的脸在眼前放大。 “有、有鬼啊————!”方曲箬扯着嗓子一叫,树林里栖息的鸟雀顿时飞起一大群。 她想扯着周玉烟跑,谁料周玉烟却愣在原地朝女鬼说道:“杨意情?” “杨师姐?”听到这声的方曲箬再次回头,好家伙,这女鬼可不就长着杨师姐的脸吗。 “你没死啊。”周玉烟一把扔开手里的纸钱,走到杨意情跟前看她。 虽然脸是白得像纸,嘴也没啥血色,但从呼吸来看,确实是活人。 杨意情幽幽地开口:“师姐,我听人说,你到处跟人讲我死了。” 周玉烟:“没有啊,我就只跟方曲箬——” 话说到一半,后面的不必再说。 方曲箬摸着后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朝两位师姐一个劲儿讪笑。 “你怎么还活着?”这话好像有点巴不得人死的意思,周玉烟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真是太高兴了。” 杨意情不解:“谁说我死了?” 好像是没有。 周玉烟问:“乐桃不是因为谋害你而被逐出宗门吗,我以为......” “谋害同门弟子,又不是谋杀。”杨意情说,“只要害了就行,又不是非要死。” 好像是这个道理。 周玉烟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华舒之前一直不见人影,是去照顾杨意情了。 “那师姐,咱们这纸钱该......”方曲箬指了指手边的那一堆东西。 下山采买的弟子也是够懂事的,居然还带了纸人纸马纸院子,就为了杨意情在下头过得舒坦。 但现在人没死,整这些就肯定是不吉利的。周师姐买的东西,她又不能随便做主,还是问问比较好。 周玉烟犯难的时候,杨意情说:“带回去吧,华舒说可以给盛清云烧锅用。” 被华舒照顾这么多天,她把华舒抠门儿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提到华舒,周玉烟问:“华舒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怎么放心让病患一个人走夜路,到时候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第63章 杨意情:“本来华舒是陪我来的,但是路上碰见李满元长老了,长老说秘境试炼在即,放心不下华舒,有两句话要交代,所以我就自己先来了。” “原来是这样。”周玉烟问:“你现在恢复到能去秘境试炼的程度了吗?” 杨意情摇头:“不行的,我身体支撑不住。” 她看上去就虚弱,确实也不像是恢复好的样子。 周玉烟叹口气,和方曲箬搀着杨意情,带着她回到了炼药居。 在那之后没几天,秘境试炼终于到了开始的时候。 周玉烟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牌。 它与留影珠都有记录影像的作用,但与留影珠不同的是,玉牌还可以当弟子试炼的通讯和保命道具。 只要在一定距离内,弟子们输入灵力就可以互相交流,同时在遇到危险时,可以及时捏碎玉牌,退出试炼。 夺宝终究还是没有性命重要的。 巨大的传送阵在空地上显现出来。 元凌告诉他们:“此次秘境试炼十分危险,不要贪心,遇到危险也不要强撑,量力而行。”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众弟子的身影瞬间从空地消失。 周玉烟恍惚间,就见眼前的景象彻底改变,天辰宗此起彼伏的亭台楼阁消失,变成了一级小小的台阶。 除了她以外,每个人的面前,都有这样的一级台阶。 周玉烟和师尘光面面相觑,其他弟子也留心着别人的动向。 没谁敢做一个迈台阶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在前头等着他们的会不会是死亡。 直到宋涯迈出第一步。 他神色如常地站上第一级台阶,第二级台阶立马出现,他每迈一步,台阶就多出一级。 原来台阶会随着人的步子增加。 师尘光尝试着放开胆,一级又一级地往上攀登,但走着走着,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台阶一级加一级,层层叠叠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越往上走,空气就越发稀薄,压力也随之增加。 刚才一开始只是普通地迈台阶,但到了现在,师尘光只觉得脚上有百斤重,要是再往上......万斤也不无可能。 在这样的负重下,要如何才能爬完。 师尘光下意识去找周玉烟的位置,但周围的人都开始走了,唯独她还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又看向宋涯,但他面上未有波澜,步子也不曾慢下半分,好像重压未落在他身上。 李满元从探视镜里看到这场景,不由得问起元凌:“今年的试炼怎么和往常都不一样,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台阶?” 元凌提醒道:“你可记得往年有弟子因抢夺他人宝物,而给天辰宗惹出无穷后患的事?” 李满元点头:“自然记得。” “这便是我设置此关卡的缘由,”元凌解释道:“五万级台阶走下来,心术不正者必然会主动放弃,我们只要等就是了。” 李满元一时无言,只好担心地看向华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宋涯额头出了点薄汗,走到最后,每迈上一级台阶,他都觉得身上的骨头要被压碎一次,好在,这漫无天日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他是第一个登顶的—— 等等。 怎么有人在他前头? 宋涯愕然地看着周玉烟朝他摆手,含笑喊了声:“师弟。” 他满心困惑,但还是矜持地没有问。 身边的弟子越来越多,最后一个走上来,不,爬上来的是师尘光。 他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人似的,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气喘吁吁地仰躺在地,跟狗一样吐着舌头。 师尘光余光中看到别人都不像他这样狼狈,有些不解。 宋涯肯定是凭实力上来的,问都不用问,直接略过。他好奇的目光落在周玉烟身上,她不说大汗淋漓,居然连衣服都没乱。 他问道:“师妹,你是怎么上来的?” 周玉烟知道五万层台阶必须靠强大的耐力和坚定的心性才能走过去,但是—— 原著只说必须走完五万级台阶,没规定要怎么走啊。 周玉烟反问道:“你们不会来回跳吗?” 只要在第一级台阶和第二级台阶之间反复横跳,区区五万级台阶,对修士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她还不用像别人一样扛着压力,当然是最快。 师尘光“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道:“对哦。” 算了,师妹是凭借聪明才智,他的脑子比不得她灵活。 师尘光又看向华舒,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是怎么能这么轻松走完的,所以问完周玉烟,就又问起她:“你呢,你是怎么上来的?” 华舒朝盛清云所在的方向努努嘴,语气坦然又无辜道:“师弟背我上来的呀~” 师尘光听得拳头发硬。 可恶,他也好想有师弟背。 弟子们在原地休息会儿后,一个比刚才更大又更复杂的传送阵出现。 周玉烟急着往华舒那儿奔去。 华舒没有灵力,她必须得在她身边保护她才行。 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耀眼的白光即将将人吞没,周玉烟眼看着就要抓住华舒的衣袖,可华舒却嫣然一笑,伸手将她朝某个方向推。 但推完,她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呆愕。 周玉烟只觉得被推到某个人怀里,她回头,想不通是谁让华舒露出这个表情。 第64章 等看到是谁后,她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第37章 第一次。 还未待周玉烟细想, 耳边就传来一道娇呼:“姑娘小心!” 几道飞速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无数刀光随之如雨落下,碗口粗的树原本生机勃勃, 此刻却被拦腰杀死, 粗壮的树干落地,便激起一阵飞沙走灰。 “咳咳咳......”周玉烟伸手挥去迷眼的尘土后,终于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三个长相粗犷、身形壮硕的大汉正劫持着一个柔弱的少女, 而少女胸前还有新鲜的伤口, 似乎是为谁挡伤留下的,此刻不停地流血, 看上去疼极了。 少女别开脸, 决绝地朝周玉烟道:“别管我!快走!” 周玉烟歪了歪头。 她什么时候说要管她了?这姑娘挺自作多情啊。 为首的大汉满脸横肉, 冷哼一声后, 跟背台词似的说道:“齐悦, 既然你敢偷听我们兄弟的机密, 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今日, 我要剥了你的皮, 抽了你的筋,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日日受......额,受......” 他突然卡壳,直到身边的大汉朝他使嘴型, 他才继续说道:“日日受烈火煎熬之苦!” “我今日恐怕是要丧命在此了, ”一行清冷顺着齐悦的脸颊流下, 她深吸口气,继续朝周玉烟凄声道:“姑娘,你快带着那位公子逃吧, 不要再管我了!再在这儿待下去,你们也会没命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眼底还是尚存一丝浅淡的希冀,期盼着周玉烟能出手相救。 但—— 周玉烟只是拉两下宫怀述的袖子,小声说:“咱们走吧,别耽误人吵架。” 宫怀述:“嗯。” 两人瞬间说好,转身就走。 齐悦睁大眼睛,声音也变得尖锐些:“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周玉烟皱眉,看着她抱怨道:“不是你让我们走的吗,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啊?” 齐悦噎了一下。 她是让她走没错,但她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这姑娘怎么回事,居然眼睁睁地看着救命恩人丧命。 齐悦想了想,又说:“可是我刚刚才救了你的命,如今我遇难,你不该也出手相救才对吗?!” 听到这话,周玉烟干脆地掰着手指,和她算起账来:“第一,我没让你救,是你自己跑过来的,而且这三位大哥还好好的,要是想杀我,依旧能动手,所以你其实是没救成我的。” “第二,你救人不成先放在一旁,你还把我衣服弄脏了。”周玉烟指着领口的血渍,不高兴地撇撇嘴,“我这衣服可贵得很,我没问你要赔偿,已经是看在你毫无用处的舍命相救的份上了。” “第三,谁要你救了,我本领高强不说,身边这位公子呢,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妨碍,他早就解决所有了。” 说到最后,周玉烟朝着齐悦,缓慢而又坚定地摇摇头:“而且你还偷听别人的机密,品行不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伸出脖子,朝那三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喊道:“大哥,你们快动手啊!此等奸佞小人,得赶紧除掉才对!” 闻言,为首的大汉愣了两下,说:“姑娘,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忍心弃她于不顾吗?” 周玉烟一脸迷惘:“为什么不忍心?” 大汉:“......” 怎么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周玉烟仰头望天,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大汉:“知道什么?” 周玉烟很是遗憾地说:“事到如今,你们不肯放过这姑娘,也不肯放过我,那我只能......” 齐悦面上一喜,以为周玉烟的脑回路终于正常,便不露痕迹地用眼神示意着。 大汉当即反应过来,说:“你要救齐悦的命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应我——” 他话未说完,周玉烟已经倏然拔剑,果断地朝他们砍来。 得亏大汉反应快躲过去了,不然就冲地面上那半米深的坑,他和齐悦肯定会被砍成两半。 这变故谁都不曾预料到,齐悦惊叫道:“你做什么?!” “大难临头各自飞,姑娘,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呐!”周玉烟面露悲恸,“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这份,好好活下去的。” 她朝大汉们说话的时候,又换上狗腿子的表情:“大哥们,这丫头忒不懂事儿,居然敢偷听你们谈话,看我不砍了她的脑袋!” 齐悦眼珠子都要瞪得掉下来了。 姥姥不是说,修士是这世上最慈悲心肠的吗,她满心以为能靠演戏骗几个修士吃,哪儿知道第一仗就输得这么彻底。 思及此,齐悦也不装了,干脆地露出原形,朝那几个大汉道:“弟弟们上!给她点颜色瞧瞧!” 原本身材高大的大汉,体型越发膨胀,很快就变成了小山大小。 周玉烟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变身,但看到一半,身边的宫怀述出手了。 他速度急迅如风,出手快如闪电,眨眼间,那三个大汉就你叠我我叠你的,全都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局势顷刻反转,齐悦头也不回地逃跑。 周玉烟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兔子跟野猪什么时候也能当姐弟了?” 若方曲箬在场,定然能和她好好聊上两句,可惜她不在。 第65章 周玉烟看两眼宫怀述冷硬的面容。 他跟哑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胜在能打,那她就不计较了。 传送阵传送时,地点都是随机的,不过从刚才齐悦和她弟弟们的修为来看,周玉烟猜测她和宫怀述现在应该是在秘境的最外层。 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被高耸入云的树遮挡着,根本看不到一点太阳,方向无从辨起。 周玉烟又拿出玉牌,给它输送灵力,但上头只显示出宫怀述的位置,这说明,除了他以外,附近就再没有其他的天辰宗弟子。 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华舒怎么样了。 ==进入秘境的时候,萧焕就立马从蛇幻化成一条大白狗。 他的形态变换并非毫无用处,是能带来属性加成的,比如猫形态闪避最强,蛇形态攻击最强,狗形态就是防守最强。 秘境险象丛生,指不定就从哪儿冒出来什么东西咬他一口,保险起见,还是先当狗。 华舒把玉牌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她知道,李满元会从探视镜里看她的一举一动,但华舒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萧焕的存在。 所以,她选择把玉牌摘下来。 玉牌上留下了每位弟子的灵魂印记,但若佩戴者不符,就无法将影像传给探视镜,所以只要把玉牌戴到萧焕的脖子上,李满元就不知道她这儿发生什么了。 萧焕变成狗的时候,比变成猫的时候大很多,几乎都要到华舒的腰,所以她很坦诚地说道:“你好大啊。” 在妖兽眼中,被夸大,就相当于人类被夸帅气一样。萧焕心里高兴,立马就嘚瑟起来,身后的尾巴快摇出龙卷风。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狗模狗样地咳嗽两声,勉强把心里的高兴给压下去。 华舒不知道他的心理变化,只是摸了摸他顺滑的毛,沉默一阵,突然说:“我要骑你。” 她没有灵力傍身,光靠两只脚在秘境里走,走到最后脚肯定要断的。 想到这儿,华舒叹口气,早知道传送阵开始的时候,她就往师弟那儿靠靠了,这样他就能背着她。 不过师弟不在,她还有萧焕,他一贯听话,应该会答应她的吧? 可华舒却没等到萧焕同意,反而他狗头乱甩,神色慌张,似乎......还带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背她很丢人吗? 华舒有点不高兴,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待她呢,他不让骑,她非要骑! “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就是要骑你!”她气呼呼地喊完,就见大白狗“砰”的一下,变成了人。 萧焕红着脸,眼神闪烁,支吾道:“在这里?不好吧。” “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华舒问,“怎么,你不同意?” 萧焕纠结地对着食指,颤着声音,有点委屈地看着华舒:“可是......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呢,我想在个漂亮点儿的地方,不行吗?” “第一次?漂亮的地方?”华舒从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妖兽,他不肯让她骑不能直说吗,还非要找这么虚伪的借口,他又不是大姑娘,这么扭捏干吗。 “呵,”华舒冷笑两声,“你别忘了你体内还有我的子母蛊,现在是我说了算!” 想到子母蛊,萧焕一下子没了精气神,他犹豫纠结了半炷香,最后终于同意,视死如归地朝华舒摊开两只手,“那你来吧!” 华舒陷入沉思。 萧焕变成人形,还朝她打开两只手,她怎么骑? 他这模样,看上去更像是要抱。 华舒醍醐灌顶地点头,原来他是想抱她啊。 行吧,他们二人各退一步。 华舒往前两步,看着高她许多的男人,慢慢把手放到萧焕脖子上,很明显,他身子一僵。 她动作未停,直至两只手都圈住他的脖子,腿也放到他的手臂上,整个人都坐好,才说:“好了,我们走吧。” 萧焕迷惑地睁眼,“这就好了?你不是要骑我吗?” 华舒也迷惘:“是你不想被我骑,然后又摆出这姿势的,那我不就理所应当觉得你是想抱我吗?” “什么抱不抱的,你不是——”萧焕一下子住了嘴。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华舒跟他不一样。 他是妖兽,她是人。 她说的骑,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骑,但他以为的却是...... 萧焕的脸火辣辣的。 操,他还以为她是要跟她*配。 而且,他居然还他妈的同意了! 第38章 夫人。 想到这儿, 萧焕低头,见华舒神色如常,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 她没发现哪里不对。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生气了啊。”华舒瞪着眼看他,装出生气的模样。 不过她生得妩媚, 因而即便生气, 那也是娇艳十足,美艳动人的。 萧焕丝毫没被她“威胁”到, 反而有点不自在地别开眼, 说道:“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 你别说了。” 见他识相, 华舒的气减了几分, 不过心情还是不佳, 因而柳眉微蹙。 萧焕抱着华舒, 默默地在林间穿行着,谁都没有开口,谁都没有出声,但却有股莫名的和谐。 但和谐很快就被打破,有不识相的妖兽跳了出来。 无数条手臂粗细的藤蔓, 跟疯了似的凭空出现, 编出一张大网, 然后用力地盖下,想要把两人吞噬。 第66章 萧焕眼神一凛,连忙跟华舒道:“抱紧我!” 说话间, 他纤白如玉的手指,已然生出刀剑般锐利的指甲,那些看上去粗壮坚硬的藤蔓,在利爪的摧残下,很快碎成一片。 藤蔓察觉不敌之势,很快如潮水般退却。 萧焕侧耳,似乎在听,日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角,引得人目不转睛。 华舒眨巴两下眼。 他不窝囊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分帅气。 “想跑?我让你跑了吗!”萧焕敏锐地看向某处地面,随后一个甩手,就将地面彻底击碎,一只深绿色的妖兽从地底被揪了上来。 萧焕眯了眯眼:“是你。” 绿容也很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自百年前被秦览打败后,就一直躲在秘境里头做个山大王,谁料今日抓修士吃,居然会抓到秦览二弟头上。 新仇旧恨叠加,绿容的语气顿时变得凶恶:“我一定要杀了你,让秦览痛不欲生!” 华舒窝在萧焕怀里,问他:“那个妖兽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萧焕很聪明,再加上在天辰宗隐秘了很多天,早就把人界的语言学得像样,但绿容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妖兽,从未见过人,更别提学人话,所以他们方才交流,说的是纯正妖兽语,华舒自然会听不懂。 “没什么,”萧焕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她,只是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当年秦览能把绿容打得落花流水,他今日自然不能丢了大哥的脸面。 绿容听不懂萧焕的话,但这不妨碍他读懂他的表情,出生讥讽道:“呵呵,萧焕,你以为你能赢过我吗,少白日做梦了!” “是谁白日做梦还不——”萧焕话未说完,发现脚不能移动,立马低头看向地面。 平坦整齐的土地,此刻却变成了深黑色的沼泽,而他双腿陷于其中,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绿容猖狂地大笑,“你以为当年那一战,我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吗,你们会找兄弟,我自然也会找。萧焕,你不是很得意吗,但现在,你变成瓮中之鳖啦!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怎么反抗!” 萧焕当即作出决定,想要把华舒先扔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两个待在沼泽只会陷得更快,再不动手,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可他正打算抛的时候,却见华舒轻飘飘地扬了两下手。 然后,他就停止了下陷,甚至还有上浮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 绿容皱眉担忧地问道:“弟弟,你怎么了?” 沼泽表面冒出了一个泡泡,然后是两个泡泡,最后像是沸腾一样剧烈波动。 萧焕被沼泽吐了出去,他脚踩一棵树的树干,借力找到平衡,抱着华舒稳稳落地。 “哥哥......救......救救我。”硕大的沼泽说完这句话,就变成了一小滩烂泥,像是雨后人踩过后留下的。 绿容大惊失色,然而很快,他也发现身体的不对劲,无力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道:“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焕低头,看着怀里长相妖艳,似乎十分柔弱的少女,语气肯定:“是你做得对不对。” 华舒眼睫微颤,轻声说:“下了点小毒而已。” “小毒?”能让千年妖兽瞬间失势的毒药,在她嘴里居然是小毒。萧焕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来,还好他没跟她对上,不然怕是几条命也不够花的。 绿容心有不甘,但为了活命,还是隐下眼底的恨,佯装着虚弱,开口朝萧焕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萧焕我求求你,你让你夫人放过我吧。” 萧焕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红着脸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成我夫人了?!” 要不是华舒听不懂,他现在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是你的夫人,你那么紧张干吗,还从刚才起就一直抱着不撒手。” 绿容记得,当年萧焕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但如今他不仅抱着个女人,还处处为她考虑。 他自然认为这女人是萧焕的夫人了。 “那、那是我忘了!”华舒虽然是让他抱没错,但也没说什么时候松手,所以萧焕才会一直抱着,现在被绿容这么点出来,他立马触电似的松开。 华舒虽然腿是被松开了,但她手还搂着萧焕脖子,所以当察觉萧焕的动作后,她立马拧住他耳朵,质问道:“好好的,你松手干吗,是不是要造反啊。” 要命了,耳朵是随便摸的东西吗。萧焕红着脸又把她抱回来,嘴也忙不迭地跟上:“错了错了,我错了,你松手,你快松手。” 见他重新抱稳,华舒这才把手松开,萧焕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但气缓到一半,就看到了绿容一言难尽的眼神,他结巴道:“你、你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 绿容“啧啧”两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还说不是你夫人呢,你看你都被她拿捏成什么样了。” 萧焕梗着脖子强撑平静:“我说不是就不是!”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呗,不过依我看啊,也快了,”绿容嫌弃地看他两眼,“要我说,你就是个怕老婆的命,以后肯定得负责看窝带崽。” “你!”萧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绿容体内的毒此时已经快游走到心脏,他不得不停止看戏,转而请萧焕帮忙,“你替我向这姑娘求解药吧,我祝你们俩百年好合......不不不,万年好合。” 第67章 华舒看着萧焕的脸色越来越黑,好奇起绿容究竟说了什么,问道:“那妖兽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你气成这个样子?” 绿容看华舒开口,眼睛登时亮了许多,他催促着萧焕:“你快替我跟你夫人说两句好话,快啊!” 萧焕沉默。 华舒拍拍他的脑袋,继续问:“你说呀,那妖兽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萧焕突然想到什么,朝绿容露出个开朗的笑。 绿容以为这是答应的意思,顿时也激动起来。 但萧焕跟华舒说的是—— “他说他宁死不屈。” ==周玉烟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先碰上的“自己人”,居然会是上官原风和段书回。 她本以为上官原风定会朝她怒目而视,但出人意料,他的反应很平淡,甚至能对她露出笑容。 如此,周玉烟也只能硬着头皮朝他点头。 四个人慢慢地朝着秘境深处而走,人数增加,本该觉得安心,但周玉烟的神经却越来越紧绷,总担心着上官原风和段书回会不会出什么阴招。 但一路下来,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异常,甚至上官原风还替周玉烟挡了两下妖兽的攻击。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忧思太过,冤枉好人,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不多余。 在和宫怀述分开探路后,上官原风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用一条毒蛇,成功让周玉烟双腿麻痹,再也无法移动。 她跌坐在地,用防备的目光看向上官原风,他知道长老们会用探视镜查看状况,所以一定不会亲自动手,那他打算怎么处置她? 周玉烟焦急地查看四周。 而上官原风很欣赏她的反应,甚至还假模假样地关心起来:“周师妹,你怎么会突然被毒蛇咬伤,没事吧?” 周玉烟不理他。 上官原风丝毫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地看着某个方向,直到段书回急匆匆的身影出现。 他手里还握着一株雪白色的草。 “师......师姐,这......这是上等的草药,我......我送给你!”他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实,就把珍贵的草药朝周玉烟手里一塞。 表面看来,实在是一副同门情深的好画面,但究竟是不是这样,就不好说了。 没多久,周围狂风四起,一道威压十足的女声响彻天际:“是谁偷了我的东西,是谁?!” 上官原风和段书回相视一看,瞬间做好某种决定。 上官原风佯装担忧道:“不好,这灵草的伴生妖兽来了,咱们得赶紧跑才是!” 段书回“犹豫不决”地说:“可是......可是周师姐被毒蛇咬伤,不能移动,咱们必须得带着她一起走!” “你疯了!”上官原风劝道,“妖兽法力高深,你我全力逃跑都不一定能逃得出去,何况带上她。” 段书回:“那我们......” 上官原风:“咱们得赶紧走。周师妹只要捏碎玉牌,定能安然无恙的。” 段书回终于同意:“只能如此了。” 看他们演戏的周玉烟咬着牙。 若想不出办法,她的确只能靠捏碎玉牌活命,但捏碎玉牌,她也就必须得离开秘境。 来都来了,什么都没得到,苦不是白吃? 她心里权衡着选择,但风越来越大,妖兽眼看着就要到了。 周玉烟认命地摸上腰际,正准备用玉牌,却突然一愣。 她的玉牌,不见了。 第39章 非他不嫁。 周玉烟终于明白他们的打算了。 若玉牌在身, 她当然是死不了的,但玉牌被偷走,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就算长老们亲眼看到她死在妖兽爪下, 也无法给上官原风和段书回定罪。 因为他们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不是不想救,而是自身难保, 这个情况下, 他们只能暂时选择离开,而丢失玉牌的她, 死在妖兽爪下, 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她会不小心地“弄丢”令牌。 周玉烟双手捏拳, 握得紧紧。 他们想要她死, 可没那么容易。 或许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时, 人出于自保脑子会飞快转动, 周玉烟眨眼间就已经想到了解决措施。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 将段书回带来的草药混着什么东西吞下了。 上官原风本想等妖兽撕碎周玉烟时再离开,他算准了时间,知道妖兽动手的空隙足够他逃生,但在妖兽动手前,活蹦乱跳的周玉烟却已经先一步气若游丝了。 红润有光泽的脸, 也瞬间白得跟纸扎人似的,上官原风搞不懂她的打算, 但罡风四起,他不由得抬头,见一只黑到发亮的大鸟出现在天幕。 下一秒, 巨鸟落地,变成了一个盛怒的女子。 空气中还残存着风雪兰的气息,墨羽嗅到后,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她的视线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掠过。 她修为太高,导致一眼看过来,就叫人怕得呼吸都停止。 虽然周玉烟不明白段书回是怎么从这等级的妖兽手里抢到草药的,但现在,保命最重要。 她立马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段书回,虚弱地说道:“师弟,你对我下如此狠手就算了,居然还做出偷盗之事,你快将草药还给仙女姐姐!” 大概没有谁不喜欢被夸,墨羽被“仙奴姐姐”四个字戳到心扉,连带着周玉烟看得都顺眼起来,问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师弟偷了我的草药?” 第68章 “是!”周玉烟痛不欲生地开口,满脸的怒其不争:“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品行低劣的事,我好心相劝,他却出手,将我打得奄奄一息。” 话音刚落,她又呕出一口鲜血,洁白的衣领瞬间被鲜红色占据。 “我、我快不行了,”周玉烟无力地抬眼,尝试唤回段书回的人性,“师弟,算......算师姐求你了,你快......快把草药,还给......还给仙女姐姐吧,这是师姐......最后的......遗言了......” 她的眼神逐渐浑浊,直至失去最后的光。 周玉烟脑袋一歪。 卒。 段书回看得人都傻了。 谁能告诉他,周玉烟是从哪儿吐出那么多血的,这根本不是人能吐出来的量吧!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但墨羽不是人,她信了。 她看一眼周玉烟白到发青的脸,还有毫无起伏的胸膛,冷眼朝段书回说道:“你这个恶毒的阴险小人,还不把我的风雪兰还来!” 段书回:? 还真有傻子信啊? 他愣神之际,上官原风已将他一脚踢开,提醒道:“师弟,小心!” 在段书回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有三片羽毛戳在上头,虽是羽毛,却坚硬无比,导致地面出现蛛网形状的裂痕。 裂痕还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足以看出墨羽的修为有多么高。 段书回真不知道墨羽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他大声地解释道:“我没拿你的风雪兰,是我师姐拿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墨羽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身上明明就有风雪兰的气息,你骗不了我的!” 段书回被噎得说不出话。 的确,周玉烟只摸了一下风雪兰,而他一路拿回来,身上的风雪兰气息更重,墨羽会怀疑他也正常。 但问题是,他真的没拿! 这妖兽也真的是个傻子! 墨羽修为高,攻击自然也猛烈,她只要伸手,就能将手边的空气化为威力十足的暗器。 力度大,攻速快,还又无形,就算想防也心有余力不足。 段书回很快挂彩,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他朝上官原风露出求救的眼神。 上官原风沉默一瞬,很快地替他做了决定:“师弟,捏碎玉牌吧,不然你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墨羽看着就不像要留他一命的意思。 段书回咬着牙,避开墨羽的几支羽箭后,毫不迟疑,果断地拿出玉牌捏碎。 他的身影出现扭曲,然后,瞬间消失。 目标就这么在眼前消失,墨羽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她高抬双手,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乌云遮日,树木扛不住重压,被连根拔起,随着风乱转。 墨羽赤红的双眼看向上官原风,她将手中凝聚起的风球一股脑地扔向他。 风球所经之处,草木尽毁,山石崩裂,上官原风纵然拼出一身灵力,也只是让风球稍微偏离了一点点方向。 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也许有一根发丝那么多。 他如断线般的风筝,瞬间被拍飞。 而第二只风筝,则是在一旁装死的周玉烟。 她偷摸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天空与浮云在眼前飞速倒退。 若忽略被拍飞的事实,其实风景还挺美的。 在确认飞到墨羽注意不到的安全距离后,周玉烟拿出不许符,朝自己脑门儿上一贴,喊道:“不许飞!” 她的身体在空中顿住,然后开始下坠。 仅凭她的修为,还不足以与墨羽抗衡,若不用不许符停下,等她自己停下的时候,估计早就成了被拍在山崖表面的碎肉。 但下坠不同。 周玉烟靠灵力凝聚剑表,剑尖插地,单膝着地。 这一幕,很像古装剧的大侠出场,这时候,应该配上落叶微风,还有围观群众惊愕的眼神。 周玉烟抬头,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几十张怔愣的脸。 苏幕率先开口叫她。 “少夫人?!” 听到这声的其他人,也跟着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周玉烟:? 她的视线从他们衣服上印着的家纹掠过。 靠,她去哪儿不好,居然偏偏到了离缘谷弟子的营地。 温嘉玉呢,温嘉玉没发现她吧。 想到这儿,周玉烟立马缩着肩膀朝旁边看。 苏幕看懂了她的动作,嘴角一抽,说道:“您放心,少主不在这儿。” “温嘉玉不在?”周玉烟心里的石头落下,肩膀也跟着一松。 “嗯......”苏幕有点难为情地开口。 “少主说带着我们找您不方便,就一个人偷跑了,谁承想,您自己送上门......不,您自己来了。” “他不在啊,那就好。”周玉烟拍了拍胸口,刚打算迈步子,却没想到苏幕伸手拦她。 她皱眉:“你干什么?” 苏幕讪讪地收回手,只一个劲儿地赔笑,“少主找您找得都快发疯了,如今您出现,我怎么能让您走呢,就算走,也得见了咱们少主再走不是?”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而且少主要是知道他们放走少夫人,肯定会扒了他们的皮。 其他离缘谷的弟子也想到了这点,一个个的都拿着剑,跟看保命符似的看着周玉烟,眼睛看得发绿。 第69章 周玉烟被他们盯得发麻。 但她还是得走,不然等温嘉玉真来了,她就走不了了。 此时,苏幕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只木头制成的麻雀,然后朝天上扔。 麻雀一被扔出去,就好像变成真的似的,扑闪着翅膀就要飞远。 “不许送信!”周玉烟急得要拿剑去砍。 苏幕又赶紧拦,“哎呦哎呦,少夫人别别别。” 他嘴上说得好听,但却不停朝其他离缘谷弟子使眼色,于是他们都纷纷从怀里掏出木雀。 刚才只是一只,现在一下子变成一大群,周玉烟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她拿手指着苏幕,又是生气又是威胁地说道:“好啊,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苏幕虽然怕,但为了少主的幸福,他知道自己今日必须挺身而出!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你们,给我把少夫人围住,绝对不许让她跑了!” 周玉烟眼看着一群人密不透风地把她围住,别说她了,估计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眼睛一转,方法就来了,周玉烟把剑抵在自己细嫩的脖子上。 苏幕如临大敌,连忙问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快把剑放下,快放下!” 见这方法奏效,周玉烟一喜,但面上未露半分,只说:“你们再不让我走试试!” 她说着又把剑逼近一寸。 苏幕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放走少夫人肯定不行,但是让少夫人受伤也不可取,少夫人就是断一截指甲,少爷都要扒他的皮。 他是人,又不是洋葱,哪儿有那么多皮好扒。 苏幕打算先拖延时间。 周玉烟四处乱看,试图找到防备没那么严的地方,好让她逃出去。 然后,她就在西南角的位置,看到了宋涯。 他显然也没想到在前头等着他的是这样戏剧的场面,脚步微微一顿。 周玉烟在心里大叫:来了,来了!救星来了! 男主就该及时救女主于危难,然后狂刷女主好感才对! 可是,救星宋涯脚步一顿,慢慢转身了。 周玉烟:靠,臭小子想当没看见。 他想跑,那她非得拉他下水。 思及此,周玉烟也不拿剑架在脖子上了。 苏幕以为游说政策生效,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周玉烟伸手一指,朝着某个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 “看到那个人没有,我非他不嫁,除非他死了,不然我绝对不会嫁给温嘉玉!” 第40章 可恶。 无数道饿狼般的眼神, 一下子射向宋涯。 少夫人怎么可能有错呢,她只是不谙世事,所以受了蒙蔽, 只要把这故意勾引的小子除掉, 少夫人就能跟少主永结同心了! 宋涯听见周玉烟的话,心知逃不过去,干脆停下步子, 朝她淡淡地喊了声:“师姐。”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 清润的嗓音也十分好听,可周玉烟却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朝他讪笑两声。 对不住了师弟, 比起你的清誉, 还是她的自由更重要。 思及此, 周玉烟不再犹豫, 朝他说:“师弟, 不要管师姐了, 你快跑啊。” 她说着明眸含泪, 哽咽起来:“今生能与师弟两心相许,我周玉烟已然无憾。” 她又朝苏幕道:“求求你,过他吧,我......” 语未尽,泪先流。 苏幕看了直呼好家伙。 少夫人对少年如此痴情, 他还能留? 他立马朝身边人使眼色, 大声道:“弟兄们, 干他!” ==李满元在探视镜里看不到华舒的身影后,急得额头不停出汗。 一旁的于天水看见了,说:“探视镜里华舒的灵魂印记还在, 说明她还活着,你只是一会儿看不见而已,有什么好担心。” 她说着又提起不在场的两个人,“你看元凌和章卫哪儿像你这般紧张,他们连人影都没一个。” 李满元皱着眉反驳:“杨意情又未曾进秘境,章卫看与不看,又有什么要紧,至于元凌......他只是一时有事不在,过会儿便会回来的。” “行行行,那你就担心吧,”于天水撇撇嘴,又说:“不过,你难道就只关心华舒,不关心你另外一个弟子?” 她睁着漂亮的长眸,把李满元的窘迫看在眼里。 李满元红着脸,咳嗽一声:“谁、谁说我不关心,我这就来看。” 他大手一挥,探视镜上就出现了盛清云的身影。 此刻,盛清云正别着脸,大声说:“不要,我才不背她呢,原先在天辰宗我就成天背师姐来背师姐去的,到了秘境还要背人,驴都没我这么勤快的。” 他说着又把下巴朝上抬了点,俨然不愿屈服。 “我可是你大师兄,”师尘光啧了声,“师兄请你办事儿都不成吗?” 盛清云态度坚决:“不成。” 师尘光伸手指他:“你小子别太嚣张啊。” 闻言,盛清云转过脸看他,说:“我哪儿嚣张了,分明是你欺人太甚,真这么放不下这姑娘,你自己背啊,让人背算什么本事。” 师尘光瞥了眼那坐在地上的柔弱女子。 说实话,不是他想偷懒,而是他打心眼里儿抵抗和陌生女子接触,但这姑娘受了伤又不好不管,所以只能让盛清云来背。 哪儿知道盛清云在天辰宗还唯唯诺诺一个人,到了秘境,骨头就硬了,说什么也不同意。 第70章 想到这儿,师尘光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他看着盛清云,然后边叹气边摇头。 盛清云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问道:“你摇头做什么?” 见他上钩,师尘光问道:“盛清云,你是不是怕你师尊和师姐啊?” 他说着啧啧两声:“男子汉大丈夫,胆子居然如此之小。” “谁说我怕了!”盛清云梗着脖子,继续说:“还我胆子小,刚才来的一路上,你叫了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要是胆子小,那你连胆子都没有!” 师尘光没想到激将法刚用到一半,就挨了盛清云一通数落,当即就有些较真,“喂,我可是大师兄,你这么朝我说话,分明是不把我放心里。” 盛清云哼一声,“什么大师兄,不就是靠年纪混上去的,要是我进宗再早些,指不定今日就是你喊我师兄了。” “盛清云,你瞧不起我是吧!”师尘光连道三声好,“亏我还当你是君子,原来你和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也没什么区别。” 世上哪儿有人乐意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人,若说刚才盛清云只是为了遮掩怕李满元的事实,才说那些话,此刻倒是多了点真心实意。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指着自己:“我是小人?” 师尘光不答反问:“不是你还是谁?” 盛清云:“我当初就不该给你治伤,干脆疼死你算了!” 提到治伤,又牵扯出别的事,师尘光:“你不提治伤还好,提到治伤我就难受,你要了我多少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别把自己说得跟救世济民的圣人似的,有本事,你把拿我的东西都吐出来啊!” 齐悦眼见着二人吵架愈演愈烈,适时地咳嗽两声。 刚才弟弟们被打晕后,她就趁乱逃跑,谁知道没跑多久,就碰上他们两个,她不知他们实力几何,只能装作柔弱无辜的女子,谎称扭伤了腿,来骗取他们的同情。 但两人却为背她的事儿吵起来,要是动静引来别的修士可就不好了。 齐悦又虚弱地咳嗽两声,她睁着微红的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倔强道:“两位公子不要再为我的事争吵不休了,小女子看着心中实在不忍。” “闭嘴!” 盛清云和师尘光同时开口,说完,二人相视一眼。 师尘光冷笑道:“我是大师兄,你怎么好跟我同时开口,目无长幼尊卑,实在不像话!” 他很少拿着大师兄的身份压人,但现在情况所迫,不得不这么说:“盛清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姑娘你是背还是不背?” 盛清云固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就、不。” 师尘光:“那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盛清云面露不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杀鸡都难,还想对我不客气?” 师尘光生气地说:“你终于把你的真面目暴露出来了!” 在一旁听着的齐悦耳朵一动。 三脚猫功夫? 那也就是说,这两个修士修为都不高咯。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们,她早就饿了,现在正是吃点什么补补的时候。 盛清云见她安然无恙地站起来,不解地问道:“姑娘,你不是扭到脚了吗,怎么......” 齐悦嚣张地迈着步子,仰天大笑两声,“那是骗你们两个糊涂蛋的,现在,我知道你们俩修为不高,何必还要再装下去!” 她以手抚脸,笑得温柔又狠辣,“你说,你们两个,我先吃谁比较好呢。” 齐悦又皱眉做苦思状,“哎呀,要是有谁先向我求饶,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快害怕,快颤抖吧,她最爱看的就是人类惊恐慌张的表情了! 不过修士应该比普通人类有骨气些,她也许要费些时间,不过......她现在很有时间。 齐悦开始好奇这两个修为不高,又无法忍受下跪之辱的修士,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害怕、恐惧、还是屈辱? 没关系,她都喜欢。 齐悦想着想着,面上的笑意加深些,但下一秒,笑意就僵在脸上。 盛清云与师尘光,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膝着地。 速度太快,用力太猛,甚至激起一圈浮尘。 师尘光皱眉朝盛清云恨恨道:“下跪都要跟我同时,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师兄?” 盛清云的回答是别过脸,压根儿不看他。 师尘光被他这挑衅的行为气到,干脆地拔出初一和十五,“我要杀了你!” 盛清云嗤笑一声,“就凭你?”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药瓶,回敬道:“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杀了谁!” 齐悦:“......” 她伸出双手试图劝阻。 “现在是我要吃你们啊,你们这个时候还要吵架?” “给我闭嘴!” 师尘光又和盛清云异口同声地呵斥她。 这话一出,硝烟味更浓。 师尘光:“今日,我就要杀了你这个奸邪小人!” 盛清云:“懦夫之词,不足为惧。” 二人说话间已倏然站起,师尘光毫不犹豫地朝盛清云冲去,疾如闪电,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盛清云也不是吃素的,他转身避开,就朝师尘光扔去浸了毒汁的银针。 齐悦眼看着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指着自己说:“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要吵架也看看时候啊。” 第71章 她说着又补了句:“我可是妖兽,穷凶极恶的妖兽,会吃人的,特别可怕的哦。” 但两人根本不看她,只顾着打对方。 齐悦还没这么被人忽视过,正打算发怒,但身子却突然变得无力起来,她惊恐地抬头,发现空气中正飘散着无数细小的粉末。 她瞬间明白,看向盛清云。 是这小子使的毒! 中毒的不光是齐悦,还有师尘光,他原先还有力气提着剑,现在人也立马软了下来。 他呆呆地跌倒在地,看着盛清云:“你......” 话尚未说全,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盛清云颠着手里的瓶子,得意地狂笑。 “师姐的毒就是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仗着师兄的身份猖狂!” 想着,他还觉得心里不服气,就地取材,用食指在地上沾了点黑泥,一笔一画地在师尘光脸上,写了“王八”两个字。 写完,盛清云才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离开。 丛探视镜里看到一切的李满元,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于天水的目光。 偏偏这个时候,元凌回来了,他径直走到探视镜前,看着狼狈的师尘光,长眉微皱,讶异道:“怎会如此?” 于天水的话刚到嘴边,就见李满元紧握双拳,用嫉恶如仇的眼神,愤愤道:“可恶的妖兽!居然敢这么对元凌长老的弟子,若被我碰上,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于天水:“......” 真的吗,她不信。 第41章 少主。 周玉烟见一部分人朝宋涯那头去。 此时不跑, 更待何时! 她找了个包围弟子没那么多的方向,提着剑就开始猛冲。 苏幕余光中看到她的动作,赶紧命令道:“不能让少夫人跑了!快追!” 他已经到了宋涯面前, 再转身去追少夫人显然不现实, 先不说来不来得及,要是分神的时候被这少年偷袭可就不好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拿下少夫人的情郎,然后再去追少夫人。 苏幕眯着眼打量宋涯。 少年的容貌的确极好, 与少主不分上下, 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 若换成旁人,苏幕还不至于如此严阵以待, 可眼前这位虽生得白净俊秀, 但一双黑眸冷冽又幽深, 平白叫人无法忽视了去。 苏幕全神贯注, 握紧了手中的剑, 正准备攻击, 却见少年突然敛眸, 朝他衣服上的家纹掠去一眼, 轻声问道:“阁下可是离缘谷之人? ” 苏幕点头道:“正是。” 话一说完,就见少年长眸微弯,露出个友善至极的笑容来,他说:“都是误会。” “我名宋涯,乃周师姐同门师弟, ”他收起剑, 坦然道:“我与师姐之间并无情分, 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苏幕虽然还不信,但宋涯收了剑且毫无攻击姿态,所以他只得半信半疑地让其他弟子停止攻击, 听宋涯继续往下说: “其实师姐这些时日已明白你家少主的心意,但你家少主却迟迟不曾来寻,她因而心中气恼,便故意说与我有情,好让你家少主着急。” 苏幕犹疑地朝身边的弟子看,可那些弟子又怎么能给他正确答案呢,只能是再回个困惑的眼神。 宋涯复举起剑。 苏幕心神一凛,以为宋涯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好反击。 谁料宋涯举起剑,却没有朝着他们,他径直飞掠到周玉烟面前,将剑指向她,漫不经心地说:“师姐,你要到哪儿去呢?” 周玉烟还指望宋涯分散火力,谁料他转眼就投了敌营,跺了跺脚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宋涯不回她的话,只略微转身,朝身后的苏幕道:“看见了?我师姐方才只是在演戏,她分明对我无情。” 周玉烟没想到一时情急的跺脚,会被他说成演戏的证据,当即缓和了语气,朝他软声道:“师弟,你忍心把师姐让给旁人吗,你忘了我们花前月下的回忆了吗。” 她死命地朝宋涯挤眉弄眼,希望能唤回他的良知,帮她跑路。 可宋涯只是举着剑,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旁边围着的离缘谷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两人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周玉烟知道宋涯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变,他是铁了心要帮离缘谷,她这会儿绝对是逃不走的。 但她逃不走,他也别想好过。 周玉烟略微思忖一阵,收起剑走到宋涯跟前,握住他没拿剑的左手,放到自己颊侧,轻轻地蹭了蹭,然后用她这辈子能夹出的最娇软的声音喊着:“师弟~” 肉麻死你! 看你恶不恶心! 宋涯唇角的弧度渐渐收敛,黑眸定定地落在周玉烟身上,他用力地把手抽回,冷硬说道:“师姐的戏演得过了。” 他退到离缘谷弟子的身后,不再拿剑指着周玉烟。 苏幕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周玉烟知道逃不走,也不挣扎了,找了棵粗壮的树,就靠着树背坐下。 苏幕无声地命令着。 于是,离缘谷的弟子就以周玉烟和宋涯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周玉烟用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 苏幕在不远处的地方,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过来,恭敬问道:“少夫人,您的衣服脏了,可要更换?” 第72章 温嘉玉有洁癖,苏幕跟随他这么多年,也养出了爱干净的习惯,而周玉烟刚才装死,吐了一身的血,看着实在是吓人。 苏幕一开始看见就被吓得不轻,可周玉烟的活蹦乱跳让他明白,她衣服上的血不是她的,但即便如此,还是要骗少夫人把衣服换了,不然少主看见,一定要责怪他没照顾好。 周玉烟眼珠子转了转。 换衣服的话......这些男弟子肯定要回避,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跑路了? 她答应道:“换!现在就换!” 苏幕拿出衣服,又让身边的几个女弟子带周玉烟往隐蔽的地方走。 周玉烟抱着衣服,假模假样地欣赏着。 女弟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直言道:“少夫人还是放弃吧,这里有离缘谷的结界,您逃不出去的。” 闻言,周玉烟抬头,果然看到结界的波纹,只是波纹太小太隐秘,她刚才只顾着想逃跑的事儿,所以忽略了。 她丧气地把衣服换好,换好衣服后,开口让女弟子带她回去。 女弟子们转过身,在看到她时,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艳。霓裳羽衣裙,果然配少夫人,少主的眼光真是好。 周玉烟沮丧地回到营地,回去的路上,经过宋涯身畔,见他抬头看她,她当即回了个眼刀,语气也很冲:“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宋涯愣了一下,别开头,不说话。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周玉烟的火气反而更大了。 要不是宋涯,她早就跑了,何必在这儿跟坐牢似的被人看着。 他凭什么舒坦! 但她不能直接动手,得想法子让苏幕他们为难宋涯。 周玉烟不走了,她干脆在宋涯身边坐下来,和他肩膀并肩膀地靠着。 宋涯身子一僵。 见他没躲,周玉烟干脆伸出双手把他整个人抱住,然后“情真意切”地说道:“师弟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离缘谷的人拆散我们的,我这一生只爱你。” 说完,周玉烟就开始看离缘谷弟子的反应,见他们个个如临大敌般看着宋涯,正打算继续说肉麻的话。 但却有另一队人迎面走了过来。 苏幕率先站起,朝着那方向皱眉道:“沈流霞,这里是离缘谷的地盘,不是你流光派的地方!” 沈流霞是流光派宗主的儿子,而流光派与离缘谷向来不对付,现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方的弟子纷纷拔剑,氛围剑拔弩张。 但先收剑的是流光派,沈流霞微微抬手,那些神色紧张的弟子就把剑收回剑鞘。 但即便如此,苏幕还是皱着眉,冷脸看着他们。 沈流霞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身后,问道:“那位,是周玉烟?” 他用手摸着下巴,说:“早就听说玄灵山庄的二小姐是位绝世美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沈流霞的目光一点点游移着。 周玉烟垂下头,却仍然掩盖不住容貌倾城,肌肤赛雪,乌顺的长发在身后流水般倾泻,身洁白的羽衣裙又在漂亮之外,给她添了不可亵玩的清冷出尘,任谁看了,只怕都会沦陷。 苏幕被他的轻佻激怒,一个闪身就挡到周玉烟身前,道:“沈流霞,你是不想要你那双眼睛了吗!” 沈流霞被他挡了视线,有些不高兴,但想起正事,还是收起脾气,吊儿郎当道:“苏幕,我要与你家少主议事。” 少主? 温嘉玉明明不在这儿啊,他跟谁议事? 周玉烟想不明白。 苏幕也想不明白,皱眉道:“我家少主不在此。” 沈流霞嗤笑一声,“你当我傻子吗,你说你家少主不在这儿,那我倒是要问问,周二小姐怀里抱着的是谁?” 周玉烟终于想起来手还搭在宋涯肩膀上,赶紧收回。 收回的时候,心里不禁嘀咕,她是心眼儿大,不小心忘了,但宋涯心思细腻,处事谨慎,他也会忘吗? 她不由得去看,但宋涯只是垂着眼,浓密纤长的眼睫遮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苏幕反驳着沈流霞,“你胡说什么,他不是我家少主!” 温嘉玉对周玉烟以外的事儿不感兴趣,很少在修真界露面,所以对沈流霞不认识温嘉玉这件事,苏幕并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觉得胆战心惊。 为什么胆战心惊呢,因为宋涯不仅被周玉烟抱着,还被沈流霞叫少主。 别说温嘉玉,就是他都受不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老婆被人抢就算了,连正夫的身份都没留下。 苏幕越想越觉得害怕,继续朝沈流霞道:“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不然就休怪我不客气!” 一定要在少主回来之前,把这催命的大爷赶走。 沈流霞丝毫没被他的话给威胁到,反而双手环臂,一副闲适的姿态,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一群人,小心谨慎地把他们围在中间保护,都这样了,你还要嘴硬跟我说他不是你们少主?” 他朝苏幕露出些不耐烦的表情,“我可不是傻子,你要骗我,还没那么容易。” 苏幕:“......” 他好累。 来个人把这傻子毒哑吧。 ==万里穹顶如墨,山峰巍峨。纵目远眺,见橙红色霞光正悄悄晕染天际,照亮苍宏古树上坐着的男子。 他懒懒地倚着树干,右手支下巴随意地往外头看,微风吹掠男子浅青色长袍,如墨长发随衣玦轻舞,更衬得他身姿修长,气质出尘。 第73章 男子长眉斜逸,压着其下那双恹恹的黑眸,日光细碎地点缀在他精致的脸庞,顾盼之间便是说不出的神清骨秀。 不知过了多久,葱郁的树林里传来点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木头做的麻雀飞了出来。 心神不属的他眼睛倏然一亮,灵巧地翻身下树,稳稳落地,跟着麻雀慢悠地朝某个方向走。 边走,还边小声嘀咕着:“躲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找着了。” 第42章 喜欢我。 周玉烟的视线在流光派和离缘谷弟子身上来回逡巡。 只要挑起他们的争斗, 她的逃跑就有希望了。 想到这儿,周玉烟唰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朝苏幕道:“沈流霞欺人太甚, 咱们势必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她说着剑尖直指沈流霞, 义正词严地说:“今日,我们离缘谷定要和流光派决出个高下来!” 沈流霞有点困惑地偏了偏脑袋,他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他不就是想和温嘉玉议事吗, 这也算欺负? 苏幕本就想把沈流霞赶走,这会儿听见周玉烟的话, 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整个人精神奕奕, 他面色红润地朝离缘谷其他弟子道:“将流光派的人赶出营地!” 沈流霞不想动手, 他是真心实意想和温嘉玉议事的, 可他还没来记得出声挽回, 身后流光派的弟子脾气上来, 干脆地拔起剑攻去, 刀光剑影霎时无数。 场面热闹得不行。 周玉烟小心地觑一眼周围,见离缘谷弟子都把注意力放在对面,就偷偷摸摸地往后移两步。 她找准空缺,跟入水的游鱼似的,飞快地窜走。 有弟子看见, 大声提醒着苏幕:“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跑走了!” 闻言, 苏幕这才反应过来周玉烟的意图, 跟流光派决战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焦急地问着那弟子:“少夫人朝什么方向跑去了?!” 弟子伸出手指着,“东边儿!” 苏幕懊恼地抓了两把头发。 沈流霞懒懒地提溜着剑, 朝苏幕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家少主不是已经追过去了吗?” “什么我们家少主——”苏幕华说到一半,朝宋涯原本待着的地方看去。 但那里空无一人。 ...... 周玉烟发誓,这绝对是她这辈子跑得最卖力的一回,连在学校跑八百米都没这么拼命。 她将灵力全都凝聚在脚下,全心全意地朝前头跑,身边的树木花草飞快倒退,还未看清就已掠去,风则刮得脸刀割一样的疼。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感到疲惫和乏力,逐渐慢了下来。 白云漫了太阳,四周阒静无声,唯独树叶随风招摇,簌簌作响。 周玉烟找了棵粗壮点的巨树,扶着树干弯着腰,不停地喘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不过,虽然出了汗,身上的衣服却半点都没有被沾湿,甚至,她在跑的过程中碰到无数草木树石,都没在衣服上留下一点痕迹。 周玉烟歇够了,有些稀奇地卷起衣袖看,羽衣裙洁白如洗,还是跟新的一样。 温嘉玉挺舍得啊,这种好东西都愿意给出来。 周玉烟正摸衣服,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宋涯喊她:“师姐。” 若在平时,周玉烟听他主动说话,指不定还能有点儿高兴,但现在,她只觉得这声师姐是怎么听怎么讨厌。 宋涯就站在距她十步远的地方,平静地望着他,与她之前的狼狈相比,他显得从容多了,鬓发未乱,呼吸平稳。 周玉烟看到他就来气,经过刚才投敌的事儿,她对他已经生出警惕,便语气不好地问道:“你跟过来做什么,哼,肯定没安好心。” 她才不会相信他跟过来,是特地保护她,宋涯一定是想把她抓回去交给离缘谷的人。 而宋涯也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诚实又简短地说道:“带你回去。” 宋涯的修为比她高,要是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 单纯跑,就他现在这模样看,根本追她追得毫不费力。 两个法子都行不通,周玉烟暂时又没想到别的,打算先放弃抵抗,打感情牌。 宋涯朝着她,一步步地慢慢走过去。 周玉烟说道:“师弟,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关系了,师姐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你忍心把我送回去吗?” 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他,企图唤醒宋涯的良知。 宋涯步子未见停顿,只是把周玉烟话里的某个词又重复一遍:“患难与共?” 周玉烟眨巴两下眼睛,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宋涯笑了一下,说道:“患难不都是师姐带来的吗?” 周玉烟有点尴尬。 因为事实好像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宋涯刚刚只是路过,要不是她说出“非他不嫁”的话,苏幕他们是不会把他当敌人看待的,那他就能安安生生在秘境探索,根本不用和那么些人牵扯。 周玉烟捂唇轻轻咳嗽两声,稍稍掩饰下尴尬,想了想又问道:“师弟,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离缘谷的人,”宋涯说,“怎么,难道师姐现在才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问你,”周玉烟说,“你知不知道我与他们少主有婚约?” 宋涯“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他们有婚约,不仅知道,还想促成,所以在周玉烟逃走后,才会第一时间去追。 第74章 因为他要亲手,把她送到温嘉玉身边。 “那你还要把我送回去,”周玉烟皱眉说道,“我又不喜欢温嘉玉,和他待在一起我难受。” 宋涯看她一眼,“婚事不是两家人共同定下的吗,师姐若是不愿意,当初就不该定下。” 周玉烟反驳道:“我那时只五岁,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擅自订下婚约,我哪儿能阻止。” 她说着央求起来:“好师弟,你就当师姐求你了,为了师姐的终身幸福着想,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周玉烟仔细观察着宋涯的表情,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不忍。 可是,没有。 宋涯不看她,表情也是淡淡的。 周玉烟有点着急,毕竟除了打感情牌,她真没有别的法子好使了,“我嫁给温嘉玉对你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穷追不舍地替离缘谷的人效忠,还是说他们给你灌迷魂汤了?!” 宋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这里已经没有离缘谷弟子,他作为周玉烟的同门师弟,按理是不应该急着把她送回去的。 他竟然忘了这么大的疏漏。 不行,绝对不能让周玉烟察觉。 宋涯不急着让周玉烟回去了,毕竟离缘谷的弟子肯定会追来,而他只要拖延时间就好。 他想了想,说:“师姐误会了,我说的带你回去,是带你跟天辰宗弟子汇合。” 周玉烟:“你骗人,你刚才分明就是想——” 宋涯打断她的话:“骗人?不是师姐先提的温嘉玉吗,我只是顺着师姐的话说下去而已。” 周玉烟回忆刚才的对话,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宋涯根本没正面承认抓她送给温嘉玉,那些全都是她自己的揣测。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误会师弟了。”周玉烟干巴地笑了两声。 宋涯不说话,天地再次归于寂静。 两个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周玉烟想主动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但宋涯先开口了,他问她:“温嘉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温嘉玉?”周玉烟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个问题。 宋涯解释道:“我听师姐说不喜欢温嘉玉,因而便有此疑问。温少主家世好,出身高,不应该人人喜欢吗?” 周玉烟古怪地看他一眼,“家世好,出身高,就值得人喜欢吗?喜欢不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宋涯原先只是想通过周玉烟的嘴,了解些关于温嘉玉的情报,他没想过她会把话题的重点扯到喜欢上来。 喜欢两个字,他从未听过,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不停地被人骂着孽种。 其实真论起来,小的时候,他也企盼过得些旁人的怜悯、爱惜。 可是,都是虚幻的梦罢了。 梦,总是要醒的,而身上的疼,永远去不掉。 所以,他不做梦了。 周玉烟说:“你的择偶观有问题啊,喜欢一个人不看那些的,看感觉。” “感觉?”这个词是新词,宋涯没听过。 “就比如,你觉得她很漂亮,经常会想着她,然后遇到她会心跳加速,但是又不敢看她之类的......”周玉烟掰着手指头数,边数边说道:“你要是有这些反应,那你八成就是喜欢人家了。” 她说完,见宋涯的表情有些难看。 周玉烟问:“你怎么啦?” 宋涯直直地看着她,说:“没怎么。” 周玉烟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吧?” 宋涯冷硬地答道:“没有。” 他回答得很快,但周玉烟不信,继续说:“肯定有,不过咱们内门的女弟子就那么几个,你到底是喜欢谁?” 她把方曲箬、杨意情、华舒,甚至最后乐桃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可宋涯还是没什么变化。 周玉烟瞬间花容失色,指着他喃喃道:“你、你该不会是喜欢......” 宋涯没来由的有点心慌,怕她真的把那三个字念出来,“你不要自——” 周玉烟说:“你喜欢男弟子啊?” 宋涯愣住。 周玉烟看到他这反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猜对了,宋涯真喜欢男人。 她本为猜对的事儿高兴,可转念一想,宋涯这么大的事儿被她发现,那他肯定...... 果然,抬头一瞧,宋涯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周玉烟颤颤巍巍地想补救方法。 “师弟,其实喜欢男人呢,也没什么不好,你放心,师姐我一定给你打掩护,保证死了都不把这事儿说出去。” 她伸出四根手指头,对天发誓道:“真的,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玉烟见他情绪未好转,想了想,英勇做出牺牲,“那这样吧,咱俩说好了,我给你打掩护,以后旁人要是发现这件事,你就说你喜欢我,我保证应下!” 她以为说完这话,宋涯会好些。 可他的表情,更难看了。 第43章 吻。 周玉烟有点犯难, 哄男人怎么哄,她不会啊。 这玩意儿老师课堂上又不教,而她母胎单身, 没谈过恋爱, 就算想学也不知道从哪儿学。 烦死了,男人真麻烦。 周玉烟摸着下巴思考,琢磨着哄人的话术, 也就未曾注意到面前的宋涯, 突然脸色发白。 第75章 直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周玉烟才发现宋涯正捂着心口, 面露痛苦地弓着身子, 似乎在经历什么非人的折磨。 她很少见到他这样虚弱的模样, 担忧他出事, 想上前去扶。 谁料手还没碰到他人, 宋涯就猛地拍开她的手, 语气冰冷地说道:“滚开!” 周玉烟白皙的手背, 顿时被打得红肿, 他半点都没留情。 什么态度啊,周玉烟觉得宋涯简直莫名其妙,她好心想扶,宋涯不领情也就算了,语气居然还这么冲, 她又没哪里得罪他。 宋涯不明白她的想法, 他只是痛苦地呻吟着。 魔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气势汹汹地袭来, 而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剧烈。 他忍耐着深入骨髓的痛,努力朝周玉烟道:“......远点。” 宋涯有预感, 他这次,可能无法再保持理智了。 体内的魔气像是受到谁的指引,疯狂而又有序地在体内游走,吞噬着他的灵力,然后,一次比一次的强大。 宋涯再也无法站立,他单膝着地,捏心口捏到指节发白,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耳鸣吵得他头昏脑胀。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说着:“你该醒了,你该醒了......” 宋涯用手用力地拍着脑袋,试图将女音赶出去,可女音却反而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针,密密麻麻地在他脑子里穿:“不要再犹豫了!快醒来吧!快醒过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宋涯痛苦地质问。 周玉烟指着自己,问:“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宋涯已无力去看她,意识迷蒙之间,突兀地听到她的话,他只想让她走,可话还没说出就哽在喉头。 眼前的一切,慢慢被血色侵占。 周玉烟见他晕倒在地,想拍拍他的肩膀,看他是否还清醒,可手伸出去,却停在了半空。 因为方才还昏迷不醒的宋涯,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像是刚睡醒一样,晃荡了两下脖子。 周玉烟原本的心,在他抬头露出那双红瞳时,彻底沉了下去。 宋涯......入魔了? 可那不是后期的剧情吗,他怎么会现在就—— 想法只到这里就结束。 因为宋涯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扼住周玉烟的喉咙,将她如娃娃般提起。 氧气瞬间被剥夺,周玉烟只能蹬着腿,不停地拍打宋涯冷凉的手。 他的手太冷了,根本不是人所能有的温度。 玉烟觉得自己的体温,似乎也从脖子开始,被逐渐剥夺。 宋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眼变成如血一般的赤红色,而眼底则带着毫不遮掩的冷血与残忍。 他在玩。 杀人于他而言,是一场游戏。 周玉烟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秒,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瞬间冒出一个认知—— 现在的宋涯,会杀了她。 一定,绝对。 她的指甲在宋涯手上抠出道道血痕,血珠一点点地渗出来,坠在他白皙若玉的手背,像颗颗璀璨的红宝石。 宋涯丝毫不觉得疼,连眉头都没有皱半分,他只是欣赏着周玉烟痛苦的表情,然后一点点地加重手中的力道,看着她濒死的痛苦与难耐。 不,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周玉烟的视野像20世纪的旧电视一样,开始出现雪花般的黑点。这意味着,再不做点什么,她就要死了。 学过的、见过的、听过的一切,在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出现。 这个方法不行,这个也不可以,还有......还有...... 周玉烟想起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踹去一脚。 宋涯为了躲她,暂且松开了手。 周玉烟被扔在地上,她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甚至连咳嗽都来不及,就赶忙支着身子站起来,疯了似的朝远处跑。 她没想到临行前,在师尘光那儿学到的招式,居然会派上用场,果然,世上没有男人不怕下三路被攻击,哪怕是魔。 周玉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她只是机械般不停抬腿,直到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消失,直到口腔里有铁锈味开始蔓延。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余光则一直注意着周围,待看到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山洞后,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宋涯会追上她的,而她,已经跑不动了,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躲开宋涯的追击。 但周玉烟知道,她的运气不好。 原先在外头跑,还听不分明,等入了洞穴,脚步有了回声,她终于知道身后,宋涯的脚步始终在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追逐着、戏弄着猎物,待猎物筋疲力尽时,才大张着獠牙缠绞上来。 身体内残存的力气,在此刻消耗殆尽,周玉烟终于抵抗不住,跌倒在地,喉头蓦地涌上一口腥甜,可她强行咽了下去,用手开始摸索着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也出现了暂时的停顿,但很快就又有节奏地响起,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仿佛阎王索命的前奏,沉沉地压在人耳畔。 山洞里脚步声叠回声,回声又叠回声,此起彼消,让人根本分不清追击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但脚步声最后,还是彻底消失了。 第76章 宋涯慢慢悠悠地从阴影处走出,微弱的亮光落在他白皙的隽颜,瞧着如悬顶不化的雪一般,寒凉至极。 他朝着周玉烟弯眼一笑。 这是个纯稚又无辜到极点的笑容,可那双毫无情绪,冷血到极点的深红色瞳眸,又在告诉周玉烟—— 眼前这个人是疯子,一个凶残嗜杀的疯子。 “你为什么要跑呢?听话不好吗?” 宋涯躬下身,略带怜惜地用两根手指轻抚周玉烟的脸,语气遗憾道:“都怪你,这张脸破了。” 他的手,让周玉烟如坠冰窖,她不知道她是怕的,还是冷的,居然因这触碰不停颤抖。 而宋涯似乎很喜欢她害怕的模样,有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传来。 周玉烟趁着这个时机,飞快地扔出暗器小刀,朝着他的脖子扔去。 只可惜,她现在实在是太虚弱,手上的力度没了分寸,刀也就偏了方向。 刀没有朝着宋涯脖子的方向去,而是对准了他的脸。 而宋涯丝毫不避,根本没把周玉烟的攻击放在眼里,他只是微微仰头,张嘴衔住锋利的刀刃,然后稍稍用力。 在周玉烟的注视下,两颗尖锐的虎牙堂而皇之地露了出来,然后咔嚓一声。 坚硬无比的暗器,就这么被他咬断了。 他的下颌线条漂亮又流畅,连带着这咬刀的动作,也变得优雅十足。 见此,周玉烟轻笑一声。 宋涯歪头,伸手从温热的舌尖上拿下刀片,递到周玉烟跟前,温柔又残忍地说道:“再笑,我现在就杀了你。” 周玉烟丝毫不怕,用黑白分明的瞳仁与他对视着:“不,原先是你杀我,但是现在......不一定了。” 宋涯讥诮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就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他终于没法再保持云淡风轻的模样,冷下脸攫住周玉烟瘦弱的脖子,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玉烟被他掐得呼吸不畅,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是你......自......己咬我的......刀的,又不是我......逼你的。” 她努力露出个讥讽的笑,“敌人的刀也敢......乱咬,所以中毒......也是你......活该......” 宋涯皱眉,他低下头,狠狠地掐着周玉烟的脖子,威胁道:“解药呢,解药在哪儿!” “解......药?”周玉烟朝他笑了一下,血从她的嘴角洇出,决绝又凄美,“你低头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你想耍花招?”宋涯说着加重手里的力度。 周玉烟痛苦地轻唔一声,但她不能退却,纵然再难受,也得继续说下去:“现在......不是我......求你,是你求我,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 她掰着宋涯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故意激怒他道:“怎么......不敢吗?” 血顺着宋涯的唇角,落到他的下颌,再凝聚成珠,最后落下。 血滴在正下方的周玉烟脸上,点点血迹落于眼下,瞧着与血泪别无二致。 宋涯察觉到他的气息在逐渐微弱,眼下除了答应这个女人的要求,他再没有别的退路好走。 但为了防止她耍花招,他再一次加重手中的力度,离掰断她的脖子,就差一点点。 周玉烟难受到泪水都渗了出来,并非她想哭,而是生理性的泪水,根本止不住。 美人落泪的场景,合该动人情肠,但这个人,不包括宋涯。 他那双血眸仍旧无情无绪,冷漠十足。 他贴近周玉烟的脸,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但并没有半点旖旎的意味,宋涯只是冷声问道:“解药呢?” 周玉烟没开口,眼睫微颤,似乎快要昏迷过去。 宋涯皱眉,怕她就这么死了,稍微松了松手。 就是这个时候,周玉烟抓住机会,朝他凑了过去。 宋涯的瞳孔瞬间放大。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居然在他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第44章 残忍。 看到宋涯晕过去后, 周玉烟心有余悸地躺在地上大喘气。 假死丸会让服用者完全失去意识,陷入假死状态,所以之前在上官原风害她的时候, 她只服下了半枚, 确保能留有意识。 还剩下的半枚,没想到会用在这个地方。 周玉烟把晕在身上的宋涯推开。 假死丸没有毒,她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宋涯相信他中毒, 然后接近她而已。 原著里提到过, 宋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会更容易入魔, 同理, 他入魔以后, 也会因此而变回来。 周玉烟瞥了一眼彻底晕过去的宋涯。 她不知道他要花多久才能醒来, 但不管是长是短, 她都不能再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哪怕身体没有力气, 爬也得爬走。 因为, 换她是宋涯, 若有人发现她入魔的模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人灭口。 周玉烟踩着粗粝不平的石头,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迈着步子,打算走出山洞,但就在这个时候—— 身后的宋涯传来一声浅浅的咳嗽声。 她的步子立马顿住, 手也不自知地握紧。 ...... 宋涯醒来时, 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浅淡的香味, 闻着,有些熟悉,脸则是痒痒的, 似乎贴着什么东西。 他慢慢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周玉烟苍白的脸。 她眸子紧闭,气息微弱,却仍旧固执地以保护的姿态,牢牢地抱住了他。 第77章 宋涯反应过来,就立马将她推开。 周玉烟的后背磕到坚硬的石头,她因疼痛不自知地皱眉,却因虚弱,没有及时从昏迷中苏醒。 宋涯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正欲伸手时,看到周玉烟突然皱眉,似乎陷入梦魇般地自言自语着:“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残余青紫指痕的脖子上。 周玉烟肤色如雪,致使指痕也越发醒目,明晃晃地朝人眼睛里戳。 宋涯的眸光暗了暗。她定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若他还想继续留在天辰宗,那周玉烟就留不得。 他蹲下身子,又再一次把手覆上周玉烟的脖子,青紫的指痕,与他的手完美适配,一丝一毫的不同都没有。 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杀死周玉烟,而他的真实身份,也无人可知。 他能继续留在天辰宗。 昏迷中的周玉烟似乎也察觉到了死亡的靠近,眉毛皱得更紧,似乎很是痛苦。 宋涯垂着眼,把她的痛苦看在眼中,沉默好半晌,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而在他走后,原本昏迷的周玉烟,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后背被冷汗浸湿,即便不用风吹,她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凉。 但周玉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赌对了。 她方才力竭,但宋涯却有了苏醒的迹象,要是跑,她根本跑不远,宋涯很快就能追上来,然后将她灭口。 所以,她只能拿命赌一把。 赌宋涯不会真的狠心下杀手。 ==宋涯慢慢地在秘境的丛林里走着。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临走时。 周玉烟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涯不怕,师姐在。” ==林木掩映间,一座歇山顶的亭子下,有位长相娇俏的美人靠着鹅颈椅,懒懒地小憩着。  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走到她跟前,半跪下,道:“情况有变。” 美人眼睫颤动,睁开了那双光华万千的眼,她笑了笑,很温柔地说:“既然他自己醒不过来,那冼梧你就去帮帮他吧。” 少年低声应道:“冼梧领命。” ==上官原风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让人痛彻心扉。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想动却不能。 手臂、大腿,几乎成了肉泥,骨头早就碎成屑,要不是靠灵力吊着一口气,他早就死了。 但现在不死,没多久也会死。 因为他血的味道随风扬散出去后,那些饥肠辘辘的妖兽都会迫不及待地赶来,等着大餐一场。 这时,上官原风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来人慢慢悠悠地迈着步子,鞋履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落入上官原风耳中,宛如动听的天籁,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也顿时爆射出道道亮光,激动让他的脸都有些发红,眼睛更是如鱼眼珠一般,圆瞪得快掉出来。 他急切地看向来人,希望他能出手相救。 ——是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 他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具体相貌,但既然能在秘境中旁若无人地走,又岂会真如外表那样柔弱,他定然是某个宗门颇有实力的弟子。 上官原风干燥到皲裂的唇,不停地蠕动张合着,但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救......救救我......” 少年步子停顿,头稍稍偏了偏,似乎在思考和确认。 上官原风只以为他是没听清,又努力再发出一声:“救、救我......” 他已是强弩之末,纵然只是发出简短的两句话,也有鲜血从眼眶里溢出,衬得他形容可怖诡异。 幸好,那少年听清他说的话,重又迈着温缓的步子过来了。 可上官原风还没来得及笑,突觉喉头一痛。 少年的脚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喉咙上。 上官原风意识到不对劲,可他又哪里有余力挣扎,唯一能做的,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向那少年而已。 上官原风深黑的眼珠里,倒映着那獠牙面具,那一秒,面具仿佛活了一般,真成了狰狞凶兽,张牙舞爪地大开杀戮。 咔嚓的一声,是比刚才踩枯叶更清脆的声音。 冼梧轻而易举地踩碎上官原风的脖子,跟踩棉花一样毫不费力,有几滴血溅射在裤脚,但他也不曾生气,只是用面具下阴森的红眸,把上官原风惨死的模样看个彻底。 他被这血味激得有些兴奋,可任务还没完成,因而再兴奋,也只能强行忍下去,不悦地继续朝森林内部走。 他迎面碰上了墨羽。 段书回逃出秘境,墨羽没法发泄怒火,只能找段书回身边的上官原风。 墨羽脸上仍有余怒,她看着冼梧,只以为他是来保护上官原风的,想也不想就凝聚风球朝他扔去。 可威力巨大的风球遇上他,似乎变成了水质的泡泡。 冼梧只是伸出一双惨白的手,用尖尖的指甲轻轻地在风球表面一划,风球就瞬间裂成两半,从他眼前飞过。 墨羽都快以为她的风球失去了威力,可冼梧身后那些被碾成齑粉的草木,却又告诉她,她的实力仍在,是面前这个少年,太过怪物。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风球余波里,比刀还锋利的风刃自身边掠过,连他一个眼神都无法得到。 第78章 害怕战胜了愤怒,墨羽下意识转身要逃,可还没有来得及扇动翅膀,就觉得背后一寒,一股冷得人心慌的气息,裹挟了她。 紧接着。 是疼痛。 墨羽低头,见一只骷髅般瘦到极点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膛,但血却没有从伤口处渗出,而是在她的眼里。 深绿色的草木染血似的发红,墨羽的神志开始被剥夺,眸子也慢慢变成了与冼梧无二的红。 到最后,她恭敬而呆滞地跪在冼梧身前,像极了没有灵魂的傀儡。 冼梧的手轻轻落在她头上,语气温柔而又残忍,“去吧,好好玩儿。” 墨羽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而不远处,渐渐传来妖兽们惊慌的惨叫声。 冼梧闭眼聆听,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唇。 过了会儿,他才弯下身子,以手触地。 鲜血在他脚下逐渐蔓延开,形成一个血色的圆形阵法,阵法以他为圆心,开始向四周扩散,天地间昏蒙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红光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冼梧收回手,继续朝秘境内部走。 好戏要开始了。 他低低地笑出声。 ==秘境外,于天大喊道:“不好!” 元凌望向她,皱眉问:“怎么了?” 于天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伸手在探视镜表面轻探片刻,确认好情况后,才语气沉重道:“上官原风留在探视镜上的灵魂印记消失了,他......” 李满元与元凌相视一眼。 灵魂印记消失,那只能说明—— 上官原风身死魂消。 弟子死在秘境,是多年未有之大事,往年秘境出现的妖兽,不是没有法力高深者,但弟子们大都能及时捏碎玉牌,退出秘境。 最多也就是个重伤。 可现在...... 元凌尚未来得及细想,却听于天水又喊了一声:“不好!” 她的声音比起刚才,多出成倍的慌张。 元凌生出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怎么了?” 于天水的嘴张了又张,身子也不住地颤抖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勉强强说出个断续的句子: “所、所有弟子的灵魂印记,都、都消失了。” “怎么会?!”元凌下意识反驳。 在他身旁的李满元,赶忙将灵力集中于探视镜,企图弄清楚秘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任他如何调转灵力,探视镜都未有任何波澜。 像死到不能再死的水。 第45章 魇兽。 “周师姐到底在哪儿啊, 咱们往这个方向走对吗?”方曲箬问道。 刚才她意外碰上华舒和盛清云后,就一直朝着东边走,可走了半天, 也没看到周玉烟半点踪迹。 华舒叹了口气, 有些愁眉苦脸地道:“烟烟到底在哪儿啊,我怎么一直都找不到。” “烟烟?”一道清越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方曲箬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有一个穿着浅色青衣的男子出现在视野里。 她当即把剑横亘在身前, 以防护的姿态挡在华舒面前, 皱眉问着来人:“你是谁?” 温嘉玉不答反问道:“你们刚才话里提到的人,可是周玉烟?” 方曲箬不清楚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拧眉说:“关你什么事!” 她语气算不上好。 但温嘉玉倒也不生气, 只说:“既不否认, 那就是了。” 他跟着木雀一直往周玉烟的方向走, 但没想到碰到烟烟前, 会先遇到她的师妹。 应该是同门师妹吧, 她称呼烟烟为师姐呢。 思及此, 温嘉玉说:“咱们一起去找烟烟吧,我很有用的。” 他见三人面上仍有怀疑神色,又说:“我可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你们有想知道的,大可以问我, 我保证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方曲箬凑近华舒的耳朵, 小声道:“那不就是神棍吗?咱们真要和他一起?” 华舒:“他身份不明,且烟烟从未提过,若是贸然带上, 给烟烟带去麻烦就不好了,咱们得想办法把他逼走。” 她沉思一阵,开口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和师弟师妹,就问上公子几个问题。” 温嘉玉自负一笑,“你问便是。” 华舒看向他,“开你纳戒的口诀是什么?” 温嘉玉一愣。 方曲箬见华舒看她,赶紧接在后头说:“公子,我多嘴问一句,我可以多嘴问一句吗?如果可以,那我多嘴问一句,我多嘴吗?[1]” 方曲箬说完,就朝盛清云使眼色。 盛清云见她们问题问得刁钻,想着他不能落于下风,也立马问着:“喜欢爹爹还是娘亲?” 温嘉玉的笑容僵硬住。 他是让他们随便问不错,但这些问题是人能问出来的? 华舒跟方曲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看他有没有知难而退。 就在此时,天地突然震动起来,众人眼前的景象倏然一变,原本葳蕤繁盛的森林消失,转而出现了几座高大壮丽的殿宇。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金顶绮丽招摇,青色琉璃瓦于日光下熠熠生辉。 殿檐深远直指天际,弧线优美流畅,犹如展翅鹏鸟般气势雄浑,檐角风铃则随风清摇,铿然作响。 温嘉玉收起惊愕的表情,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殿宇。 方曲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拿着剑就想要冲破这诡异的幻象,但温嘉玉却抬手阻止她。 第79章 方曲箬不解:“你拦我做什么?” 温嘉玉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妖兽造成的吗?” 方曲箬摇头,老实道:“不知。” “不知道你就敢随意出招?”温嘉玉摇了摇头,道:“这是魇兽的幻境。” “魇兽?幻境?”方曲箬还是一脸的迷茫。 温嘉玉斜睨她一眼,“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进秘境?” 方曲箬羞红了脸,她素日不爱读书,只晓得练剑,自然不明白秘境里会出现何种妖兽。 反倒是盛清云说道:“这是魇兽,不能随便攻击。” 他对上方曲箬好奇的眼神,解释道:“魇兽是只会制作幻境的妖兽,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困在里面的修士若是主动攻击,发出去的攻击就会数百倍的返还回来。” 方曲箬被吓得赶紧握住手中的剑,庆幸刚才没动手。 华舒仰头,看了看这镂金错彩的殿宇,问道:“既不能主动攻击,那我们要如何出去?” 盛清云说:“虽然书说只要找到魇兽的位置,便可以破除幻境,但魇兽实力低微,所以为了保全自身,十分擅长躲避,要找到它实属不易。” 华舒听他说完本有些发愁,可当看到温嘉玉老神在在的模样,便开口问道:“你有办法对不对?” 温嘉玉眉头一挑:“自然。” 方曲箬喜出望外,“那你快动手啊!” 温嘉玉拒绝说:“不行。” “为什么?”他们三人异口同声。 温嘉玉无视他们的惊讶,兀自伸了个懒腰,道:“我累了,要歇会儿。” “累了?”方曲箬不自觉地拔高声音,“可你不刚从树上下来,而且你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站了会儿?” 温嘉玉:“说话不费力气?” 方曲箬被他的理直气壮噎得说不出话。 她这辈子还是头回看到这么懒的人。 但他们又无法找到魇兽的位置,因而就算再焦急,也只能等温嘉玉休息完。 等了一会儿,温嘉玉总算是有点力气了。 他默默地走到殿宇前,抬头看了两下,很快就又回来席地而坐。 方曲箬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不找魇兽的位置吗?” “找?”温嘉玉牵着唇角,笑了一声,问:“你见过人界的皇城吗?” 方曲箬不解:“跟皇城有什么关系?” 温嘉玉单手支着下巴,狭长的眼睛一直映着殿宇,他讥讽笑道:“仰法天象以应天命,东西各六殿,对应十二时辰。这魇兽啊,是把自己当天子了呢。” 他说着微微低头,问着方曲箬:“你说,天子该在哪儿呢?” 方曲箬:“在哪儿?” 温嘉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地里一掏,揪出来一个浑身雪白的小东西。 他眯了眯眼,自负地笑道:“自然是在乾向的龙穴了。” 方曲箬捂着嘴,一脸惊讶道:“你早就知道魇兽在这儿,所以才故意装懒的?” 温嘉玉没吱声,他只是把魇兽的头发绕在食指上,跟玩儿似的把它当陀螺转。 而魇兽被他转得脑袋发昏,翻着白眼,跟缺氧的鱼没两样。 等转得差不多了,温嘉玉才停了手,拍了两下魇兽的脑袋,说道:“看着是个没什么用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有本事隔绝秘境与外界的联系。” 他提溜着魇兽,举到眼前,“说,你使了什么法子?” 一旁的华舒听到他话里的内容,问道:“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说秘境与外界隔绝了?” 温嘉玉看着口吐白沫的魇兽,头也不回地朝华舒说:“你们三人把玉牌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即便如此相近,上头也是一片空。” 闻言,方曲箬立即在玉牌上输送灵力,果然,即便华舒与盛清云就在她身边,她的玉牌上也没有半点显示。 “怎么会这样?!”她惊讶道。 温嘉玉又扯了两把魇兽的脸,“诺,问你话呢,还不说,我继续转了啊。” 魇兽怕得不行,还没缓过神,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温嘉玉皱眉。 魇兽赶忙道:“我实力低微,哪儿有本事封闭秘境,求求您,放过我吧。” 温嘉玉猛地从地上站起,头也不回地就朝某个方向走。 若魇兽说得属实,那...... 温嘉玉心里一紧。 不行,他得快点找到烟烟。 他要保护她。 方曲箬眼见着刚才还懒得不行的人,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问着身边的华舒:“华师姐,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跟吧。”华舒很快做了决定。 ==宋涯越往前,就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啁啾的鸟雀踪影全无,妖兽也不闻其声,广硕深幽的林蔼只剩寂静。 静得诡异。 宋涯握紧剑,突觉后方传来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的声音。 墨羽捏着随手折断的树枝,丝毫不带犹豫地划向宋涯脆弱的脖颈,她动作快到极致,让树枝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一片残影。 宋涯提剑格挡,堪堪躲过这一击,不锋利的树枝因墨玉的速度与力道,将他颊侧一缕散发割断。 墨羽见没有杀死宋涯,也没收力道,任由树枝就这么从手里飞走,戳进不远处的巨石里。 第80章 坚硬的巨石立马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石头察觉到痛意,石屑不停地落,活像抑制不住的泪。 宋涯紧了紧手腕,正准备攻向墨羽,但当看到她那双血红而呆滞的眼眸时,动作一顿。 而墨羽抓住机会,飞快地凝聚风球,朝宋涯扔去,花草藤蔓被风忍卷碎,化为深厚的绿雾,模糊着人的视线。 宋涯弯腰躲过风球,尚未来得及直起身子,忽觉耳边凉意凛然。 一只冷白的手自他耳边穿过,速度太快,以至于空间都出现了扭曲的迹象。 宋涯纵身而起,跃至树梢,垂眼看着出现在他方才位置上的少年。 天色渐暗,凄冷的黑夜即将降临,少年静静地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瘦削的身形被太阳拉长,而置于两边的手,则不停地滴着血。 那当然不是他的血,是来这一路上,所有他遇见的妖兽的血。 原本气势汹汹的墨羽,看到他后,顿时偃旗息鼓,变成了听话的乖宠,跪在地上,十足的恭敬。 宋涯皱眉观望之际,少年已经瞬间在原地消失,他扭转手腕,飞快地将剑朝身后刺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哪怕宋涯已经拼命地想要躲,还是被少年硬生生地从树上踹到冷硬的石头上,凌迟一般的剧痛,让宋涯喉头一甜。 他伸手擦了擦唇边溢出的鲜血,看着犹如鬼魅般,慢慢朝他走来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挡在面具下,但那泛着冷光的红眸,却反而更加清晰。 宋涯用剑支着身子,慢慢站起,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不是人,也不是妖兽。 “我是什么东西?”冼梧轻笑出声:“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 宋涯正欲回答之际,耳边风声赫赫。 冼梧的步伐诡谲莫测,他闪电般出手,尖锐的指甲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一下子穿破宋涯的胸膛。 宋涯痛得浑身一震,神智都快涣散。 第46章 异变。 冼梧见此, 满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然而甩到一半,就见宋涯身上突然亮出一圈粉若樱霞的光来。 冼梧蹙眉, 转身仔细地看着。 宋涯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若不是衣襟上残存破洞,估计没有谁能想到他刚刚才受了致命伤。 宋涯身上的痛苦流水般温柔地消退,他后知后觉地朝剑柄处看, 但那芍药形状的小粉佩, 已经褪色成了最为普通的淡白,除了造型别致外, 简朴极了。 周玉烟没有骗他, 玉佩的确是送他防身用的。 而非所谓的......定情信物。 宋涯的手抚上玉佩, 虽然劫后余生, 但他却丝毫没有半点欣喜之情。 冼梧见一击未解决他, 正想第二次出手。 可这个时候, 却有听见他们动静的人出现。 宫怀述背着师尘光, 面无表情地走到宋涯身边, 朝他点点头,简短地说:“师。” 宋涯知道这是在叫他师弟,两人同在宗内巡逻,有些默契早就无意中形成,他借着宫怀述的手, 从地上站起, 然后才抬眸看向四周。 冼梧早在宫怀述出现的时候, 就藏匿到茂密的树丛中了。 他还不能暴露。 “他。”宫怀述把师尘光朝宋涯身边一扔,就提剑朝着墨羽走去。他身形高大,表情冷冽, 光是看都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墨羽看看宫怀述,又看看他身后的两人,虽然她自诩实力高深,但若继续这样闹下去,还不知会引来多少宗门弟子。 以一敌三她尚有一战之力,但人要是多了,那可就...... 墨羽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瞥向树林中的某处,然还未看清,便觉得头一痛,她不受控制地迎上宫怀述的攻击,和他打作一团。 在宫怀述与墨羽纠缠之际,宋涯将昏迷的师尘光靠着树放好,便放出灵识查探起附近,但方才那少年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没留下一丝可供追踪的痕迹。 “闪开!”墨羽完全不考虑体力的消耗,只想尽可能快地解决这几个小子,然后趁其他修士赶来前,及时跑开。 宫怀述的实力,虽然在此代内门弟子中排得上号,但墨羽修为高深,出手刁钻且毫不犹豫,争斗之间,他已隐隐有了落败之势。 宋涯看了眼师尘光,确保他暂时安全后,提剑加入战局,与宫怀述一左一右地朝墨羽发起攻击。 墨羽虽然仍旧躲得游刃有余,但细看便能发现,速度比刚才要慢。 慢,就意味着机会,而宋涯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机会到来。 冼梧坐在树枝上,默默地将他们围攻墨羽的场景看在眼中,朝远处某个方向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平坦的地面开始晃动,像是被人用力地摇着一样,四起的尘土渐渐逼近,似乎有什么东西集群过来了。 宋涯与宫怀述配合完美,眼看着就要击退墨羽,但突然出现了一大群妖兽。 它们无一例外地红着眼睛,浩浩荡荡赶来,然后疯了似的猛冲。 师尘光还在昏迷,若继续与墨羽对战,师尘光绝对会被疯了的妖兽踩成肉泥。 权衡之间,宋涯已退出战局,想带师尘光离开地面。 妖兽们见他靠近,咆哮着如潮水涌来,宋涯抿唇紧握剑把,冷光四起,令妖兽折损无数。 失了神智的妖兽未有怯意,反而因血变得更加兴奋,对宋涯紧追不舍。 第81章 宋涯拎着师尘光,不停地换着位置,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妖兽的。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赶来。 方曲箬跟在温嘉玉的后头,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尸堆,脸色一白,吓得伸手捂住嘴,才没有发出惊叫。 宋涯将剑扔向她,剑势如破竹,干脆利落不带犹豫。 方曲箬以为她是哪里得罪了宋涯,正想着求饶,但耳边却传来咕噜的古怪声响。 一根长满獠牙与尖刺的藤蔓,被宋涯的剑击碎,慢慢地倒了下去。 方曲箬愣神之际,宋涯已带着师尘光来到她身边,从藤蔓妖兽身上拔出剑,冷声道:“还不拔剑,是想死在这里吗?” 方曲箬这才着急忙慌地拔出剑。 盛清云接过师尘光,在他周围嫌弃地铺了一圈毒药,等铺好了,才抬头问着华舒:“师姐,我们怎么办?” 华舒摸了摸手腕,说道:“这些实力低微的妖兽,被人攫取神智,变得只懂杀戮了。” 盛清云皱眉:“那可有恢复的办法?” 华舒摇摇头:“高阶妖兽或许还能凭修为保持一线理智,但这些低阶的......” 剩下的话没有说,但从她遗憾的语气不难推测一二。 宋涯杀着一只又一只妖兽,鲜热的血喷洒在他如玉面庞,衬得他有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生得一副慈悲面,杀起妖兽来却比谁都狠。 苏幕赶来时,他身后离缘谷的弟子看着血气冲天的宋涯,一个个都情不自禁地发抖。 周玉烟看他们面露惊恐,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指着地上倒插的妖兽尸体,一脸天真地说:“哇,你们看,我家师弟会插秧了喔~” 救命,他们可千万别在宋涯耳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不然她真怕宋涯入魔以后,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这个离缘谷未过门的少夫人,也要跟在后头受牵连。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在宋涯面前刷了点好感的! 温嘉玉听到周玉烟的声音,面露喜色,连忙转身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就开始赞叹起来:“天哪,我就说烟烟穿羽衣裙好看,还好我没嫌它贵及时买下了,苏幕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好看啊。” 苏幕望着一具妖兽尸体就这么从眼前飞过,擦了擦额头的汗,颤着声音道:“少主,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不是?”温嘉玉笑得眯了眯眼,“苏幕,你是在质疑我吗?” 他语气温和,听着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可苏幕还是忙低下头,恭敬道:“属下没有,绝对没有。” 周玉烟把温嘉玉的爪子从肩膀上掰下来,就想要往前走。 温嘉玉干脆抓住她的手,有些委屈道:“烟烟,我找你许久,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周玉烟本来不想理他,但想到什么,还是把迈出去的步子给收回来。 温嘉玉的眼睛冒着亮晶晶的光。 周玉烟思忖一阵,说:“下次再找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她又把温嘉玉的手给掰下来。 许是说的话起了点用处,这次掰没怎么费劲,她轻而易举逃脱温嘉玉的桎梏,转而朝疯狂的妖兽潮走去。 苏幕现在只恨他不是个瞎子,不然就不会把少主吃瘪的模样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说些安慰的话,尝试修补下温嘉玉脆弱的心: “少主,少夫人只是担心同门,所以才会一时忽略您的,其实她——” “闭嘴。”温嘉玉冷漠地开口,打断他未完的话。 苏幕身子弯得快拱进地里。 温嘉玉默默地看着周玉烟纤细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我找烟烟找的太慢了,她太想我,所以才生气的。” 苏幕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就没见过比他家少主还深情的人,奈何周姑娘不解风情! 他感慨万千地道:“少主,总有一日,少夫人会看见您的好的。” 本以为说出这话,温嘉玉的情绪能缓和些,但他却眉头微蹙,朝苏幕不悦道:“难道你就没错吗?” 苏幕愣住。 他又不是周姑娘的未婚夫,这事儿怎么还牵扯到他身上来了? 温嘉玉冷哼一声:“退一万步来说,其实烟烟生气都是因为你吧,她只是把撒在你身上的气转到我身上而已。”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看苏幕的眼神都带着埋怨:“这么说来,全都怪你!” 苏幕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差点没上来。 少主这步数退得也忒多了,还是往前去去吧。 沈流霞在他无语的时候,带着流光派的弟子赶到了。 没多久,御兽宗的也来了。 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 墨羽知道再拖下去,于她而言绝无好处,就开始拼命地想逃生的办法,待看到昏迷过去的师尘光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她想也不想地就朝他扔去一个风球。 风球气势凶猛,威力十足,眼看着就要落到师尘光和华舒他们身上。 可异变陡生—— 原本昏迷不醒的师尘光,突然站起来,握住临霜剑便是一个横劈。 硕大而坚硬的风球,就像是豆腐一样瞬间被劈得碎烂。 “大师兄用的可是剑鞘,他连剑都没拔出来啊!”方曲箬看得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大师兄原来这么强的吗?!!” 第82章 暮色沉沉,月华如流,师尘光闭眼伫立,身着一袭洁白的弟子服,气质纯粹又高洁。 明明长相未曾改变,但方曲箬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是师尘光,但又不完全是。 墨羽见风球被打得如此破烂,惊得转身欲逃,但师尘光已飞一般地追上来。 她察觉到森然的剑气直逼颈侧,却径直掠过了她—— 打向树上一直隐匿气息的冼梧。 冼梧躲过剑气,但面具“咔嚓”的一声,出现了裂痕,他伸出白而瘦削的手,轻轻抚了两下裂痕,看师尘光的眼神,阴森到极致。 墨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是最能察觉冼梧情绪变化的人。 她知道,冼梧生气了。 所以,这里没有人能活下来。 包括她。 冼梧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难得地松了松肩膀。 只是玩一会儿,主人不会怪他的吧? 下一秒。 连空气都未有丝毫起伏,冼梧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原地。 快,太快了,连残影都没留下。 根本不给人窥探的机会。 宋涯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冼梧方才与他交手时,连一成的实力都没用上。 第47章 代价。 天地间烟尘四起, 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嗤嗤两声,师尘光就已经对上冼梧。 两人的身影穿越天际, 眨眼间在眼前, 倏而又至远处,速度快到肉眼所不能见,无数缕寒光迸现, 仿佛天边湛湛而亮的晚星。 周玉烟只看了几秒, 便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疯狂的兽潮上,她从纳戒里拿出长久未用的凤霞剑, 凝神静气, 待心神稳定后, 便朝着墨羽攻去。 根本既失, 枝叶自仆。 那个神秘人有师兄对付, 所以只要她把最强的妖兽解决, 就能让那些残存理智的妖兽自行退却。 这是周玉烟第一次将学过的技巧运用于实战, 虽然剑术课上于天水也会让他们对战, 但那都是留有余地的切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耳边满是凄厉的呼号,一个不留神,死的就是她。 周玉烟脚踩树干, 稍一用力, 呼地一下朝墨羽的翅膀砍去。 墨羽觉察到森然剑意, 稍稍扇动翅膀,扭出一个极难的姿势,躲了过去。 一直看着她的宫怀述, 则是趁她分神之际,冷不丁地抬手将剑甩了出去,令锐利的剑结结实实地穿过墨羽的翅膀,留下一个血洞。 伤口带来的疼痛,让墨羽的表情有些狰狞,她伸手再一次凝聚风球,狠狠地朝宫怀述所在的位置扔去。 这次的风球比起之前的要小上许多,但数量却倍数增加,跟雨点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宫怀述无处可逃。 宫怀述虽然失了剑站在原地,但面上未见慌乱。 墨羽见他不躲,以为是放弃挣扎的意思,面上浮现出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黑影自他身边掠过,探出一只手,飞快地将宫怀述推到了三尺外的地方。 风球哗啦啦地落在地表,砸出一个深至几米的大坑,地面飞尘涌动,余音阵阵。 待烟尘散去,周玉烟再看时,墨羽已经抓住这个机会,趁乱逃走了。 原来她反击宫怀述是假,逃脱才是真。 墨羽逃走后,剩下来的妖兽没了主心骨,变得张皇失措。原先逃跑的只是一个两个,后来逃得多了,本气势雄浑的妖兽大军,就变成了溃烂的蚁穴,纵然还有妖兽存留,也不足为惧了。 周玉烟收了凤霞剑,松口气,转头时,见宋涯面色不佳,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宋涯摇摇头,深深地看她一眼,才犹犹豫豫地道:“玉佩......褪色了。” 周玉烟低头看向他的剑柄,见粉润的芍药玉佩已然变成了平凡无奇的白色,正想开口说无碍,然宋涯却抢在前头道:“我会赔你的,你想要什么?” 他垂着眼,静静地等着周玉烟的回话。 得到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从出生起就知道了。 出生,以母亲身死为代价;入天辰宗,以被妖兽灭族为代价;修为精进,则以日夜不休,咳血不止的努力为代价。 周玉烟的玉佩救了他一命,这次他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宋涯想,一条命的代价,他也许付不起,但付不起,也得付,他不想欠旁人什么。 闻言,周玉烟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不解道:“为什么要赔?我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啊,你的东西你怎么用我都无权过问。” 宋涯对这个答案有些无所适从,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点慌乱。 他从没有遇到过不需要代价的东西,直觉告诉他,若是接受了,也许就再也回不了头。 周玉烟说完,转身欲走,然袖子却被宋涯拽住,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拽她。 她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宋涯的手收紧又松开,然后又收紧,启唇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默然一阵才说:“我给得起的,我真的给得起的,你相信我,我——” 他话说到一半,周玉烟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给扯下去,弯唇笑道:“说了不用赔,就是不用赔,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周玉烟放开他的手,很温和地说:“师弟,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从今以后我会做一个好师姐,所以,你不必如此紧张,好吗?” 第83章 宋涯有些呆怔地站在原地。 周玉烟往华舒那头走,然走到一半,就被温嘉玉给拦下,他见兽潮退却,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关心道:“烟烟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说着就把两只爪子伸过来。 周玉烟啪一下,把他的手拍开,警告道:“温嘉玉!你要是再随便碰我,我打你了啊!” 温嘉玉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眨眨眼睛,说:“可是可是......” 周玉烟冷酷无情地说:“没有可是,再可是我就动手。” 虽然她已经动手了。 一旁的沈流霞看在眼里,不嫌事儿大地问着苏幕:“你家少主,到底是哪个?我瞧着周小姐似乎两个都不喜欢的样子啊。” 苏幕忙不迭地捂着他的嘴,“祖宗诶,算我求你了,你要找死别拖上我。” 纵然他拦得快,可温嘉玉耳聪目明,还是将两人的谈话给听了进去,问着苏幕:“他这是什么意思?” 苏幕东扯西扯地和稀泥,愣是不提刚才沈流霞的话。 而沈流霞虽然被捂着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宋涯。 温嘉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刚才还冷静的宋涯,此刻突然道:“小心!” 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什么,耳边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然后砰的一声炸开,而原本待在那的周玉烟和温嘉玉,全被炸得没了踪影。 ==夜色又黑又沉,浓稠到快化为实质,幽静的大漠肃杀十足,冷风吹起沙尘无数,露出掩埋其下的腐朽尸骨。令人作呕的气味逐渐蔓延开来,呛得人咳嗽不断。 “咳咳咳咳。”周玉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热,她抹了两把脸上沾到的沙子,环顾四周。 入眼是一片辽渺的荒漠,耳边则是呜呜如泣的风声。 周玉烟用手肘撑着地面站起来,习惯性地掸了掸衣服。 秘境由内往外依次是沙漠、雪原、森林,她现在应该是在秘境的最内环。没想到师尘光本事那么大,居然直接给她干沙漠来了。 她低头开始检查伤口,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受伤,甚至连皮都没擦破,若不是头发散乱着,谁能想到她是被炸来的。 周玉烟捏了一把仍旧洁白的羽衣裙,暗自叹了口气。欠了温嘉玉人情,以后就不好再拿冷脸对着他。 她开始慢慢地往外围走。 秘境越往内,妖兽的实力就越高,现在大漠虽然没什么动静,但谁知道妖兽会从哪儿冒出来。 脚下的沙十分软和,哪怕是轻轻的一脚,沙子都会立刻吞到人的小腿。 因而周玉烟一脚一脚,迈得十分吃力,若在外围,她还可以用灵力减轻负担,可在最内围,灵力定然是要留着对付妖兽的。 她要是现在就把灵力用光,等妖兽一来,就只有等死的份。 然而就算周玉烟再小心,也只能看到明面上的危险,埋在沙子里的,自然无法察觉。 再又迈出一步后,她忽觉小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赶忙把腿从沙子里拔出,拉开裤脚,见细白的小腿处,已然出现了两个小而明显的血洞。 是蛇咬出来的。 秘境内不会有普通而无毒的蛇的,何况还是在内围。 所以,只可能是剧毒蛇。 周玉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沙漠走了这么久,一只妖兽都没碰见了,是它们也怕挨上这么一口。 不,或许不止一口。 周玉烟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看见十米之外的沙漠表面,开始出现了水波一样的纹路,水纹密密麻麻地从远处涌过来,若不是沙漠仍是原来的土黄色,看着真像涟漪起伏的湖面。 操。 周玉烟骂了一声。 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水波纹是什么,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成千上万条毒蛇游过来了! 哪怕是普通的蛇,这么庞大的数量,一条来一口都够把人啃光,要是剧毒蛇,估计还没咬两口,她身体就已经溃烂发臭了。 但说来也奇怪,从刚才被蛇咬了开始,她丝毫没觉得任何不适,伤口好像只是看上去恐怖而。 具体细节来不及多想,周玉烟只能凝聚灵力,开始拼了命地往外跑。 她现在不用顾方向,因为沙漠外头必然是冷意十足的雪原,只要跑到那里,这些生活在炎热沙漠里的毒蛇就不会再追。 或许是这次跑不用注意周围,她难得有闲心想,要是能有机会穿回原来的世界,应该可以在长跑项目上为国争光。 跑着跑着,周玉烟发现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她当即心头一凛,想着该会是什么妖兽。 后面还有一大群蛇群在追,前面又有妖兽挡路,天这是要亡她。 周玉烟心中生出无限悲哀,然而悲哀到一半,定睛一看,发现那黑影并不是妖兽,而是一个身材十分瘦弱的小男孩儿。 他虽然瘦,眉眼却生得精致漂亮,肌肤看着就是没受过苦的,白而有光泽。 除了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红。 后头蛇群吐信的声音犹如倾盆大雨般嘶嘶不断。 周玉烟来不及犹豫,搂着小孩儿的腰,把他带走了。 第48章 小梧。 万幸, 在那些毒蛇追上前,周玉烟抵达了雪原。 雪原是与荒漠截然不同的景象,四处雪白一片, 不见丝毫绿意, 鹅毛大的雪花慢慢悠悠地朝下落着,很快,就将周玉烟的眼睫打湿。 第84章 她能感觉到小孩儿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刚才起码还能听见几声喘息, 现在却几近没有,若不是他的体温尚且炙热, 周玉烟真要觉得自己背着的是具尸体。 她环顾四周, 勉强在两座雪山的夹缝处, 找了个雪不怎么飘进来的空地。 周玉烟把小孩在地上放好, 正想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时, 听他皱着眉小声嘟囔着:“水......水......” 他的嘴唇已经干到皲裂, 像是龟壳。 周玉烟起身, 从夹缝里钻出去, 站在冷冽的寒风中,用合起来的双手接了点刚下的雪。 其实地上的雪可以直接用,但她觉得不干净,要是喂给这孩子,估计会让他的情况恶化。 雪下得很大, 她没花多少工夫就接够了。 周玉烟回到夹缝, 坐在地上, 等体温融化掌心的雪,才将手贴着他的唇,慢慢喂着水。 用手掌喂水本就不方便, 加上他昏迷不醒,喝也喝得不顺畅,所以一掌的水基本上都喂给了衣服,落到嘴里的没多少。 所以他还是皱着眉说渴。 周玉烟没办法,只能来来回回不停地接水,等喂到他说不渴的时候,她在冰天雪地都累出了汗。 周玉烟坐着歇起来,想着她过会儿该怎么做。 她已经救下了这个孩子,不可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但要是带他出去,一定会碰上妖兽,她的实力不算强,若遇上难对付的妖兽,不一定能保他周全。 但把他留在这儿等她回去喊人就更不现实,妖兽随时会出现,等她走到秘境外围,估计他连骨头都不剩下。 周玉烟想起被上官原风偷走的玉牌,要是有玉牌在就好了,华舒她们一定会找她,届时离得近了,她们就可以用玉牌交流。 可惜,只能想想。 周玉烟发现最后唯一的解决办法,居然是原地不动。 等小孩儿醒了,问问他的身份,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可以通讯的法器。 周玉烟用两只手撑着下巴,想看他几时醒,可水喂下去后,小孩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脸反而还变得更红了。 不是那种正常的红,而是跟朱砂一样的颜色。 周玉烟知道情况不对,上前用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嘶,好烫。 周玉烟触电般收回手,刚才那一瞬,她差点以为自己摸到了火。 他身上怎么会那么烫? 发烧不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温度。 不管怎么样,现在必须给他降温,不然人早晚要烧坏掉。 周玉烟尝试性地抓了一捧雪,扔到他的额头。 一秒,雪就全化了,剩下来的水珠也滋啦作响,很快蒸发。 周玉烟不停地朝他身上堆雪,想把他整个人都给埋住,可是她堆的速度,远没有雪化的速度快。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温度终于降下来。 周玉烟背靠着冷硬的山崖,累得直喘气,余光中看到小孩的手动了两下后,连忙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脸,说道:“醒醒,你醒醒。” 小孩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睁开了眼。 跟他精致的长相相同,他的眼睛也极为漂亮,清透明澈,看着似乎有些泛红,但红色实在太深,已经到了发黑的地步,不贴着他的脸看,根本无法察觉。 周玉烟见他醒过来,松了口气,问道:“你是谁?” 小孩皱眉,脸上满是茫然。 周玉烟心想不会吧,她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小朋友,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这么狗血的剧情也能被她碰上? 小孩虽然没开口,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玉烟叹口气,又问:“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与旁人通讯的法器?” 他看着气质长相都不俗,按理出身不低,家里的长辈应该会给些法器什么的。 小孩低头,在怀里摸了一阵,最后掏出一个菱形的玄铁令牌,递给了周玉烟。 周玉烟伸手接过,见上头只有个龙飞凤舞的“梧”字。 哪家宗门名字里带梧的? 她想了半天,似乎没有这样的门派。 周玉烟明白了,这令牌应该是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过只有个梧字,没有姓,就尝试性地问道:“咱们俩现在相依为命,你总得有个称呼给我叫,这样吧,我叫你小梧怎么样?” 她拍拍她的胸口,又说:“我叫周玉烟,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孩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沉静幽深的眸,看着四周。 周玉烟撇了撇嘴。 一个小孩,这么高冷干吗。 这时,有谁的肚子突然咕噜地叫了一声,当然不是周玉烟。 她们修士天天挨饿,早就饿习惯了。 “你饿了?”周玉烟问。 小梧只是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周玉烟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纯白,这样恶劣的环境,估计找不到吃的。 但她人都救了,总不能最后让他饿死。 周玉烟从地上起身,交代着小梧:“你在这里,别乱动,我马上就回来。” 虽然是出去找吃的,但周玉烟也没敢走太远,生怕离小梧远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妖兽把他吞了她都不知道。 周玉烟花了点时间才回来,她本来是看见有只雪兔,打算抓它回来,但兔子狡猾,又熟悉地形,跑得很快。 而她又不敢动用灵力,怕引起雪崩,找不到回去的路。 第85章 所以最后自然是没抓到兔子,不过虽然兔子没抓到,她却在兔子冒出来的雪洞里,找到了它储存的红色小浆果。 周玉烟把浆果带回去之前,狠狠地用雪洗了很多遍,毒肯定是没有毒,不然兔子已经先死了,她只是怕小梧嫌弃,不肯吃。 毕竟他看着就像养尊处优的少爷。 “你吃这个吗?”周玉烟把浆果举到小梧面前晃了晃。 他还坐在刚才的位置,周玉烟让他不动,他就真的一点都没动,甚至姿势都没变。 小梧看着周玉烟放在手里的浆果。 浆果又圆又胖,表面还覆着一层浅雪,瞧着像糖霜,看着很好吃的模样。 但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果子发呆。 周玉烟猜测道:“你是不知道怎么吃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但是本着做姐姐的责任,她选择帮小梧把浆果的皮给剥了。 兔子只是把它放在雪洞里,果子脏也只是脏的皮,果肉还是干净的。 周玉烟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剥着浆果的皮,鲜红色的汁液顺着她白皙如玉的手指流下,美得触目惊心。 她浆果剥到一半,小梧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玉烟不解地问道:“怎、怎么了吗?” 难道是她剥错了? 不可能啊,浆果不就是浆果,不吃果肉难不成吃皮? 周玉烟低头看了看水润的果肉和干瘪的果皮,怎么也不觉得她剥错了。 在她愣神之际,小梧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张嘴,舔了一下她浸着汁液的手指。 周玉烟的手是冰冷的,但小梧的舌头却温热,手指猝不及防地被一舔,她的心都跟着一颤。 她连忙推开小梧,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梧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舌头,将唇边残留的鲜红汁液给舔了进去。 浆果汁液在他的唇上留下了未尽的红,让他看上去多了分糜艳。 周玉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小孩子会把这动作做得勾人十足,也许她是被雪给冻坏了脑子。 思及此,她也不给小梧剥浆果了,把剩下的浆果一股脑扔到他怀里,就从夹缝里跑了出去,想冷静冷静。 而在她走后,小梧面无表情地看着满怀的浆果,并不打算吃。 他顿了一小阵,才伸手把脆弱的浆果一个个捏碎,任鲜红的汁液流了他满襟。 小梧不合时宜地想起刚才周玉烟的问题: ‘你在干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只是觉得看着这些鲜红色的东西,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 舒服。 ==周玉烟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阵,突然听见有人喊‘烟烟’。 她步子一顿,以为是听错了。 然而那声‘烟烟’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周玉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见温嘉玉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虽然之前她很不想看见温嘉玉,但现在这个四下无依的情况,别说他,就是碰上段书回,她都觉得跟碰上家人一样亲切。 所以周玉烟难得朝温嘉玉露出个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温嘉玉看着她发了会儿呆,才红着耳廓,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跟你一起被扔到这儿来的,只不过我一直没找着你......” “原来是这样,”周玉烟又问:“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被扔到这儿来了吗?” 温嘉玉摇头,老实说:“应该没有。” 他说着想拉周玉烟的手,但周玉烟熟练地避开。 温嘉玉有些失落,但面上没露出来,只说:“既然如此,咱们赶紧回去吧。” “等一下,我还有个人要一起带回去。”周玉烟领着温嘉玉到了夹缝的地方。 她本以为小梧会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可等回去的时候,却见他一脸苍白地晕倒在地。 若刚才他身上如火一般炙热,现在则是彻底与冰雪无二。 周玉烟不可置信地捂着嘴。不会吧,难不成她喂的浆果是有毒的? 温嘉玉立于周玉烟身侧,淡淡地看了一眼满脸痛苦的小梧,并不像她那样惊讶和担心。 他眼中未有任何怜悯,只冷静到近乎无情地说:“烟烟,咱们走吧,别管他了。” 第49章 死小子。 “你说什么呢, ”周玉烟皱眉,有些不认同地道:“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却不救?” “救不了的。”温嘉玉语气肯定。 周玉烟:“为什么?” 温嘉玉双手环臂,懒懒地看了小梧一眼, 问道:“他之前是不是高热有如火烧?” 周玉烟一愣, 问:“你怎么会知道?” 温嘉玉了然笑道:“他是中了赤焰蛇的毒。中毒之人会先若火烧般高热不退,接着体温便会急剧下降,如此反反复复几回, 身子很快就会承受不住, 最后浑身经脉断裂而死。” “所以......”他将手覆在周玉烟的肩膀上,“他反正都是要死的, 咱们何必浪费时间。” 周玉烟有些为难, “难道就没有救的办法吗?” 温嘉玉坦然:“有倒是有, 不过等你把草药带回来, 他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周玉烟问:“什么草药?” “风雪兰, 只有找到它, 给他喂下去, 才能中和他体内的赤焰蛇毒, ”温嘉玉说完,摇了摇头道:“可惜风雪兰长在秘境最外围的森林,定然有妖兽守护,你来不及的。” 第86章 “风雪兰?”周玉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温嘉玉蹙眉:“怎么,你有?” 周玉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说:“也不算是有。”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温嘉玉说了一遍。 温嘉玉听完, 温吞地笑了一下, “啊,原来是这样,烟烟知道上官原风和段书回现在在何处吗?” 虽然他眉眼舒展, 语气也温柔,但周玉烟没来由的有点后背发了,想着也许是雪原温度太低的缘故。 她将这些无关的想法抛之脑后,问道:“那我给小梧喂血有用吗?” “你要给他喂血?”温嘉玉脸上的笑意淡去。 “我才吃下风雪兰没多久,想来药效应该还在。”周玉烟走到小梧身边蹲下,掀开他的裤脚,见右腿上果然有个红到发黑的伤口。 她怕单喂血,风雪兰的药效不足以抵消小梧体内的蛇毒,所以拿剑先将伤口割开,尽可能地挤了一点毒血出来。 她才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嘴给人吸毒呢,这个剧情周玉烟每次看到,每次都会吐槽。 要是吸毒的人嘴里有个口腔溃疡什么的,俩人不得一起寄吗。 她才没那么傻。 等伤口处流出的血颜色正常些,周玉烟才拿剑对准自己的食指,正准备割,手腕却被温嘉玉捏住。 她不解地抬头,以眼神询问。 温嘉玉:“他凭什么?” 周玉烟哑然一瞬,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反问道:“救人需要理由吗?” 温嘉玉皱眉:“不需要吗?” 他冷冷地看小梧一眼,继续说:“一个在秘境莫名出现的小孩,来路不明,为什么要救?” “他只是失忆了,不是来路不明。”周玉烟稍微用力,挣开他的手。 温嘉玉仍不肯放弃地追问道:“若他图谋不轨呢,你救下他,他反而害你,届时你要如何?” 周玉烟毫不犹豫地割开食指,将手贴上小梧的唇瓣,慢慢地将温热的血喂进他口中,直到他的体温与脸色都恢复正常,才收回手。 她又从纳戒里拿出绣帕,将小梧的小腿简单地包扎好,然后才站起身,迎上温嘉玉不情不愿的眼神,淡然道:“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届时......我会亲自杀了他。” 温嘉玉微微一愣,有些生气地甩袖,“你就不该救。” “这是两码事。”周玉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温嘉玉显然也想到她的伤口,想拉住她的手看,但周玉烟再一次熟练避开。 他又生气又委屈地抱怨:“你肯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喂血,却不肯我拉你的手。” 周玉烟又说:“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温嘉玉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小梧,问道:“你喜欢他吗?” 周玉烟:? 她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喜欢一个才到我膝盖的小孩。” 温嘉玉听她这么说,心情稍微平复点,但他还是不放心地盯着小梧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他有任何想伤害周玉烟的举动,他会立马把他杀了。 周玉烟让温嘉玉看着小梧,她则是从夹缝里出去,想看看能不能抓到一只雪兔,给小梧吃。 或许是有温嘉玉替她看人的缘故,周玉烟这次能一心一意地抓兔子,所以到最后,她还真抓了只雪兔回来。 在外头将兔子简单地处理好后,周玉烟回到夹缝,朝温嘉玉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温嘉玉有点不自在:“这么看我干什么?” “温嘉玉,你有能生火的法器对不对?”周玉烟眨巴两下眼睛,说:“我想吃烤兔子,你帮我生火好不好?” “哼,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温嘉玉撇撇嘴,有点别扭地生了火。 火光映在周玉烟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双手支着下巴,边看着火堆,边问道:“诶,既然你有生火的法器,那有没有可以用来通讯的,若有,我们就可以——” 她话尚未来得及说完,温嘉玉就道:“秘境被人用阵法封住了,莫说通讯,就是出去都不可能。” “出不去?!”周玉烟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瞪大双眼,“捏碎玉牌也出不去吗?” “对,出不去。”温嘉玉的脸上难得出现些严肃的神情,“布下阵法的人修为极高,想要破开封印,没那么简单。我猜,那个与你师兄对打的面具少年,就是布下阵法的人。” 提到师尘光,温嘉玉又有了新的疑问,“你那师兄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废物,怎么如今却......” 周玉烟也不太明白其中具体,坦诚道:“我也不知。” “咳咳咳。”小梧突然咳嗽出声。 周玉烟见他醒了,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没事吧,现在感觉如何?” 小梧的眼睛呆了会儿才聚焦,他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娇艳面容,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依旧和之前一样一句话不说,但精气神瞧着好多了。周玉烟这才放下心。 小梧伸手摸了摸唇。 周玉烟见状,解释道:“你中了赤焰蛇的毒,只能靠服食风雪兰解毒,我不久前刚吃了一株风雪兰,所以便给你喂了我的血。” 小梧抬头,慢而认真地看着她。 而周玉烟也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要不是温嘉玉看不惯,出声提醒,两人真是会不自觉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 第87章 他语气不太好地说:“兔子马上要烤焦了。” 周玉烟扔下小梧,慌张地把兔子从火堆里拿出来,又用雪冷了会儿,才撕开一点肉,递到小梧面前,说:“你中了毒,身体虚弱,该吃些东西才是。” 浆果肯定是比不上兔肉的。 温嘉玉反应过来,大声道:“你骗我!你根本不想吃烤兔子,你是想喂这小子!” 周玉烟没法反驳,刚才她要是不那么说,温嘉玉是死也不会同意帮她生火的,所以只能缩缩脖子,小声地朝温嘉玉道:“你、你别生气嘛,好不好?” “不好!”温嘉玉拿手指着小梧,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他他他......” 周玉烟怕他一气之下把兔子给扔飞,赶紧撕了两口肉递到小梧嘴边,催促道:“快快快,你快吃。” 小梧盯着深粉色的兔子肉,犹豫一阵,才张嘴将其吃下去,刚吃进嘴里,他就眉头微皱。 周玉烟连忙拿手捂着他的嘴,着急道:“我知道没放盐不好吃,但你别吐啊,千万别吐。” 好不容易才弄来点烤兔子肉,要是就这么糟蹋了,她可没本事再骗温嘉玉给她生火。 小梧低头。 眼前的这双手,肤色雪白,指甲莹润。 甚至,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他不由得抬眸,将视线放到周玉烟纤细的脖颈处,舌尖残存的血腥味在提醒他—— 她的血很甜。 而他很喜欢。 所以,腥淡的兔子肉,因而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但他想,他应该可以忍。 小梧慢慢地咽下去。 周玉烟见他吃了,忙不迭地又撕起新的兔肉。 旁边的温嘉玉看着两人的互动,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小子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烟烟只顾着喂他没发现哪里不对,可他这个旁观者看得真真的。死小子每次都偷看烟烟,等烟烟撕完兔子,就又不露痕迹地低头。 他这个未婚夫还没死呢,死小子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人了?! 温嘉玉两步走到周玉烟身边,把她手头没喂完的兔子拿走。 周玉烟以为他是要扔,急得想去抢,说:“你还我!” 温嘉玉举高兔子避开她的手,解释道:“我不是要抢你的东西。” 周玉烟:“那你是想干什么?” 温嘉玉朝小梧的方向嫌弃地努努嘴,“你别喂他了,我来喂。” 周玉烟对他不太信任,犹豫道:“你......” 温嘉玉朝她微微一笑,“你还在这儿呢,我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害他,对不对?” 周玉烟想想也是,见温嘉玉要喂的态度坚决,再加上她刚刚才骗了他,所以妥协道:“那好吧,你喂。” 温嘉玉得到她的同意,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拿着烤兔就朝小梧的方向走去。 那架势,大有几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 他眼睛微微眯起,想着该在兔子上加什么料,才能既让这小子难受,又不叫烟烟察觉。 温嘉玉蹲下身,学着刚才周玉烟的模样,露出温和又善良的笑容,道:“小弟弟,哥哥来喂你吃。” 小梧丝毫没被他虚伪的友好骗到,只是别开脸。 冷淡又抗拒地道:“我不吃了。” 第50章 抱抱。 “诶你!”温嘉玉没想到好不容易纡尊降贵一次, 居然会被人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 “好了,”周玉烟出声道:“小梧应该是吃饱了。既然他不想吃,那你就别喂, 不然撑着他怎么办。” 温嘉玉嫌弃地把烤兔肉扔远, 闻见手上的腥味后,用雪洗了无数次手。 周玉烟能感觉到小梧体内没有任何灵力,一个普通人无法在雪原长久待着, 她必须得尽早带他离开, 就与小梧商议道: “我们最多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要离开, 你能撑住吗?” 她琢磨一阵, 觉得这样对刚恢复没多久的病患似乎有点无情, 又说:“若你撑不住, 我可以背着你。” 反正救人救到底, 她当初带他离开沙漠的时候, 已经提前给自己打好预防针了。 小梧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 只是双手交叠,小声说:“我冷。” 他虽是稚嫩的童音,但透着远超年纪的沉静,听上去有股别样的韵味。 “冷?”周玉烟纳戒里没有多余的衣物,问温嘉玉道:“你有吗?” 温嘉玉就算有也不想给, 冷酷无情地说:“没有。” 速度完全不输小梧刚才拒绝他。 “那没办法了, ”周玉烟走到小梧身边, 朝他伸手,“来吧。” 温嘉玉睁大眼睛,两步并作一步, 几乎是跳过去的,他把周玉烟揪起来,问道:“你做什么?” 周玉烟眨两下眼,坦然道:“你肯定不愿意抱着小梧睡,那只好我来抱了。” 温嘉玉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 周玉烟很淡定地问道:“那你抱他睡吗?” 温嘉玉有些恼怒地看一眼小梧,愤愤地从纳戒里拿出衣服,扔到小梧身上,语气很冲地说:“自己盖着睡!” 周玉烟见计谋得逞,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 温嘉玉有洁癖,纳戒里不可能没有换的衣服,但是她让他拿,他定然不愿,所以只好装作要抱小梧睡。 温嘉玉听她这么说,果然立马把衣服拿出来了。 第88章 周玉烟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闭目养神,等着天亮出发。 小梧见她不过来,目光仍旧不舍地停在周玉烟的脖子上,想着那里流出的血,一定会更好喝。 温嘉玉瞥见他的眼神,小声威胁道:“你再看一眼试试。”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孩儿绝对不简单,但他现在又没找到他的破绽,所以不好在周玉烟面前发作。 不过等他发现死小子的真面目,一定会立马把他赶走。 小梧听到温嘉玉威胁的话语,面无表情低下头,眼睫微微颤动,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血色。 一夜在三人的各怀心思里过去。 周玉烟拿着凤霞剑在前头开路,小梧走在中间,温嘉玉殿后。 其实殿后是假,他主要是想提防小梧,怕他暗中下手。 周玉烟停下来,说道:“我觉得......咱们好像在原地绕圈子。” 虽然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周玉烟依稀记得眼前这块石头,她半个时辰前刚看过。 不过只凭感觉还不够。 周玉烟上前用凤霞剑在石头上划了一道剑痕,朝小梧和温嘉玉道:“你们在这儿不要动,我继续往前走,看会不会再走回来。” 她这次不再向前直走,而是换了个方向,朝着右边。 温嘉玉含笑目送周玉烟走远,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抬手撤去阵法,朝小梧冷然道:“再见了,小弟弟,你就在这儿一个人,慢慢等死吧。” 他弯唇,笑着朝周玉烟的方向走,很快追上去。 周玉烟见他出现,有些惊讶地问:“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朝他身后看,问道:“小梧呢,怎么不见小梧?” 温嘉玉脸上装出些担忧的神色,道:“原先小梧是跟在我身后的,可也许是你走了,他不放心我,所以待我回头时,他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佯装惋惜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周玉烟有些着急:“我得赶紧回去找他。” 温嘉玉拉住她的手,劝道:“你不是说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子吗,往前走,说不定能碰见小梧呢。” 周玉烟想想,觉得似乎是这个道理,便有些犹豫地答应道:“那咱们往前走走看。” 温嘉玉见周玉烟没松开他的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但随即,那笑就硬生生僵在脸上。 因为道路尽头,居然出了小梧的身影。 怎么会。 他不是把他扔下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快。 温嘉玉怔愣之际,周玉烟已挣脱他的手,走到小梧面前蹲下,惊喜道:“方才听温嘉玉说往前走会碰见你,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们果然是在原地绕圈。” 小梧嗯了一声,觑一眼温嘉玉,见他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伸出两只手抱着周玉烟的脖子,拿脸蹭了蹭说:“姐姐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似乎天生擅长撒娇。 周玉烟一开始就觉得他瘦,如今小梧贴着她,更觉得他跟个骷髅似的,她毫不费力地就把小梧抱起,说:“那我抱着你走吧。” 她转身提醒着温嘉玉:“你快些跟上。” 温嘉玉气得直咬牙,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偏小梧还故意继续激他,又拿脸蹭了蹭周玉烟的脖子,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周玉烟只以为小梧是冷了,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咱们很快就出去了。” 温嘉玉瞪得眼睛发红。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死小子。 ==师尘光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晃着,他被吓了一跳,用手肘支着地面灵活地往后爬。 待爬远了,才发现那两道身影是宋涯和宫怀述。 见他醒了,宫怀述点头道:“师。” 师尘光理也不理他,只朝着宋涯说:“师弟你们快吓死我了,穿什么衣服不好,非要穿一黑一白的,刚刚睁眼,我还以为黑白无常来索我命了。” 他后怕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宋涯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有点怀疑记忆是不是出了错,其实刚才那个吐息间毁天灭地的剑修并不是师尘光,两个人只是长得极为相像而已。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跑过来。 方曲箬眼露崇拜,亮晶晶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华舒噘着嘴,要看不看的。 而盛清云看他的眼神则带了些心虚。 师尘光被围在中间,只觉得汗毛都被看得竖起来,他伸手揪着自己的衣领,紧了紧,咽口口水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师兄,你......你不记得了?”方曲箬歪着脑袋问。 师尘光不解:“记得什么?” 方曲箬把他刚才的雄姿英发,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比如什么抬手间风云变幻,鸟兽四散之类的。 师尘光听完,飞快摇头否认道:“师妹,你别逗我了,这怎么可能是我呢,你知道的,我修为不高。” 见他语气肯定,不似说谎,方曲箬一时也犯了糊涂。 宋涯适时开口道:“其中缘由回去问师尊便是,师尊定然知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周师姐。” “玉烟怎么了?”师尘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尘土。 华舒白他一眼,很不高兴地说:“还不是你与人打架打得昏了头,敌我都不分,把烟烟给打飞了。” 第89章 师尘光拿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我?你说我把玉烟打飞?” 华舒看都不愿看他,“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可能吧,我最多把人裤腰带给砍断,哪儿有本事把师妹打飞。” 师尘光自言自语之际,宫怀述心有余悸地摸了一把腰上的铁带。 “师弟,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就信你,你说,玉烟真是被我打飞的吗?”师尘光问着那头皱眉的宋涯。 宋涯似乎在想着什么,对他的问题回答得很是敷衍,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状,师尘光就算心里再怀疑,也只能认下把周玉烟打飞的罪过,问道:“现在该去哪儿找玉烟?” 方曲箬泄气地掏出玉牌,说:“玉牌失效,咱们只能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她又叹了口气,“希望秘境能小一点,别让我们找到地老天荒。” 苏幕开口道:“我家少主跟着少夫人呢,诸位别担心。” “少夫人?”师尘光问。 他原先一直昏迷,还不知道事情具体,苏幕简单地说明了下。 师尘光嚯一声,道:“难怪,我说那周公子之前在宗内怎么总是看玉烟。” 暮色四合,鸦青色的天沉沉地压下来。 宋涯有些心烦地自言自语:“她这粗心大意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他捏紧手中剑柄,“若我能发现得再快些,也不至于......” 师尘光知道他是在自责,便走过去扶着宋涯的肩膀,宽慰道:“玉烟师妹本就是缺根筋的性子,师弟不要太过担忧了,我相信师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事的。” 他以为说了这话宋师弟的心里能稍微轻松些。 但宋涯反而眉头皱得更紧,朝师尘光冷声道:“谁许你说她缺根筋了?” 第51章 雪妖。 周玉烟抱着小梧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 温嘉玉这次没殿后, 而是走在了最前面,他像是泄愤一样,杀着没眼力见凑上来的雪妖。 哪里有雪原, 哪里就有与它共生的雪妖, 雪妖小小一只,跟雪几乎融为一体,若它不动, 人很容易忽略。 但这个人不包括温嘉玉。 雪妖往往是刚从雪里跳出来, 就被他用灵力拦腰砍断,尸体的血肉跟脏器流到一起, 很快就把洁白的雪地染红, 淡淡的血腥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周玉烟抱着小梧, 突然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 以为是温嘉玉吓到他, 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朝温嘉玉道:“你能不能别杀得这么血腥?” 温嘉玉冷笑两声, 动作丝毫未有收敛, 反而更加刻意,雪妖的血喷洒成雾,像是绕在人眼前的淡红薄纱。 周玉烟知道他在闹脾气,叹口气,把小梧的脑袋朝她肩膀上按了按, 让他别再看。 小梧的脑袋虽然被她按了下去, 可他那双黑沉的眼睛, 却始终映着雪妖破碎不堪的尸体。 鲜红的脑浆流了一地。 小梧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蓦地攥紧了手。 “咱们别再往前走了。”周玉烟突然开口道。 温嘉玉甩了甩手上的血,回头问她:“怎么了?” 周玉烟皱眉, 思忖一阵才说:“我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绕圈。” 温嘉玉甩手的动作迟滞片刻,他面色如常地道:“你看错了吧。” 他明明已经收起阵法。 “不,我没有看错。”周玉烟把小梧放下,往左走了两步,指着刚才她刻上剑痕的石头,问:“你看这是什么?” 温嘉玉看到石头后,面色稍微有些凝重、没想到在秘境,除了他,居然还有其他人能设下这样困人的阵法。 他不自觉地向小梧所在的位置看去,但随即就又收回视线。 小梧是凡人之躯没有灵力护体,待在雪原于他而言只有害而无益,就算他们两个再怎么相看两厌,小梧也没必要为了为难他跟自己过不去。 不是小梧的话,那还能是谁。 温嘉玉想不明白。 若有人设置阵法的话,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若毫无察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布阵者的实力远超于他,不是一点,而是很多很多。 想到这,温嘉玉脸上凝重神色更重,若当真有实力如此强劲的人或者妖兽想困住他们,那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们必须得赶紧离开雪原,越快越好。 他正欲提醒周玉烟,但还未启唇,周玉烟就先开口问道:“温嘉玉,你有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 温嘉玉不解:“你是指?” 周玉烟指着雪地上残存的雪妖尸体,“既然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那这么多雪妖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数量如此之多,难道全都栖息于这一小片地方吗?” 她问温嘉玉:“你还记得你杀完第一只雪妖后,第二次有几只雪妖攻击你吗?” 温嘉玉杀得太多,根本没法也没心思数,所以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周玉烟语气肯定:“是两只。” 她刚才数了地上残留的雪妖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二十八只。 周玉烟朝温嘉玉说:“我们不能再杀雪妖了,它们虽然实力低微,但却会越杀越多,到最后,我们一定会先力竭而亡。” 温嘉玉:“可是不能杀,它们攻击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周玉烟一时也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说:“只能先躲。” 第90章 “躲?哈哈哈,你们要往哪里躲?!”一道粗犷的声音自她脚底响起。 稳当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晃动,雪像是不要命地开始向下涌动,大有雪崩之势。 山崩地裂不过如此。 周玉烟抬头看着两侧的雪山慢慢朝里收紧,脑子飞快转动,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不好,原来我们一直待在雪妖的嘴里。” 夹缝两侧的山,根本不是山,而是雪妖大张的嘴。 雪妖虽然身躯庞大,但合嘴的速度却非常快,显然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澄净的蓝天眼看着越来越小,快只要有井口大。 生死攸关的时候,犹豫是最没用的东西,温嘉玉朝周玉烟扔出个什么,同时大声道:“和鸮,把她带出去!” 周玉烟愣神之际,只觉得脖子后头的衣服被鸟喙叼住,然后她双腿就离开了地面。 她着急地朝温嘉玉道:“你把和鸮给我,那你怎么办!” 离缘谷专练傀儡术,和鸮是温嘉玉炼出的一只玄铁大鸟,但与其他普通的傀儡不同,和鸮是拥有自主意志,跟灵兽一般可以自行修炼的天级傀儡。 因而温嘉玉平日对它甚是宝贝,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生怕和鸮损毁。 听着周玉烟话里的担忧,温嘉玉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毫无畏惧,只是眯了眯眼,伸手成钩,钩住了跟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周玉烟的小梧。 他信不过小梧,他不能留在周玉烟身边。 和鸮扇动翅膀,以飞快的速度朝外头跃去,周玉烟握着凤霞剑陷入两难。 她想帮温嘉玉,但和鸮现在叼着她朝外飞,除非弄坏和鸮,不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嘉玉送死。 温嘉玉看着周玉烟,直至雪妖的嘴彻底阖上,确认她安然无恙,才收回视线。 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也没资格做离缘谷的少主了。 轰的一声,阖上嘴的雪妖沉入地底,外界所有的光亮都被隔绝。 一片漆黑里,温嘉玉嫌恶地把小梧甩开,反反复复地擦着手。 温嘉玉擦完手,才有闲心看小梧,这一看,就对上黑暗里一双隐隐发光的眼睛,他唇边多了分兴味,肯定地道:“小子,你不是人吧?” 小梧没回答,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问出去的问题没得到回答,温嘉玉也不沮丧,只掏出个火折子,随意朝旁边伸了伸。 下一秒,暖黄色的光晕消失。 温嘉玉了然道:“果然靠寻常的火没法融化雪妖啊。” 小梧一言不发。 温嘉玉收起熄灭的火折子,转了转手腕,朝小梧道:“小弟弟,都快死在雪妖腹中了,就不用跟哥哥装了吧?” 他说着眼中杀意迸现。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周玉烟被和鸮放到了雪地。 半人高的大鸟,通身漆黑如墨,眼珠由清透的水晶制成,此刻正机灵地转着。 周玉烟看着眼前多出来的大坑,知道是雪妖沉入了地底,她略微伸长脖子,看了眼最底下庞大的白色身躯,开始琢磨办法。 温嘉玉和小梧被雪妖吞进肚子,先不说她的灵力不够击破雪妖的身躯,就算她找来人,能击破雪妖的身躯了,不知道温嘉玉他们的位置,也很容易造成误伤。 要是到时候他们没死在雪妖肚子里,反而死在她手上,那就是罪过了。 周玉烟的眉头越皱越紧。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雪妖主动把他们吐出来呢,这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法子了。 和鸮全然不担心主人的安危,只扇动着翅膀,不高不低地飞着,待眼睛瞟到某个蹦蹦跳跳的东西后,当即俯冲过去,用利爪抓住了狡猾的雪兔。 抓到雪兔后,它很得意地飞到周玉烟身边,想要得到她的夸赞。 周玉烟正忙着想法子,根本没空搭理和鸮。 和鸮是温嘉玉的宝贝,平时在离缘谷也是被人前呼后拥的,见周玉烟忽视他,当即就扇动翅膀朝她送去狂风。 和鸮的翅膀卷起地表的浮雪,周玉烟迷了眼,当即伸手,跟抓鸡似的,熟练地卡住和鸮的鸟脖子,有些生气地说:“你再烦人,我把你烤了吃了啊。” 和鸮这下老实了,但它好不容易从纳戒里出来,心安分不下来,所以就算老实,也就老实了一半,周玉烟不搭理它,它自己搭理自己。 雪原上只要漏了根毛的雪兔,全都无一例外地被它抓了回来。 很快,周玉烟身边就被它造出了一座雪兔山。 “你别抓了,再抓,雪兔都要被你抓绝种了。”周玉烟摁住它扑棱的翅膀。 和鸮瞪着腿,大而锋利的爪子跟弯刀似的,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周玉烟本想叹气,但气叹到一半,看着和鸮锋利的爪子,突然想到什么。 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和鸮......你除了会抓兔子,还会抓别的吗?” 和鸮的回答是振两下翅膀,高昂着下巴,俨然是周玉烟说什么它都能抓来的气势。 周玉烟心下有了计较,朝它道:“雪兔太弱了,抓它们反而掉价,你这样厉害的大鸟,还是抓别的比较合适。” ==温嘉玉朝小梧扔去最后一枚暗器后,脸上玩味的神色彻底淡了。 小梧没有灵力他比谁都清楚,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能靠体术躲掉他所有暗器。 第91章 这已经不能用厉害来形容了,而是恐怖。 一个仅靠体术就躲过修士所有攻击的怪物,除了恐怖,温嘉玉再想不到别的词了。 小梧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出现在秘境。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温嘉玉话未问出口,雪妖突然躁动不安起来,连带着肚子里也地动山摇,他堪堪站稳,就见头顶泻下一圈浅白亮光。 周玉烟于那亮光中微微探出脑袋,惊喜道:“哇,真的有用诶,和鸮,咱们真厉害。” 她说着弯眼一笑。 温嘉玉瞧着她的笑颜,嘴角也无意识地勾出弧度,但等看到天上掉下的东西后,他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充满惊恐。 第52章 难受。 周玉烟把最后一条赤焰蛇扔进雪妖嘴里后, 朝和鸮道:“你去把他们带上来吧。” 和鸮振翅长啸一声,飞快地冲进凹陷的地底。 周玉烟看着雪妖因昏迷而大张的嘴,满意地拍拍手。看来她想的不错, 赤焰蛇虽然不敢进入雪原, 但这并不代表雪妖能免疫蛇毒。 水火相克,但究竟是水熄灭火,还是火蒸发水, 一切都未可知, 所以她让和鸮把沙漠所有能看到的赤焰蛇全都抓来了。 依目前的情况看,是赤焰蛇靠数量取胜了。 虽然靠这个法子让雪妖主动把人吐出来了, 但温嘉玉他们的情况并不算好。 和鸮把人带上来的时候, 温嘉玉和小梧都因为蛇毒而变得气息微弱了。 毕竟周玉烟放的赤焰蛇真的很多。 周玉烟在和鸮落地前, 就已经割破了小臂。 他们体内蛇毒的量比之前多, 喂血只靠手指显然不够。 剑划出来的伤口有些深, 周玉烟疼得皱下眉, 但疼并没有让她的动作停滞, 因为她一点血也不想浪费。 给温嘉玉喂完血后, 周玉烟走到小梧身边,正准备蹲下时,见他睁开眼,有些惊讶地说道:“小梧,你醒得好快。” 她想可能是之前中过毒让他身体有了点抗性。 小梧没回答她的话, 只是拿右手撑着额头, 似乎十分难受, 以至于表情都有些狰狞。 周玉烟以为他是因为蛇毒难受,赶忙把流着血的手臂伸过去,催促道:“你很难受吧, 快喝,喝完就好了。” 小梧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收起了撑额头的手,他盯着面前白皙的手臂,愣了一会儿才回神,把视线从手臂转到周玉烟的脸上,看了很久。 周玉烟见他不喝,又把手臂往前凑了凑,提醒道:“你中了跟上次一样的蛇毒,上次我也是这么救你的。” 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是为了救你们,所以才扔那么多条蛇下去的。” 小梧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玉烟怕他被蛇毒毒死,想主动把血喂进他嘴里的时候,小梧动了。 他伸出苍白枯瘦的右手,扼住了周玉烟的手腕,把她拉得往前一扑。 周玉烟怕压到他加重伤势,用手肘支着地面,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小梧,不解道:“怎么了吗?”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住,没办法收回来。 周玉烟的脖子近在咫尺。 因为她太白,他甚至可以看到肌肤下分布着的淡青色血管。 在那一瞬间,小梧莫名觉得牙很痒,他近乎疯狂地好奇犬齿刺破她脖子会是怎样的感受。 这个念头愈来愈强烈,快剥夺他的理智。 周玉烟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情不自禁地疼呼出声。 听到这声的小梧,脑海里火热的念头似乎被浇了一盆冰冷彻骨的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松开了抓着周玉烟的手,他的身体似乎抗拒他这样的行为,所以用加倍的头痛作为惩罚。 小梧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 在和温嘉玉交手的时候,他记得他眼前依稀出现过什么,但那些片段太过模糊,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消失。 痛越来越猛烈,小梧嘴唇发白。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他还是没想起自己是谁。 他晕过去后,周玉烟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流到衣服上的血,虽然她只被小梧抓了一会儿,但流的血却不少。 周玉烟叹了口气,开始给晕过去的小梧喂血,等喂完,她又去看温嘉玉的情况,见他脸色稍微正常点,这才放点心。 一晚上,周玉烟都几乎没怎么睡,她既要观察温嘉玉和小梧的情况,及时给他们补血,又要防止其他妖兽攻击。 昏死过去的雪妖,似乎是雪妖族里的王者,所以自他昏过去后,攻击她的妖兽里就再没有雪妖,只是一些想趁机捡漏的小妖兽。 周玉烟跟和鸮合力对付他们,难倒是不难,就是累。 也许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忧思过度,在破晓的时候,周玉烟靠着和鸮,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她迷糊地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眼睛才聚焦,视野里只有温嘉玉,小梧不见踪影。 周玉烟急忙坐直身子,问道:“小梧呢?” 温嘉玉坐在周玉烟对面,一直用两只手支着下巴看她,见她醒过来别的不问,反而先关心那个臭小子,有点不高兴地撇撇嘴,说:“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周玉烟失血过度,温嘉玉想让她多休息会儿,早就趁小梧不在带她远走高飞了。 第92章 周玉烟发现温嘉玉的语气有点不好,反应过来就关心他道:“你身体没事吧,觉得好点没有?” 就冲他之前在雪妖肚子里不顾安危救她的份儿上,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上一句。 听她这么问,温嘉玉心里终于舒坦点,不过人还依旧别扭着,回答道:“好点了。” 周玉烟又问:“咱们什么时候走?” 温嘉玉不解:“你很急吗?” 周玉烟避开他的视线,含糊道:“也不是很急。” 她主要是想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小梧回来,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不然温嘉玉听了绝对立马就要带她走。 温嘉玉没怀疑她,点头道:“那咱们再在这儿待会儿。” “啊?”周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以为温嘉玉会急着带她走,避免小梧回来呢。 温嘉玉挑眉:“你身子不舒服,在这多休息会儿也没什么。” 他说着停顿一下,问道:“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冷酷无情,非得在你没恢复好的时候就硬拉着你走?” “不是不是,”周玉烟摆摆手,有点心虚地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啊......”温嘉玉把她的话重复一遍后说,“那就再休息会儿。” 周玉烟答应道:“好吧。” 她再一次阖上眼睛,靠着和鸮,准备小憩一会儿。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周玉烟睁开眼,见温嘉玉已然走到跟前,不解道:“怎么了吗?” 温嘉玉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一会儿,他笑了一下,诚实地说:“没怎么......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其实他也有小心思。 在原地待着,除了让周玉烟休息,他还想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会儿。 有和鸮在,想回去其实很快,但他之前一直不拿出来,就是想借此机会跟周玉烟独处。 之前臭小子在,他没找到机会,但现在不同了,整片雪原就他们两个人。 温嘉玉不是傻子,他能察觉到周玉烟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变化,如果之前在雪妖肚里救她的举动,能让她心里产生点波澜。 那么现在,就是让波澜翻涌成浪的机会。 温嘉玉眼睫微垂,轻轻地在周玉烟的手背拂了一下,问道:“烟烟,你冷吗?” 他的长相其实极没有攻击性,但因为性子古怪脾气不好,又有离缘谷少主的身份,所以旁人总是对他敬而远之。 但当温嘉玉低眉顺眼,态度温和的时候,那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皑皑的雪,衬得他面容清白如玉,那双总是恹恹的眼,专注地看起人时,倒是有股别样的深情。 周玉烟觉得他怪怪的,怪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她强行把不适忍耐下去,答道:“不冷。” “我也不冷......甚至还觉得有点热。”温嘉玉状似无意地松了松领口。 他犹豫小半会儿,握着周玉烟的手腕,往自己身上拉了拉,仰头道:“烟烟,你摸摸我身上烫不烫。” 温嘉玉的手跟灵活的蛇一样,攀上周玉烟的手腕,他拿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周玉烟的手腕,引领着她往自己身上探去。 按温嘉玉的计划,周玉烟本该在这样的触碰里,对他生出些悸动的心思。 可当他抬头看的时候,却见周玉烟瞪大了眼睛,表情跟见鬼一样。 温嘉玉困惑之际,周玉烟微微伸长脖子,朝他身后喊了声:“小梧?” 温嘉玉愤愤地咬紧后槽牙。 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周玉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两下把他的手掰开,很快跑到小梧身前,蹲下来与他平视,检查两下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才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有妖兽把你抓走的?你没事吧?” 好几个问题摆在眼前,小梧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没事。” “那就好,”周玉烟叹气到一半,突然盯着小梧的脸,皱眉问道:“你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血?” 小梧的瞳孔瞬间紧缩。 但下一秒,周玉烟毫不在意地伸手,轻轻把他脸上的血点拭去,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估计是之前我不小心留下的。” 柔软而温热的手在颊侧拂过,一触即离,但小梧却觉得被周玉烟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热,甚至有从脸蔓延到全身的趋势。 陌生的感觉,像是一只被监禁多年的巨兽,在他心里横冲直闯地寻找突破的方向。 小梧觉得难受,但他说不出哪里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周玉烟给他擦完脸,就交代道:“下次不要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我会担心的。你身上没有灵力,要是不小心碰上吃人的妖兽,就没命了。” 她怕小梧没放在心上,又强调一遍:“听见没有。” 小梧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见了。” 周玉烟的脸上稍微露出点笑意。 而温嘉玉只觉得小梧碍眼,看也不愿意看。 因此谁也没发现,小梧背在身后的双手,正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 第53章 怪物。 时值正午, 风雪清寒。 和暖的日光虽然无法融化积雪,但或许是接近外围森林的缘故,入目不再是雪白的一片, 苔枝缀玉, 翠禽小小,耳边除了风雪声与脚步声的岑寂之外,多了些别的。 “姥姥, 你不认识我了吗, 是我啊,我是齐悦, 你看看我的脸。” 第93章 周玉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雪原与森林交界的地方, 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齐悦面上满是焦急与担忧的神色。 而她对面的墨羽, 则彻底改换了模样, 身体上的血肉开始剥落, 落地便发出一道滋啦的灼烤声, 显眼的白骨明晃晃地被暴露出来, 质地看上去似乎很脆,俨然风一吹便会化为齑粉的架势。 齐悦原先担忧墨羽,不曾注意身后,但待听到脚步声,即便自知实力微弱, 还是撑开双臂挡在墨羽跟前, 做保护态。 周玉烟知道她实力不高, 再加上身边还有温嘉玉在,两个人一起,就更不用怕齐悦, 因而问道:“你姥姥怎么了?” 齐悦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本想找谁来救墨羽,但这个谁绝不会是修士。 妖兽与修士自古便是天生的死敌,她不会相信他们,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对她抱有善意,如今姥姥濒死,他们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齐悦眼神坚定,仍旧不肯示弱。 但她能做出强硬的姿态,墨羽却不行了,她像是被无形的烈火烧灼着,肌肤一层层地卷起,原本明艳的面容,瞬间变得血红一片。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开始无意识地朝四周攻击,失去理智后,她的风球凝聚得比以往更加庞大。 离她最近的齐悦不可能没察觉,但她还是勉强地露出温和的笑,朝墨羽柔声道:“姥姥,是我,我是小悦,你最喜欢的小悦啊。” 回答她的是裹挟着冷冽杀意的风球。 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空气中隐约有爆裂之声传来,卷起冰屑飞雪无数,刹那间响彻天际,整个秘境都为之震颤。 齐悦愣愣地看着大坑,反应好一阵,才连忙摸着脸摸着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摸了一遍。 周玉烟提醒她道:“放心吧,你还活着。” 齐悦有些不敢相信,“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周玉烟没回答她的话,而是侧身看了眼满面沉肃的温嘉玉,他方才唤了和鸮救下齐悦。 这件事不光齐悦没料到,她也没料到。 印象里,他很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 温嘉玉皱眉问着齐悦,“她这样多久了?” 齐悦犹豫一阵,选择暂且相信他们,回想会儿才说,“姥姥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但过了两天,就......就变成这样了。” 她语气里带了点悲恸,连带着脸上的愁容也如云密布。 温嘉玉以手抵唇,语气有些紧张地道:“又是这样......” 周玉烟见他显然知道什么模样,就问道:“你从前碰上过这样的妖兽?” 温嘉玉蹙眉看向周玉烟,一时间没有开口,似乎在纠结,纠结一阵子,他才说,“是碰上过,但不是妖兽,是人。” “人?”周玉烟疑惑。 “对,人。”温嘉玉表情复杂地道:“周伯父失踪后,我爹曾派人出去找过,在他失踪的地方,就有一村落这样的......人。” 他最后还是选择用人来称呼那些相貌怪奇的生物。 “我爹......”周玉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关于周见山的消息,她原先一直以为旁支出的只是小问题,却未想过会是这样的问题。 那些不能被称作人的人,绝不会是自发变成怪物的,背后绝对有谁动了手脚。 周玉烟默默地蹙眉,直觉告诉她,事情会远出她的认知。 温嘉玉有些不忍地垂下眼。 其实,他还有话瞒着没有告诉周玉烟。 但他不能说,也不想说。 他怕她会彻底崩溃。 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沉默里,小梧却丝毫不畏惧狰狞可怖的墨羽,只是径直走到她身边,在她害怕的视线里,用尖锐的指甲穿破她的胸口,拿出了个什么东西。 齐悦余光中看到他这样对待墨羽,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大张着嘴就想去攻击小梧。 但小梧对她的攻击浑不在意,只是轻轻地偏头避过去,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那一小团肉。 肉小到几乎不可见,也许只有米粒的十分之一,但它小而有力地臌胀,像心脏一样有规律地跳动着。 他伸手将它握紧。 心脏被贯穿后的墨羽,眼里疯狂的神色褪去,出现了些许清明,但铺天盖地的疼痛汹涌而来,她开始无意识地呻吟。 听到这声的齐悦,也顾不得攻击小梧了,她慌里慌张地跪到墨羽身旁的泥地上,想要说什么,但眼泪却先一步落下。 她自欺欺人般地道:“姥姥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的。” 齐悦看着在场的三个人,有些急切地喊着:“你们救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们了。” 她说着在地上不停地磕起头,连额头磕出伤口也浑不在意,只迫切地希望面前这些刚救过她一命的修士,能再救墨羽一命。 小梧低头,有些无情地说:“不用磕了,她已经死了。” 齐悦的动作一顿,等起身去看时,墨羽那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已然变得死气沉沉。 巨大的悲恸席卷走她所有理智,齐悦在意识过来之前,已经朝小梧动手攻去,她手掌往前平伸,想要像小梧洞穿墨羽胸膛那样,来个以牙还牙。 小梧没有想躲的迹象,他只是摩挲着手指,尝试性地伸手,很快地捏住齐悦的手腕,然后‘咔嚓’一声,将她的骨头彻底碾碎。 第94章 齐悦伸出去的手,顿时像烂泥一样软下来,她疼得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眼底也渗出明澈的泪珠。 但纵使她痛苦万分,小梧的脸上仍旧是无波无澜的,他好像是把齐悦当作玩具一般,不停地摆弄着。 一开始,他似乎是想直接掐断她的喉咙,但也许是反应过来这样齐悦就会立马死去,所以他转而踢碎她两条腿。 随着他狠绝的动作,哗啦啦的碎肉就跟迸溅的水花般飞远,齐悦瘫倒在地,下身血如泉涌,面色惨白若纸。 即便他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但这样重的伤受下来,齐悦根本活不了多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温嘉玉回过神,第一时间就命令和鸮带周玉烟走,刚刚那短短一瞬,他已经能看出小梧的实力绝非他可匹敌。 和鸮如之前一般,叼住了周玉烟的后衣领。 温嘉玉的反应却与上次不同,他着急地命令着和鸮,让它赶紧带她走。 若慢上一秒,他们绝对都会死在这里。 但被他视为死神的小梧,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满面惊愕的周玉烟,根本没有想杀她的意思。 他凝眸看着方才从墨羽胸口掏出的小碎肉,稍微抬了抬手,然后,毫不犹豫地舔进唇中。 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方才还只到人膝盖的小孩儿,跟抽节的竹子一样,飞快地长大,很快就变成了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墨发浸沉在日光里,像是润了一层浅浅的水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白到近乎病态,没有任何血色。 温嘉玉脚尖点地,凭借对死亡的直觉,凌空一跳。 而在他原本待着的地方,小梧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谁也没看见他出手,谁也没看见他移动步子,但他就是那样突兀而危险地出现了。 周玉烟被和鸮叼着,眼看着温嘉玉的身影越来越小了,近乎命令般地说道:“不许带我走!我要回去!” 刚才墨羽扔风球的动静,绝对会引来秘境中其他的修士,华舒她们要是听到了,一定也会到这里来。 周玉烟想起曾陷入昏迷的师尘光。 有他在,一定可以在小梧的攻击下保全温嘉玉。 但前提是,必须有人拖延时间。 不然温嘉玉要是现在就死在小梧手中,哪怕过会儿来的是大罗金仙,怕是也难救他一命。 和鸮是由温嘉玉制成的傀儡,听从温嘉玉的命令是它与生俱来就有的下意识,所以面对周玉烟焦急的话语,它仍旧是头也不回地朝远处飞。 没办法,周玉烟只能选择主动挣脱和鸮的钳制,她晃动着凤霞剑,佯装着要攻击,努力用凶狠的语气威胁道:“既然你不把我送回去,那咱们俩干脆一起死在这儿!” 她说着又挥起凤霞剑,这次剑上凝聚了少许灵力,是正儿八经能在和鸮身上留下伤口的。 而和鸮为了躲避,一时不小心,倒当真松开了爪子。 周玉烟的身体开始急剧下坠,速度太快,以至于耳边的风落在脸上都跟刀刮一样,疼得人皱眉。 但落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后衣领又再一次被提着。 周玉烟以为是和鸮。 但侧脸,却见小梧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那双赤红的眼眸,映满她的身影。 第54章 不爽。 他怎么会救她? 周玉烟怔愣之际, 小梧突然伸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那张精致的脸,一下子在面前放大, 他毫无波澜的眼, 居高临下地落在她身上。 周玉烟皱眉,两只手覆在他的手背,捏着他的手指试图把他的手给掰开。 小梧的身上虽然没有灵力, 但那双手却跟铁钳一样不可撼动。 周玉烟的脖子被他捏得几近断开, 她的气息微弱至极,眼泪早已渗出, 洇在眼尾便是一圈浅淡的红。 小梧不紧不慢地加重手中的力度, 日光倾泻于他肩颈, 却漫不进那双冷淡的红眸, 此刻红眸微微移转, 落在周玉烟泛红的眼角。 他微微蹙眉, 随即加重手中的力度。 周玉烟痛得呜咽一声。 下一秒, 小梧就松开了手。 周玉烟的脑子因为氧气的断绝, 有片刻的昏沉。 在她反应过来小梧松手之前,那只骷髅般的手又再一次扼住她。 他扼得漫不经心,仿佛在玩。 忽然一道银色的利光自他身后飞掠而来,小梧轻而易举地避开,带着周玉烟落至地面。 他松开手, 任由她瘫倒在地, 转而看着方才偷袭的温嘉玉。 温嘉玉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但看到周玉烟濒死的情状,竟生出无限勇气,纵使对上小梧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也不得不出手。 小梧的唇角勾起个小小的弧度,对温嘉玉不自量力的行为感到些可笑,他风一般转瞬至温嘉玉身侧,伸出雪白的手朝温嘉玉命门探去。 温嘉玉早在偷袭的时候就做好防备,因而在小梧疾速进攻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避。 “嚓”的一声,两人合抱的树木被攻击的余威震断。 温嘉玉心有余悸地落地,一口气尚未喘匀,小梧就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明显是对杀虐感到由衷的开心与兴奋。 他是天生的杀戮机器,拥有着高深的修为与最无情的心。 第95章 周玉烟恍神间,就听爆裂之声响彻秘境,大片的树木坍倒,激起飞尘无数,一片血雾泼出。 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温嘉玉被打得陷进一棵树的树干,而他途经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空道,空道上所有树木草石全都碎裂。 小梧无声地朝他慢慢走过去,垂在两边的手尖锐而锋利,像是精钢打制的兵器。 温嘉玉吐出一口鲜血,云层被日光浸染显出点薄红,他的唇也是红的。 总是懒怠的人,此刻眼里却满是森然决绝,线条明畅的脸染上些浮尘,但这并不能折损他的隽秀,反倒令他多了些与平日不同的凄乱之美。 温嘉玉缓缓抬眸,看着小梧踱至他面前,才扯唇露出个讥讽的笑来,“我道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竟然都不能一击将我杀死。” 他神情倨傲,好似将要丧命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 小梧对他挑衅的话闻所未闻,神色中满是不在乎,慢慢地举起自己的手。 周玉烟的剑猛地袭来时,小梧没有躲。 他只是伸手抓住了剑刃,任由锋利的剑划破肌肤,血珠连接成线,顺着剑刃一点一点地滴落至地面。 他好像丝毫不觉得痛,只是转身,静静地看着周玉烟。 直至此刻,周玉烟才意识到刚才他根本不想杀她。 因为现在,小梧散发的杀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她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竖起,腿弯也打着颤,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但周玉烟还是咬牙,扭转手腕,想从小梧的钳制中移动剑刃。 小梧抬起一双冷淡的眸,没有悲伤,没有不可置信,他只是有些迷糊地问着:“为什么?” 明明她之前还为了救他喂血,还愿意保护他,为什么现在却对他刀剑相向。 周玉烟道:“没有为什么。” 听她如此说,小梧周身的气势顿时变得冷冽,让人恍若置身冰窖般。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看温嘉玉的眼神却变了,他的眸子红到发黑,里面是对温嘉玉毫不掩饰的杀意。 周玉烟的呼吸都停住。 但与她的惊恐不同,温嘉玉却是淡笑出声,他将右手从树干里拔出,用大拇指捻了唇边漾出的血,在自己两眼下方各轻点一回。 本纯稚如玉的面颊,因两点血印,显出些邪意来。 温嘉玉朝小梧露出个诡异的笑。 “我要拿你来献祭。” 话音刚落,两点红痕就像眼睛般倏地变大睁开,鲜红的血线向脸周蔓延,形成繁复可怖的纹路。 周玉烟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但有人抢在她前头开口道:“少主,不可——!” 苏幕面色惨白地从怀里扔出一道黄符。 黄符箭矢般飞速地贴到温嘉玉额间,他下巴微抬,头朝后仰,手指抽搐两下,目光便有些呆滞。 小梧本想趁此动手,但身后不知道谁突然叫了声:“师姐。” 周玉烟回头,见宋涯站在远处,而他身后是天辰宗众人,她这时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小梧沉甸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又落在宋涯身上,他好像一瞬间失去所有兴趣,在他人意识到之前,闪身离去。 周玉烟站在原地,有些颤抖地握紧双手。 她从未有如此贴近死亡的一刻,方才小梧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怕得差点后退两步。 “烟烟,你没事吧?”华舒有些担忧地问道。 周玉烟想朝她露出个安慰的笑,但刚从险境脱身,她笑得实在勉强,看着反倒让人揪心。 “你的手怎么了?”宋涯皱眉问道。 周玉烟有些恍惚地朝手臂看去,那里原先包扎好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汩汩血液流出,很快染红袖口。 “没事的,比起这个,倒是温嘉玉——”周玉烟话到一半,宋涯已兀自牵起她的手,看着上头血肉模糊的伤口。 华舒惊呼一声,“烟烟你这是......” 周玉烟喂血的时候,怕一不小心失了分寸,变成割腕自尽,所以就在手臂上划了很多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她承认看上去是有点恐怖,但实际上伤得不算重。 “都怪你个死人!”华舒踹了一脚当缩头乌龟的师尘光。 原先他一直不吱声地躲在后头,没什么人注意,如今这么被华舒一踹,众人的目光都朝他投去,他就是想躲也没法躲。 因而师尘光从人群中走出,朝周玉烟露出个歉意的笑,道:“师、师妹,对、对不住啊,师兄也是不小心,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又有些狐疑,自言自语起来:“你们把我说得那么厉害,我还真有点不信,要知道,我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废物......” “不是你还能有谁?!”华舒又踹他一脚,“别的废物,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谁跟你一样,当废物还自豪上了。” 师尘光在众人面前被她连踹两脚,也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当即扯着脖子道:“谁自豪了,我那是实话实说,反倒是你,斤斤计较,我师妹都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气上了。” “你!”华舒没想到他会呛声,气得拿手指着师尘光的鼻子。 师尘光扬着下巴,“我怎么?” 他得意洋洋地看华舒憋不出话,见她袖口突然晃动两下,一条小蛇大张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就打算咬。 第96章 师尘光被吓得往后倒,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害怕地朝华舒道:“我的老天爷,你身上还养着毒蛇啊?” 华舒收手捂着袖口,含糊道:“......不然怎么对付你这种无耻小人。” 方曲箬在一旁捂着胸口道:“天哪,华师姐身上居然还有毒蛇。” 盛清云皱眉,想不明白师姐是何时开始养蛇的,他跟师尊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 “少主,少主......”苏幕轻轻地晃两下温嘉玉,颤着声问道:“您、您没事吧?” 温嘉玉脸上诡异的纹路已经褪去,眼下的血点也变成不起眼的红褐色,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清明一片。 但苏幕还是不放心,问道:“您最喜欢什么呀?” 温嘉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烟烟。” 苏幕这才长吁一口气,把他额头的黄符给揭下,把人从树里给扒拉出来。 温嘉玉靠在他怀里,有些痛苦地嘶两声。 周玉烟担心,想要上前两步去看看他具体的情况,但手却感受到一股阻力,低头,见宋涯的手还落在她腕子上。 他应该是从刚才起就没放手,不过她一直注意着华舒和师尘光说话,就忽略了过去。 如今才发现。 周玉烟示意地轻晃两下手臂,提醒道:“师弟,你可以放开我了。” 宋涯有点怔愣,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周玉烟蹲到温嘉玉身边,问着苏幕:“你家少主情况如何?” 回答她的是温嘉玉,他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委屈道:“烟烟......我马上就要死了。” 周玉烟轻笑两声,语气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还有力气说话,那便是不会死。” 温嘉玉轻哼一声,“你都不心疼我。”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话。 宋涯有点不爽地别开眼。 第55章 他娶你过门了? “华师姐, 你要找的重华果,是不是就在这附近来着?”方曲箬问道。 华舒转过头观察四周小片刻后,缓缓摇头道:“重华果的确生长在雪原与森林交界的地方, 但并不代表交界的地方就有一定会有。” 方曲箬摸着下巴, 琢磨道:“反正咱们现在出不去秘境,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找看呢?” 华舒来秘境前, 李满元交代过她若有机缘, 定要采一两颗重华果回来,不过他也清楚她的实力几何, 因而倒不是强求, 只让她尽力就好。 目前他们的确离不开秘境, 与其在原地浪费时间, 探索两下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而且现在除了天辰宗的弟子, 离缘谷的人也在, 若遭遇妖兽袭击, 脱身的概率也大些。 如此看来,现在不找重华果,更待何时? 华舒很快做了决定,说:“那咱们就在附近找找看吧。” 方曲箬很兴奋地晃了两下手臂,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 要是在原地除了等什么都不做, 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她呢。 “你们要走吗, 我也想——”周玉烟话还没说完,宋涯一个眼神就已经扔过来。 他皱眉道:“伤还没好全,你想去哪儿?” 华舒见他语气冷硬, 怕吓着周玉烟,笑着安抚说:“没事的烟烟,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这儿安心养伤吧。” 她把治疗的伤药一股脑扔给周玉烟,赶忙拖着方曲箬他们走。 周玉烟握着瓶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宋涯,问道:“你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宋涯斜睨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要去?” 周玉烟嘶了一声,觉得有哪里不对。 宋涯的人设不是乐于助人的吗,那按理不用华舒提,他应该主动去帮忙才是啊。 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宋涯,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又有点困惑。 他现在怎么连笑也不笑了? 周玉烟正考虑他被夺舍的可能性时,后头的温嘉玉已经哎呦哎呦惨叫好几声了。 苏幕托着温嘉玉的肩膀,朝周玉烟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少夫人,少主他好像特别难受啊,您要不要来看看?” 他话音未落,温嘉玉已经右手捂胸,满面痛苦地呻吟起来。 宋涯冷嗤一声,语气里带了点讽刺:“有病找大夫,找我师姐有什么用?” 温嘉玉见小把戏被拆穿,也不慌张,只又把脑袋靠在苏幕肩膀上,凑近他耳边,有些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他就是你说的,烟烟非他不嫁的那个小子?” 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苏幕已经长话短说地把跟周玉烟有关的事儿给交代清楚了。 苏幕小幅度地点点头,承认道:“对,就是他。” 温嘉玉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啊,我倒要看看这狐媚子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勾搭有夫之妇。”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涯,暗自嘀咕道:“也就是长得还行,旁的我也没看出有哪里特别。” 苏幕啧一声,提醒道:“不靠长相,就不是狐媚子了!” 温嘉玉恍然大悟。 周玉烟看着主仆俩旁若无人地交谈,朝温嘉玉道:“你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看着不像难受的样子啊。” 温嘉玉把注意力从宋涯身上收回,又捂着胸口唉声叹气起来,试图以此唤醒周玉烟的同情心。 宋涯冷冷地看着他,出声道:“捂错地方了,心在右边。” 第97章 苏幕赶忙抓着温嘉玉的手放到右边,欲盖弥彰般地说道:“少主的意思是,左边和右边......额......都难受!” 周玉烟又不是傻子,到现在,她怎么可能还看不穿温嘉玉的小心思,她叹口气,把华舒的药递给他一瓶,交代道:“你安分点,好好养伤吧。” 温嘉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 他哪里不安分了,他明明是行使未婚夫该有的撒娇权利! 周玉烟没看到他青白交加的脸色,兀自找了块空地,坐下来,打开药瓶,想给手臂的伤口上药。 虽然现在天气还没热到会让伤口感染的程度,但还是得以防万一。 她掀起袖口,伤口虽然还没结痂,但本来血已经止住了,却因为她动作幅度大,又再一次扯开。 周玉烟叹口气,认命地把药粉撒在伤口。 伤口接触到药的那一瞬间,她轻轻地蹙了下眉。 待左臂的药粉倒好,她又想在右手上涂药,但左手一动,周玉烟就发现问题了—— 左臂的药覆在表面,她的手要是晃的话,粉末就会被晃下来。 若她现在不顾左臂的粉末,给右臂上药,但等右臂上完再反过来给左臂上药,右臂的药又会掉下来。 就陷入死循环了。 “我来吧。” 她抬头,见宋涯不知何时已走到跟前,屈膝蹲下,拿过了她手里的药瓶。 周玉烟还没反应过来,宋涯已拉住她的手,垂眼开始上药。 他抿着唇,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上去倒是十分认真专注。 周玉烟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涂药,直到苏幕走过来才回过神。 苏幕朝她讪讪一笑,想把宋涯手里的药抢过来,但宋涯很灵活地避开,抬眼问着:“怎么?” 这一眼与方才的气势截然不同,冷意纷然,看得苏幕不由生出些胆战的意思,但念着温嘉玉还在看,便只好硬着头皮道:“男女授受不亲,宋公子怎么好拉着您师姐的手上药呢,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周玉烟眨两下眼,想着若上药都于理不合,那她还亲了宋涯呢,那岂不是更...... 宋涯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他上下看了两眼苏幕,有些刻意地问道:“你是女人?” 苏幕不解:“宋公子这是何意?” 宋涯:“既然你说我与师姐于理不合,难道你上药就合乎礼法了?” 苏幕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红着脸道:“我当然是男人了!实打实的!”苏幕的脸被他说得发热,“我怎么会替少夫人上药,是我家少主要做。” 宋涯挑眉,“他方才不是说自己要死了吗?将死之人,还有余力帮人上药?” 说出去的话成了回旋镖,苏幕不好承认说谎,又不愿就这么落了下风,只好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总之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少主还——” 宋涯问他:“他娶我师姐过门了?” 苏幕:“......没有。” 怎么宋涯也跟在温嘉玉后头掺和起来,周玉烟这个时候开口,选择先把温嘉玉给摁下去,道:“好了,你不要再耍小性子了,我跟我师弟清清白白,不过是上个药而已,被你们说得好像天都要塌了。” 温嘉玉轻哼一声,显然还是在置气,只留给周玉烟一个气鼓鼓的侧脸。 宋涯给周玉烟的手臂上完最后的药,将药瓶递给苏幕。 苏幕接过药瓶,搞不清楚他是打的什么算盘,想问问温嘉玉下一步如何打算。 周玉烟朝苏幕说:“我师弟已经帮我上好药了,你让温嘉玉歇点神吧。” 苏幕捏着药瓶,干巴地笑两声,说:“知道了,少夫人,那......我回去看着我家少主了?” 周玉烟点头道:“嗯,你去吧。” 她仰起头,朝宋涯很有礼貌地道谢,“多亏了师弟,不然师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上药才是。” 宋涯还朝她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他娶你过门了?” “啊?”周玉烟不知道这件事跟她的道谢有什么联系,诚实道:“没有啊,我们俩只是有婚约,还没成亲呢。” “既然未成亲,那你为何任由别人叫你少夫人?”宋涯问。 对周玉烟来说,一个称呼而已,别人怎么叫她都不会少块肉,所以她很无所谓,反倒是宋涯反应很奇怪,有些不解地道:“师弟,我......” 宋涯起身,沉默会儿才说:“不要叫我师弟。” 周玉烟不明所以,想不通刚刚还和颜悦色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变了态度。 恰此时,华舒跟方曲箬他们回来,她的注意力也就被转移。 华舒似乎很兴奋,眉毛都上扬着,周玉烟一看就知道她有收获,便问道:“你们找到重华果了?” 方曲箬惯来藏不住事,兴冲冲地道:“何止是找到,我们发现了一大棵重华果树,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果子,我跟华师姐看到的时候人都傻了。” 周玉烟有些讶异:“这么多重华果,难道没有妖兽守着吗?” 提到这个,华舒也有些困惑:“是有妖兽守着,但不知被什么人给杀了,说起来倒是奇怪,杀了妖兽,却不采果子,究竟是为什么呢?” 方曲箬又说:“我们去的一路上,到处都是妖兽尸体,看着着实有些渗人。” 华舒思忖道:“杀妖兽的人既然不是为了夺宝,又为何要杀这么多妖兽呢?” 第98章 “总不能是觉得杀妖兽好玩儿吧?”方曲箬摇摇头,否认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可能,那人是有别的目的?” 华舒摆摆手,“算了,不想这个了,如今摘到重华果才是最重要的。” 她含笑着捧出几十颗晶莹剔透的橙果,朝周玉烟献宝地问道:“吃不吃?” 第56章 你敢亲我? 周玉烟虽然接过两颗, 但没第一时间吃,而是问道:“重华果有什么功效吗?” 之前吃聚灵丹留下的心理阴影尚未消除,再加上体内又多了风雪兰, 她怕万一药性相冲, 吃出问题就不好了。 华舒让她放心,说:“强筋健骨用的,放入丹药里, 可以使药物温和, 不至于伤身。”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但周玉烟不大敢赌, 吃风雪兰没出问题, 不代表吃重华果也不会。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 方曲箬突然凑过来, 小声地问道:“宋涯师兄怎么了啊?我走前还见他好好的, 现在怎么就......” 她兴冲冲地捧着果子, 结果还没走到他跟前呢, 已经被他的眼神给吓退了。 周玉烟见状, 不动声色地把重华果收起,加入这个话题,转移华舒的注意力道:“我也不懂,苏幕就是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生气了。” 方曲箬好奇地发问:“什么话什么话, 说给我听听!” 周玉烟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事给复述一遍, 复述完, 华舒和方曲箬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得上扭曲。 华舒纠结着措辞,过了好一阵子, 才朝她道:“烟烟......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宋师弟其实有点中意你?” 周玉烟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伸出双手摆了摆,急忙撇清道:“你们别拿我寻开心了,师弟怎么可能喜欢我,他都不让我叫他师弟,分明是要和我断绝关系的意思,我瞧着半点喜欢的苗头都没有啊。” 方曲箬看眼华舒,两人眼神交流间,已经有了结论,她尴尬地笑两下,跟周玉烟说:“会不会是因为师姐你一直喊温嘉玉的名字,却叫他师弟,所以宋师兄觉得不高兴,才不许叫他?” “啊?”周玉烟悻悻地道,“这......不可能吧?” “哪有什么不可能,咱们问问不就好了?”方曲箬说着就要朝宋涯招手。 华舒赶紧摁住她的肩膀,把人摁下来,道:“你疯啦,哪儿有人会当面问这个?” 方曲箬撇撇嘴,不满道:“这不肯问,那不肯说的,咱们光靠在这儿瞎猜,哪能搞懂宋师兄心里的想法?” 华舒思忖会儿,突然来了主意,“不靠问,咱们可以靠别的啊。” 方曲箬问:“别的什么?” 华舒伸手比了比,说:“让烟烟去拉他手,看他脸不脸红,不就知道了?” “喔喔喔,这倒是哦!”方曲箬用兴奋的眼神看向周玉烟,问道:“怎么样师姐,有没有兴趣试试?” 周玉烟头摇得快出残影:“别,这不太好吧,万一宋涯生气怎么办?” 方曲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这有什么好怕,有我跟华舒师姐给你撑腰呢,难不成宋师兄还敢朝你动手不成?” 她说着拉拉华舒的袖子,华舒愣完立马点头,结结巴巴地道:“对、对,没错,就是这样,有我跟方曲箬在,宋涯不敢怎么你的。” 她们俩倒是积极,但平心而论,周玉烟根本没被她们的话说动,很快拒绝道:“不不不,还是算了。” “怎么能算了,”方曲箬不同意,“难道师姐就不想知道宋师兄喜不喜欢你?” 老实说,周玉烟一开始只是想跟宋涯搞好关系,这样以后见面了,他还能念着以前的一小点情分,不对她下杀手,但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让宋涯对她改观,倒确实值得深思。 别到时候事儿都做尽,宋涯却还厌恶她,那就太离谱了,但主动去拉他的手,她又有点怕,万一关系本来改善了,结果他再误会她喜欢他,所以才特地接近,之前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吗。 方曲箬见她显出几分动摇的神色,退让道:“这样吧,师姐你就去跟宋师兄说几句话怎么样,我跟华师姐在一旁偷看,看看他究竟对你有没有意思。” 周玉烟道:“我们之中,宋涯的修为是数一数二的,你觉得你能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偷看吗?” 闻言,方曲箬低头陷入苦思,她倒是忘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华舒摩挲着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她道:“我......我有办法。” 周玉烟和方曲箬齐齐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华舒低着头,不看她们俩的眼睛,只自顾自地说道:“你们别问,反正......反正就是有办法。” 见状,周玉烟只能收起好奇心,转而问道:“宋涯现在好像在生气,我要怎么才能跟他说话啊?” “这还不简单?”方曲箬唰的一下从地上蹿起来,跟萝卜似的,她朝宋涯招手,大喊道:“师兄,师姐有话要跟你说——!” 她动作太快,谁都没来得及拦,等反应过来,宋涯的眼睛已经看过来了。 “你怎么突然就喊他啊?!你也得给我点时间准备吧!”周玉烟着急地扯两下方曲箬的裤脚,想借她的身子躲躲宋涯的视线,可方曲箬比泥鳅还灵活,一下子摆脱,把周玉烟彻底暴露在宋涯的视线里。 第99章 宋涯的脸上没什么波澜,叫人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 周玉烟想当缩头乌龟,但华舒已经连推带搡地把她推到宋涯跟前,她只好硬着头皮,在宋涯探询的目光中,伸出手,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啊,师弟,你......” 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只能暗自低头,朝一旁的方曲箬露出个恶狠狠的眼神。 要不是她,她至于陷入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吗。 方曲箬感觉到周玉烟想把她大卸八块的想法,有点怂地提议道:“师、师姐跟师兄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这里不合适......不合适,你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 她话音刚落,宋涯已先迈步朝远处走。 见状,周玉烟只得骑虎难下地跟上,但临走前,她还是伸着食指,隔空点了两下方曲箬。 意思是等她回来再好好算账。 方曲箬看看天,看看地,愣是不看上周玉烟的眼睛。 ...... 宋涯带着周玉烟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停下。 这里树木参天,草木茂盛,有遮天蔽日之感,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便只余一片寂静。 宋涯转过身,黑沉的眼底倒映着周玉烟的身影。 而周玉烟不知道他的打算,只睁大眼睛看回去。 最后先败下阵的是宋涯,他别开眼,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玉烟被问住,她朝四周看了两下,并没有发现华舒的身影,华舒既然说她有法子可以不被发现,为什么不干脆跟她一起过来? 现在她一个人面对宋涯,别说靠问话探出他的心思了,就他这最简单一个要说什么的问题,她都答不上来。 周玉烟想了想,选择先从意图不那么明显的问题入手,说道:“师弟,你生气啦?” 宋涯不看她,只道:“我说过,别叫我师弟。” 他紧绷着下颌,连带着脸部的线条都似乎带了点冷硬。 周玉烟知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他生气,想起方曲箬之前跟她说的话,犹豫小会儿,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喊了声:“宋涯。” 她虽然努力大着胆子,但似乎胆子也没大多少,声音低得跟蚊吟似的。 不过宋涯听见蚊吟了,他垂着眼,很乖地嗯一声。 只这一个字,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与方才天差地别。 周玉烟不禁也有点怀疑起来,难道宋涯真的喜欢她? 不会的...... 不会吧...... 啊? 如今方曲箬跟华舒都不在,她只能靠自己去判断,但怎么判断呢,难道真如方曲箬所说的那样,主动拉他的手? 仔细想想,拉手比起亲啊抱的,的确是最为温和的方法了,可是宋涯跟她离着有足足两米,她就是想趁机拉人家手,也不容易啊。 周玉烟摸着下巴琢磨一阵,眼睛突然亮起来,想到办法了! 她咳嗽一声,故作着镇定道:“宋、宋涯,我手臂上的伤口,好像有点裂开了,你......帮我看看吧?” 说完,周玉烟抬头小心地觑两眼宋涯,见他面色如常,并未出现怀疑的表情,这才放心起来。 宋涯皱眉:“裂开了?” 其实没裂,但她也舍不得现在再把伤口扯开,只能含糊地道:“感觉,我感觉它好像裂开了。” 这么说,就没问题了。 宋涯语气里带着点别扭:“那......我看看吧。” 见计划通,周玉烟在心底给自己偷偷加了把劲,她迈着步子,缓缓朝宋涯走过去。 但也不知道是石头多,还是她心虚腿发软,步子刚迈出去没几步,就不稳地要跌。要是跌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脸指不定要划多少道口子,但跌都跌了,只能认命。 可周玉烟的脸没有碰上茎刺无数的杂草,反而贴着一个人柔软的衣襟,连带着他的心跳也清晰可闻。 要死,这场面要是被别的谁看见,指不定要说她怎么对师弟投怀送抱呢。 思及此,周玉烟立马面无表情,用着张飞喊哥哥的口吻,气势如虹地一字一句道: “哎——呀!不!小!心!跌!倒!了!” 吼完,宋涯久久地没回应。 周玉有些紧张地抬头去看。 但面前的宋涯却是咬牙切齿地朝她道:“你亲我?” 周玉烟:“?” 不是,大哥,你怎么还能随时随地换人呢。 第57章 亲成那样。 周玉烟惊愕之际, 发现虽然换了人,但宋涯的眼睛却还是黑色,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变成耀目的赤红。 他垂首看着她, 面颊被日光洗礼白得像玉, 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洒下一小片阴影,唇则轻轻抿着, 漂亮之外又添加了几分凌厉。 “你胆子不小嘛, 居然敢这么对我。”宋涯启唇轻笑,但笑容却与平日截然不同, 透着股邪肆。 周玉烟的肩膀被他捏住, 人慢慢地被他推出怀抱。 宋涯眯眼看着她, 问道:“你想好怎么死了?” 周玉烟点点头, 很淡定地说:“我知道了。” 宋涯听到这个答复, 不免有些怔愣, 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考虑好要怎么死。 周玉烟抓住他愣神的间隙, 找准机会, 就踮脚朝他跟前一凑。 宋涯只见一张皎洁的芙蓉面在眼前放大,下一秒,他又如之前般,被她亲了口。 第100章 一股热意蹭的从脸上升起,他满心以为是怒火, 有些急切地扼住周玉烟的下巴, 把她的脸移开。 待移开后, 他伸出拇指在唇上一抹,有些恼怒地道:“你找死吗?” 说完,他反应过来什么, 又说:“这就是你想好的死法?” 周玉烟觉得有点古怪。 上次亲了他以后,人明明换过去了啊,怎么这次亲没用?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宋涯嘴上说着,手也没停,他不停地用手抹着丰润的唇,似乎这样就能把方才感受到的触感忘却。 周玉烟见他只顾着说,却根本不动手,思索一阵后,说:“你现在没有之前的实力吧?” 宋涯抹唇的动作微微一滞。 周玉烟明白她猜对了,当下也不怕,反而双手环臂,有点得意地说道:“啊,我的同门好像就在不远处呢,你说这个时候,我要是跟他们说,师弟好像被邪祟上了身,你说他们会如何处置你?” 宋涯嗤笑一声,“我就是你师弟,所以我死了,他也会跟着我死。” 周玉烟偏偏脑袋,“然后呢?” 宋涯不解:“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周玉烟很无辜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跟我师弟关系特别不好,我巴不得杀了他。” 宋涯:“......”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周玉烟朝他露出个和善至极,以至于有些诡异的笑容:“所以你要是想活命,必须得听我的话。” 宋涯别开脸,选择不看她让自己糟心。 周玉烟挑眉:“不听话啊?那我叫人了。” 她说着就深吸口气,俨然打算气沉丹田,发出震声一呼的模样。 宋涯慌不择路地喊了声:“师姐。” 周玉烟回头,瞬间明白他的打算,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狡猾的。” 叫她师姐,假装自己是宋涯。 不对,不能说假装。 他其实也是宋涯的一部分,不过两部分的记忆并不相通,所以行为处事看上去就像两个人。 这个宋涯显然是没有求过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软和语气说好听的话。 他只有些生硬地说:“你别叫。” 周玉烟难得生起点逗弄的心思,觉得他比之前的宋涯看上去好像好玩点,就坏心眼地说:“你让我别叫,我就不叫,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宋涯有点破罐子破摔,没辙地道:“那你说,我要怎么样你才不叫。” 周玉烟摸着下巴,琢磨一阵,问:“你会撒娇吗?” 宋涯好像从没听过这个词,问道:“什么是撒娇?” 周玉烟问的时候猜到过他不会,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连撒娇这个词都没听过。 她想了想说:“就是你因为想要什么,然后特地去求人,这就叫撒娇。” 宋涯很不给面子地说:“那你说求人不就行了。” 说完,他昂着下巴,看着远方的一棵巨树,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别叫,我求你。” 如果忽略他话里的内容,周玉烟都要以为她才是求人的那一个。 她伸手捏住宋涯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正色道:“你求人却不看人家,人哪儿知道你求的是谁?” 她指指刚才他看的树,说:“你要是求树的话,倒是可以像刚才那样。” 宋涯皱眉,显然脾气上来,有点不高兴:“那要怎么求?” 周玉烟想了想,决定牺牲一下,说:“你看着我好好学啊,就这么干。” 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才捏出个娇软的声音,轻轻地扯住宋涯的袖子,摆了两摆,柔声道:“师姐,你就让让我吧,好不好嘛~” 周玉烟睁着一双翦水秋瞳,朝他眨巴两下眼。 虽然身上穿着的衣服颜色浅淡,并不艳丽,可她生得漂亮,连最素的衣裳都穿得脱俗,如今摆出的模样,瞧着丝毫不觉矫揉造作,只显出娇俏可人。 宋涯跟被针扎了似的,飞快地把周玉烟的袖子给扒拉下来,急声而又飞快地道:“我不会,学不来,不要。” 周玉烟:“我都特地学给你看了,你还这么不给我面子,你简直就是——” 她正犹豫着措辞的时候,方曲箬从后头的灌木丛里伸出脑袋来。 宋涯眸光杀意迸现,周玉烟忙挡在他身前,将他的异常遮掩下去,朝方曲箬露出个挑不出错的笑,问道:“方师妹,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了看方曲箬身后,见那里空无一人,又问道:“华舒呢?” 方曲箬说:“华舒师姐见你一直不回来,有点担心,就叫我来看看。” 周玉烟觉得有点奇怪。 之前华舒不是说她有遮掩身形的办法吗,怎么现在却不见人影了? 周玉烟才刚想到这儿,耳边又有簌簌的声响传来,另一个方曲箬出现,指着对面道:“师姐你别信,她是假的!” 周玉烟有点傻眼。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两个方曲箬,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师姐,你相信我,我才是真的!” “师姐你别信她,她是假冒的!” 两个方曲箬用相同的声音说着类似的话,周玉烟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又不是如来佛,哪里分得清真假美猴王。 困惑间,两名方曲箬已同时亮出刀剑,朝对方而去。 第101章 周玉烟在原地看着,不知道该帮哪个时,宋涯动了。 他以手握剑,眨眼间就加入阵局,两个方曲箬同时向他呼救:“师兄,快帮帮我!” 宋涯未有犹豫,忽然变换剑气的方向,朝着左边的方曲箬攻去,凛然剑意有若寒潮,令人由心地生出恐惧。 被他攻击的方曲箬,面露焦急,眼泪都快渗出来,喊道:“师兄,你打错人了!我是真的,右边那个才是冒牌货!” 面对她灼灼目光,宋涯只冷着脸,招招都奔着她致命的地方去,完全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好像不置人于死地誓不罢休。 方曲箬只能惨白着脸,堪堪躲过。 地面尘土乱飞,有如烟花状,到处都是被宋涯的剑气劈出来的长痕。 方曲箬的身体刚稳住,宋涯就已经松手,让剑下落,然后倏地握住剑把,直接地刺穿她的胸口,把她牢牢地钉在地表,像是砧板上垂死的鱼。 方才还生机勃勃的方曲箬,被利剑洞穿胸口,身子抽搐两下,便露出的本来的相貌—— 是一只没有脸,只有四肢的纯白色人形妖兽。 “是画皮。”宋涯说。 他杀妖兽的速度实在快,周玉烟不禁发问:“你是怎么知道右边那个是真的?” 说话间,活下来的方曲箬已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很是激动地朝宋涯道:“多亏了师兄,不然我怕是没这么快——” 她话说到一半,张开的嘴就再也无法阖上。 因为宋涯反手就将长剑没入她的喉咙。 又一只画皮露出原形。 周玉烟愣住,她看着宋涯问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靠什么发现两个都是假的?” 宋涯面无表情地拔回剑,甩了甩上面的血,兴致怏怏地说:“没发现。” “没发现?!”周玉烟的音调不由得抬高些,“没发现你就动手,要是误杀了怎么办?” 宋涯默默地看着她,问:“她死不死,跟我有关系吗?” 他收剑入鞘,继续说:“若这点攻击都扛不下,那你们修士,未免也太过废物。” 周玉烟拿手指着他,“你说你是宋涯,那你不也是修士吗,你骂人连自己都骂?” 宋涯面上讥讽毫不掩饰,“别把我跟那个窝囊废相提并论,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从我身体里赶出去。” 闻言,周玉烟心头一跳,喃喃道:“你......” 正这时,方曲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说着与方才画皮一样的话:“师姐,你还没好吗?” 周玉烟拔出剑,冷笑两声,把剑尖直指方曲箬,道:“呵,区区画皮罢了,你以为我会再受你蒙骗吗?” 宋涯看两眼方曲箬,很快就又收回视线。 方曲箬拿手指点着剑刃,一点没在怕的,只问:“什么画皮?” 直至此时看到她,周玉烟才明白,原来画皮的伪装,并不是全无破绽。 在它们的思维里,被修士的剑指着,就一定要害怕,所以被宋涯攻击时,才会怕得那么刻板,那么生硬。 它们理解的怕是落泪、是颤抖,是所有溢于形表的大反应,而不是适时变通的细节。 比如师尘光要是拿剑指着她。 周玉烟觉得她根本不会害怕,只会平静地问一句:你有病啊? 方曲箬拍拍她的肩膀,打断她的思绪。 周玉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你这什么表情?” 方曲箬嘿嘿地笑两声,凑近她耳边道:“不愧是师姐,居然能把师兄的嘴亲成那样。” “啊?”周玉烟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回头去看宋涯。 的确,他的唇红得显眼,似乎还有点肿。 但—— 这不是他自己擦出来的吗?! 跟她有屁的关系啊! 第58章 难受。 冼梧从杀第一只妖兽开始, 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恢复,杀得越多,恢复得就越快。 所以秘境很快就被他搞成尸骨堆山, 血流成河的景象,视野里能看到的所有妖兽,都会在下一秒被他洞穿心脏。 冼梧杀着杀着,渐渐找回曾经的感觉, 心中也感到越发畅快, 但很快,那股畅快就离开他了。 他在杀死看守重华果树的妖兽后, 听到了修士说话的声音, 待发现人群里有那日击退他的修士后, 冼梧选择躲了起来。 幸好, 那些修士只顾着采摘重华果, 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只是他们临走时, 不知道是谁提到“烟烟”。 冼梧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听到这个词都会觉得难受。 无法形容的难受, 远超皮肉迸裂的难受,他从未体会过的难受。 似乎只要提到这两个字,他就像被抵住命门一般,无法呼吸。 所以在那些修士离开后,他又近乎疯狂地杀了很多妖兽, 杀到最后, 秘境的妖兽近乎绝迹。 冼梧踢碎最后一只妖兽的头颅, 血肉与碎骨飞溅,落到他冠玉般的脸上,有些血腥的凄美。 他的手摆在胸口的位置。 他明明最爱杀人杀妖兽了, 可是今天杀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冼梧想到最后,终于想到了办法。 只要把那个叫烟烟的女人杀掉。 他就再也不会难受了。 ==“你别瞎说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周玉烟用力地捏着方曲箬的脸颊,半是威胁地说道:“你要是敢给我瞎传,我就——” 她以手比作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第102章 方曲箬讷讷道:“不敢不敢,我绝对不瞎说,保证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周玉烟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抓她脸的手,问道:“华舒呢,华舒怎么没来?” 方曲箬给她说明了情况:“大师兄吃了重华果后好像有点反应,说自己头晕,眼前有重影什么的,华师姐说他脑子本来就有病,怕他不小心吃死了,忙着看着他,所以就没来,只让我来了。” “头晕?”周玉烟皱眉,“重华果不是强身健体的吗,怎么师兄吃了反而头疼。” “对啊,所以华舒师姐才说他脑子有病嘛,”方曲箬对上周玉烟困惑的眼神,解释道:“揠苗助长懂吧,脑子不好,所以补不起来。” 周玉烟:“......行吧。” 她转身看了眼宋涯,刚才起他就一直一声不吭,但她可不会觉得换了人,毕竟他那拽到不拿正眼看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会是原来的宋涯。 周玉烟朝方曲箬道:“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想跟宋涯说。” “哦——”方曲箬拉长尾音,表情很是八卦,“什么事儿只能你们两个人说,不能给我听啊?” 她戳两下周玉烟的腰,嬉皮笑脸地道:“师姐,你也说给我听听呗。” 周玉烟面无表情,抬起手掌就在她脑袋上一拍,“你再瞎说试试。” “哎哟,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还不行吗?”方曲箬捂着脑袋,撅了撅嘴说:“华师姐见师姐你一直不回来,所以才让我来找你的,现在看你没事,我马上就回去交差了。” 她叹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放心吧,我保证不让他们再有谁来,你跟宋师兄可以慢慢说话。” 方曲箬走了。 周玉烟走到宋涯跟前,双手环臂:“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宋涯迟疑道:“什么怎么办?” 周玉烟有点郁闷。 这个宋涯,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她说:“你就这么跟我回去,我的师兄师妹们肯定会发现你不正常啊,到时候怀疑你被夺舍了怎么办?” 提到夺舍,宋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他恢复得很快,没让周玉烟瞧出破绽,语气很无所谓地说:“那我不回去不就好了,你去跟他们一起,我要一个人。” “一个人?”周玉烟说,“你以为你现在的修为还跟之前一样?就你这小身板,估计遇到厉害点的妖兽,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宋涯的脾气被她这话激上来点,反驳道:“你以为厉害的妖兽处处都是吗,这里是秘境外围,那些妖兽不在自己的领地待着,吃饱了撑的才会来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有重物猛地落地的声响。 待烟尘散去,一只身上燃着熊熊烈火的红鸟尸体,暴露在视野中。 周玉烟一眼就认出,这是于天水课上提过的,秘境三大妖兽之一的流火鸟。 是谁这么嚣张,杀死流火鸟不够,还要挑衅似的扔到人眼前? 扑哧的一声血肉爆裂声响传来,一只苍白的手,冷漠而残忍地洞穿流火鸟的尸体。 因流火鸟的尸体过大,把他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周玉烟原先并没有发现,如今看到他满身是血地坐在流火鸟身上,才惊呼出声:“小梧?” 冼梧拿食指抵在唇瓣,轻轻地嘘一声。 “我不叫那个名字,我叫冼梧。” 他说完,便把手放到身后,歪歪脑袋,很是天真地问着周玉烟:“你打算怎么死?” 周玉烟知道自己逃不过,想让宋涯找准机会回去找方曲箬他们,但回头去看,宋涯显然是不想管她的样子,话都不说一句,就准备朝远处走。 “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真服了,“你给我回来!” 宋涯脚下的步子顿住,他微微转身,只拿线条明利的侧颜对准周玉烟,语气波澜不惊地说:“他说要杀你,又没说杀我。” 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挺快,周玉烟愤愤地拿手指着他,“好啊,我记住你了。” 宋涯丝毫没把她的威胁看在眼里,他只是斜睨那边坐着的少年,见他面色阴沉下来,唇边不由得露出点恶劣的笑。 朝周玉烟道:“等你先有本事活下来,再来找我报仇吧。” 说完,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周玉烟见他真的这么无情,怔愣之际,原本安然坐着的冼梧,却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朝她走来。 他垂在两边的手尚在滴血,但很显然,那不是他的血。 冼梧有一双冷到令人胆寒的红眸,如今鲜血洒在他瘦削的面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周玉烟拿出凤霞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逃生的办法。 她实力不敌冼梧,真要打起来,不被碾压都算她有本事,可不打,只是逃跑,怕也没那么容易。 周玉烟还记得他之前与师尘光对战时的实力,缩地成寸。 她的速度,连他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从冼梧的手里逃脱。 这个认知,让周玉烟的身体泛着彻骨的寒意。 她思考间,冼梧已至眼前,他离她的距离很近,却第一时间没有动手,只是俯首定定地打量,迟滞一瞬,伸出了枯瘦的手。 在周玉烟反应过来之前,他已飞速地用利刃般锋锐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第103章 直至温热的血液流出,周玉烟才发觉她被攻击了。 其实说攻击,倒也不算攻击,毕竟以冼梧的实力,翻手间天地变换都不在话下,他这样划破她脸的举动,比起攻击,更像是在玩。 周玉烟没有跟他玩的打算,只想着远离他保命,所以便脚尖点地一下子飞跃出数米。 冼梧淡淡地看着她飞远,还留在原地没有动。 周玉烟知道这不是放过她的意思,因为凭他的实力,这么短的距离,要过来只需要眨眨眼。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 下一秒,冼梧白净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腹部一阵尖锐的疼,他狠狠地踹了一脚周玉烟。 力度之大,使空间都出现扭曲。 周玉烟纤弱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始终没有要停的征兆。 她忍着疼,费力地拿凤霞剑抵着地面,终于在他攻击的余威下,停了下来。 后背、手臂、大腿的肌肤全都被尖利的草刺划破,周玉烟能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但这些疼她可以忽视。 因为腹部快疼得她失去理智了。 冼梧那一脚下来,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死去。 五脏六腑疼得人颤抖,血根本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渗出,周玉烟连剑都快握不住,只气息微弱地缩在冷硬的地表,可怜地苟延残喘着。 实力悬殊过大,已经不是靠努力就能战胜的程度。 周玉烟的眼前开始慢慢发黑,她感觉到意识正在抽离,便用力地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 但这个时候,冼梧又朝她走过来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速度很慢,但细微的脚步声落在周玉烟耳朵里,如同死亡的号角般震耳欲聋。 她努力想支着身子,给自己再创造一次逃跑的机会。 可是。 不行。 冼梧那一脚,几乎把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踹碎,刚才拿剑止住翻滚,已经是她这具残破身躯剩下的,最后的力气了。 冼梧的脚在她眼前三寸的地方停住。 周玉烟昏昏沉沉地想,他肯定要杀死她了。 冷凉的手已经覆在她的肩膀上,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周玉烟发现眼前模糊的画面突然流转起来。 她被冼梧扶着坐了起来。 然后—— 他轻轻地,抱住了她。 第59章 怕尴尬。 冼梧来之前, 想杀眼前的这个人,也一直觉得他可以杀掉,毕竟杀人于他而言, 是世间最容易、也最让他感到高兴的事。 但事实却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真的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时候,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又再一次卷土重来,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在万漓渊被无数次断骨抽筋, 也无数次死去又活来, 但那些□□上的痛,都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明明痛苦, 却无法拯救自己。 要是可以, 冼梧很想挖出心好好看一看, 看看是不是上面烂了个大洞。 可是他不能, 因为没有心, 他就死了。 所以冼梧始终不懂他到底哪里受了伤,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喜欢的杀人变得如此陌生。 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周玉烟的伤已经都被他治好了。 她彻底昏迷过去,眉头却还微微皱着。 冼梧放开她,俯首看着那张苍白的娇颜,慢慢伸手, 按着记忆里的模样, 抚平她的眉头, 又捏着她温软的脸颊,令她嘴角勾出一抹笑。 他做得很笨拙,也很懵懂, 就像刚学写字的小孩,连指尖在颤抖。 但等做完这一切,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心里的痛苦瞬间消失了,甚至还涌现出些微弱的兴奋。 冼梧有些怔愣,他触电般地收回手,盯着那张恢复血色的脸,盯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抿了抿唇,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开。 周玉烟醒过来的时候,人是躺在地上的,但与昏迷之前不同,身上的痛全部消失了。 完了,看来她是真的死了,连疼都感受不出来。 周玉烟丧气地坐起身,抬头看,却见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周围的树石草木一点变化都未有,方才她被踹的痕迹也在。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查身上的伤口,发现无一例外,都恢复如初,就好像她根本没被人攻击过一样。 但周玉烟知道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绝不可能是梦,毕竟她坐着的地面,还留有深褐色的血迹,伤口可以恢复,但流出去的血不可能再回来。 谁救了她? 周玉烟转着脑袋朝四周看,可看了半晌,别说人了,就是鸟都没有半只。 她想,可能是某个医术高超的大善人,做好事不留名吧。 “竟然没死?真是让人意外。”她沉思的时候,有道熟悉的声音欠揍地响起。 周玉烟抬头,就见宋涯双手环臂,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过来,然后躬身凑近,打量她两眼,讥讽说:“你的命可真大。” 命大? 她刚刚差点就去见阎王爷了! 周玉烟想也不想,飞快地掐住宋涯的脖子。既然他敢凑过来,那就休怪她无情! 她用力地往后倒,把宋涯压得躺在地上,然后坐于他腰腹,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该帮你,应该让我的同门把你抓起来关到禁狱!关到死为止!” 第104章 他之前掐她的事儿,她可没忘呢,新仇旧恨加一起,她势必要给这个崽种好看。 宋涯没料到她的动作会这么突然,一时不察被她得手,正欲反抗,却察觉到异样,面色一僵。 周玉烟用两条腿夹着他的腰,死命地用力,不让他动,手也没落下,狠狠地卡在他脖子上。 其实她没真的想杀人,只是想借此泄泄心中的怒火,谁料还没掐宋涯多久,他脸色就有些泛红,周玉烟以为他是扛不住,要断气了,立马松开手。 只是松开手,人还坐在他腰上,周玉烟拿手毫不温柔地拍两下他的脸,问道:“怎么,要死啦?” 她本以为会被他呛回来,可宋涯的反应却很怪,他拿手虚扶在她腰侧,像是要下手,但又不敢。 周玉烟垂着脑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见宋涯眼角泛红,轻咬下唇,似乎在忍着什么的模样。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迅速地从他身上下去,惊喜道:“你回来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他怎么自己回来了? 宋涯抬头,清黑的眸子里带着不解:“什么?” 周玉烟捂嘴噤声,忙扯开话题道:“哦不是,我说错了,额,我的意思是......咱们,咱们该回去了,华舒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提到这个,宋涯的面色有些怪异,他别开脸,低声道:“师姐你先回去吧,我......我过会儿。” 听他说不愿回去,周玉烟还以为他没换过来,依旧是刚才那个臭小子,可宋涯这副羞恼却安分的模样,显然不是那小子能装出来的,毕竟他要是有不高兴,早就直接动手了。 所以她想了想,说:“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不过你也不要在这儿待太久,免得再从哪儿冒出个什么妖兽。” 宋涯低头,很听话地嗯一声。 周玉烟这才放心离去。 而她走后,宋涯闭眼感受着体内的躁动,有些烦闷地握紧手中的剑。 ==“师姐,玉牌恢复了,”周玉烟甫一回去,方曲箬就走到她身边说道:“元凌长老命咱们速速离开秘境。” “真的?”要是真的能离开秘境,周玉烟比谁都积极。 “嗯,”方曲箬点点头,继续道:“元凌长老说未免再生变故,还是早日离去为佳。”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玉烟松口气,问道:“大师兄呢,他没事儿吧?” 方曲箬指指不远处,说:“应该没事儿,华舒师姐给喂完药后,大师兄就睡下了。” 周玉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师尘光背靠着树,双目紧闭,看着的确是在睡,不过睡得不安稳,是以冷汗频出。 苏幕听见她们说要离开,就凑到周玉烟跟前问道:“少夫人,您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周玉烟摇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苏幕被拒绝,只能苦着脸回去跟温嘉玉复命。 又过了会儿,宋涯才回来。 玉牌捏碎单个,只能让持有人退出秘境,但同时捏碎四个以上,就可以让所有天辰宗弟子退出秘境。 眨眼的工夫,周玉烟就回到了原先来时的大空地。 元凌已在那里候着,不过他只是朝他们扔下一句“你们尽早回去休息”,就带着一脸茫然的师尘光走了。 周玉烟没有听元凌的话回到泽兰院,而是跟着他和师尘光的步子,也去了明思堂。 元凌早知道她在后头跟着,只是并未开口,直至到了明思堂内,才转身问着周玉烟:“你来可是为玄灵山庄的事?” 周玉烟点点头:“家中出事,弟子是来跟师尊辞别的。” 玄灵山庄短短时间遭此浩然劫难,元凌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虽然师尊管不了你们家的家事,但玉烟你要记住,虽然你在天辰宗待的时日不长,但师尊既然收你为徒,就定然会护你终生,若真遇到难处,随时回天辰宗,师尊必当竭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周玉烟也不客气,眉眼弯弯地笑道:“有师尊这番话,前头就算有千难万险等着,玉烟也不怕了。” 元凌宠溺地笑笑,脸上的温柔多得几乎能滴下来。 一旁默不作声的师尘光突然开口:“师尊,你不如让我跟师妹一起去吧,我去帮她。” 本来神色蔼然的元凌倏地冷下脸,朝着师尘光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去个什么东西,憨头呆脑,虎了吧唧的,要是让你去,不是诚心给玉烟添麻烦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宗内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师尘光挨了骂,正窝囊地缩着肩膀,但随即想起方曲箬口中英武神勇的自己,便唯唯诺诺道:“师尊,其实......其实我也是有点用的。” “什么用?”元凌冷眼睨他。 师尘光嗫嚅着嘴,小声道:“方师妹说我昏过去以后,特别厉害。” 闻言,元凌表情微有变化,但他很快就满面淡然,毒舌道:“是吗,要是昏过去都能这么厉害,死了,岂不是更厉害。” 师尘光被他这话堵得语塞。 周玉烟适时开口,劝解道:“没关系的师兄,我自己能处理。” 她转而朝元凌躬身行礼,“既然如此,那弟子便——” 元凌出声打断她:“等等,你一个人回去,师尊到底是不放心,我会让宋涯跟你一起回去,届时要是出了事,他也能帮你。” 第105章 听到这话,先有反应的是师尘光,他噘着嘴,有点不高兴地嘟囔:“凭什么师弟能去,我就不能去。” 元凌听见了,却还是当没听见,只朝着周玉烟柔和一笑,说:“你走吧,路上小心些。” 周玉烟点头:“是,弟子会注意的。” 离开明思堂,她就去了炼药居,喊华舒陪她一起,要是路上只跟宋涯待着,周玉烟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回到玄灵山庄,会先被气氛尴尬死。 所以离宗的时候,周玉烟在山门处,成功看到了二人一狗。 她伸手指指华舒坐着的那条大白狗,问道:“它是什么啊?” 华舒扣着手指,眼睛四处乱飘,想也不想地就撒谎道:“路上辛苦嘛,我体力又不好,所以我师尊就给我挑了这么只灵兽,嗯,对,我师尊给我挑的。” 以李满元对华舒的喜爱程度,送只灵兽也没什么大不了,周玉烟信了,毫不犹豫地带着他们回玄灵山庄。 由于玄灵山庄处于位置幽闭的玄灵岛,四面环水,所以到最后,她们不得不登船走水路。 周玉烟很少坐船,很快就被晃荡的船身摇得头晕眼花,她从船舱内出来,趴在外头的栏杆上,想借此呼吸点新鲜空气,好把心头的恶心感除去。 可当她垂眼看着波澜起伏的水面时,一个黑影倏地从水底冒出来,他浑身沾满水草,张着一口白牙的血盆大嘴。 藏在头发下的面容虽然模糊,但却狰狞可怖,除此之外,他还如野兽般地喘着粗气,十分吓人。 周玉烟没忍住,“呕——”地吐了他一头。 下一秒,水鬼发出凄厉的尖叫: “师妹,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第60章 阿莹。 周玉烟愣了愣, 不确定地喊了声:“大师兄?” 师尘光扒着船,灵活地翻身跳进来,跟狗一样摇头晃脑地甩着身上的水。 周玉烟拿手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水, 疑惑道:“师尊不是不让你来吗?” 师尘光点点头, 一脸的坦然:“对啊,师尊是不让,但我没说不来啊。” 周玉烟:“......你怎么来的?” 他们明明先出发了, 师尘光除非长翅膀, 不然不可能比他们快。 提到这个,师尘光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咱们宗门那么大的传送阵, 不用白不用。” 周玉烟震惊:“那玩意咱们能用?” 师尘光更震惊:“你没用?!” 周玉烟沉默了。 要是她知道能用, 她人现在已经在玄灵岛了好吗。 师尘光不解:“华舒跟宋涯干什么吃的, 他们就那么傻乎乎地跟在你后面, 愣是没一个人提醒?” 周玉烟想, 华舒大概脑子里就没装传送阵的事, 至于宋涯, 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此时,听到他们谈话声的华舒跟宋涯,从船舱里出来了。 师尘光迈着步子朝他们走过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就有条狗突然蹦出来, 朝他龇牙咧嘴。 “哪儿来的狗啊, 吓我一跳。”师尘光捂着胸口, 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两步。 华舒边搓搓狗头,边很嫌弃地朝他说:“一身的水,脏死了, 离我远点。” 若她说的是别的,师尘光兴许还能反驳两句,但这句反驳不了,因为华舒说的是事实。 他隔着狗问着他们:“你俩看着不挺聪明的吗,怎么不提醒?” 宋涯跟华舒异口同声地问道:“提醒什么?” “传送阵啊,”师尘光瞪大眼睛,看着两人脸上茫然的表情,惊异道:“你们难道就没一个人想起来?” 宋涯顿了顿才说:“我以为是师姐特意安排的。” 华舒跟在后面小幅度地点头。 师尘光转身看向周玉烟,用眼神询问着她是不是真的别有用意。 周玉烟不看师尘光,只是低头理理衣服,再摸摸指甲,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见她俨然不打算开口,师尘光也懒得等,干脆就换了个新问题:“你们谁有干净衣服?” 他的衣服被湖水弄脏,黏在身上穿得很不自在。 宋涯回答道:“没有。” 华舒说:“我有,但是你穿吗?” 师尘光一噎,朝船舱里去,问驶船的老人家要了套衣服。虽然衣服是朴素了点,但他模样长得好,穿上去倒有股不拘小节的恣肆之感。 等师尘光换好衣服,船也差不多快到了。 天青云淡,和风吹拂,渐渐的,玄灵岛出现在众人眼前。 岛屿笼罩在浩渺的烟气下,轮廓模糊而厚重,待船离得近了,才能看清它的真貌。 虽是岛,占地却十分大,人口也足够多,他们居住的屋脊连绵不绝,若鱼鳞般井井有条地覆在岛面,蓝紫交错的绣球花,生长在岛的最外围,开得盛丽繁复,漂亮得几乎要迷了人的眼。 岛屿正中央的高山上,有巍峨的层楼成群矗立,若定海神针般直指苍穹,淡青色琉璃瓦面被灯火映照得熠熠闪光,和着蓝天彩霞,清风明月,更显瑰丽。 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颜色质朴,造型则静趣横溢,其下的汉白玉匾上,端正写着“玄灵山庄”四字。 船家将船停靠在岸。 师尘光率先下来,指着那高楼,十分稀罕地说:“我去,原来师妹家底这么厚。” 他谄媚地搓搓手,跟苍蝇似的,满脸堆笑地对周玉烟说:“师妹,师兄好不容易来你们玄灵山庄一回,你可得好好招待。” 第106章 周玉烟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我现在不回家。” “不回家?”师尘光想不通,“为什么?” 周玉烟慢慢说道:“你知道什么叫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吗,要是贸然回去,定会打草惊蛇,引得幕后之人生出警惕之心,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暗中查访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要是她没有记错,周连远现在应该在东南方向的伯阳崖,而周见山,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师尘光见他们三人逐渐走远,赶忙小跑跟上,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找什么线索?” 周玉烟边走边说:“看情况。” 这回答跟敷衍没什么两样,但师尘光却丝毫没不高兴,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快被岛上的风物所吸引,他从没在天辰宗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沿路都是小贩,吆喝叫卖着手头的东西,而路两旁,酒肆、旅店、胭脂水粉铺等等层出不穷,总之是要什么有什么,若不是深知这里是玄灵岛,师尘光真要以为自己是去了人界某处的繁华都城。 周玉烟丝毫未被沿路的热闹吸引,径直地朝东南方向去。 很快,华舒弱弱地叫住了她:“烟烟,我难受。” 周玉烟这才想起一路上华舒虽然吃了东西,但是以她的食量,那点吃食跟杯水车薪差不多,要是再这样下去,华舒肯定会晕倒。 所以她停下来准备买东西,但等掏袋子拿钱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动作僵住。 周玉烟侧身问着离她最近的宋涯:“......你,有钱吗?” 宋涯一愣,回过神就立马看向师尘光。 师尘光也呆住,回头去看落在后头的华舒。 华舒没人可看,只能看脚边的狗。 四人一狗跟接力赛一样,你看我我看你的,看到最后,他们发现所有人加起来,居然连一个铜板都凑不出。 周玉烟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问着师尘光:“你纳戒里就只放着法器了,别的一样东西都没有,真的没有?” 她用食指和手指比了个一丢丢小的缝,“哪怕上头有点金箔银箔啥的也成啊。” 师尘光很诚实:“这个真没有。” 他回答完周玉烟,就指着华舒问:“你不是最喜欢钱吗,那按理你应该最有钱啊。哦我知道了,你又在抠门,舍不得花。” 华舒白他一眼,“我问你,谁出门没事儿会把自己家底都带上啊,要半路遇到个劫匪,一辈子的努力不就都完了。” 师尘光一想也是,有道理啊。 华舒见他不开口,冷哼一声,又在四人身上找着值钱的东西,她眼尖地瞟到宋涯剑上的白玉佩,惊喜道:“诶诶诶,宋师弟,你那个玉佩很不错啊,我觉得可以当了换点钱。” 以宋师弟的性格,慷慨解囊定然不在话下,她的吃食有着落了。 华舒兴冲冲地伸手,准备跟宋涯要玉佩。 但宋涯别开脸,冷淡道:“我不。” 华舒吃了个闭门羹,立马收回手,“切,不给就不给,以为我没别的办法吗。” 周玉烟问:“什么办法?” 华舒朝她抛去个‘你就安心看着吧’的眼神,理理身上的衣服,就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阿婆,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跟沟壑一样纵横,似乎眼神也不大好使,见华舒来了,张口就是: “小伙子,你要买什么呀,阿婆我这里的水果都新鲜得很哟,保管你吃了满意。” 华舒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本媚意横生的脸,也因而多了分清丽。 她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阿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保护费呀?我告诉你哦,保护费呢,就是一个特别特别神奇的东西,交了它呢,你就可以唔唔唔。” 周玉烟捂着华舒的嘴,把她往后拖,直到她跟阿婆之间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等拖得远了,周玉烟才放开手。 华舒眨巴两下眼睛,疑惑道:“烟烟你拉我做什么?” 周玉烟:...... 要是她没有记错,他们好像是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修士吧。 华舒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周玉烟是在担心,就拍拍她肩膀两下,以示安慰:“没问题的,我干这行可有经验了。” 周玉烟沉默。 问题更大了好吗。 华舒摩拳擦掌,正打算第二次收保护费,但这次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人小,力气倒大得很,用力一撞,差点把华舒给撞倒。 白狗把她托稳,两下蹦到小姑娘面前,朝她威胁般露出一排獠牙。 小姑娘吓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肉,畏缩地往后退,然后她就觉得碰到什么,回头看,见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正朝她温和地笑。 周玉烟摸了摸小姑娘杂乱的头发,问道:“你是阿婆的孙女?” 虽然阿婆上了年纪,小姑娘尚且稚嫩,但两人的眉眼简直如出一辙,显然是有血缘关系在。 小姑娘摇摇头,说:“不是,是外孙女。” 周玉烟努力摆出最亲切的笑容,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莹。” “阿莹,其实刚才这个姐姐没有坏心的,我们是好人,没想欺负你外婆。”周玉烟指着华舒说。 阿莹睁着澄净如洗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周玉烟,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小小地‘哦’了一声。 第107章 周玉烟看她相信,心里松口气,余光瞥见阿莹怀里抱着的肉,又问道:“这是你买来吃的吗?” 阿莹的手紧了紧,把肉又往怀里抱了抱。 周玉烟连忙摆手,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抢的意思,我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就能一个人买肉带回来,特别厉害。” 本以为说了这些话,阿莹的警惕心能稍微减淡些,可她却反而更用力地抱着。 在周玉烟以为阿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出声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肉,说:“这不是肉,是我娘的腿。” 第61章 领主府。 “噗嗤”一声, 师尘光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晃到阿莹身边,指着猪腿上没去干净的粗毛, 问道:“你娘男的女的啊, 腿毛这么粗。” 阿莹见谎言被拆穿,脚底抹油就想跑。 但凡人就算跑得再快,哪里抵得上修士。 师尘光轻而易举地提溜着她的衣襟, 把阿莹提起来。 阿莹人虽然腾空, 但两条腿没闲着,朝着师尘光脸上就是一脚, 他那张白净的脸顿时显出一个乌黑的脚印, 脚印横亘在他脸上, 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滑稽。 师尘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莹大叫道:“你们都是坏人, 我要让领主抓你们去献祭!” 她边叫边跟泥鳅似的扭动身子, 而师尘光只顾着疼, 一个不小心竟然松开了手。 阿莹一落地, 就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她入人群就如雨滴落海,很快消失不见。 师尘光抹了抹脸上的泥,恼火道:“呸呸呸,这丫头踹我嘴里了!” 阿莹虽然走了,但她外婆还在, 师尘光就叉着腰, 用力地指着眼老昏花的阿婆, 嚷嚷道:“你看看你外孙女干的好事儿,把我的脸踩成这样。呐,大爷我呢脾气好, 不跟小孩儿计较,但你大人得负责吧!” 阿婆点点头。 师尘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颤颤巍巍地继续说:“你是长得有点挫啊。” “谁跟你说长相的事儿了!”师尘光把音量又加大点,“我是说你外孙女,她犯了事把你扔下,一个人跑路了!” “啊?”阿婆面露惊愕,伸出手朝着右边指了指,“你拉肚啊,茅房在那边。” “怎么又扯上茅房了!”师尘光郁闷地砸吧两下嘴,靠近阿婆耳边,几乎是在吼,“阿——莹——,犯——了——事——,扔——下——你——,跑——了——!” “饱了?” 阿婆哎哟一声,拉着他的袖子开始拦,哭天抢地地喊道:“难怪你拉肚呢,茅房是吃饭的地方吗,你不能去啊!!” 华舒没忍住,笑了出来。 师尘光被她笑得害臊,决心要跟这阿婆分出个高低来:“你耳朵不行,眼睛总比耳朵好点吧,我写字给你看!” “鞋子烂了?”阿婆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我这又没针又没线的,上哪儿去给你缝啊。” 师尘光沉默了。 他见过听力不行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行的,这阿婆耳朵这么聋,怎么把水果卖出去的? 好奇心战胜了好胜心,师尘光一指摊子上的苹果,试探性地问道:“阿婆,这苹果......怎么卖啊。” 提到卖苹果,阿婆一下子来了劲:“十铜板一个,买十个再送一个,保证甜,保证脆,童叟无欺。小伙子,你相信阿婆我,我在玄灵岛卖了一辈子的水果,要是骗人,早干不下去了。” 师尘光:好家伙,提到卖水果,耳朵跟嘴皮一个比一个好,她刚才绝对是装的吧! 他想了想,说:“跑路。” 阿婆睁大眼,不确定地问道:“拉肚?” 师尘光沉吟道:“屁股。” 阿婆利落:“十铜板一个。” 旁边围观的小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跟师尘光打招呼道:“哎哟大哥,你就别跟老太太计较了,她就这人,耳朵选爱听的听,这么多年啊,我们都习惯了,你就放过她吧。” 他说着很懂事地凑到师尘光身边,朝他挤眉弄眼道:“哥你就卖小弟我一个面子呗。” 师尘光假模假样地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好随便收你的东西呢。” 小哥啧两声,亲切道:“我跟哥哥一见面,就觉得你跟亲人似的,我给我亲哥送点东西,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收下吧,昂。” 师尘光的高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含糊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下吧。” 等小哥走远,他立马兴冲冲地拆开裹着东西的布包。 一看,师尘光的脸就黑了。 ——里头装着筷子跟草纸。 周玉烟低下头,肩膀抖动着。 她还算好,华舒则根本没给师尘光面子,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连饿都忘了。 师尘光把草纸跟筷子往地上一扔,朝着阿莹逃跑的方向追去,他一定要把这个臭丫头逮回来!! 周玉烟笑得差不多,才拉着华舒道:“走吧,咱们去追大师兄。” 阿莹逃的路,是条笔直的青砖路,一路上没有任何拐角,所以师尘光追得很顺利,但等走到最后,他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建筑,皱了皱眉。 周玉烟他们紧随其后,表情也有些奇怪。 领主府的大门是牌坊式样的,四柱三间,由木头架构而成,按理该主间高、宽于两侧的次间。 可领主府的主间却与两个次间平起平坐,高宽都统一,顶角也十分平整,沉沉地往下,压着三道门。 第108章 两座玄色的蹲狮石雕,半死不活地被扔在门前,不知多久没被人擦拭,上头已经沾了厚厚的黑灰。 甫一看到领主府,心底就涌出一股诡异的沉闷感。 师尘光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有点害怕地道:“你们觉不觉得,领主府怪怪的?” 他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我觉得,阿莹应该不会来这儿,咱们还是走吧,好不好?” 周玉烟置若罔闻,只是抬头定定地看着领主府大门,无声地思考着什么。 天色早不知什么时候暗下来,领主府人迹罕至,一到晚上,连远处的叫卖声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残月若弯刀,悬在人头顶。 领主府的大门笼罩在森冷的月光下,表面隐约流淌着淡红,然定睛一看,那淡红色又瞬间退却,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师尘光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扯两下周玉烟的袖子,声若蚊吟道:“师、师妹,你在看什么啊?” 周玉烟摸着下巴,得出一个结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大门,很像一个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棺材。” 宋涯突然开口,本就把师尘光吓到,等听到话里的内容,又被吓了第二跳,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周玉烟朝宋涯点头,说:“不错,是棺材,还是三口棺材并在一起。” 师尘光这下彻底扛不住了,直接白眼一翻,整个人倒在地上。 华舒踹他两脚,喊道:“喂喂喂,醒醒。” 师尘光一动不动。 华舒问着周玉烟:“他晕了诶,咱们要怎么办?” 周玉烟说:“我打算进领主府看看。” 华舒惊讶:“这么诡异的地方,你还要进去看看?” 周玉烟点头,她朝华舒身后一指,说:“你看,有人家的地方都亮着灯,可领主府别说灯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我猜,里面应该没人。” 她想想又说:“不对,可能也有人,但,大概率是死人。” 得亏说这话的时候,师尘光没醒着,不然他估计又要再晕第二次。 华舒叹口气,摸摸毛茸茸的狗头,问道:“能不能委屈你背会儿那个拖油瓶。” 灵兽果然是灵兽啊,周玉烟看见那狗的眼睛里,居然有着人性化的嫌弃。 不过嫌弃归嫌弃,它还是把师尘光背上了。 领主府的大门城墙高耸不可及,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修士翻墙简直易如反掌。 走进领主府,迎面就是漂浮的灰尘与衰败的草木,四处都弥漫着荒凉与诡异,周玉烟的脚方才踩上廊前的台阶,那处的石头就骤然碎裂开。 因这声响,院内的冷风吹得越发凄凉,激得枯草也簌簌作响,像是哀嚎。 池水内的石雕,早就被风霜侵蚀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廊子内的栏杆也烂得快差不多,似乎风一吹就能变成齑粉,窗棂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快将缝隙给堵上。 但这些都不是最出人意料的。 最出人意料的,是领主府院内那一排排、有如黑烂牙齿一样,直挺矗立的墓碑。 周玉烟打了个寒战,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冷。 宋涯察觉到她搓手臂的小动作,问道:“你冷吗?” 周玉烟摇摇头,与其说冷,她应该是在害怕。 她捏捏拳头,算是给自己壮胆,大着胆子,朝那群墓碑走过去。 墓碑立得整齐而规整,但却因为长久没人来,墓碑与墓碑之间有丛生的枯草,坟茔受了雨水的摧残,或高或矮,让人也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周玉烟一脚踏空,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跌倒,幸好宋涯及时托住她的手臂,把她扶稳。 等站好,她先是跟宋涯道了谢,才低头看着自己踩空的地方。 那里是个坟茔,只不过被雨水冲刷得太厉害,已经空了,半人高的杂草挡在眼前,模糊视线,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个陷阱般的空洞。 周玉烟双手合十,赶紧往后退两步,朝着坟墓主人的墓碑,低头晃手,嘴里喃喃道:“还请莫怪,还请莫怪,我也只是一时不小心,待理完家事,定然替大哥或者大姐您重立墓碑,好好祭祀一番。” 她说完,总算觉得心里的难受淡去点。 然而等周玉烟抬头时,看见墓碑上的字,人却整个愣住了。 平整的墓碑表面,刻着一些字,周玉烟不清楚别的,但很熟悉最上头的四个字。 ——“爱妻临霜”。 第62章 水神祭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周玉烟看向了昏迷中的师尘光。 直觉告诉她,师兄的临霜剑跟这块墓碑之间,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 元凌下令不许师兄跟过来, 她当初只以为是师尊觉得师兄会拖后腿, 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止于此。 但师尘光昏迷,所有的猜测都得不到证实, 周玉烟只能把疑问先放在肚子里, 继续观察四周。 这些诡异的墓碑,虽然都被摆放得整齐, 但是细看还是能看出问题——不统一的材质、不统一的字迹, 还有不同时间的风化痕迹。 如果这里是专门用来安葬死人的墓地, 那同一个地方用的墓碑材质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里的材质却南辕北辙。 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 有人故意把这些墓碑收集起来, 特地放在这里。 第109章 但这就更奇怪了。 因为这里不是墓地, 而是领主府。 若领主真有收集墓碑的诡异癖好, 那不用她来,早就能从百姓的口中得知此事。 所以这个地方的存在应该没有人知道,但领主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将这么多的墓碑安放在这里,而又不被发现? 周玉烟越想越觉得离奇, 但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么摆在她面前, 由不得她不信。 她想得入神的时候, 一旁的宋涯突然开了口:“有亮光。” “亮光?”周玉烟闻声抬头,见原本昏暗的长廊尽头亮了起来,微弱的烛火透过残败的破窗, 要死一样地摆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黑暗而枯朽的院落像是被注入了亮色一般,开始焕发生机。 灰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凋敝的树木开始由弯曲变得笔直,棕黄的树叶开始变绿,连干掉了的池塘也开始响起潺潺的水声。 “咳咳咳,大晚上的,你们都走快点,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样子!” 有慢而规律的脚步声传来,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队提着灯笼巡逻的身影,而领队的人正在训着话。 周玉烟眼前那些数量奇多的墓碑,也开始随着这景象的出现,开始扭曲,进而逐个消失。 “我们要——”华舒正欲问接下来怎么做。 “先离开这里。”周玉烟飞快做出决定。 领主府有古怪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们不能留在这里,面对未知的危险时,莽撞与冲动只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还不如暂时撤退,再做打算。 虽然有人巡逻,但那些只是普通的凡人,所以周玉烟他们离开领主府时也跟进来时一样容易,并没有惊动谁。 出来后,周玉烟目标明确,直奔着阿莹跟阿婆原先摊位所在的地方而去。 那里,早就消失不见的阿莹,双手环膝,以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听到动静后,她才连忙抬起头,待看到是周玉烟一行人时,才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周玉烟看着她这幅对他们到来早有感知的模样,很笃定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莹是故意带着他们找到领主府的,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但面对提问,阿莹显然不想现在就说出答案,反而指了指通黑的天幕,示意这块不是说话的地方,然后才道:“跟我来吧。” 阿莹带着他们回到了她的家。 家并不大,由几间小屋组成的,算不上富贵,倒也不破旧,且因为主人经常打扫,显得整洁。 夜深,阿婆早就睡下,阿莹带他们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阿莹带着他们进来。 昏迷中的师尘光被扔在床上。 直到这时,阿莹才开口问:“你们进岛的时候,岛最外围的绣球花是不是开得很漂亮?” 这是个与目前发生的事毫不搭界的问题。 但周玉烟还是回答道:“是有绣球花,但那跟领主府又有什么关系?” 阿莹垂下眼,两只手用力地交叠,似乎这样就能稍微减少一点心中的恐惧与恶心感。 她沉默一阵,才说:“那下面埋着活人。” “活人?”华舒惊叫出声,她眼睛眨巴两下,似乎在回忆当时入岛的情景。 她有些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地看向周玉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要埋活人?” 这个问题,周玉烟也答不上来,所以她只能摇头。 阿莹不明白为什么华舒要向周玉烟发问,而不是问自己,但她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小细节,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家靠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我们卖的东西都是靠船从外头运进来,我娘跟我一直都是负责运,婆婆卖。本来我们的生活很安稳,直到那一年我跌倒,水果落了一地。” 阿莹抿了抿唇,尽量以平静的声线说道:“我娘去捡水果的时候,在绣球花下面......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当时周围没有人,我娘只以为我们是遇见了鬼,抱着我就往家里跑,等回过神来才知道,那不是鬼,而是活人,可是等我娘再回到那里把那个人挖出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窒息而死了。” 阿莹提到这里,神情明显有些慌乱,“那个死人,我认得的,她是水神祭被选中的神女,大家都以为她被祭庙选中后是去过好日子了,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被埋到那里......” 提到水神祭,周玉烟总算明白了些。 玄灵岛四面环水,水的温柔与残暴影响着一岛民众的生死,因而自古便有祭祀水神的传统,但大多是以猪羊为祭,从来没听说过用活人。 但阿莹没理由编造这样一个荒诞的谎言。 所以答案只能是这几年有人背着玄灵山庄,偷偷以活人为祭。 阿莹说着说着,强撑着的镇定终于没有了,红着眼道:“我娘被带走做神女了,我跟大家说是去送死的,可是没有人信,所以我只能找你们这些外头来的人。我见你们腰间佩着剑,我娘说一般佩剑而又穷的响的,都是些爱行侠仗义的修士,一定会救人,所以我才找上你们。” 周玉烟见她情绪有些失控,尝试性地安慰道:“我们会把你娘救出来的,但是关于水神祭的事情,我们知道的不多,你能再多讲一些吗?” 第110章 听到这句话,阿莹才像找到了主心骨,急忙道:“祭庙的人说我娘很有天赋,所以才会找到她做神女......” 从阿莹断断续续的话里,周玉烟知道了领主会在每月的十五,喊祭庙的人来接走神女。 其实救出阿莹的娘很简单,只要周玉烟拿出刻有玄灵山庄家纹的物件,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从领主府接走人。 但,他们特地没有回玄灵山庄,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调查,若为了救阿莹娘直接暴露身份,她怕查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而且救阿莹的娘虽然简单,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证据,领主还是会在背地里继续以活人为祭,今天是阿莹的娘,明天就是谁的女儿,后天再是谁的妻子。 她必须找到证据,才能名正言顺地将领主的罪行告知天下。 正这时,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师尘光在床上嘶了一声,然后慢慢悠悠地坐起来,边坐还边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到哪儿来了?” 华舒阴阳怪气了两句:“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晕的。” 专挑紧要关头晕倒,害得他们进领主府的时候不光要提防四周,还得背上个大累赘。 师尘光早就习惯华舒呛他,而且他也知道晕过去这件事确实有点对不住师妹,于是他选择发挥自己的老本行,避而不谈,只朝着阿莹伸手指道:“你哭什么?” 周玉烟叹了口气,问师尘光:“师兄,你的临霜剑,从哪儿来的?” 她试图从师尘光口中问出点线索。 师尘光下意识摸了摸腰侧,待摸到那把剑,安了下心才答道:“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了。” 这话说得就像他是什么绝世天才,出生自带神器伴随降世。 华舒翻了个白眼,懒得喷。 周玉烟知道这话等于没有回答,但却还是朝他伸手,询问道:“师兄,你能把剑借给我看一下吗?” 师尘光对涉及临霜剑的事总是很敏感,连他自己都不知缘由,但眼下周玉烟朝他要剑,他纵然千般万般不愿给,但念着方才拖累了大家,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焦躁,犹犹豫豫地把临霜剑朝周玉烟所在的方向递过去。 周玉烟伸手正要接过时,原本打定主意的师尘光却又临时反悔,他将剑重新抱回怀中,打着商量跟周玉烟道:“师妹,你实在要看的话,这样看也能看吧,实在看不清,我可以离你近点儿。” 话里话外都是不肯松手的意思。 周玉烟想起先前在秘境时,昏迷中的师尘光仅仅只是用临霜剑剑鞘就与那个神秘人战得不分高下,想来临霜剑该是什么神兵利器,所以他才如此宝贝。 思及此,她妥协道:“好。” 师尘光挪着屁股,慢慢地朝周玉烟的方向凑近了些。 周玉烟的眼睛慢慢地在剑上游移,但越看却越发现,临霜剑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可以说连普通都够不上。 因为造剑人的手艺实在是太差。 也许都不用找炼器师,随便找个铁匠都能打出比这更好的剑,除此之外,剑的材质也十分劣等。 师尘光不过才十九岁,可是剑鞘上却已经有明显的锈斑了。 周玉烟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时,余光中瞥见远处的宋涯,正用左手摁着右手,似乎在忍着什么。 她看着他手背上浮跃而上的青筋,不解发问:“你怎么了?” 第63章 好可爱。 宋涯很想像平时那样摆出一个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笑容, 好让人觉得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事与愿违,他连最简单的保持平静都无法做到,只能近乎狼狈地伸手覆在半张脸上, 强撑着说句:“我出去一下。” 他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径直转身,速度很快地消失在视野中,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实在与平日里镇定的他相距甚远。 不幸中的万幸, 阿莹家所处位置较为偏僻,周围并没有特别多的人家, 所以宋涯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场所。 他几乎脱力地扶着一棵树的树干, 以缓慢的速度躬身垂首, 将这棵树作为他的主心骨一样, 将全身的力气都交付上去。 宋涯垂着头, 泼墨般的青丝零落在他脸侧, 沾染汗水变得湿黏, 然而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右半张脸。 他原本漆黑的眸子浸染上浅淡的血色, 虽然只是一点,但却有愈来愈盛大的趋势,唇边有莹润若玉的白露出,那是他尚未彻底长成的尖锐獠牙。 宋涯感受到半边身躯的僵硬,狠狠地闭了眼, 用着与他平日很少会用的阴冷语气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字一句都是从他齿缝里用力咬出的, 他为了保持清醒, 几乎用尽浑身全部力气,所以现在说一句话都显得分外艰难。 和他的虚弱相比,他体内的另一道声音显然兴奋又狂傲, 用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道: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 闻言,宋涯却自顾自地嗤笑一声,问道:“我想要的一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明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脑海里的那道声音突然爆发出一阵嚣张的狂笑:【我太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我太知道了!】 【你喜欢你师姐对不对?你疯狂想要得到她,可是你却碍于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修为,懦弱到连承认都不敢,对不对?!】 第111章 那道声音非常肯定答案,声音大到人头疼。 宋涯在被他控制身体时,会失去记忆,但他不会,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在宋涯体内,经历宋涯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宋涯,绝对没有。 甚至如果他愿意纡尊降贵地承认的话,他其实就是宋涯自己,但他不会像宋涯那样胆小,做事为人都小心谨慎,跟老鼠一样生怕自己暴露在光下。 听到这段话,宋涯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说:“没有,我没有!” 像是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一样,他反复将我没有三个字重复念叨了好几遍。 可是念叨到最后,声音却微不可闻了。 然而心里的那道声音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折磨般地讲道:【没有吗?那刚才我要杀了她,你为什么要跑?这样一个行事跳脱的女人只会拖累你,杀了不是更好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涯体内的魔气有了不受控制的苗头,以至于刚才在周玉烟和阿莹说话时,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要拔剑的手。 当时他脑海中明明没有杀掉周玉烟的念头,但他还是伸手握住了剑柄,无意识地准备拔剑。 等反应过来时,他只能用他的左手强行摁住那只不听话的右手,但是他体内的那个人生了气,泄愤一般驱逐着魔气在他体内肆意横行,冲撞他的经脉。 以前魔气肆虐的时候只有疼,而疼是这么多年来陪伴着他,朝夕与共,最熟悉的朋友,所以宋涯理所应当地以为他可以如过去一般巧妙地压抑住痛苦,不露破绽。 然而他失算了。 这次魔气带来的不光是□□上的疼痛,还有躯体上的改变。 他舔到了自己的獠牙。 血腥味仍旧在他口腔中蔓延,不曾退却,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不属于人的异类。 压制魔气变成了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梦想,以至于希望也变成绝望。 圣心草的踪迹无从得知。 太上化煞镜的获取方法也极为苛刻——即便那个方法曾经对他容易。 宋涯扪心自问,他绝对是个与善良泾渭分明的人,他的所言所行都是学着世俗规范下的君子,而东施效颦地进行伪装,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也根本不在乎修为的高低。 只是救人会被感恩称颂,精进修为能得到认可,他围在众人艳羡倾慕的眼神里,以为可以摆脱过去那些冰冷低俗的谩骂冷眼。 但他错了。 认同与赞许从来毫无意义,只是他为了欺骗自己而虚构的借口,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沉醉在不存在的希望里,渴望合群。 但他身上的魔气,不受控制的身体,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的人生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有魔气在,他永远无法融入那些人类,纵然将魔气压制住,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随时会失控的威胁,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会刹那破灭。 没有人会在他身边,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无助,惊羡的眼神化为恐惧,人们在面对他时只剩下求救的呼喊。 这就是他的一生,从贱种里来,到妖魔里去。哪怕当时的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尚未修炼过的瘦弱稚童。 而他竟然直到今天才清醒。 宋涯松开了扶着树的手,静静地站立,清白的月光落在他平直的脊背。 【你终于想清楚了?放心,把身体交给我以后,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 宋涯的表情无悲无喜,好像他根本不是在跟人做关于生命的交易,只是询问天气。 他很平静地跟那道声音打着商量:“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对方思考了一阵,才说;【可以。】 其实再等些时日,他可以强行压制住宋涯的意识抢夺这具身躯,但这个方法并不能确保一定不会出问题,因为他和宋涯是一体同生,一旦一方虚弱,另外一方就会占据主权。 纵然他的修为会越来越高,但谁也不能确保自己一生都会安然无恙、高枕无忧,所以,与其保留一丝隐患,还是让宋涯主动放弃更好,再加上他也爱看意志坚定的人一步步绝望,走向落寞颓丧。 所以他最终决定同意这笔交易。 宋涯感受到獠牙越来越小,他慢慢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有些疲惫,但比起往常要好很多。 也许是因为他和体内的魔气难得地达成和平约定,所以今天的痛苦并未有像之前那样长久地折磨他。 宋涯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听到周围传来脚步声,他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刚才他的那些自言自语被人知道了多少。 他下意识地拔剑,然而却顿住。 周玉烟站在小路的尽头,披着月华织造的白纱衣,很轻易地来到他身边,歪着脑袋,小声地喊了句:“师弟?” 宋涯飞快地转身,抬手拿剑挡住侧脸,哪怕他深知自己恢复正常,却还是生怕她看出什么破绽。 周玉烟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重新喊了句:“宋涯?” 她想起他上次在秘境时对她说的那句‘不要喊我师弟’,以为他是不满意称呼,所以才不答她的话。 而宋涯的反应更让周玉烟觉得她的想法没错,宋涯收了剑,低低地垂下眼,不看她,而是看着地面,低声问道: 第112章 “烟烟找我有事吗?” 清冷好听的少年音,落在人耳里有雨珠落檐的清透,但却听得人脸一红。 周玉烟听过很多人叫她烟烟,她也对这个称呼十分熟悉,但眼下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觉得也许是宋涯与她之间的关系转折来之不易,所以听着这个称呼才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与她的不自在相比,对面的宋涯反应却更大。 他捂着自己的嘴,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显得又圆又呆,好像他刚才做出了什么意料之外,而又十恶不赦的罪过之事。 周玉烟对他这反应感到些莫名其妙,她叫他宋涯,他还回来一个烟烟而已,至于这副模样吗? 宋涯感到脸颊微微发烫,他原本就不敢看周玉烟,如今更是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句称呼并非他本意,而是他体内那个人肆意的捣乱,就像是为了报复他刚才强行压制的行为。 眼下喊出口,周玉烟长久地没有说话,夜色深沉只剩下萧萧风声吹打枝叶,两人之间有着静默。 他一定做错了,她是不是生气了? 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宋涯读过很多很多书,但没有哪本书告诉他惹了姑娘生气要怎么解决。 道歉来得及吗?她会原谅他吗? 宋涯有些犹豫地抬头,尝试性地去看周玉烟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白皙的肌肤染上薄红,像是上了层胭脂,靡丽又漂亮,与他平日温和镇定的模样判若两人,连带着那双总是弯弯的眼睛都浸染水色,像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泊,惹人沉溺。 周玉烟看着他的脸,后退一步,也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她见惯了宋涯假模假样的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懊恼、羞赧、不知所措交杂在一起的表情,平日里隐藏情绪的伪装消失殆尽,徒留下最本来的纯真,跟一块未经打磨的原石般,朴素却惊艳。 没有谁不爱看冷淡之人失去镇定的懊恼模样,何况宋涯长相还优越至极。 妈呀。 周玉烟在心里大喊一声。 他别扭的样子好可爱啊。 第64章 好看吗? 两个人就这样捂着嘴各怀心思, 最后还是宋涯先出声将平静打破,他将手放下,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如果能忽视他耳廓上的淡红的话。 “师姐找我有事吗?”他问出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 但是称呼却改变了, 仿佛这样刚才发生的事就可以不作数。 周玉烟缓了一阵,意识到现在不是该纠结宋涯可爱还是不可爱的时候,她及时收手, 点头道:“我想再回领主府看看, 没想到会在路上碰见你。” 宋涯淡淡地扫了扫四周,的确, 这里是他们来时的路, 只是他刚才过于匆忙, 没有留意。 原来不是特地出来找他啊。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宋涯有点失落, 但他很快就将心头涌上的异样轻描淡写地揭过, 转而问道:“师姐发现了什么吗?” 周玉烟摇摇头:“不算发现, 我只是在想, 那些坟墓不管是不是幻象, 他们凭空出现跟凭空消失时,都没有灵力的波动,这显然不对。” 没有灵力的波动,就代表是天然形成的景观,但景观可以是山可以是水, 绝不可能是一座座整齐的坟墓。 所以周玉烟才想回去看看, 看能不能在那处古怪的院落找到一丝灵力的蛛丝马迹。 “哦, 原是这样。”宋涯说完,见周玉烟还停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图, 有些不解。 周玉烟显然读懂了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华舒一夜没睡困得不行,她不能再带她走,而清醒了的师尘光,还不如不带。 所以如果要再去领主府,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宋涯,但他似乎没听懂她的话外之音,真就单纯以为她是顺路而已。 宋涯反应了一瞬,才说:“嗯,我陪你去。” 这话让周玉烟松口气,道:“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安心?”宋涯将这个词又小声地重复一遍,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天之内来领主府两次,周玉烟显然驾轻就熟,但这次没有华舒他们在,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掩藏身形,根本不担心暴露。 领主府内的仆从对府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做着跟世界上所有仆从相同的事——被主子驱使。 领主府的少爷是个养得圆乎乎的胖子,此刻他正骑在一个护院的身上,俨然把自己当成上阵杀敌的猛将,举着剑就朝着那些下人们身上劈过去。 下人们虽然躲得及时,但人数众多,再躲也有躲到没有退路,硬生生被剑划得皮开肉绽的时候。 但再疼,他们也不会露出什么与生气、埋怨、愤怒有关的表情,仿若他们本该如此。 而那个“小将军”比他们还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毕竟在他眼里,这些人不是人,只是银子。 这个一两银子,那个三两银子,他们有贵的有便宜的,但都没关系,因为他们家有很多银子,所以劈死几两银子对他,根本无关痛痒。 周玉烟看得生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有人抢在她前头发了话。 “承儿,不要胡闹,快去换身衣服,咱们该走了。”一个衣着打扮富贵得体的美妇人出现,将“小将军”从战场上唤了回来。 第113章 护院直接趴跪在地上,让小少爷的脚着了地,美妇人牵着他的手走远。 而他们走后,原本喧闹不停的院落总算是迎来了片刻的寂静,那些受了伤的家仆们甚至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就慌慌张张地迈着步子追赶主人。 宋涯瞥见周玉烟面上的表情,问道:“你想救他们?” 周玉烟反问:“很明显吗?” 宋涯给她泼了冷水:“救了也没有用,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继续留在领主府,逃不过的,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让他们晚一天死而已。这是他们的命。” 周玉烟被他说得一愣。 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可他是宋涯,一本龙傲天小说里的男主诶! 他不应该是最不信命,最想要奋起反驳的那个人吗? 怎么现在,却说出这样无异于丧气的话。 宋涯见周玉烟的表情有些奇怪,又问:“认清现实了?” “不是,”周玉烟否认,“我是没认清你。” “我?”宋涯没想到话题会落到他身上。 “我还以为你是这天底下最不会认命的人呢。”周玉烟说得很坦诚。 “认命如何,不认命又如何,有意义吗?”宋涯继续说:“人到最后的归宿都一样,无非一个死字,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才多大岁数就想着死了?”周玉烟反驳他。 “你做事都要追求一个意义?人活着就是为了意义吗?活着就是活着,不是为了意义,你可以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凡夫俗子,也可以做统镇山海的将军,没有人会去责怪你。” 她指着那些受了伤的家仆,“他们没有灵力,没有家世,在主子眼里就跟蝼蚁没有分别,按你所说的那样,他们的人生看不到希望,是不是早就该引颈自戮了?可是他们没有,他们还是认真地活着,努力地活着,哪怕伤口灼痛,也不敢暴露。他们不是软弱,而是坚强,所以我没有办法瞧不起这样努力活下去的人。” 周玉烟话说到一半,突然朝宋涯伸手,说:“把你的手给我。” 宋涯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伸出了手。 周玉烟没有做别的,她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宋涯。 她的手比他小上很多,但温暖、包容。 宋涯默默地被她牵着,但猝不及防的一阵痛,让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眉。 周玉烟松开手,朝他说:“看吧,连你都皱眉,明明是修士,却连那些家仆都不如。” 宋涯想回答不是。 想说是因为她捏他捏得太过突然,他没有察觉所以才会皱眉,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忍痛忍得很好。 可他抬头,却看见周玉烟根本没有看他,她只是定定地朝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地笑了笑。 院子里没有风,青墙黛瓦一动不动,日光寂静,浅金点缀她眉眼,只剩下余韵悠长的温柔。 时间对宋涯有片刻的凝滞。 至少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她。 周玉烟说:“大家都是努力活下去的人,你跟我也是。” 宋涯回过神,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说道:“你救得了他们,救不了别人。”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与他们一样,可是谁能救得过来呢,所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放弃吧。 周玉烟对他这句话没有感到意外,但她还是说:“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你想怎么救?”宋涯问。 周玉烟摸着下巴,说:“让我想一想。” ==祭庙。 这里远离人居,寂静之外还是寂静,但偶尔还是会有信徒拜访。 水神是这里唯一的神明,因而玄灵岛上并无佛寺,人们有心愿无法实现时,总会来到这里,但来归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 能进祭庙的,只有女人,这个规矩不知道为什么定下,也不知道什么年代传了下来,但当人们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江予秋看着面前供养的雕像,面带微笑的水神旁边围着一群娇憨可爱的童子和衣裙翩跹的天女。 她虽然拿着棉布替雕像擦拭灰尘,然而她的表情却既无恭敬也无厌恶,只是麻木的平淡。 有人小步地跑到她身边,俯身贴耳道:“大祭司,那位来了。” 江予秋擦拭的动作顿住,她把手中的棉布随意地放下,说了句:“知道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里间,房间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瘦弱到极致的少年,他的肤色白得像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虚弱而断气。 作为一个不该出现在祭庙的男人,少年的姿态却显得放松恣肆,垂在桌边的腿时不时地晃动两下,显示着主人的不耐心。 江予秋淡淡地看着他,说:“已经在准备了。” 冼梧低头摸着手里的东西,对她的话并无关心,只是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个血淋淋的圆珠子,轻声问道:“好看吗?” 江予秋瞅着那颗刚被挖出来没多久的眼珠,心下有了猜测。 冼梧总是这样,从来没有安分的时候,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妖兽。这颗眼珠估计是被他作为战利品,带在了身边。 江予秋对气味很敏感,冼梧每来一次,房里的血腥味都要弥漫好久,因此她对冼梧没什么好感,但她也不会对冼梧表示出明显的厌烦。 毕竟他脾气不好,而她的修为远不及他。 第114章 他作为一个听话的属下,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杀掉她,但她不想动不动重伤濒死。 江予秋没有回答眼珠好不好看的问题。 冼梧没有放弃,而是又拿出了一条项链跟一个镶花发簪。 这般女人用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上实在稀罕,即便纯白如玉的发簪与他苍白的肤色十分相称。 江予秋难得多看了它们两眼,但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行为发笑。 冼梧还是冼梧,他永远是那个只知道杀人的冷血怪物。 他手上的项链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的牙齿做成,至于那根发簪上的花,应该是用人的肩胛骨拼出来的,看花瓣的数量,他杀了不少人。 江予秋开始看向紧闭的门窗,也许她今天应该提前把窗打开才对。 “好看吗?”冼梧又在问了。 江予秋有种预感,如果她不对这个问题作出些回答,他大概会这样一直问下去。 但冼梧不讲道理,做事全凭心情,所以有时候对的答案也是错。 她怎么回答都不对。 江予秋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她选择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东西好不好看吗?” 她试图把冼梧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去。 然而冼梧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他只是睁着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物件,自言自语道: “她会喜欢吗......” 第65章 抱紧。 从冼梧口中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 一种恶心感从她心里泛了出来,江予秋情不自禁地皱眉。 这个冰冷弑杀的怪物,连喜欢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居然也敢大言不惭地说? 但随即, 江予秋觉得她想明白了,冼梧也许只是厌烦了无聊的杀人游戏,想换个新鲜的玩法, 只是不知道哪个可怜虫被盯上了。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谁是死是生都影响不了她任何,她只要做好主子的交代的事, 然后尽量避免跟冼梧这个疯子产生接触就好。 冼梧瘦长苍白的手捏着簪子, 但他没有用多少力气, 只是轻轻地拿着, 等自言自语完, 他才重又把毫无起伏的视线落在江予秋身上。 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跟江予秋道:“是你跟我说, 女人都喜欢这些。” 冼梧的脸干净漂亮得像白瓷, 但这里的所有人, 没有谁会觉得他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废物。 明明是江予秋站着俯视,但她看着冼梧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出于对危险的察觉,她还是小小地向后挪了一步。 冼梧垂眼,声音凉了几分:“你在骗我?” “不是。”江予秋很快否认, 她稳了稳心神, 选择先将冼梧的情绪安抚住。 有主子的命令, 他不会杀她,但前提是——这个疯子没有发疯。 江予秋说:“喜欢,当然喜欢了, 女儿家家的,从来都是喜欢这些东西,我没有骗你。” 冼梧沉默了一阵,才又继续问:“那我问她会不会喜欢,你为什么不回答?” 江予秋被他问得一愣,鬼知道他刚才那句话居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问她,但她显然不能把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因为这句话落到冼梧耳朵里,完全就是她在怪他说话声音小,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错。 眼下冼梧的心情算不上好,她更加不能触霉头。 江予秋选择将这个话题绕过去,转而道:“你想杀直接杀不就是了,何必弄这些破玩意儿折磨人?” 虽然女人喜欢漂亮的首饰,但没有谁会为了冼梧手上的这些东西乖乖被杀,所以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 冼梧做的一切根本是白费功夫,想杀人就干脆杀算了,他这样磨叽,不光他麻烦,她也麻烦。 前些日子冼梧来,她以为主子又要下达什么强人所难的命令,谁知道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跟今天一样,话里话外都是问她女人喜欢什么东西。 江予秋本来以为这是主子给她出的什么难题,回答得不好就要有性命之忧,所以她颤颤巍巍、汗流浃背地摸索着适当的答案说出。 结果冼梧听完,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罪魁祸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离开,江予秋却怕了好几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生怕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 但冼梧对他的行径没有任何忏悔心,他依旧我行我素,所以如果可以,江予秋很想劝他“改正归邪”,要杀人就利落点,别给她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省得他来一次,她就要胆战心惊一回。 冼梧的注意力确实被江予秋转移了,他不再关心女人是否会喜欢饰品的问题,只是说道:“我不杀她,我只是想把她带在身边。” 江予秋沉默。 江予秋又沉默。 江予秋再次沉默。 冼梧看着她脸上表情如风云般变幻,眉头微蹙,问道:“你怎么了?” 江予秋伸手朝他一指,表情有些沉重:“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她想了一阵儿,又小跑迈着步子去看了看门外,外头的天澄碧如洗,云霞似练,不像是要世界毁灭的样子。 但江予秋觉得,冼梧说不杀人就跟老虎改行吃韭菜一样,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真要发生了,那天肯定是要塌了。 江予秋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她只能顺着冼梧的话往下说:“你想把她带在身边,直接抓她不就好了?” 第115章 他老人家一出手,谁还能说个不字啊。 冼梧对她的问题没有意外,他大概也思考过这个办法,但最终还是放弃。 他说出了内心所想:“她很不听话,不会主动跟着我,但我也不能抓她。” 江予秋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冼梧诚实道:“抓她她会受伤,而她受伤了,我会心痛。” 江予秋:......? 能不能来个老天爷老天奶告诉她一声,她的阳寿是不是到今天就结束了,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开始幻听。 她听见什么了,她从冼梧嘴里听见什么了?! 他居然会说他心痛? 这是他小子该说的词吗!! 冼梧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他问:“你的心没有受过伤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心痛?” “停,打住。”江予秋又摆出刚才那一套手势,她不想听冼梧这种常识白痴,来给她讲解何为心痛,何为爱情。 江予秋觉得今天她受到的刺激有些太多,头都痛了,她不想再从冼梧嘴里听到这些关于情情爱爱的话,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主子交代的事我还有许多要处理,若没有旁的,你可以离开了。” 冼梧见她脸色苍白,似乎在忍着什么痛苦,他想着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已经达成,他确实不该再待在这了。 在主子下达新的命令前,他要去找到那个叫“烟烟”的女人。 冼梧的想法很简单,那个女人让他心痛,让他从来都果断的手出现了犹豫,这很不好,就像妖兽们都有属性相克的天敌一样,那个女人对他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与其被别人发现他的天敌并拿来利用,他选择自己将天敌带在身边,这样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冼梧跟上次来时一样,平淡地说出些吓死人的话,再安安静静地走。 但江予秋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却依旧感到不好受,脑袋昏昏涨涨,让她的视线都有了片刻的模糊,猛地一阵刺痛,就有断断续续的画面闯入她眼帘。 从有记忆起,江予秋就跟在主子身边,任她差遣,为她做事,像跟在主子身边的其他人一样,没有过去,只为未来。 久而久之,连江予秋都忘记了她还有回忆这个东西,她太久没有想起,跟回忆有了生疏,所以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任她如何努力,怎么也拼凑不到一起去。 “大祭司!您怎么了?!”有人察觉到她的异常,慌慌张张地把她从地上扶起。 这个时候江予秋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侍女有些不安地问:“您没事吧?” 江予秋精疲力竭地长吁一口气,说:“清灵,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 清灵忙摇着头说:“怎么会呢,您不会死的,你会活得长长久久,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久。” 江予秋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往清灵怀里缩了缩,有些脆弱的意味。 清灵把她扶到床上,让她休息,并询问她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予秋摇了摇头,选择闭上眼。 那些名为回忆的片段,陌生至极。 她想,她应该真的要死了,就像所有临死之人都会有走马灯一样。 她的过去,带着死神,来跟她问好了。 ==周玉烟隐匿身形,带着宋涯找到了领主府的库房。 这里明明摆放着全府内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然而意外的,门口却没有任何人把守,若不是牌匾上那硕大的“库房”二字,周玉烟真要以为她来错了地方。 秉持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原则,周玉烟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但进去之前,她交代了宋涯两句,让他在门口看着。 库房内摆着许多架子,有的架子上摆着珠宝,纵然房内光芒昏暗,仍然泛着璀璨夺目的光辉,有的架子上摆着长剑,剑刃锋利、寒气四溢,显然不是凡品。 周玉烟的眼睛飞快地从这些价值连城的玩意儿上掠过,终于在角落的某个架子上找到了一些泛黄的纸张。 她小步跑过去,拿了一张粗略看了几眼,知道是她想要的卖身契,就干脆把这些东西一股脑都收进纳戒里。 周玉烟自问她找到卖身契的速度已经足够快,然而门外还是很快就传来了动静。 有人在外头大喊:“是贼人!快动手!” 宋涯推开门进来,神情丝毫不见慌张,他只是稀松平常地问她:“找到了吗?” 就好像他们是在自己家里翻东西。 周玉烟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时,宋涯径直走过来,朝她伸出手说:“过来,抱紧我。” “抱紧你?”周玉烟愣了一瞬,他们现在不是该两人协力跑出领主府吗,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让她抱紧她做什么。 宋涯望着她迷糊的表情,道:“你不是不想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要是这个时候被领主府的人看到了,岂不是?” 周玉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能暴露。 她走到宋涯面前,伸出双手正欲搭上他的肩膀,然而余光瞥到他手中紧握着的剑,又问:“你拿着剑,怎么抱我?” 外头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没有磨蹭的时间了。 宋涯单手抱起周玉烟,在她的惊愕中,冷眼看着追来的人,道:“所以我让你抱紧。” 说罢眼前数道寒光乍现,箭矢裹挟着汹涌的杀意袭来,宋涯抱着周玉烟躲闪时,观察完库房内的布局,往后直接砰一声撞上雕花木窗,整个人飞了出去。 第116章 木窗被震碎的木条和碎屑从耳边飞掠而过,周玉烟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双手紧紧地搭在宋涯的脖子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宋涯素日是个安静的人,呼吸声也清浅。 然而周玉烟缩在他胸口时,隔着少年劲瘦的身体,还是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第66章 菜炒狗。 她想仰头看看周围情况如何, 但听着耳边利刃破风的凌厉声响,还是选择将头埋得更深,宋涯动作间有几缕头发旋过她颊侧, 带来一阵痒意。 宋涯离开领主府以后, 涌入热闹的人群很快就没了踪影,但他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又在原地等了一阵, 确保真的不会有任何追兵跟上来, 才朝阿莹家的方向而去。 日头如今已经高了,皓色澄辉, 绵延千里, 天是稀薄而干净的蓝, 彩缎般的云霞被日光染上一层浅金。 宋涯抱着周玉烟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身姿挺拔修长, 不卑不亢。 眼下没了敌人的追击, 周玉烟从他怀里抬起头, 先是看了看四周, 又仰着脸看宋涯。 虽然宋涯年岁小,面容仍带着些青涩,然而他生得俊秀疏朗,朝她展露的半边侧脸也若雪般清白,日光点缀, 映在他那双冷而冽的眸子里, 难得地给他添了几分温情。 周玉烟看着看着有点发呆, 直到宋涯意识到她在看他,转头与她对视,她才撞进对方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对此毫无知觉, 直到宋涯败下阵来,率先别过去脸时,她才意识到什么。 虽然这也不是宋涯第一次抱她,但可能因为这次她盯着人家看得太久,周玉烟有些不好意思,脸也一阵阵阵发热,朝宋涯道:“我们已经摆脱追兵,你不用再抱着我了。” 闻言,宋涯微微躬身,让周玉烟的双脚稳稳着地后,才松开手。 周玉烟整了整衣摆,又咳嗽了两声,眼睛没有目的地乱看,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待在房内的华舒突然大叫了一声:“杀人了啊!!” 周玉烟听得心中一凛,连忙握着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她干净又利落地一脚踹开门,溅起飞尘无数。 她正担心是不是领主府的追兵提前知道她的落脚处时,却见房内并未有任何陌生人,依旧是华舒、师尘光,还有那条狗,原本在的阿莹倒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见周玉烟回来,华舒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踉踉跄跄地朝她跑过来,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拿手朝师尘光一指,直言道:“烟烟,你救救我,师尘光要杀人!” 虽然师尘光那次昏迷时确实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实力,但一般情况下,他都弱的可以被修士两根手指捏死。 华舒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周玉烟相信以师兄的实力,他应该至少大概可能不出意外,可以跟凡人打个平手,所以对于华舒口中的杀人,周玉烟不置可否,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华舒抽噎了两下,指着放在桌子上那碗热气腾腾的不明物,朝周玉烟道:“我说我饿了,他就给我吃这个,这不明摆着想药死我吗?” 周玉烟看着那碗又黑又绿又紫,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汤,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她问师尘光:“师兄,你这是用什么做的?” 师尘光还没开口就被华舒“恶人先告状”了一番,眼下好不容易等到她闭嘴,忙道:“不就是癞蛤蟆、蛇、蚯蚓,还有......” 周玉烟听了一半,“行了,你别说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华舒,师尘光要是敢给她端来这么一碗东西,现在师尘光应该已经躺在地上了。 知道的是在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西方魔女那儿学了魔药的配方。 眼看着周玉烟也不站在他这一边,师尘光急了,解释道:“阿莹跟他阿婆出门了,就剩我们几个在家,我又不能乱碰人家东西,只好就地取材有什么做什么啊,我承认,这汤看上去是有点难看,但是至少不是害人的东西吧,蛇也是没毒的蛇,怎么就不能吃了?!” 华舒丝毫没被说服,她只是收起了哭哭啼啼的架势,望着师尘光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吃一口我看看。” “吃就吃,”师尘光大气地捧起汤碗,临喝前还小声说了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豪迈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飞快咽下去,咽下去后,他就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端碗不动的姿势,像是成了一座雕像,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周玉烟和华舒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都有显而易见的困惑。 师尘光这是怎么了? 华舒怕他真被自己做的汤给毒死了,往前走两步走到师尘光面前,晃了晃两下手,不客气道:“喂,死了没?” 师尘光看到她摇动的手时,眼睛总算聚焦了点,他僵硬地把目光转移到华舒脸上,嘴里喃喃道:“爹,你来接我了啊......” 华舒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干脆地伸出手,劈啪两下就冲师尘光脸上甩了响亮的巴掌。 师尘光终于被打醒,捂着脸吃痛道:“你打我干什么?!” 华舒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道:“一般治疗伤者时,伤得严重的人会看到死去亲人来接自己的幻象,从而丧生求生意志,所以,我打你,是为了救你。” 师尘光恢复意志,回味了一下口中残余的味道后,面目狰狞地捂着喉咙,想吐又不能吐的,等他恶心够了,终于才把目光落到华舒身上。 第117章 但这次,他看华舒的眼神,不再有以往的针锋相对,反而还带了一股浓浓的敬意和崇拜。 要是他没记错,华舒当时可是喝了两口,而且全程面无表情,也没有催吐的动作。 思及此,师尘光摸着喉咙就朝华舒道:“你......很不简单。” 华舒看着他:“你知道就好。” 这件事只能算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但因此,周玉烟心头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些,她开始想把阿莹的娘安全救出来,又不暴露她的方法。 接人的日子是在十五号,今天是二十号,意味着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但这么点时间要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实在不算充裕。 周玉烟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突然问道:“你说,祭庙接人的那天,我们去接怎么样?” 华舒不明白:“我们?我们凭什么接,领主府的人又凭什么把人给我们交出来?” 周玉烟摇摇头:“不,我是说,我们可以假扮祭庙的人,在真正的迎接队伍之前,先去把人给接走。” 这似乎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狸猫换太子,悄无声息地把阿莹的娘接回来,既不惊动领主府,也不惊动祭庙。 “不行,”宋涯说,“首先,我们不知道祭庙接人的具体时间,迎接队伍多少人,接的人又是什么打扮等等也都是未知数,其次,就算我们真的假扮成功,真的把阿莹的娘带回来,但带回来之后呢?发现人不见的祭庙不会追责领主府,不会查找我们的身份,还有阿莹娘的下落吗?” 宋涯认为这个方法不可行。 周玉烟知道他的顾虑,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宋涯不解:“是什么?” 周玉烟说:“想要不暴露很简单,那就是让祭庙的人亲自帮我们把人送过来。”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师尘光率先开口,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祭庙的人怎么会听我们的?” “确实不会听我们的,但是可以听华舒的。”周玉烟朝华舒投以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笃定的神采。 若是一般人,兴许真会没有办法。 但华舒不一样,华舒之前跟她说过,她身上有子母蛊,所以只要他们能把子母蛊下到祭庙的人身上,他们就只能听从华舒的命令,把阿莹的娘送回来并且闭嘴的事,自然也轻而易举。 师尘光的眼睛在周玉烟跟华舒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还是问道:“她?她凭什么能?” 宋涯不清楚周玉烟为什么敢那么确定,但她既然说了,那他就选择相信。 华舒知道周玉烟是什么意思,但有些事,她还没跟周玉烟说,所以她想了想,选择把周玉烟拉出门外,两个人单独讲。 “子母蛊或许可行,但,我有个顾虑。”华舒坦然道。 “什么顾虑?” “子蛊用得越多,母蛊对每个子蛊的控制力也就会相应减弱,我从前没有同时用过多个子蛊,所以能具体控制到如何地步,我也不能确定。” 周玉烟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为了保险起见,子蛊还是用得越少越好,最好能用在身份地位关键的人身上。 想到这儿,周玉烟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一拍手掌,朝华舒道:“你说,咱们给大祭司用怎么样?” 只要控制住大祭司,底下的小喽啰不是任听使唤吗? 华舒愣了,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想提醒周玉烟子蛊用多的隐患,不是想让她把主意打到人家头头儿身上去啊! 周玉烟两只手搭在华舒的肩膀上,语气诚挚:“来都来了,不如干票大的。” 华舒不自觉地被周玉烟带着跑,她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想到就去做,考虑到祭庙不能让男人进的特殊性,周玉烟选择让师尘光跟宋涯原地待命,她则打算先带着华舒去祭庙探探风头,当然了,要是第一次去就能把在大祭司身上种上子蛊,她也是很愿意的。 华舒饿了一天,也没怎么睡觉,周玉烟让她先睡会儿,她则是去街上买些要用的东西。 还好从领主府的库房里顺了点银子,她很快就买到了眼下需要的面纱和吃食,但等抱着点心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华舒已经坐在桌上吃饭,虽然是很简单的三菜一汤,但的确是正儿八经热乎的炒菜不错。 华舒忙着吃饭,周玉烟问一旁的师尘光:“阿莹跟她阿婆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们这里没人会做饭。 师尘光耸了耸肩,说:“不知道。” 他又问华舒:“谁炒的?” 他怕被华舒看见,所以特地跑了个很远的地方漱口,谁知道回来就看见饭菜摆在桌上,真要算起来,他回来的时间其实和周玉烟差不多,所以他也不知道这饭菜哪儿来的。 华舒咽下去一大口肉,回答他:“狗炒的。” 师尘光刚刚对华舒抱有的敬意转瞬即逝,他就知道,这丫头不呛他两句就难受,她就非要说他不如狗。 师尘光被气得咋咋呼呼宋涯抬手示意他安静些,“确实是狗炒的。” 师尘光:? 不是,怎么连师弟也要跟在华舒后面欺负他? 就因为他做饭难吃,所以狗气得做了三菜一汤这种事,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可是现在,跟他师出同门的亲师弟,居然也帮着外人骗他。 第118章 宋涯没有骗他,菜确实是狗炒的,他原先也有些惊讶,但又想着以李满元对华舒的偏爱程度,送个会炒菜的狗怎么了,哪天菜炒狗他都不意外。 但这事儿他不会主动跟师尘光说。 周玉烟被宋涯这话说得一愣一愣,她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但还没笑,她突然皱了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67章 解惑。 她问完就反应过来, 宋涯的伤一定是他抱着她逃跑的时候受的,只是她不明白,他既然受了伤, 为什么不说? 周玉烟联想到之前他们曾经讨论过的, 关于忍痛的话题,她没想到宋涯会在这个地方钻牛角尖。 比起忍痛,她觉得还是好好治疗伤口更重要, 能好好治疗干吗非得忍着,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周玉烟有点力不从心的无奈,她叹了口气, 走到宋涯身后, 果然在他脊背上看到衣服有几处碎裂的地方, 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将他本来就黑的衣服变得更黑。 刚才她被宋涯抱在怀里, 风朝后吹, 将血腥气带远, 她自然就闻不到血腥味, 也怪她疏忽,安全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问宋涯有没有受伤。 鲜血隔着衣服汩汩而流,显然伤得很深,但最让周玉烟揪心的是,那些深刻的伤口中, 其中有一道在宋涯心口的位置, 周玉烟不敢想, 若是攻击之人的力度再大些,箭矢再往里深几分,宋涯会不会当场丧命。 这个想法让她猛地生出一阵后怕。 如此多天的相处下来, 周玉烟很清楚宋涯的进攻方式,面对敌人时,他几乎从不防守,只是用更猛烈的进攻逼迫敌人减弱攻势、只顾躲闪,从而降低他受伤的可能性。 这样只顾进攻的方式虽然能够使得他很快就击败敌人,但相应的,他得到的伤口也更多,宋涯身上长年累月的带着伤口,这并不奇怪,周玉烟甚至已经觉得没有伤口,宋涯都不是宋涯了。 但同时,周玉烟也很清楚,宋涯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样的攻击不用躲,什么样的该躲,而像眼前这样有可能会贯穿心脏的攻击,以前的他一定会躲,但现在,他没躲。 “为什么不躲?”周玉烟情不自禁地把心中所想给问了出来。 在她眼中看来,宋涯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自杀,只是这次运气好没死,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能躲。”宋涯说。 “怎么不能?”周玉烟对他这个回答感到些没来由的烦躁,他都死到临头了,还分什么能躲不能躲的。 宋涯显然从周玉烟语气的变化里察觉到她外泄的情绪,他抿了抿唇,沉默一瞬说:“当时我躲开,你会受伤。” 轨迹固定的箭矢,他只要稍稍侧身就能避开,这是他作为修士能够轻而易举办到的事,但避开之后呢。 他怀里的周玉烟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下,她受到限制,根本没办法像他那样想躲就躲。 既然他跟她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受伤,宋涯干脆地做出了选择。 因为他的命跟周玉烟的命比起来,她的更重要。 而伤口落在她身上,也比在他身上疼。 周玉烟搞不清宋涯的脑回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这次是你侥幸不死,但要是还有下次呢,你觉得我的命比你的命重要吗,你打算为保护我而死吗?” 她说出这段话本意上是想让宋涯清醒一点,珍惜一点命,但谁料他的回答却总是出人意料。 宋涯被问完以后哑然半晌,周玉烟以为他终于要被自己说服时。 宋涯却嗯了一声,答应她说:“好。” 这个简短回答里包含的意思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周玉烟红唇微张,面上有些呆愕。 然而宋涯对此毫无知觉,他只是从容地站在原地,垂着一双眼睫纤浓的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人。 还是阿莹啪嗒啪嗒跑回家的脚步声,才让房子里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华舒低头重新猛吃已经快凉了的饭,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卡到嗓子,呛得直咳嗽。 在旁边看戏的师尘光找到了要干的活儿,迈了个大跨步就到华舒身边坐下,替她拍背顺着气,嘴上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的时候,眼睛还不忘看两眼宋涯。 华舒本来就咳得不顺畅,被师尘光这个根本不知道把握力度的人一拍,呛得更加严重,命都要没了,她怒从心来,干脆就冲着师尘光开始咳。 阿莹虽然是个小孩儿,但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股怪异的氛围,她手倚在门上,步子则停留在门外,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子里瞅了一圈,才问:“这是怎么了?” 师尘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菜叶,擦走下巴的米粒,这才有空回答她:“没、没什么啊。” 阿莹哦了一声,走进房里来。 有了她打岔,周玉烟总算是回过神,她走到华舒身边,把师尘光推开,替华舒倒了杯水,让她理顺气,才小心地靠着华舒耳边,悄声道:“你帮宋涯看看吧。” 闻言,华舒一副了然的表情,直点头说:“包的包的。” 末了,周玉烟还是有点不放心,补充道:“脑子也帮他看看吧,我觉得宋涯他这里有毛病。”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愿意为别人去死? 第119章 周玉烟自问她做不到这种程度,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值得她这样做的人。 华舒听了周玉烟的话,呼吸一滞,她看看满脸懵的周玉烟,又看看那边沉默不语的宋涯,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沉重的使命。 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 宋涯哑巴,周玉烟傻。 华舒想两个人要是再这么捉迷藏似的躲来躲去,别提这辈子,下下辈子也成不了。 华舒吃完饭以后,给宋涯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看在周玉烟的面子上给了他一点上好的治伤丹药,才跟着周玉烟出门往祭庙的方向去。 等到祭庙的时候,天已经被擦黑。 路越走越短,四周阒无人迹,极目远眺只见栖鸦零落,那灯火通明的祭庙成了如墨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祭庙修葺得十分好,精心华美,清寂苍然,以汉白玉接榫而成的骨节,配以彩雕琳琅,庄重而又不失美感。 周玉烟跟华舒站在宏伟的大门口,双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终于迈着步子走进了祭庙的门。 周玉烟跟华舒跪在水神像前的蒲团上,假模假样地跪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问着水神殿里那些穿着一身白衣的侍女。 周玉烟走到了最靠近她的那一个问道:“姑娘,我心中困惑难解,只是简单地祭拜水神怕是难以起用,想请大祭司出面,不知大祭司今日可在?” 话问出口,那个侍女却任何反应都无,只是僵硬地看着前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没有对周玉烟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 周玉烟没放弃,走到另一个侍女跟前,重复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然而这个侍女也跟方才那个侍女一样,做出了相同的答复。 “奇了怪了。”周玉烟不信邪地把手指放到面前侍女的鼻子下头,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指尖,说明这些侍女都是活人。 明明是活人,却根本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不管周玉烟怎么问话,甚至把住她们的肩膀乱晃,她们都没有任何反应,更不要说生气恼怒这些情绪,简直比死人还平静。 若不是周玉烟深知这祭庙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她真要以为这些侍女是潜心问道,一心修炼呢。 就在这个时候,华舒轻轻地揪了揪周玉烟的袖子,周玉烟朝她看去,见华舒朝外头扬了扬下巴,这是要有人来了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清灵摆了摆手后,那些侍女才像是被注入了活人气,动作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出了水神殿。 周玉烟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她身上穿的白衣与方才那些侍女的款式大致类似,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比如衣摆袖口的花纹更加精致繁复,衣服的层数也多些,显然身份比刚才的侍女要高。 周玉烟眯了眯眼,收起打量的视线,温和笑道:“我与家妹今日特地来此,是想找大祭司解惑。” 她不能直接问面前女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不然那样会显得她目的性太过明显,所以周玉烟选择了这样一个含糊的说辞。 在周玉烟打量清灵的时候,清灵也没有忘记观察她们,玄灵岛上想找大祭司的人很多,这两个女人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们长得很好看,起码在玄灵岛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喜欢漂亮的东西大概是人之常情,清灵难得对她们有了点耐心,但有耐心并不代表她们就能见到江予秋。 周玉烟被清灵长久地注视着,时间长到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幸好,清灵终于移开视线,公事公办道说:“大祭司近日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清灵没有说谎,江予秋自从冼梧来之后就一直在头疼,别说见客,连睡个安稳觉都难。 周玉烟本来就没有抱着第一次来就能见到大祭司的打算,所以听到这个回答她并没有失望沮丧的情绪,她依旧是保持着温和无害的笑,拉起华舒的手,说:“既然如此,那我与家妹改日再来就好。” “妹妹,我们走吧。” “啊,好。”华舒顺从地被周玉烟牵着,两个人默默地往水神殿外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转身欲要离去的清灵,却突然顿住步子,轻蔑地笑一声,看着华舒的背影,声线冷下几分,“姑娘今日来,不是为了见大祭司吧?” 话语间只听得一阵衣袍翻动声,转眼间,清灵就飞快地抓住了华舒的手腕。 她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神色,语气也冷硬:“姑娘的心,怕是不诚。” 周玉烟摸上纳戒准备拔剑。 她心中警铃大作,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68章 一个人。 周玉烟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几乎都到了嗓子眼,她在心底计算着她能安全带华舒逃离祭庙的概率。 很低,非常低。 华舒没有灵力, 而她因为受体内不可言说的封印限制, 很难提升修为,若是此刻祭庙的人举攻而上,别说全身而退, 她甚至活着都难。 想到这儿, 周玉烟变了想法,她并不打算从纳戒里拿出剑, 而是打算拿出玄灵山庄的家纹玉佩了。 事到如今, 她只能暴露身份。 然而就在周玉烟要拿出家纹玉佩的前一秒。 清灵举起华舒的手腕慢慢地抬了起来。 第120章 刚才她和面前这个自称姐姐的女人说话时, 那个长相妖艳的妹妹, 眼睛就一直贼溜溜地盯着水神雕像, 本来清灵是觉得没有人敢在祭庙放肆, 没把贼眉鼠眼的华舒放在眼里, 却没想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秒, 华舒还是行动了。 “你好的胆子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清灵的脸色很难看,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话语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冒犯祭庙,玷污水神, 轻则全家被赶出玄灵岛, 重则......” 说到这儿, 清灵笑了一下,然而她眼中丝毫不带笑意,只有冰冷:“小姑娘, 你们家有几口人的命,够你这么作践的?” 她说着斜看一眼周玉烟,语气假装惋惜地道:“只有一个姐姐,怕是不够啊。” 华舒咬了咬牙,愤慨道:“实在不行,我家里还有个哥哥,他虽然人蠢如驴,但好在经得起折磨,姑娘您要是愿意,我可以把我哥哥绑过来送给你们,哪怕你们要让他下油锅,上火海,我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因说这话情绪激动,眼睛都瞪大几分,言辞间大有‘我哥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感,“姑娘,你们千万不要放过他啊!千万不要!” 远在阿莹家的师尘光,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嘟囔道:“难道我冻着了?” 清灵这么多年来,见多的是因怕死而痛哭流涕,求她饶命的人,从没有见过痛哭流涕叫她一定不要放过自己哥哥的人。 而华舒还在说,“要是你们杀了我哥,我下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忘记你们这些恩......仇人的。” “闭嘴!”清灵被她喋喋不休的话语吵得脑袋疼,她怎么听都觉得华舒是在求她动手。 这让清灵反而不想动真格了,但她不想归她不想,冒犯祭庙的罪过,就算她不追究,江予秋也要追究。 思及此,清灵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华舒手上,“你知道你偷了什么吗,你偷了——” 祭庙莫说水神像,就是旁边的仙童天女,也都是纯金打制,宝石镶嵌而成,因此这么些年来,多的是觊觎雕像心怀不轨之人,但那些人大都是偷摸动手,从没有人敢在清灵眼皮子底下做。 所以当华舒这么做时,清灵意料之外,也觉得稍微有点新鲜感,但等她看清华舒手上的东西时,她愣住。 这次实在是太新鲜了华舒手上并没有金箔跟宝石,只有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还是脆脆甜甜的那种。 这苹果是玄灵岛民献给水神的供果,摆放在水神像的最前方。 所以到头来,华舒贼眉鼠眼半天,压根儿没打人水神金身的主意,打的是供果的主意。 这就有点超出清灵的知识范围,若华舒偷了金箔,她可以不问江予秋直接按着以往的例子自行处置,但华舒偷的是供果,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要怎么处置,她得要问问江予秋的意见才行。 但江予秋最近头疼得厉害,拿这点小事去叨扰她,又实在很没有必要。 清灵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这是她惯用的动作,而一思考,就没空抓着华舒的手腕了。 华舒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见清灵不管自己,直接抱着苹果就啃了一大口。 脆脆甜甜的,好吃! 周玉烟见清灵收敛了周身的杀意,怦怦跳的心脏才安分下来,她看着身边吃着苹果一脸幸福的华舒,用口型问道:“咱家里不是卖水果的吗,你为什么要非要在这儿吃。” 她口中的咱家里是指阿莹家,这个时候她不能在清灵面前提起阿莹的名字,毕竟要是清灵真的追究起来,她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华舒瘪了瘪嘴:“她们出门的时候都带走了,哪儿有我吃的。” 寻常百姓吃吃蔬菜就完事了,没有什么闲钱去品鉴稀罕的水果,所以水果在玄灵岛上是珍贵东西,非必要不吃。 而阿婆表面上耳聋又糊涂的,看家里卖的水果却跟看心肝儿似的,早早就推着出去卖了,哪儿有给华舒留点的意思。 周玉烟:“可以上街买啊。” 华舒睁着眼,一脸的天真无邪:“咱们哪儿来的钱?” 周玉烟:...... 对不起,她忘记跟华舒说她从领主府偷到银子了。 华舒见周玉烟沉默,又说:“咱们连住的地方都差点没有,哪里有钱买水果。我不是故意要偷的,只是我实在是饿了,真的很饿,出来我就没吃饱一顿过,你知道我的,我要真要偷,肯定是偷......” 说到这儿她想起来清灵还在一边,住了嘴。 周玉烟懂她的意思,毕竟华舒是个出门不顺东西就算丢的人,要不是饿急眼了,她哪儿会放着水神金像不偷,去偷不值钱的苹果。 华舒又重复一遍,“我真的是太饿了,再加上没睡好觉,所以才没忍住。” 周玉烟一想,华舒跟着她以后,似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顿好觉,生命安危也很难得到保证,但人家还是跟着她来了。 周玉烟的心情很复杂,感觉她就像那种欺骗无知少女的渣男一样,只会空口画大饼,实际连根毛也没给人家。 寸不己。 她不该问华舒为什么要在这儿拿苹果吃的。 周玉烟不说话了,华舒说完想说的,就只顾着咔嚓咔嚓啃苹果了。 而一旁的清灵听完两人的对话,从思考中回神,她在重新打量周玉烟和华舒,但这次显然比上次认真了很多。 第121章 清灵目光从她们的鞋子、衣服、脸和头发上一一扫过去,最后闭眼,长叹一口气。 那个当姐姐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值钱的东西,衣服要绣花没绣花,要金线没金线,感觉就是从路边捡来块破布,随便裁裁就当衣服穿了,她闭着眼缝都比这缝得好。 虽然戴着面纱,但清灵还是能看穿面纱之下她的真面目,没错,就是那一团黑泥一样糊在脸上的东西,想必是因为家中穷困,很久没有洁面造成的。 而妹妹呢,更是懒得说了,头发跟鸡窝一样,也许都没有鸡窝整洁,人也是没见过世面,啃个苹果就激动幸福地要哭了。 清灵一下子就得出了结论——这是两个穷困潦倒到极致的人,所以她们才会忍不住偷拿供果。 周玉烟完全没想到她精心准备的伪装,和华舒睡觉后没理的头发,会让清灵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们......赶紧走。”清灵皱着眉说道。 “走?我们?”周玉烟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道:“真、真的?” 她没想到刚才清灵煞有介事地那么威胁一番后,却什么也没对她们做。 “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带着你那个傻妹妹滚!”清灵的耐心消耗殆尽。 闻言,周玉烟拉着华舒就往祭庙外面跑。 等她们的人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中,清灵才稍一抬手,灭了水神殿满殿的烛火。 事实上,她并不是对刚才那对姐妹生出怜悯,才选择放过她们,她会那么做,只是出于对江予秋的畏惧。 江予秋对气味很敏感,非常敏感,所以每次那个叫冼梧的男人离开后,她的脾气都会变得非常差劲。 而现在的江予秋因为头疼本来就脾气暴躁,要是她再把那两个脏兮兮的姐妹带到她面前......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清灵没有在那两人身上闻到什么异味,但江予秋不一定,她不想被怒火牵连。 所以与其把人带到江予秋面前找江予秋的不痛快,她还不如把事情瞒下,这样对谁都好。 水神殿的门被关上,清灵如往常一样去了江予秋的房中,本以为这次进门,依旧会看到江予秋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模样,但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坐着,待看到清灵进门,才喃喃低语道:“啊,你来了......” 清灵正想说今日祭庙与往常一样平和,没有发生任何事,余光却瞥到江予秋颊侧一滴晶莹,她睁大眼,有些不知所措:“大祭司,您、您哭了?” 江予秋伸出食指,在脸上随意的一抹,果然摸到一行温热的眼泪。 她长着一张温柔静雅的脸,哭泣时长眉微皱,脆弱溢于言表,叫观者心碎。 清灵从来没见过江予秋哭过,眼下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有些无措。 江予秋低头轻轻浅笑了一下,说:“没事的,一滴眼泪而已,何至于让你急成这样。” 清灵见她情绪稳定下来,紧张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些。 江予秋望着房内某处发了一会儿呆,才又开口,像是在聊天气一样语气平和:“清灵,我想杀一个人。” 清灵从来不会怀疑江予秋的决定,忙垂下头颅,恭声问道:“要杀谁?” 江予秋苍白的脸色因为哭泣有了点些微的粉,这让她多了点血色,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某处,像在发呆,又像是在隔空看某个人。 最后,她终于平淡开口:“天辰宗宗主的儿子。” 第69章 动手! 闻言, 清灵低头暗自思忖了一阵,嘴中嘀嘀咕咕着什么,她抬头小心地瞥了一眼江予秋, 面上显出些犹豫的神色。 江予秋皱眉:“你想说什么?” 清灵的脑袋垂得更低:“大祭司, 据我所知,当今天辰宗的宗主,没有道侣, 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儿子......” 话到最后, 她的声音已经低若蚊吟。 “不可能!”江予秋语气坚决,“明明有的, 我记得有的!” 清灵虽然没有反驳她, 但是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江予秋伸手按了按发胀的脑袋, 低声喃喃道:“是我们二人的记忆产生偏差了吗, 还是说......我记错了?” 她沉思半晌, 终于又问道:“真的没有吗?” 清灵回答:“天辰宗宗主的确没有儿子, 他这一生形单影只, 身边跟他算得上亲厚的只有同门师兄和一个义弟。” 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 补充道:“不过那师兄百年前就陨落了,唯一活着的义弟也因为犯大错,如今神志不清地被关押着呢。” 江予秋听完,一时间没有言语。 清灵又说:“也许是这几日您没有睡个整觉,休息休息也便好了。” 江予秋叹气:“兴许是吧。” 清灵:“大祭司, 虽然我不知道您今日为何无故提起天辰宗宗主, 但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儿子, 为了主子的命令,咱们绝对不能对天辰宗的人下手,所以, 属下在这里望您三思。” 她们做的事能在凡人百姓面前遮掩过去,但瞒不过修士,若江予秋当真对天辰宗人下手,引起注意,到时候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届时,连主子也不会放过她们。 江予秋知道主子的手段,也知道清灵所言都是为了她好,只不过她方才困于情绪,一时间失了分寸,才会有那般冲动的话语。 如今冷静下来,也知道不该做。 第122章 江予秋慢慢地将五指收紧,她黝黑的眸子凝望着自己这双细嫩而又无力的手。 她知道不该做,但还是想做。 ——只要不被发现的话。 回过神来,见清灵一直惴惴不安地看着,江予秋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无害的笑容。 见此,清灵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 ==周玉烟领着华舒回去的时候,也像宋涯一样,在外头绕了几圈。 不过单是绕圈看上去也很是可疑,于是她索性就带着华舒逛起街来,趁着有点钱了,想补偿补偿华舒。 好在是逛了这次街,要是不逛,周玉烟都不知道她的伪装都多么招人嫌,她每到一家店,店主都跟看到瘟神似的,拿起扫帚就把她们往外打,边打还边骂“哪儿来的臭乞丐”。 最后还是她换回原来的衣服,又洗了脸理了头发,人家才肯她进去。 她们天亮时出门,回去的时候,天又亮了一遍,鱼肚白的云悬在头顶,树叶尖端凝着的水珠在光下熠熠生辉,晨风飘摇着吹散稀薄的雾气,露出不远处阿莹的家。 华舒累得打了无数哈欠,眼泪也跟着流,周玉烟让她去休息后,就又拉着师尘光跟宋涯谈话。 周玉烟把今天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说完一遍后,宋涯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我见不到大祭司,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让她主动来见我啊!”周玉烟眨了两下眼睛,看着师尘光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师尘光被她看得一阵恶寒,双手环臂做出一副防卫的姿态:“师妹,你别指望我用美男计啊,我这个人卖艺不卖身的。” 他说着甩了甩头发,故意摆出几分潇洒倜傥。 周玉烟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卖艺?你会什么艺?哭爹、喊娘、还是装晕逃跑?” 师尘光哽住。 周玉烟又说:“至于卖身......” 她指了指宋涯,“师弟的脸不比你好看吗,身材也比你好,真要卖也是他去卖。” 师尘光顺着看了眼,宋涯端坐时姿态舒展,显得身高腿长,脸颊也线条明利。 行吧,确实是比他好看。 而周玉烟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原本很安静的宋涯却突然开口:“我不卖。” “谁让你卖了?” 周玉烟生怕宋涯觉得她侮辱人,连忙拿手比画起来,“我就是拿你当个例子,是在说你好看,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卖呢?” 宋涯听完,定定地看着周玉烟,不说话了。 周玉烟看着他的表情,确保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 虽然这动作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一直看着她的师尘光看见了,他当即用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咱们不是在讨论正事儿吗!” 俗话说得好,恩师如父,长兄如父,他这又是师又是兄的,两个爹的辈分,师妹跟师弟怎么能就这么无视他。 他不允许! 周玉烟被这动静一下子惊得回过神,继续说:“我想了个办法能让大祭司主动出来见我。” 师尘光见她终于把注意力放到正事儿上,轻轻地哼了一声,问道:“什么办法?” “我回来的路上打听了,说是闯进祭庙的男人,都会被大祭司当众格杀,所以只要大师兄你能闯进祭庙,我跟华舒就能见到大祭司了!” 周玉烟朝师尘光露出期待的眼神:“师兄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师尘光听完,在心里简单地翻译了周玉烟的这段话,大致意思就是—— 师兄,你愿意为了见到大祭司光荣去死吗? 师尘光避开周玉烟亮晶晶的视线,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指宋涯,语气中饱含赞赏与推荐之意: “师弟修为比我高,乃是我天辰宗一代英才,绝世天骄,何况人也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当然是他去比较合适了。” 他说着抬手示意周玉烟噤声,又继续严肃道:“我深知此次若能勘破祭庙真相、捉拿真凶,定然是大功一件,我作为师兄,实在不可与师弟争夺,不然坏了同门情分,实在可惜。师兄在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师妹你该让师弟去才对。” 师尘光在别的东西上没本事,在跑路这方面有独门天赋,平时背个剑法都难,眼下说借口倒是流利十足,小嘴巴拉巴拉跟倒豆子似的,一点不带卡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连夜背了稿子呢。 不过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就只能骗骗别人,对周玉烟不起作用,她只是一脸理所当然,用甜得腻人的声音说道: “可是大师兄你晕过去的时候也超厉害诶,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呢,听方曲箬说师兄砍妖兽跟切菜一样,论实力,当然得是师兄你去呀~” 师尘光沉默了,人甚至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要是早知道未来有这么一出等着他,当初打死他他也不会在宗门吹牛,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再想办法。 师尘光朝周玉烟伸出手。 周玉烟不解,“什么意思?” 师尘光说:“诺,你看到我食指上的伤没有,这是我刚才抓□□受的伤,而□□皮有剧毒,我的伤口又碰了□□,想必我中毒已深,只能在此地休养,若是师妹你贸然让我去祭庙,恐怕会拖累大家啊。” 周玉烟眯了眯眼睛,总算是在他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看清了那疑似伤口的伤口,为什么说是疑似伤口呢,因为这顶多算破了皮,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疼哭。 第123章 “原来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啊,不仔细看我都差点看不见呢。”周玉烟煞有介事地捏着他的手指仔细看,还特地在“重”字上停顿一下。 师尘光拙劣的借口被拆穿,但他丝毫不脸红,只是若无其事地把手抽回来,“师妹知道就好。” 就在他以为能靠软弱打消周玉烟的念头时,周玉烟动了。 她手臂猛地一抽,寒光乍现,锋利的剑刃瞬间抵上师尘光的喉咙。 师尘光吓的惨叫一声,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而周玉烟则步步紧逼,阿莹的房间地盘本就不大,很快他的背就撞上了墙,而剑也重新逼近他的喉咙。 “师、师、师妹,有、有话好好说,咱、咱不动手啊。”师尘光吓的话都结巴。 周玉烟没理他,只是朝师尘光道:“师兄,你手指既然破了皮,那应该是没救了,□□毒素蔓延,想必你也十分痛苦,既然如此,我们帮你。” 说着,她狠狠吸了吸鼻子,用悲痛至极的声音大喊:“宋涯,我控制住师兄了,你快动手!” 周玉烟眼含热泪,哽着声音朝师尘光道:“师兄放心,我们会给你留个全尸,宋涯动手很快,你不会痛苦的。” 师尘光本来以为周玉烟只是见他不成器,想开个玩笑吓吓他,谁知道她一声令下,那边的宋涯还真就跟二愣子一样提着剑就过来要杀他了。 这臭小子平时也没这么听话啊! 怎么到要杀他的时候就这么果断了?! “停停停!别动手,我去!我去!”师尘光连忙答应。 “......你早这样多好,还省得我演戏了。”周玉烟脸上的悲伤跟潮水似的收个干净,她随手地擦擦眼泪,又换上雀跃的声线:“那师兄咱们就说好啦~~” 师尘光跟看鬼一样看着她。 周玉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哭有什么难的,虐文女主必备技能,她都想好了,以后要是提升不了修为,光靠秒掉眼泪这个天赋技能帮人家哭丧,她就绝对能挣不少钱。 师尘光认栽。 比起师妹,他还是太有道德太有素质了,他就该不要脸到底的! 周玉烟在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就知道师尘光肯定不会去,她也没打算让他去,她原本的计划是想让宋涯把师尘光踹进祭庙的。 演戏骗师尘光纯属是她个人爱好,但她没料到宋涯居然能懂她的意思,还配合着演戏。 周玉烟朝宋涯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宋涯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稍一动作,嚓的一声,剑刃就入了鞘。 而师尘光只顾着在心里喊师妹不是人,他绝对不会想到,他刚刚是真的逃过了一劫。 因为周玉烟说动手的那一刻,宋涯真的拔了剑。 第70章 失效。 周玉烟等华舒睡醒过来后, 把他们的计划简单地说了一下。 她打算明天继续跟华舒先进祭庙观察情况,看看大祭司在不在,要是运气好碰上大祭司露面, 就不用让师尘光出马, 直接搞定。 要是大祭司跟往常一样没有出现,她们就会在出门的时候假装不小心跌倒,然后师尘光就趁这个时候往里闯, 然后她们再等大祭司出现, 把子蛊下到她身上去。 这样一来即便大祭司真的想杀师尘光,也会因为受华舒控制而不能杀, 计划本身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在于师尘光。 不过这点周玉烟已经跟宋涯讲了, 要是到时候师尘光临阵脱逃, 他直接把人打晕扔进去都行。 第二天一大早, 周玉烟就继续换上她的伪装, 不过比起上次稍微整洁点, 没在脸上糊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头发也好好整理了。 她带着华舒先走,宋涯跟师尘光随后再出发。 清晨的时候,祭庙也没多少人,零零散散的,周玉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神殿正中的清灵, 她身边除了昨天的那些侍女, 没有任何人, 大祭司没有出现。 她们看到清灵的时候,清灵也看到了她们,不过清灵的态度不算好, 皱着眉就是一句:“你们怎么又来了?” 语气中明显的不待见。 不过周玉烟很高兴,拉着华舒的手就往前走,凑到清灵跟前说:“昨日妹妹冒犯了水神,大人您却慈心原谅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得带些东西上门赔罪了。” 她说着晃了晃右手的袋子,里面装着她昨天买的东西。 清灵对周玉烟的赔罪不感兴趣,冷淡道:“不需要,拿走。” “别啊,别啊,我想着水神成日地吃水果也许会腻,所以特地带了好吃的点心来呢。”周玉烟说着就从袋子里掏出块点心。 结果点心缺了口,缺口附近还有牙印。 清灵讥讽地嗤笑一声,“是带的,还是捡的别人吃过的?” 周玉烟给华舒扔去一个眼刀,华舒避开她的视线。 “这个不算,别的都是好的。”周玉烟又伸手进去拿,在心里祈祷着下面的点心华舒没偷吃。 这次的点心是完好无缺的,不过清灵还是没要,她没在周玉烟跟前没待多久,就被另一个来祭拜的姑娘给叫走了。 清灵听她诉说着家中的不幸,冷淡地说着违心话:“只要你诚心祭拜,水神会听见你的祷告,实现你的愿望,解除你们一家的痛苦的。” 姑娘闻言感激涕零,又是往功德箱里扔银子,又是拿东西供奉,她拿的也是点心,细看跟周玉烟买的似乎是一家。 第124章 周玉烟往前走了两步,问着清灵:“为什么她能放点心,我不能?” 她本意并不是想争个供奉水神的机会,毕竟在她心里拿点心供奉水神,还不如拿去喂狗,周玉烟只是想拖拖时间,看能不能等到大祭司露面。 清灵直言:“我说你不能,你就是不能。” 她打心底里瞧不起周玉烟跟华舒,但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 清灵朝水神像的方向俯身,摆出恭敬的姿势,道:“这是水神的旨意。” 意思就是与水神无缘之人,不配供奉。 闻言,那边摆点心的姑娘还回头看了眼周玉烟,待看到她一身打扮后,心下了然。 ——水神不度穷鬼。 就在这个时候,水神殿外传来些微的脚步声,而殿内那些机械呆板的侍女,一下子都变换了动作,朝着殿外的方向行礼。 清灵向那处低头,而忙着摆供果的姑娘也立马再次跪下。 这架势,明眼人都知道是谁来了。 周玉烟朝水神殿大门看去。 外头天光大亮,一名身材细弱的女子伫立在门外,她穿着一身缟羽长裙,眉眼生得精致,远看肌肤更是毫无瑕疵,此刻她唇瓣含笑,漂亮之外更是有能让人软下心肠的亲切之感。 这样能够轻易迷惑人的长相,确实当得起大祭司。 周玉烟拉着华舒,只学着那些侍女的动作,并没有下跪。 江予秋大致看了看水神殿,抬步缓缓走了进去,纵然只是简单几步,也走得风姿不凡。 而她一进殿,周玉烟就闻到一股幽淡清雅的香味传来,像是山梅花的味道。 “发生什么事了?”江予秋的嗓音跟她的长相一样也是柔柔的。 清灵把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当然她没有提周玉烟她们。 江予秋听完皱了眉,对那姑娘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同情道:“水神知晓你的虔诚,不会忘记你的。” “谢谢大祭司,谢谢水神!”姑娘感激地在蒲团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后,擦擦眼泪,就面带红光地走了。 知道的清楚她是只得到了祭庙画的大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水神治愈了她亲人的疾病。 江予秋看了眼那栩栩如生的水神像,唇边勾了一抹笑,她慢慢地往前走时,却被叫住了。 她回头看着那个叫住她的姑娘。 衣服虽然破旧不起眼,但面纱之外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清亮得很,仿佛能洞察人的内心。 江予秋不再看周玉烟,她继续把目光放到水神像上,连问都不问周玉烟为什么叫住她。 周玉烟摸了摸脸颊,没想到她会这么不招人待见,清灵嫌弃也就算了,大祭司也嫌弃。 她想开口,清灵却抢先一步夺过她手中的袋子,冷冷地命令道:“东西我会拿去供奉给水神大人的,你们走吧。” 清灵怕周玉烟再开口会提到昨日,那样江予秋就会知道她欺瞒的事,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两个瘟神赶走。 周玉烟被清灵抢走袋子时有些意外,但她还记得她来这儿的根本目的,所以她回头朝华舒使了个眼色。 华舒靠近江予秋走,想趁此机会将子蛊下到她身上去。 华舒冲过去的速度很快,但江予秋的速度更快,她一个抬手就紧紧捏住华舒的手腕,眼神依旧柔和,却带了些锋利,“姑娘想做什么?” 江予秋看着人小体弱,力气却一点都不小,华舒觉得要是她再这样捏下去,自己的腕骨迟早要被捏碎,所以急忙驱动子蛊往江予秋心脏的位置而去。 不过子蛊还没就位,江予秋就已经松开手了,清灵一把推开华舒,挡在她与江予秋中间,大声道:“你们实在是放肆!” 她说着就拿手扼住华舒的喉咙,将她从地上拎起,随即加大手中的力道。 清灵的脑子此刻反倒是冷静下来,只要她杀这两姐妹够快,她欺瞒江予秋的事就不会被发现。 周玉烟见状,心中一惊差点顾不得旁的就要拔剑。 可是清灵被江予秋一掌打开了。 砰的一声巨响,清灵的身躯就砸倒了供桌,供果瓷盘落了一地,满地碎屑,一室凌乱。 周玉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时,那边的江予秋却已经温和地拉住华舒,轻轻地替她拍着背,眼中满是关心:“没事吧?” 华舒刚才还被人扼住脖子快要窒息,眼下却又被这么温柔地对待,心中感到怪异,不过却没心思细想,只能先忙着大口喘气。 被一掌拍飞的清灵一脸愕然,她不明白自己做错在哪里,江予秋又为何要那样对她,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江予秋的意图。 江予秋拍着华舒的背,语气依然温柔:“姑娘,你极具天赋,是侍奉水神的绝妙人选。” 玄灵岛上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只会一家老小合家高兴,答应都来不及,但华舒却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而是下意识看向周玉烟。 周玉烟也搞不清楚江予秋心里是什么算盘,所以她只能问华舒:“好吗?” 但她问的不是侍奉水神之事,而是在问华舒有没有下好子蛊。 华舒点头。 江予秋看着二人之间的动作,丝毫不怀疑其他,只命令水神殿那些其余的侍女,要她们把华舒带走。 周玉烟有些担心,但华舒朝她摇头,示意没事后说:“姐姐,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第125章 有子蛊,她就能控制江予秋,而有江予秋在,整个祭庙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华舒说完,就被那些侍女带走,江予秋紧随其后。 水神殿只剩下周玉烟和躺在地上的清灵,周玉烟压根儿就没有扶人的念头,头也没回地离开。 而在外头一直等着的师尘光,生怕看到祭庙大门口有谁跌倒。 刚才有个姑娘一脸兴奋地跑出来,不小心摔倒了,他看到的那会儿心脏都要跳出来。 不过还好,那姑娘长着他一张没有见过的脸,不是他可恶的师妹。 正想着周玉烟,周玉烟就从里头出来了,不过跟进去的时候不同,她这次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的华舒不见了。 师尘光傻眼,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宋涯见到周玉烟的身影,扔下师尘光径直走到她身边,询问:“如何?” 周玉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重量总算减轻几分,不由得弯眼笑了一下:“华舒成功了,我们能按计划走。” ==华舒被侍女们带到的地方,是江予秋的房间。 进房间以后,侍女们退出去,江予秋走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在江予秋体内种下子蛊以后,华舒虽然依旧紧张,但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心跳如雷,问道:“你们平时接神女都是什么时辰?” 华舒想从江予秋口中打探消息。 但江予秋只把她当空气,理都不理。 华舒默默驱动子蛊,想让江予秋开口。 但下一秒,她脸上血色尽失。 子母蛊失效了! 怎么会?! 第71章 肚肚饿。 华舒的脑海中, 一个论断油然而生,即便离奇,却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她知道只有一种人能让子母蛊失效。 ——那就是死人。 华舒惊魂未定地看向江予秋, 然而与她的慌张不同, 对方仍旧眉眼含笑,而且那笑意还有愈发加深的趋势。 不行,她要冷静。 她必须冷静。 华舒握紧拳头, 大着胆子朝江予秋道:“我饿了, 我要吃饭!” 江予秋没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会儿笑着拒绝:“不可以。” 华舒皱眉:“为什么?” 江予秋语气不容置喙:“没有为什么。” 眼见第一个计谋没有得逞, 华舒没有气馁, 很快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 不让她吃饭, 那她就睡觉! 江予秋的床就摆在正中间, 华舒目标明确地朝那儿走, 毫不客气地把屁股往上一赖, 准备脱鞋上床。 “你做什么?”江予秋温和的表情瞬间褪去, 她快速地拉住华舒的手,严肃质问道。 “我要睡觉。”华舒说得一脸坦然。 从阿莹口中能得知神女最后是要被活埋的,所以她不会被杀,既然不会被杀,那她就要在江予秋能忍耐的范围内争取最大的权益, 比如, 一间独属于她的房间。 华舒还没有傻到认为待在江予秋的房间, 就能偷听到什么机密,同样的,江予秋也不会这么蠢。 听到华舒的要求, 江予秋拉着华舒的手腕站起来,将她朝远处甩,同时低眼看着冰冷的石砖地,命令道:“睡地上去。” “地上那么冷,我怎么睡啊。”华舒将室内看了个遍,待看到角落处摆着的软榻时,也不管江予秋同不同意,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往上一躺。 华舒背对着人,江予秋看不到华舒的同时,她也看不到江予秋,只能凭借耳朵暂且判断对方有什么动作。 江予秋似乎没有非要把她赶到地上去睡的念头,她只是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华舒两只手交叠当作枕头,闭着眼,就认认真真地开始睡觉。 说睡觉其实不是睡觉,她只是借此机会故意打鼾。 华舒模仿着盛清云睡着时的模样,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不出意外的,江予秋那边传来了动静,她先是掀开被子下床,然后就是穿鞋走到她身边。 华舒听到动静,却还是紧闭着眼,嘴巴故意张得老大,直到江予秋用力地在她身上一拍,将她打醒。 “唔,怎么了......”华舒捂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装出刚醒时意识模糊的模样。 江予秋皱着眉,语气十分差:“你方才发出的都是些什么动静?” 华舒啊的一下张大了嘴,有些扭捏地害羞道:“我打鼾了?其实我平时不打鼾的,只是这软榻实在是比不得床软和,我一睡硬地方,就容易打鼾。” 她说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祭司房内的床仅那一张,大祭司睡了我便没法睡,我又不能让您把床让给我,只好就这么将就将就了。” 华舒不信江予秋的耐心这么好,能忍受耳边天天有人打鼾,只要这么努力下去,她一定会受不了给她单独安排房间。 江予秋沉默一阵,似乎在思考。 华舒重又躺下,准备继续她的打鼾事业,只是这次还没躺下,就被江予秋跟拎鸡仔似的把华舒从软榻上提起来。 “你、睡床上去,这里,给我。” “?” 华舒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另一个她没料到的方向走,江予秋作为大祭司,难道不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吗,她怎么能就这么把床给让出来! 江予秋丝毫不管华舒怎么想,只是交代道“上床不许脱鞋”就躺到软榻上,闭上眼睛。 第126章 华舒几乎是被赶到床上去的,她摸摸软和舒适的床垫,睁眼看着悬在头顶的纱帐,想了一会儿,就又想出来另一个办法。 江予秋这些天本来就因头疼的缘故没睡个好觉,如今好不容易头不痛了,想补补眠,谁知道软塌躺上去还未有半柱香,耳边就又传来点动静。 不是刚才震天动地的响雷,而是一阵阵“咔咔咔”的古怪声音,虽然不如打鼾那样吵闹,可是咔咔的声音连绵不绝,听得人心里又窜出来一团无名火。 江予秋再也无法冷静,她走到床边,再一次把华舒喊醒。 华舒又装出才醒的模样,把江予秋满面的怒火看在眼里,说实话,这个时候她真怕江予秋一气之下杀她泄愤。 不过江予秋再次开口时却不是在跟她说话。 “把她给我带到别的房间去。” 命令刚出,就有两个侍女开门进来,一左一右地架着华舒的手臂,把她跟座大佛一样给抬走了。 而背对着江予秋的华舒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出门的那瞬间,江予秋收起了怒容,深深地看她一眼。 就这样,华舒如愿地得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虽然这个房间很小、没有窗户,而且门也在她进来时就立马被人从外头锁上,不过她已经知足了。 得到独立房间的下一步,就是传递消息。 在待在祭庙的这段时间里,华舒必须得想办法得知接神女一事的具体细节,并且想办法告知周玉烟。 想到这儿,华舒晃了晃手臂,小声问道:“在不在啦?”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慢慢地从她袖口的位置滑下来。 华舒把它放在床上,自己则用两只手撑着下巴,继续问道:“干嘛不理人?” 小蛇人性化地冷哼一声,身子逐渐拔长发宽,直至最后变成一个嚣张的银发男人。 华舒仰着脸看他,语气倒不是很担心,“要是这会儿有人进来看到,你就死定了。” 萧焕拿食指点着华舒的额头,把那张娇艳的脸推得离自己远些,才挑眉道:“怎么就我死?不应该一起死吗?” 华舒想想也是,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的安危休戚相关,便道:“你回去跟烟烟说一声,就说我现在没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让她给我带点吃的来。” 萧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华舒,说:“我只能离你两米,远了就要死,我怎么去送消息。” 华舒朝他微笑:“没事,我可以把距离控制得稍微远一些,保证你不会死。” 萧焕皱眉:“距离能这么随意改动?” 华舒:“当然。” 解释权归她所有。 萧焕受制于人,纵然千万般怕麻烦,也不得不去送消息,他烦躁地想着他难道这辈子都要被华舒压一头的事,很不乐意地跳上房梁,重又变回那条细小的白蛇,顺着缝隙钻了出去。 ==周玉烟回去的时候,发现跟往常不同,阿莹居然站在路口等着他们。 他们的身影出现,阿莹才停止张望的动作,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地跑到周玉烟面前,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说:“我中午回来看到你们不在家,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可是修士,能出什么事?”周玉烟安抚性地摸了摸阿莹的脑袋。 她知道阿莹在担心什么,既是怕他们被祭庙的人发现抓走,也是怕他们起了胆怯心思逃跑,扔下她娘不救。 想到这里,周玉烟蹲下来,朝阿莹伸出手,含笑道:“姐姐保证把你娘给救出来,拉钩钩。” 面对小孩子,太沉重的誓言并不合适,有时候故作玩笑的话语反而会好些。 阿莹心中的忧虑被拉钩钩洗刷掉一点,她连忙伸出小拇指,跟周玉烟进行了神圣的拉钩钩仪式:“那姐姐一定要说到做到哦,不然就要变成小狗了!” 周玉烟笑说:“好啊,一言为定。” 师尘光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嘶了一声。 周玉烟跟阿莹都偏头看他。 师尘光皱着眉,陷入沉思一会儿,才问:“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周玉烟闻言在脑海中搜刮一阵,没发现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有吗?我不记得了啊?” 她把目光放到他们一行人中相对靠谱的宋涯身上,又问:“你有印象吗?” 宋涯简短回答:“狗。” “狗?......啊!狗!”周玉烟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她想起来了,是狗,那条跟在华舒后头的大白狗! 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来着? 周玉烟沉默。 华舒为她舍生忘死地潜入祭庙,但她却连人家的狗不见了都没发现,要是华舒回来,知道狗不见了,肯定会不开心。 她上次提到狗是发生什么事来着...... 周玉烟看向师尘光,问道:“你不会把那碗汤喂狗,把狗给药死了吧?” 周玉烟觉得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师尘光飞快否认,“我不是那么丧尽天良的人!” 他晕倒的时候是那条狗驮回来,它也能算他半个救命恩狗,他怎么可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儿来。 周玉烟:“那就只能是它不小心走远了,咱们四处找找吧。” 不过找狗不是件容易事,先不提狗会不会被人抓走吃掉的可能,就算它侥幸活着,玄灵岛又没有现代社会的天眼系统,只凭他们几个人也很难找到。 第127章 不过难找也还是要找,不然没法跟华舒交代。 周玉烟把阿莹往家里带,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在家附近看看狗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好让他们找得有方向些。 但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原本早就消失的大白狗,早就在等着了。 周玉烟往前几步,确认这狗就是华舒的没错之后,发现它嘴里还叼着一封信。 信当然不是华舒写的,是萧焕出来后找了个地方写的,麻烦虽然麻烦,但还是比化为人身跟周玉烟解释他是谁更方便。 在写信这方面,萧焕有足够的自信,他很肯定他能用精准的字概括华舒的意思。 周玉烟看见白狗晃荡着大尾巴,还以为是看到他们以后高兴,不过她没往心里去,只是从狗嘴里拿出信封,拆开来开始看上面写的具体内容: ——人好,肚肚饿,要吃! 第72章 站住! 周玉烟看完, 把信交给一脸好奇的师尘光,她想狗果然是饿了才离家出走的,就是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得来这封信告诉他们它饿了。 师尘光看完信就稀奇地盯着萧焕, 嘴里说道:“这狗还真不一般啊, 饿了以后居然有本事能弄到这封信。” 不愧是他的救命恩狗,果然不是凡品。 周玉烟轻笑了一下说:“既然这样,咱们给它弄点吃的吧。” 不过他们三个没人会做饭。 她低头问着站在她腿边的阿莹:“你会做狗饭吗?” 阿莹拍拍胸膛:“很简单的, 拿点汤跟菜什么的在饭里拌一下就好了, 狗跟人吃的差不多。” 周玉烟没白让阿莹做狗饭,给了她一些从领主府拿的银子, 阿莹看到以后赶紧收下, 风风火火地就跑去做狗饭。 因此, 这顿狗饭比平常人家的要丰盛些, 虽然阿莹还是没能舍得全部用肉, 但米饭里已经拌了不少大块肥肉了, 至少肉眼能看得到。 萧焕看着眼前热乎乎还冒着热气的碗, 急得都要说人话,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在原地跺了两下脚,就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打算重新再写一封信回来。 师尘光见狗不吃饭,只一股脑地朝外跑, 想要拦, 他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半吊子修士, 但怎么也不至于拦不下一条狗,所以自告奋勇地挡住狗前进的道路。 然后,他就被创飞了。 还飞得高高的。 等师尘光拍干净身上的灰站起来, 往四周看,狗早就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连根狗毛都没剩下。 师尘光灰头土脸地回去,面对周玉烟的询问,又不好说自己连狗不如,只能含糊地讲:“狗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了......”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呢。 这话只是他随口一说,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狗还真就回来了,而且这次又带了一封信。 周玉烟拆开看,信的内容跟上次的意思大体差不多,但还是有区别,内容是: ——烟烟,我没事,就是肚子饿了,你能给我送点吃的来吗? 结合刚才第一封信的内容,周玉烟终于明白,原来不是狗饿了想吃饭,是华舒,她想确认一下,但除了狗似乎没谁好问,只能不抱希望地道:“信是华舒让你交给我们的吗?” 狗听懂,狗点头。 周玉烟看着它人性化的举动,跟宋涯想到了一个地方——它绝对是李满元长老赠给华舒的灵兽。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避开祭庙的视线传信,但灵兽就是灵兽,总有人想不到的办法,有他在,跟华舒的联络会方便很多。 周玉烟又写了封信让它带走,内容很简单,就是华舒照顾好自己,不要暴露,然后她明天会带着好吃的去看她。 然而理想有多么丰满,现实就有多么残酷。 当周玉烟第二天带满满当当的吃食去祭庙时,清灵毫不犹豫地把她给赶出来了,别说给华舒送吃的,就是连见华舒一眼都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天,就在周玉烟准备放弃,重新想方法的时候,清灵同意她去见华舒了。 再次见到华舒的时候,她人躺在床上,不复往日的神采,一双眸子紧闭,脸上血色几乎没有,唇也白得令人心惊。 周玉烟差点没拿住手中的东西,她快步坐到床边,想要摸华舒却又觉得无从下手。 心一下子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让人呼吸都困难,她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华舒居然遭受了这样非人的待遇。 往日那个活泼又灵动的人,此刻宛若死尸一般毫无生机,连睁眼看她都做不到。 周玉烟眼中涌上温热,嗓音也发哑,她轻轻地触碰着华舒的肩,想要唤醒华舒,却又怕弄疼了她。 在不知道第几次喊华舒名字的时候,华舒终于醒了,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一双呆滞而又死板的眼。 那双眼过了很久才聚焦,将周玉烟的身影倒映其中,华舒努力看了很久,才牵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微笑:“烟烟,你、你来了啊......” 周玉烟低头握着华舒的手贴着脸颊,口中不停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她不好,要是她能来得再早一点,华舒就不会遭祭庙毒手,变成这副鬼样子。 华舒的声音跟人一样虚弱:“烟烟、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的气息细弱游丝,似乎下一秒就会断绝。 周玉烟听得心中发紧,只能握紧华舒的手,哽咽道:“你说,你尽管说,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第128章 华舒弥留之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 周玉烟看着她瘦到发尖的下巴,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下所有重要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我就放心了......”华舒说完,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周玉烟看得心中悲恸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华舒什么灵力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就算是普通人,祭庙也如此恶毒,不愿意放过她。 周玉烟别开脸,不想让华舒看到她软弱的模样,哑声道:“你说,我在听。” 华舒因咳嗽,脸上多了点活人的血色,她定定地看着周玉烟,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她此生最后的夙愿: “给口饭吃。” 周玉烟擦擦眼泪,以为自己幻听。 在她看来,华舒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不要放过祭庙,为我报仇”之类的话,而不是脑子里只想着吃。 而一旁的清灵轻嗤两声,道破了生离死别戏码背后的真相:“你那妹妹不是要死,是饿急眼了。” “饿了?”周玉烟看着清灵,问道:“那她饿了,你们不能给她点饭吃,至于把她逼成这个样子?” 清灵语气有些不耐烦:“你问问你那好妹妹,是我们不给她饭吃吗,分明就是她自己矫情,非要吃你做的饭,所以才把自己饿成这副鬼样子。我可告诉你啊,这事儿跟祭庙没有一点关系,纯纯是她自作自受。” 的确,要是祭庙真想杀华舒,早就杀了,根本没必要用饿死这样效率极低的方式。 清灵对姐妹重逢不感兴趣,她只负责把人带到,所以扔开凭空多出来的黑锅就走了。 房间的门再一次被人从外头锁上。 华舒瞥见清灵从房内出去,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周玉烟带的东西就往嘴里塞,一连塞了好几下,饿得像这辈子没吃过饭。 就冲着这吃饭时生龙活虎的样子,华舒哪儿有半点要死的迹象,周玉烟才知道华舒是装的,给她倒了杯水,又叹口气把杯子递过去,才有些无奈地说道:“吃慢点,吃慢点,没有人要跟你抢。” 华舒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水,又在努力哼哧哼哧干饭。 周玉烟见状,情不自禁问道:“你要实在饿得慌,干嘛不吃点她们给的东西,非要把自己饿成这样?” 华舒咽下口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不是我不吃,而是不能吃。” 周玉烟:“不能吃?” 难不成祭庙的人给华舒下毒? 华舒边咽边说:“我想见你,只有这个法子,所以只能饿着不吃饭,让你给我送过来。” 囫囵吞了好多东西,华舒的饥饿感总算是消失大半,她侧过身子,看到守在门口的两道身影,凑近周玉烟耳畔,小声说道:“日子提前了。” 周玉烟有些意外:“提前?提前到什么时候?” 华舒摇摇头:“具体我不知道,我只是无意间听清灵提过一嘴,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毕竟祭庙最近突然多了好些人跟东西,想来就是接神女的时候要用的。” 想了想,华舒还是选择把真相周玉烟:“烟烟,我的子母蛊失效了。” “失效?!”周玉烟回过神赶紧拿手捂住嘴,看到门口的两个侍女并没有被房内的声响惊动,再次放低声音问道:“怎么会?” 华舒也想知道怎么会,但她心中的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她并不打算告知周玉烟。 周玉烟见华舒不开口,就知道事实就像她说的那样,握住华舒的手说:“不行,既然子母蛊失效,你不能再在祭庙里待下去了,我得带你走。” 华舒将手抽回,直言道:“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周玉烟不同意,“你必须跟我走。” 华舒没有修为只是凡人,原先留她在这里是因为她还有子母蛊傍身,如今子母蛊失效,于情于理,华舒都应该尽快离开祭庙。 “烟烟,我说了我不走,就一定不会走的,”华舒的眼神和平时截然不同,柔软而又坚定:“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周玉烟还是不肯:“可是我们的计划都是以子母蛊为前提的,子母蛊失——” 华舒打断她:“烟烟,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先回去,有事我会再让萧焕通知你。” 周玉烟暂时被转移注意力:“萧焕?” “就是我养的那只白狗,”华舒为了让周玉烟安心,又撒谎道:“它是很厉害的灵兽,可以保护我,所以你不要担心,回去吧。” “可是......”周玉烟面露犹豫。 华舒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说:“没事的,我有分寸,我知道该怎么做,烟烟你应该相信我,而不是认为我是在不自量力地送死。” 华舒这么说,周玉烟只能选择让她继续待在祭庙,但还是不放心:“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立马让萧焕通知我,我一定会来救你。” “嗯,我会的,”华舒说,“你赶紧走吧,不然待久了,到时候她们要起疑。” 周玉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侍女打开门让她出去后,又再次将门锁上。 周玉烟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终于迈动了离开的步子。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华舒有事瞒着她...... 周玉烟甩甩脑子。 第129章 不会的,华舒不会瞒着她。 想着想着,周玉烟脚下的步子偏失了方向,险些撞上人,因这一变故,她才发现祭庙比起从前,真的多了很多陌生人。 不过那些陌生人里,也有个熟悉的面孔。 周玉烟的眼睛瞬间放大,呼吸也停滞。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她只在秘境远远见过他一眼,可是那瘦到极致的身形,还有跟死人一样苍白的皮肤,还是让周玉烟瞬间回忆起对方的身份。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在往她这边靠近。 周玉烟连忙低下头,加快脚下的步伐,想要尽快离开。 但冼梧冷冷开口。 “站住。” 第73章 老宗主。 周玉烟如坠寒潭。 对上祭庙里的其他人, 也许她拼尽全力还能找出一线生机,可是面对他...... 周玉烟在心中苦笑,两人之间巨大的实力悬殊, 她比谁都清楚, 只要冼梧想,眨眼的工夫就能将她彻底抹杀,连灰都不落下。 冼梧暗红的眸子, 看清了周玉烟颤抖的每一个细节,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觉得这个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然而细看她露在面纱外的眼, 却发现肿得跟核桃没什么区别。 不是记忆中的那双眼。 冼梧一下子失去所有兴趣, 他收回视线, 只用侧脸对准周玉烟, 语调平淡地提醒:“大门在那边。” 虽然冼梧很爱杀人, 但他分得清场合, 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杀, 什么地方不能杀,而祭庙是主子说过的、不能轻易杀人的地方,所以面前这个走错路的人,才能在他手下侥幸地逃过一劫。 周玉烟没想到这个疯子喊住她,就只是为了告诉她走错路这件事, 她心有余悸地抬头。 冼梧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垂首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姿势足够谦卑,然而那张无情无绪的脸,却一如往日般, 目中无人。 不过他的实力,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放肆。 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大抵没有人可以让他主动低头。 周玉烟收回探视的目光,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一眨眼走上大路,继而消失不见。 冼梧又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眉下压着的红眸微起波澜,口中喃喃自语:“果然是有点像......” 他若变戏法般,手中凭空出现一支骨白发簪。 冼梧的手生得很美,手背薄薄一片,青筋浮于如雪肌肤,线条优美之外不失力度,衬得那根发簪不似凡物。 而那根发簪,也被他打磨得锋利又精致,即便在日光下也泛着幽幽寒气,比起饰品,说是兵器也不为过。 这是独属于他的血腥艺术。 她,会喜欢吗? ==月影清冷疏淡,夜色浓如实质,房内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火燎的烛泪落于桌面,有轻轻的啪嗒声。 随着啪嗒声响起的,是谁推开门走进的脚步声。 华舒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脸上的表情毫无意外,“你来了。” 江予秋背着手,满脸笑意地回答:“你想好了吗?” 浑身笼罩在夜色里的江予秋,比起平日的温柔,多了点肃杀之气。 华舒抿唇,脸上带着浓浓的戒备:“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予秋嘴角的笑意加深,她缓缓抬手,将一个重物扔到了华舒床边。 重物落地后又咕噜咕噜地滚了两下,恰好落到华舒看不见的地方,她只能将身子稍稍探出床,想看清是什么。 ——一个双目突出,面带惊恐的人头,出现在眼前。 “啊!”华舒吓得往后退,神色惊魂未定:“你杀了清灵?!” 地上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清灵。 江予秋仍旧在笑,但那笑落在人眼里,却不复往日的柔美,只余恶鬼般的冰冷扭曲。 她缓缓踱着步子,坐到了华舒的床边。 华舒唯一的出路被挡住,只能往后一退再退,直到脊背触碰到冰冷的墙壁,她悄无声息地用手摸上腕上的萧焕,打算在江予秋进攻前,先发制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予秋开口了,她背对着华舒,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攻击她,只是语气平常地问道:“你是御兽宗的弟子?” 这房间里没有别人,她问的只能是华舒,但华舒是天辰宗的药修,根本不是什么御兽宗的弟子。 得不到回复,江予秋也不着急,只是继续地往下说了下去:“你不用瞒我,我闻到了。” “闻到?”华舒不解:“闻到什么?” 江予秋回头,了然地看了看她的手腕。 华舒立马作贼心虚地松开手。 江予秋轻轻地笑了一下,丝毫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防备,诚实道:“初次见面时,我就闻到了你身上妖兽的味道,原先只是猜测而已,但等你朝我伸出手的时候,我才能真正确定。” 她的视线落在华舒的脸上,“跟我合作的事,你想好了吗?” 华舒强撑镇定:“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予秋被再次拒绝,倒也不生气,“你拒绝我的帮助,靠自己见到了你姐姐,确实很不错,但之后呢,你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想到谁,江予秋伸手指了指门外黑沉的天,问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吗?” 华舒皱眉:“你想说你背后之人实力强劲,非我们所能抗衡?” 第130章 江予秋看华舒的眼神带了些同情,随即她弯了腰,将掉在床尾的,属于清灵的人头捡起,递到华舒跟前。 华舒被她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到,赶忙拿双手遮住眼。 江予秋提醒道:“你好好看看这人头,看看有没有哪里奇怪。” 华舒咽了咽口水,半信半疑地将手拿下,心中犹豫好半会儿,才大着胆子去看清灵的头颅。 清灵的双眼瞪得十分圆,似乎下一秒就会掉出眼眶,嘴也大张着,显然是临死时受到了十足的惊吓。 这并没什么奇怪。 华舒的视线往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为什么没有流血?” 脖子被砍断的人总会血如泉涌,血溅到几米开外都是常事,但清灵脑袋伤口处,却异常干净,不要说溅血了,连一滴血珠的痕迹都没有。 江予秋对上华舒探究的视线,解释道: “因为——” “我跟她都是死人,还是死了很多年的人。” 江予秋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脖颈,“这是用傀儡术打造的身躯,它并不属于我,但我却再次活过来,还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华舒短时间内接收的信息实在太多,她分不清江予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能一味地保持沉默。 江予秋把她的沉默看在眼里,继续问道:“小姑娘,你觉得这世上是活人多,还是死人多?” 华舒愕然。 江予秋还在笑,“就算你觉得活人多,那再多杀几个、几千个、几万个呢?活人会死,死人可不会,到那时候,你还觉得活人多吗?用有限的活人去抗衡无尽的死人,你觉得,你们胜算如何?” 华舒声音发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予秋,逼问道:“既然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又为什么要跟我合作?” 江予秋的脸上出现瞬间的自嘲,然而正如雨珠落入江海,很快消失不见,她说:“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从前的我,可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华舒不信:“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跟我合作?” 江予秋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去见一个人,但我怕那个人在我见到他之前就死了,所以才会跟你们合作。” 她从床上站起身,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活过来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没有记忆,我杀过很多人,也许老天爷看不过眼,将我的记忆还给了我,让我日日痛苦。虽然你也许不信,但我确确实实是想要弥补些什么。” 江予秋告诉她:“玄灵岛四周布着阵法,埋下去的神女都是纯阴体质,她们带着怨恨跟惊恐死去,能够最大程度地吸引贪食的恶鬼,而怨鬼被阵法困住,会再次复生,失去所有记忆,成为听话而又得力的手下。” “而我,就是那个最凶恶的鬼。” 华舒听得一愣一愣,想着要是周玉烟在这儿,就能很快地明白江予秋到底在说什么。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江予秋继续说:“你是御兽宗的弟子,当然知道宗门口有护宗结界,邪灵鬼祟轻易不得入,没有你,我很难见到我想见的人。” 江予秋把清灵的头从床上拿下来,拎在手里,惊怖满面的头颅与她实在不相配,“作为诚意的见面礼,我拿来了,要不要合作,你自己决定。” 说完,她就把清灵的头颅放到桌上,跟盛着水的茶壶放在一起,两者大小相差无几,越看越诡异。 华舒目送着她走远,看着不远处摆着的茶壶与头颅,心中生出无限的恶心感,但在江予秋临走之际,她还是强忍下不适感,问道:“你想见的人究竟是谁?” 江予秋的步子微顿,留下了轻轻的一句话。 她走后,房内一度安静,然而华舒再也无法睡着,是个人经历刚才的心惊肉跳,恐怕都难以安眠。 华舒很想问问周玉烟她到底该怎么做,然而周玉烟并不在她身边,她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萧焕。 但她对萧焕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毕竟他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拿捏住,显然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妖兽。 不过华舒不想跟萧焕说话,并不代表萧焕不想,它从华舒的袖口里钻出来,游动到华舒枕边,盘起身子,说道:“你打算跟那个女人合作吗?” 华舒神情恹恹,“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很乱,只想尽快把这些事告诉周玉烟。 华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转,越转越觉得头疼,“她要见天辰宗上一任宗主,我到哪儿找去,我连老宗主的名字都不知道。” 萧焕吃惊:“你作为天辰宗的弟子,连老宗主叫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这也怨不得华舒,毕竟她长年累月地待在炼药居,除了炼药基本不问世间事,哪儿有闲心思关心几百年前的宗主叫什么名字。 不过作为天辰宗弟子,不知道老宗主的名讳,确实有些离谱,但华舒不愿意在萧焕面前败下阵来,呛回去:“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了?” 作为他这一生为数不多赢过他的人,萧焕还真知道老宗主的名讳。 华舒用力瞪他,“那你倒是说啊,老宗主叫什么。” 萧焕想都不想就答: “他叫师净同。” 第74章 知道是你。 华舒惊讶:“老宗主姓师啊?” 怎么跟师尘光那个窝囊废一个姓, 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第131章 感觉似乎有这种可能,毕竟当初在秘境,师尘光昏迷过去的时候可是展示了不凡的实力。 萧焕读懂她的心思, 叹口气道:“师净同的武器是长枪, 他不是剑修。” 意思就是跟师尘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华舒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又皱起脸来:“知道名字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宗主在哪儿, 再说就算知道了, 他老人家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吗?” 萧焕挺意外:“你真打算跟那个女人合作?” 在他看来,那个女人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华舒抬眼看他, 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我还没有什么灵力, 起不到什么作用, 你觉得刚才面对她, 我要是选择言辞愤慨、宁死不屈, 会发生什么?” 结局当然是比死还凄惨, 江予秋杀清灵都毫不手软, 对待他们当然也不会仁慈。 这个时候装软弱比什么都有用,起码会让敌人放松警惕,觉得她很好拿捏。 萧焕脑子简单,没往更深一层去想。 华舒又交代道:“你明天天亮就去送信,我要见烟烟。” 萧焕答应了。 第二天, 周玉烟一收到萧焕的信就立马来了祭庙。 华舒看到她本来很高兴, 然而当看到周玉烟身后的那个人时,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吓淡。 周玉烟回头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清灵,心中感到些奇怪,就这短短的时间内, 清灵难不成对华舒做了些什么? 可是这个问题显然不能问清灵,她只能等进房间关好门以后问华舒。 门甫一被关上,华舒的神情就有些慌张,口中喃喃道:“她果然是在骗我,她果然是在骗我!” 周玉烟握住她颤抖的手,试图安抚华舒的情绪:“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华舒把昨晚发生的事尽量删芜就简地说完。 周玉烟听完皱眉,终于明白为什么华舒看到清灵后表情那样惊恐,她昨晚刚亲眼看到清灵被砍下的头颅,今天就又看到对方生龙活虎地出现,当然会害怕。 不过对华舒口中江予秋欺骗一事,周玉烟还是有不同的想法:“她应该没有骗你。” 华舒反驳:“怎么会没有骗我,要是没有骗我,清灵怎么会复活?她分明就是用障眼法假意杀死清灵,好博取我的信任。” 想到这里,华舒捂着嘴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拉着周玉烟就要往外走:“这一定是陷阱,是陷阱!是她想通过我把你骗过来,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华舒想拖着周玉烟离开,但周玉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心里越发焦急:“烟烟,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赶紧走!” “不,她没有骗你,”周玉烟思忖片刻后说:“昨晚,她的确杀死了清灵,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彻底杀死清灵。” 华舒不明所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玉烟解释道:“恶鬼依附在傀儡身上,要彻底消灭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死使用傀儡术的主人,主人死去,傀儡术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二是不毁灭傀儡,选择让恶鬼主动放下对前尘的执念,心甘情愿灰飞烟灭,傀儡没了灵魂意志,会变回本来的面貌。” 只有这两种办法,才能彻彻底底消灭恶鬼傀儡,所以,昨晚的江予秋纵然砍断清灵的头颅,等过了夜半子时,清灵还是会复生。 华舒目瞪口呆:“烟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如果是江予秋跟她说这些,她可能还会怀疑话有真假,但周玉烟这么说,只能说明事情的真相确实如此。 周玉烟愣了会儿才说:“你记得温嘉玉吧,他们家专使傀儡术,我家与他家世代交好,自然能知晓些关于傀儡术的事情。” 傀儡术作为离缘谷的独门绝技,自然不会随意地告知外人,哪怕是周玉烟,温嘉玉也不会说。 周玉烟所说的这些,其实是原著里写好的设定,她想起来顺口就说了,华舒问,她再借温嘉玉编个理由而已。 华舒不疑有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但我还是不放心。” 周玉烟点头:“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我觉得,她或许是真的想要通过我们达到某种目的。” 周玉烟没有从正面去分析江予秋的不怀好意,而是从反面分析她跟华舒身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你在她眼中,只是个没有灵力,普普通通的御兽师,她从你身上能得到什么值得她背叛旧主的东西吗?” 华舒想了想:“那说不定她根本没有打算背叛,只是想靠近我们,探知我们的消息,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周玉烟摇头:“那就更不对了,要想探知消息,多的是宗门长老可以利用,她何故要接近我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华舒被问住了:“......的确,你说的没错。” 周玉烟:“所以,她确实是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 “对,你很聪明。”回答的声音不是华舒的,而是另外一个女人,江予秋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周玉烟如临大敌,连忙站起来将华舒护到身后。 江予秋对她们倒是没什么敌意,只是说:“明日是去领主府接神女的日子。” 周玉烟:“你想说什么?” 江予秋:“我会把她带到祭庙。” 周玉烟没有开口,让她继续说了下去,“带来后,我不会杀了她,怎么处置,随你们。” 第132章 周玉烟:“你的意思是可以让我们带走?” 江予秋含笑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周玉烟:“既然可以让我们带走,为什么还要接来祭庙?” 他们完全可以在路上就把阿莹的娘带走。 江予秋凝眸望着周玉烟,唇边突然扬出一抹笑意,劝告道:“因为我还不想让你们死。” 对上周玉烟困惑的眼神,她又继续道:“接神女的一路,会有个疯子待在暗处,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刚保证,连眨眼都来不及,就身首异处了。” ‘疯子’两个字,让周玉烟想到一个人。 怪不得冼梧昨天会出现在祭庙,原来是为了接神女的事。 江予秋见周玉烟脸上的防备换作沉思,了然道:“啊,原来你见识过那个疯子的本事,那挺好,省了我解释的时间。” 周玉烟:“你就这样任由我们把人带走,不怕你的主子追罪问责吗?” “我还真是要谢谢你的担心,不过——”江予秋停顿后说:“我当然没有任由你们把人带走了,我只是打不过你们,不小心失手而已,至于你们把人带去了哪儿,我当时陷入昏迷,自然不知道。” 周玉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要我们陪你演一场戏?” 江予秋发现跟聪明人说话实在是很省心,坦然道:“对,没错。这些天我杀了清灵很多次,主子那边必然会察觉到异样,所以接神女的日子才会提前,你们不陪我演一场戏,我很难解释。” 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座祭庙里的人,全都非常非常弱。” 为了验证话语的真实性,江予秋随手就捏断门口一个守门侍女的脖子,咔嚓的清脆声,听得人牙酸,她说:“如你所见,她们比普通人还要弱小,就算杀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祭庙数十年来,就靠这么呆板而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运作? 周玉烟实在很难相信。 也许是周玉烟怔愣的表情太过明显,江予秋抬眸,难得有闲心情地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周玉烟:“为什么?” 江予秋直言:“因为恐惧。” 她说着轻抚上自己的脖颈,稍稍用力,面色淡然:“死亡本身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对死亡的恐惧。因为恐惧,她们做什么事都会瞻前顾后,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其实只要她们稍稍勇敢,就会发现面前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有谁不怕死,她们除了呼喊又还能做什么?” “因为她们怕死,不想死,所以才死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江予秋松开手,脸色没有因为窒息产生任何变化,她仿佛陷入某种回忆,“说起来,我也很久没体会过濒死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如果让我再死一次,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流泪。” 她说着眉眼弯弯,“我猜那时候我应该会很满足地笑吧。” 江予秋谈论着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死亡话题时,脸上却绽放着如沐春风的笑,看着很难不让人觉得脊背生寒。 周玉烟和华舒见她一个人在房内如唱独角戏的自言自语,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江予秋似乎是嫌说的累了,便再没有说下去,只是提醒着周玉烟:“该说的话到此为止,那个疯子很快就会到,要是被他发现什么异常,我跟你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你该走了。” 周玉烟直直地看着江予秋,突然说:“合作愉快。” 江予秋用更深的笑容回答。 先出华舒房间的是江予秋,后面才是周玉烟,或许是因为这多待的一会儿,日头升到了正当中,映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周玉烟出门的时候,冼梧果然如江予秋所说的出现,他依旧是那副形单影只,谁都看不上眼的模样,任正午太阳热烈,也融化不了他周身的阴冷。 周玉烟垂着眼,仔仔细细地分辨着出门的路,确保没有走错后,才长吁一口气,加快脚下的步子。 但这次,她还是被冼梧拦住了,甚至,他还伸手用力地捏住她的手腕。 周玉烟把头缩得更低,声音也夹得又尖又细,“大人,我这次没有走错路。” 冼梧看着她胆怯的模样,突然歪了歪脑袋,暗红的眸子里流动起亮色。 他弯唇,笑得天真直率: ——“烟烟,我知道是你。” 第75章 发簪。 周玉烟的呼吸瞬间凝滞, 大脑疯了一样地思考,然而却始终无法找到快速逃脱的办法,以至于她就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 冼梧见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索性抬起苍白的手, 干脆地扯下周玉烟的面纱,语气笃定:“我果然没看错。” 面前这张精致婉约的脸,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直到面纱被扯下的那一刻, 周玉烟游离的思绪才回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冼梧手中拿着的面纱, 问道:“你想做什么?” 是要干脆地杀她? 还是像上次一样把她折磨到半死再救活? 不管是哪一种做法, 周玉烟都不想接受, 她努力回想着上一次跟冼梧对战时的细节。 论实力, 她根本比不上冼梧的一根毫毛, 所以跟他交手、找到他的破绽重创他然后逃跑这个方法, 完全不可行。 跟他对战只会白白地浪费灵力, 万一不小心激怒他, 说不定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拍死了,所以,她还是把灵力全都用在逃跑上比较合适。 第133章 但她该怎么逃跑呢。 周玉烟眼睛突然一亮,只要他像上次一样将她打飞,她就能借这个机会逃跑了! 所以她现在唯一要做的, 就是等冼梧抬手。 周玉烟的注意力从来没有这样的专注过, 眼睛死死地粘在冼梧的手上, 打算只要他有动手的迹象,她就立马将全部灵力都聚到脚下。 在她的注视中,冼梧的手动了, 他慢慢地朝她伸手,似乎对准了脖子的方向。 周玉烟的脑袋宕机,坏了,瞅他这手伸过来的意思,显然不是要把她拍飞,而是打算掐住她的脖子,被掐住脖子,她可就动不了了,更别提逃跑。 要不还是先跑为上,等他追上来以后再想被追上的事儿? 周玉烟在心里飞快盘算着最优解,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准备跑路,却发现冼梧的手并没有落到她脆弱的脖子,而是在她的头发上轻轻一碰。 然后,周玉烟就感到头顶微微一重。 这是什么新型的杀人手段,她没见过啊...... 难道是剧毒的蛊虫?! 周玉烟一想到脑袋被大肉虫钻进去的场面,就觉得心中恶寒,她急忙抬手,忍住恶心,想要把头顶的那只蛊虫捉下。 然而当她真的碰到冼梧放到她头上的东西时,却发现那东西的触感跟虫子根本不一样,冰冰凉凉的,触手生寒。 出于好奇,周玉烟干脆地把那东西拿下来看,是一根白到极致的雕花发簪。 花瓣被人削成圆薄的一片,尖端却锋利无比,闪着冷芒,似乎能轻而易举地划破人的肌肤。 说发簪确实是发簪,但说是杀人利器也不为过。 周玉烟把心里话给念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簪子,”冼梧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周玉烟,见她面上毫无高兴只是惊愕,声线突然冷了几分:“你不喜欢?” 在他心中,烟烟是女人,而江予秋说女人喜欢发簪,所以他给烟烟送发簪。 但烟烟没有喜欢。 所以,江予秋在骗他。 想到这里,冼梧眼中杀意迸现。 他一定要杀了那个放肆的女人。 周玉烟困惑之际,感受到冼梧毫不掩饰的杀意,心跳又再次加快。 这祖宗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变成这样,谁得罪他了? 她想,跟他说话的似乎只有自己,那说明她有哪句话没说到这祖宗的心坎儿上。 到底是哪句? 周玉烟突然意识到什么,慌不择路地就说了句:“喜、喜欢。” 因为紧张,连短短的两个字都说得结巴。 周玉烟本来对她亡羊补牢的做法没抱什么希望,但听完她的话以后,冼梧却意外的平静下来,原本萦绕在他身边的那股杀气也淡去,他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冼梧哦了一声。 周玉烟把簪子紧紧握在心口,其实她只是想把手放在心口,但因手里还握着簪子,所以变成了这样。 她摸不准冼梧冷淡的态度到底是对她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既然收敛了杀意,那她的回答应该没错。 周玉烟觉得事情又有点离谱起来,他找到她,拦住她,就只是为了送个簪子,然后听她说一句喜欢? 这杀人手法可太新鲜了,她加起来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手法。 周玉烟小心翼翼地抬头,继续观察着冼梧的表情。 但冼梧的表情很平淡,没有笑也没有皱眉,周玉烟看他,他也只是看回去,一句话不说。 周玉烟收回视线,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他看着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毕竟他杀人从来不墨迹,都是说杀就杀。 眼下他这么平静,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没有要杀她的打算? 想到这儿,周玉烟小小地松一口气,既然他不打算杀她,那她就赶紧跑吧,不然他要是临时改变主意,她上哪儿去说理去。 周玉烟想跑,但她步子迈了没两步,冼梧就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腕,用的力气比上回的大得多。 周玉烟暗道不妙,坏了,这祖宗还真改主意了。 但冼梧并未像周玉烟预料中那样对她下杀手,他只是注视着他握住她的手,沉默半晌,才说:“待在我的身边。” 周玉烟:“?” 她幻听了,一定是幻听了。 冼梧见她没有反应,出现了跟往日截然不同的好脾气,重复了他的话语:“我说,待在我身边。” 这次周玉烟听清了,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她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是旁人,他们在质疑冼梧决定的那一刻,一定已经死相凄惨,但眼前的人不是旁人,是周玉烟。 冼梧很清楚,她是他的天敌,杀掉她,他也会难受,所以他必须对她抱有绝对的耐心。 但有耐心,并不代表他必须事事都向她解释,尤其是暴露她是他天敌的事实,这一点,可能会给以后的他带来致命的一击。 所以冼梧没有说为什么,只是稍稍用力,把她拖得离自己更近,用行动作为回答。 周玉烟猝不及防被冼梧一拉,真就朝他那边靠过去,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停下步子,不然以冼梧的力度,她恐怕会直接跌到他怀里。 这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冼梧依旧强硬地拉着周玉烟,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能从她轻蹙的眉头,勉强窥探到她的内心:“你不愿意吗?” 第134章 周玉烟只是下意识地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在脸上,没想到冼梧会这么敏锐,她很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又要动手,所以正准备说出违心的两个字。 但冼梧却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松手,他皱眉陷入沉思,似乎在想着什么,想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说:“那你走吧。” 说完,他直接就把周玉烟给扔下,定定地朝某个方向去。 周玉烟在原地微微凌乱,她果然没办法理解疯子,冼梧刚刚还死活不让她走,但她只是皱了下眉,他就大发慈悲地直接走了。 真就这么走了??? 周玉烟心里一万个困惑,很怕他再杀个回马枪,但到底是不是回马枪,显然没人能告诉她。 她只能选择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到一旁,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阿莹的娘救出来,至于那个疯子在想什么,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祭庙外,宋涯静静地等着,他斜倚着粗壮的树干,光洁的侧脸显在和暖日光下,墨色长发随风轻摆,比外头的景色还要迷人眼。 周玉烟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宋涯,事实上他这样显眼,也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她直直地朝对方走去。 虽然华舒信上只说要见周玉烟,但周玉烟这次来的时候,还是特地喊上了宋涯,因为她得知子母蛊失效,生怕华舒出意外,带着宋涯,就是想着到时候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能多个帮手。 她的靠近让宋涯回神,问:“如何?” 周玉烟把去见华舒之后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但关于冼梧的那一部分,却被隐瞒了下来。 前路本就未知,要是再突然多出来个不可撼动的强敌,很难不影响人的志气,虽然她知道宋涯不是那样会轻易丧失前进意志的人,但师尘光可不一样。 周玉烟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不说,因为她发现就算想说,也实在没法说。 她能说冼梧突然出现,就是为了给她送个簪子,然后说些什么要她待在他身边的话吗? 这件事要不是刚刚才亲身经历,她自己也很难相信,又怎么去跟别人说呢。 不过周玉烟不想说,并不代表宋涯不会发觉,他的视线落到她手上,眼尖地发现了那一支发簪,语气很随意地问道:“这发簪从前没见你戴过。” 周玉烟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低头,她刚刚只顾着往外跑,忘记把手里的簪子收进纳戒了。 眼下堂而皇之地拿在手上,被宋涯发现,她就跟被当场抓住的贼一样心虚。 周玉烟咽咽口水,想摆出故作轻松的姿态,说:“哦,这、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发簪,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发簪与普通两个字实在不沾边,但宋涯没直接拆穿周玉烟的谎言,只是又看了两眼,说:“骨头雕出来的发簪,确实很普通。” 宋涯不说,周玉烟还真不知道手里的发簪是用骨头雕的,等他说了拿起来看,才发现发簪的质地跟手感确实跟普通的玉石不一样,要粗糙很多。 意识到她手里拿着什么后,周玉烟的表情更加不好。 宋涯只是随口一问,但周玉烟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慌张,这很难不让他起疑。 他眯了眯眼,问道:“谁给你的?” 第76章 家纹玉佩。 “是......是江予秋, ”周玉烟怕他不相信,又继续补充道:“我打算跟她联手,这根发簪, 姑且能算是......信物吧。” 宋涯仍旧怀疑:“既是信物, 为何支支吾吾?” 周玉烟想了想,说:“我是怕你不同意我跟她合作,担心你说我, 所以才不敢说的。” 宋涯:“就只是这样?” 周玉烟伸出四根手指, 毫不脸红:“我发誓。” 她又说:“你想想,祭庙里除了江予秋跟华舒, 我便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 谁能给我这个东西?” 宋涯沉默一阵, 没有选择刨根究底地问下去。 被放过的周玉烟赶紧把发簪收到纳戒里, 迈着步子跟在他身边, 走着走着, 她突然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涯:“好得差不多。” 他的体质比较特殊, 再加上华舒的丹药确实管用, 所以除了心口那道稍微深刻一点的伤口之外,其余的伤口都已经要长好了。 本来周玉烟是想关心一下宋涯,好让他暂时忘记发簪的事儿,但他都说伤口好得差不多,她再关心就显得多余。 “......谢谢你啊。”这是周玉烟最后憋出来的话。 宋涯什么也没说。 周玉烟本来还想继着这句话往下, 夸他心善之类的什么, 但视线瞥到宋涯的剑, 却惊讶道:“那玉佩你还留着?” 她指的是她曾经送的芍药玉佩,那玉佩用过一次后就失去色泽,变成了一块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玉佩。 周玉烟本以为宋涯物尽其用后会扔掉, 却没料到它还是悬在少年人的剑上,他走一步,玉佩便轻晃一下。 宋涯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语,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道:“嗯,还留着。” “玉佩作用只能发挥一回,你还留着它做什么?”周玉烟想不到宋涯还把它留着的理由。 宋涯语气平常:“留着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周玉烟惊讶:“不会吧,宗里那么多女弟子喜欢你,怎么会没人送?” 天辰宗有不少女弟子喜欢宋涯,她们确实曾动过给他送东西的心思,但她们往往还没接近两步,就被宋涯一个眼神给吓退。 第135章 久而久之,给宋涯送东西的人也就少了。 周玉烟不知这背后的故事,只以为他是遭受了门内弟子的冷落,还以为她触碰到他的伤心之处,安慰道:“没事,以后多的是人给你送。” 说完,她觉得这话实在太假,就又补充道:“要是不行,还有我给你送呢。对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等你下次过生辰的时候,我给你送你喜欢的玩意儿。” 过生辰对宋涯来说是个有些陌生的经历,他离上次过生辰的时间实在太久,以至于,他连他生辰具体在什么时候都不记得。 “不记得?”周玉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会有人不记得自己的生辰,“那大体的时间呢,春夏秋冬总该是有的吧?” 宋涯回忆了一阵,说:“在春天。” “春天......”周玉烟把这两个字默默记下,说:“行,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提前与我说,我定当给你送来。” 宋涯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谈话间,阿莹的家近在眼前,考虑到还不能确保一定能将人救出,周玉烟选择暂且不告知阿莹这件事,只说他们明天要出门一趟,让阿莹跟她阿婆好好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师尘光拿手指着自己,问道:“你们都出去,那我呢,我干什么?” 周玉烟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想到师尘光能干什么。 宋涯开口:“你负责在家保护她们。” 周玉烟连忙点头:“对对对,最重要的事就交给你,师兄你可得干好。” 虽然谁保护谁还不一定,但师尘光爱面子,她作为师妹,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下他的脸。 师尘光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他直接推辞不去又实在很丢人,眼下宋涯递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他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说:“你们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祭庙的人去领主府接神女的那天,周玉烟怕再被冼梧发现,所以并没有靠近,她让宋涯混迹在领主府四周的人群里,随时观察阿莹娘的情况,而她则离得远远的。 江予秋没说错,冼梧的确在保护这支接神女的队伍,但却不是在暗中,他正大光明地走在队伍的最前侧,从领主府接人。 阿莹的娘穿着一身厚厚的天蓝色衣服,头上戴着长长的幕篱,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外头围观的人绕了一圈,不过都没谁敢大声说话,等祭庙的人有点动作,他们就跟潮水似的自动散去,给接人的队伍空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从领主府到祭庙的路,接人的队伍走得安全而又迅速,也许不管有没有冼梧坐镇,都没有人敢生出异心。 阿莹的娘刚一被送到祭庙,冼梧就立马离开,他离开的速度很快,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儿在等他。 周玉烟没有放松警惕,又在原地等了许久,才迈着谨慎的步子,走进祭庙。 清灵对她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把她带到了华舒的房间。 不过这次周玉烟进来,却发现不同,房内多了股淡淡的药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华舒朝她用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解释道:“阿莹她娘因为惊吓过度,晕倒了,我给她喝了点安神的汤药。” 闻言,周玉烟靠近两步,果然看到上面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她看上去有些虚弱,额头也冒着冷汗。 从她与阿莹有些相似的面容上来看,她的的确确是阿莹的娘亲。 周玉烟问:“是江予秋给你的药?” 华舒在祭庙不能正常活动,除了江予秋,没谁有这个本事把药熬好了送过来。 华舒点头:“是她。” 纵然曾经她对江予秋百般不信,可她确实如承诺所言,把阿莹的娘安然无恙地带过来了。 华舒问:“我们是等她醒了离开祭庙,还是?” “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走。”周玉烟说着就想要动身。 “你们现在不能带她走。”江予秋出现在门口,出声制止她们的动作。 “为什么?”华舒一脸愤怒,“你骗我们?” 周玉烟拉拉华舒的袖子,示意她冷静。 江予秋对华舒质问的回答,是将清灵的脑袋再一次扔到华舒面前。 这样的事经历几次,华舒的胆子也比以前大些,有些见怪不怪,大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江予秋解释:“我没说不让你们带她走,但不是现在,至少,也要等我把祭庙的人先杀光。虽然她们实力低微,但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在我杀光她们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周玉烟疑惑:“你不是让我们陪你演戏吗,事到如今,怎么不要我们陪你演了?” 江予秋听了她的话,轻笑道:“我只是想明白了而已,既然要做叛徒,我为什么不做个彻彻底底的叛徒呢?跟你们演戏是很有意思,但我想到了更有意思的事。” 她朝着周玉烟微微扬了扬下巴:“再等等吧。” 周玉烟问:“要多久?” 江予秋自负道:“马上。” 话音刚落,她就消失在原地。 外头冷风寂寂,除了偶尔的几声惨叫,以及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再无其他。 这个时候,阿莹的娘悠悠转醒,她先是睁眼确认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才看到床边的周玉烟两人,她一下子惊惶失措起来,连忙往后退,想要躲。 周玉烟抬手正想说她身体虚弱,最好别动。 第136章 但阿莹的娘只以为她是要动手的意思,尖叫着摇头,哭求着:“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求求你们!” 她的眼泪不要钱地掉。 周玉烟无奈之下,只能搬出救兵:“我们是阿莹派来救你的人。” 听到阿莹两个字,女人浑浊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清明,她喃喃低语:“你说,阿莹?” 周玉烟把来龙去脉都细细说了一遍后,阿莹的娘才放下戒备,哭着朝她们道谢。 周玉烟本身并没有做什么事,对她的谢恩也有些束手无策。 而江予秋杀完祭庙的人,重新又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她穿着一袭白裙,一尘不染,温和的慈悲相,神圣又威严。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柔弱的女子,会亲手屠戮空一整座祭庙,即使她杀的那些东西并不足以称之为人。 阿莹娘本来安稳的情绪在看到江予秋的那一刻又有些失控,她以为是她想逃跑的念头被发现,大祭司过来惩处她了。 不过还好,这次她直接吓晕过去,省了周玉烟一番解释的功夫。 江予秋说:“你们可以走了。” 周玉烟背起阿莹娘,带着华舒准备离开,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头皮发麻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那些侍女的头颅,跟石头一样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她们的面容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万状,冰冷的月光照耀其上,就更加让人心里瘆得慌。 周玉烟硬着头皮,跟造成这一场面的江予秋道谢。 不过江予秋并没有接受她的谢意,“我不要你们谢我,我要你们带着我一起离开。” “你要跟我们一起?”华舒问道。 “对,”江予秋说着,从怀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只是救一个普通百姓,对你们而言应该远远不够吧,我带你们去抓我的主子怎么样?” 她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一块玉佩。 华舒或许不认得这玉佩,但周玉烟的瞳孔却瞬间放大。 这是玄灵山庄的家纹玉佩。 第77章 完了。 江予秋观察到周玉烟的神情变化, 挑了挑眉,语气带上些兴味,“看来你认识这块玉佩, 既然如此, 我想我应该可以跟着你们了?” 周玉烟凝眸仔细地查看那枚玉佩,将上头的花纹纹路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没有造假的痕迹, 才问:“这是谁给你的?” 江予秋放下手, 将玉佩收起,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华舒皱眉,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为你家主子做事这么多年, 难不成连他一眼都没见过?” 江予秋反问:“没见过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周玉烟:“那这么多年你是怎么为他做事的?” “靠冼梧传话, ”江予秋坦诚地说, “除了他, 没人知道主子是男是女, 又具体长什么样,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主子不主动见我们的话,我们是永远见不到他的。” 周玉烟:“冼梧的地位很高?” 江予秋回答:“当然,主子之下就是他。” 听她这么说,周玉烟从纳戒里拿出冼梧给她的发簪, 想问问江予秋知不知道他送她发簪的理由。 而原本云淡风轻的江予秋, 在看到发簪的那一刻, 神情瞬间变得震惊和慌乱,这还是周玉烟头回看到她失了分寸的模样。 江予秋伸手将发簪夺过后,冷声质问着周玉烟:“你是什么时候偷的?!” 她记得上次冼梧走的时候明明将发簪带走了, 但现在它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周玉烟的手上? 唯一的解释就是冼梧这次将发簪落下,且正巧被周玉烟捡到。 江予秋越想越觉得大难临头,声音也不由得发尖,“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她以手扶额,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口中不停地重复道:“我们完了,我们一定完了。” 以冼梧的秉性,要是知道周玉烟拿了他的东西,一定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而她作为同谋,下场肯定也不会比周玉烟好到哪里去。 江予秋已经忘记她死了多少年,她理所应当地以为死生对她而言已不再重要,但现在,她又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纵然她作为死人,没有再死一次的机会,但直觉告诉她,冼梧绝对有本事让她体会到比死还恐怖的折磨。 江予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瞬间抽去,她虚弱地抬头,凝视着一脸迷惘的周玉烟,摇了摇头,露出抹自嘲地苦笑:“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跟你们合作,早知道如此——” 在她的希望濒临消失之际,周玉烟开口解释道:“不是的,这簪子不是我偷的,是冼梧送给我的。” 闻言,江予秋的眼睛慢慢睁大,她站直身子,神情有些呆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簪子是冼梧送给我的,我没有偷。”周玉烟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江予秋看看簪子,看看周玉烟,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回忆。 昨天中午,冼梧一脚踹开她的门后说了什么来着? 哦,他问她为什么送了簪子,人家姑娘不愿意跟着她。 她记得她当时解释说是人家姑娘嫌送的不够多,他得再准备点儿。 然后冼梧嘀咕了什么就走了。 回忆到这里结束,江予秋好像又活了过来,她问周玉烟:“你叫什么名字?” 事情虽然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她的名字上,但周玉烟还是老实回答道:“周、玉、烟。” 第137章 怕江予秋又听不清,她还特地放缓了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讲。 而她说完她的名字后,江予秋脸上的表情由悲转喜,甚至因为太过喜,都有种癫狂的感觉,“对对对,没错,是周玉烟,是烟烟。” 当时冼梧临走时的嘀咕,就是‘烟烟’两个字,不过那会儿她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只以为他是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但现在一问周玉烟,江予秋就什么都明白了,她高高兴兴地把簪子塞回到周玉烟手上,说:“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没早跟你们合作,好,好啊,好好好。” 她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这笑比起以往,非常的狂放,在寂静的幽夜甚至产生了回声,惊得远处寒鸦振翅,高飞而逃。 周玉烟止住她:“你别光顾着笑啊,倒是告诉我这簪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江予秋直言:“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根普通骨簪。”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大?”周玉烟想了想,还是没说她奇怪。 “簪子本身是没什么特殊,但送的人......特殊,”江予秋接着问:“冼梧送你簪子的时候,没跟你说什么吗?” 周玉烟:“有。” 江予秋好奇:“什么?” 周玉烟:“他说让我待在他身边。” 江予秋:“......就这么多,没别的了?” 周玉烟老实摇头:“没有。” 得到这个答复,江予秋又失望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她抬眼看周玉烟,足足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送你发簪?” 周玉烟被问得云里雾里:“这是我问你的啊,你问我干什么,我对冼梧的理解又没有你深,你都不知道的事情,缘何要来问我?” 江予秋心情有些复杂。 她想过周玉烟大概是个不开窍的性子,但她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开窍。 不过,她也不准备帮冼梧说清楚,打算把这当作这么些年来他吓唬她的小小报复。 江予秋收拾好心情,重又摆出温和端庄的笑,“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猜冼梧大概不会杀你。” 周玉烟半信半疑。 只凭这根簪子,他就不会杀她? 没那么简单吧。 江予秋看着高悬在天幕的弯月,提醒道:“咱们得赶紧走,不然那些东西又要活过来了。” 周玉烟不再拖沓,出了门,跟外头等着的宋涯汇合,然后背着阿莹的娘就往回赶。 华舒跟在周玉烟身边,时不时偏头看她跟宋涯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等回到阿莹家,时值深夜,阿莹跟阿婆都已经睡熟。 周玉烟想着反正阿莹娘已经救回来,一家团聚不急在一时,而且短时间内情绪高低起伏太大的人,合该好好休息,便将阿莹的娘放到床上,想等天亮阿莹醒了,再让她们见面。 做完这一切,周玉烟默默地退出房间,房门外,院落里,师尘光指着半路突然冒出来的人,问着周玉烟:“师妹,她是谁啊?” 周玉烟犯了难,江予秋的身份特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哪里说,弯弯绕绕的地方实在太多,她怕师尘光的脑子会转不过来。 “我跟阿莹的娘一样,是被祭庙关押起来的,这次多亏这位姑娘救我,我才能侥幸逃过一劫,不然,我恐怕......”江予秋说着说着,就小声啜泣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洁的脸颊滑落,实在是脆弱逼人。 师尘光没想到他就问了一句,居然直接把人家姑娘给惹哭,但他又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朝周玉烟挤眉弄眼的,希望她能帮他。 周玉烟看江予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感叹她演技好的同时,不忘假模假样地安慰两句:“姑娘,你别害怕,既然我们救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负责到底?”师尘光不太明白其中含义。 周玉烟:“嗯,这位姑娘身份比较特殊,目前得暂时跟着我们。” 师尘光:“这样啊。” 他脑子想得很简单,周玉烟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玉烟见他相信,稍微松了口气,但等她对上宋涯探究的视线时,心却不由得发紧。 师尘光好糊弄,这位可不是啊。 在周玉烟纠结要怎么跟宋涯解释的时候,对方却主动朝她走过来,颔了颔首:“我有事要说,你跟我过来。” 因着师尘光全程待在阿莹家做没什么用的后勤工作,所以跟江予秋联手的事,周玉烟是半点没提,所以宋涯要跟她说这件事,只能找个远离师尘光的地方。 停下步子后,周玉烟问道:“你想说什么?” 宋涯:“你想把她带在身边可以,但是光这样不行。” 周玉烟问:“这样不行,那哪样行?” 宋涯没说话,只是指尖灵力稍凝,从纳戒中取出一条熟悉的锁链。 周玉烟震惊:“你除了留影珠还有锁灵链啊?” 锁灵链专用在禁狱,其上附加的禁制可以让一切邪魔鬼祟失去兴风作浪的能力,把它用在江予秋身上,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隐患。 虽然周玉烟很清楚江予秋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但仅凭这点,并不能担保她一定不会对他们动手,她都能背叛旧主了,背叛他们更不是难事。 而且刚刚,就在江予秋以为她偷冼梧发簪时,那后悔的模样,更加证实了周玉烟心中的猜测,她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相反,她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 第138章 综合考虑下来,将锁灵链运用在江予秋身上,确实合适的不行。 宋涯考虑到了她没有考虑的地方。 只是...... 周玉烟有点纠结。 宋涯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了?” “我们用链子捆着人家,会不会...... 不太合适?” 江予秋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非常容易就能让人生起怜悯之心,要是他们拿链子捆着人家牵着在路上走,那沿路看到的人,该用怎样的目光去看他们啊。 周玉烟想想就浑身一颤。 江予秋演技还好,到时候边走边落泪,感觉他们会肯定被群情激愤的路人给骂死。 宋涯倒是没想过这个方面:“你不想牵,那换个人牵?” 周玉烟问:“谁牵,你吗?” 宋涯沉默。 周玉烟想华舒作为凡人,力气也不大。 思来想去,最佳人选就只有师尘光了。 第78章 沈淑。 留在院子里跟华舒聊天的师尘光, 根本没有想到他会那么轻易就被师妹给卖了,还兴冲冲地问华舒:“你那狗哪儿来的,灵气得很, 不光听得懂人话, 还会送信呢。” 华舒本来懒得理他,但念着周玉烟他们不在,她得负起监视江予秋的职责, 就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他娘生的。” 师尘光:...... 师尘光:“我谢谢你啊,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华舒微笑:“不用客气。” 阴阳怪气丝毫没对华舒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师尘光正另想法子的时候, 在一旁听到他们谈话的江予秋, 却在捂着嘴轻笑。 她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 不笑时艳艳夺目, 笑起来时更是绝色。 不过美人美则美矣, 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予秋上下扫视两眼师尘光, 无情地下了论断:“窝囊废。” 师尘光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梗着脖子就嘴硬道:“我才不是窝囊废呢!” 江予秋却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只耸了耸肩膀:“你说不是就不是咯。” 师尘光虽然是大师兄,但在天辰宗处处被人压着一头,他心想在宗门受这种待遇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下了山, 还是直不起腰。 而且还是在最可恶的华舒面前! 他跟华舒本来就不对付, 自然不想在她面前被人嘲笑,所以当即就把手摁在他的初一跟十五上,呸了一声道:“我可不是窝囊废, 我本事厉害得很。” 师尘光想着江予秋左右不过是个凡人,想来也没怎么见过剑,他只要拿初一十五装装样子就能吓唬到她。 可他摆完动作,江予秋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反倒是一旁的华舒变了脸色,劝阻道:“喂,你千万别冲动啊!” 师尘光了然地笑笑:“呵,你是怕我伤了她?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 眼见江予秋面上丝毫不显怯色,师尘光有点拿不定主意,但他装腔的话都甩出去了,再收手,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想到这儿,他装模作样地拔出十五,按着于天水课上讲的内容,勉强摆出一个四不像的姿势。 而对面的江予秋见到他这般动作,眼神终于产生了一些变化。 师尘光洋洋得意,以为他的剑终于吓到江予秋时,却见十米开外的纤弱女人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已近在眼前。 他连反应都来不及,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无数个巴掌,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跟新年的爆竹声似的,响个不绝。 师尘光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十五也脱了手。 江予秋又准备伸手。 师尘光捂着脸,连忙大喊:“我是窝囊废——!” 江予秋挑了挑眉,把手收回去。 当周玉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师尘光面色红润,跟朵娇花似的泫然欲泣,肩膀还时不时颤抖两下,华舒则一脸无语,不停地数落着他什么。 而另外一边的江予秋,则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甚至看到周玉烟回来,还很亲热地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周玉烟点点头,为自己要捆人家的决定感到些脸热,她问着华舒:“发生什么事了?” 华舒冷哼一声说:“能有什么事,他自己作的呗,我让他别冲动,他非要冲动,现在好了,被打成这样,老实了吧。” 听她这么说,周玉烟终于发现原来师尘光的红润脸色是被打出来的,再结合刚才江予秋的好心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就不难猜测。 师尘光可怜兮兮地朝周玉烟诉苦:“师妹,你要替我评评理啊!” 华舒被他哭得烦死,掏出绣帕就给他擦脸,不过她擦的方向从下往上,最后造成的后果就是把鼻涕眼泪都糊了师尘光一脸,边擦她还边嫌弃道:“别哭了,都是你的错。” 师尘光被这么一说,更加不乐意,“怎么就是我的错了,是她先说我窝囊废的!” 他看着周玉烟,“师妹你说,是不是她无理在先?” 周玉烟一拍脑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啊,我跟宋涯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我先走一步,师兄你慢慢哭,我过会儿再回来。” 如果江予秋骂师尘光别的词,她或许还可以义正严辞地为师兄说句公道话,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姑娘说的是实话。 但冲师尘光这伤心欲绝的样子,她要是把心里话讲出来,他指不定还要怎么闹。 第139章 所以周玉烟使了师尘光的惯用伎俩,万事逃为先,只要跑得够快,困难就追不上她。 师尘光眼见着最亲的小师妹也弃他于不顾,以手抚着胸口,低声道:“我的心好痛。” 华舒:“心在左边,手放反了。” 师尘光赶紧修正位置,朝唯一能说上两句的华舒道:“啊,我的心好痛,实在太痛了!” 华舒安慰他:“没关系,人死了,就不疼了。” 师尘光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我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吗?” 也许是他哭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华舒难得选择妥协:“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凶了。” 师尘光从来没见华舒对他让步,眼下听她这么说,心头居然涌上点热意,有些怔愣地回答:“没、没事,不是你的错。” “哦,”华舒冷冷地道:“那就是你的错,给我道歉!” “喂!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师尘光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又碎了一地,他指着华舒,怒气冲冲:“我在伤心呢,你懂不懂什么叫伤心,我要是但凡再脆弱点,听了你那些话早就死了两百遍了!” 华舒见他终于不再哭哭啼啼,恢复了平时嘴硬的样子,就干脆地把绣帕朝他脸上一拍。 师尘光恨恨地把绣帕拿下,想放些狠话,但看了一圈,他讨厌的人里面,愣是没一个他惹得起的。 所以他最终只能把目标放在跟华舒回来的萧焕身上,萧焕重新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大白狗,看上去可爱且没有杀伤力。 师尘光大步朝萧焕走去,伸出食指,咬牙切齿道:“刚刚就是你笑得最开心吧,我告诉你,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迟早要让你付出代价!” 萧焕:...... 他能把他创飞吗? 周玉烟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师尘光总算冷静下来,脸也洗干净了。 天,是在这个时候亮起来的,日光透过晨雾,驱散夜景的萧疏,也带来了阿莹惊喜的呼唤声。 一家三口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交织在一起,终于彻底决堤,她们三人抱作一团,互相查看着对方是否安然无恙。 等阿莹好不容易擦干泪水,想要跟周玉烟他们道谢,才发现站在家门口的一群人,早就没了踪影。 周玉烟决定回到玄灵山庄。 虽然江予秋跟她说她不清楚背后之人的长相,但她不知道对方,并不代表对方不知道她,能将家纹玉佩轻易赠予别人的人,在他们家族只有寥寥几个。 而她只要把江予秋带到他们面前,就能通过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知道谁才是幕后的那个人。 周玉烟不相信世界上有毫无破绽的伪装,破绽一定存在,而她,只需要去发现。 临走的时候,宋涯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将锁灵链套在了江予秋身上。 江予秋原本对这样不信任的举动十分不悦,但当她发现她体内的力量受到约束,全都不为她所用时,就安静了下来。 把链子另一端交给师尘光的时候,他答应得比周玉烟想象中的快,她想,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窝囊废一事,让师尘光对江予秋心怀怨恨,所以眼下得了牵链子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一路如周玉烟想的那样,路过的人们全都用谴责的眼神无声地骂着师尘光。 虽然周玉烟不是被骂的那个,但周围的视线实在是太炙热,让她感到莫名的心慌,脚下的步子因而也就迈得飞快。 秉持着低头快行,不问世间事的原则,她们很快就到了玄灵山庄的大门口。 玄灵山庄高大壮丽,峻极神工,经过周家祖辈无数代人的努力和积累,坐落在山景苍茫中,诸檐接云,可以上窥高鸟,俯听惊风,釉色琉璃瓦繁丽清透,似有水光星澜。 守门的人看到山路口隐约出现些人影,本来戒备十足,但等看到来人的具体面貌后,戒备瞬间换成了激动兴奋,其中一个忙着回去报信,走得太急都差点摔倒。 另一个虽然没跟着去报信,可眼里的开心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嗓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都要急死了!” 周玉烟有些难以招架如此热情,咳嗽声后才问:“母亲现在在哪儿,我去见见她。” “夫人就在里头呢,您跟我来,你跟我来!” 周玉烟领着众人进了玄灵山庄的大门。 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架在水上的桥廊,双排细柱亭亭玉立,宛若正当年华的纯稚少女,双坡顶盖下,清亮流水叮咚作响,配着葱郁山景与葳蕤花色,令人目不暇接。 周玉烟跟在他后头,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子才走到尽头。 桥梁尽头,有个被家仆簇拥着的女人,她面色匆忙,步履不停,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周玉烟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作为她母亲的人,一步步朝她靠近。 沈淑容色极盛,纵然不复青春年华,然而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风采,她拿手轻轻地抚上周玉烟的脸颊,眸中含着的关心浓的快要化为实质。 周玉烟感觉心像是突然破了个大洞,无孔不入的疼,以至于眼泪都不受她的控制,擅自做了主。 第79章 异种婚。 沈淑见周玉烟落泪, 更是心疼,眼睛跟着红了一圈,哑着嗓子道:“我的烟烟怎么瘦了这么多, 到底是在外头吃了多少的苦。” 第140章 周玉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残留下来的情感在作怪,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听了沈淑的话,她的泪反而流得更加汹涌, 根本止不住。 管家王德适时地走到华舒等人面前, 说道:“我家夫人与小姐恐怕有许多话要说,估摸着要叫诸位久等, 不若小人先带你们下去休息休息?你们这一路来想必也劳累了。” 沈淑意识到失态, 擦擦脸, 先询问了周玉烟的意见:“好吗?” 周玉烟点点头, 沈淑才朝王德命令道:“把他们带到客房去吧。” 沈淑的视线粗略地从众人身上扫过, 在江予秋跟宋涯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些。 周玉烟花了些时间, 总算将心里那股酸胀的感觉压制住, 擦干净眼泪, 问着沈淑:“爹爹回来了吗?还有哥哥人又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都不曾露面?” 提到周见山,沈淑有些六神无主,但念着女儿还在跟前,又强撑起精神回应道:“你爹爹还没有找到, 至于你哥哥, 他在忙着替你爹处理族中事务, 所以抽不出身来见你。” 外头风大,沈淑说着没两句,就咳嗽起来。 周玉烟扶着她的肩膀, 说:“娘,我们进屋里说话吧。” 沈淑有些虚弱地点头。 等到了房中,周玉烟才继续问道:“当初爹爹去旁支处理事务时,不是带了许多人手吗,好端端的,怎么会下落不明?” 沈淑示意房内的丫鬟都出去后,才缓慢开口:“你二叔说你爹爹是为了保护他,才会不小心从山崖上坠下去。” 周家的子孙向来不多,周见山的娘就只生了他一个儿子,所以周玉烟的二叔周见川,并不是亲二叔,只是她爹周见山庶母所生的次子而已。 “爹爹有修为,纵然坠下山崖也不会致死,要是派人去崖底下找,不是很快就能找到吗?”周玉烟问着心中的困惑。 “这也是娘想不明白的地方,”沈淑自嘲地笑:“有时我想得急了,都觉得会不会是你二叔故意将你爹推下山崖,可你也知道,你二叔向来软弱无能,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周见川确实如沈淑所说那样胆小怕事,以至于得知找不到周见山时,吓得在病床上躺了小半个月。 周玉烟眉头紧锁,说道:“等哥哥回来,我再好好问问他。” “你哥哥出门好些天,也是时候该回来了,”沈淑提议道:“要不这样,等你哥哥回来,咱们好好办个家宴,热热闹闹一回,去去家里的晦气。” 周玉烟不置可否。 沈淑继续说了下去:“我得赶紧去写请帖,叫嘉玉那孩子也来。” 周玉烟拦住她的动作,问道:“娘,既是家宴,你为何要喊温嘉玉?” 其实周玉烟知道沈淑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只要婚约未成,温嘉玉就算不得她家里的人。 沈淑见女儿抗拒,沉默一阵,才有些强硬地说道:“不行,嘉玉必须来。” 周玉烟听见她的语气,便知晓一切,问道:“娘,难道我跟温嘉玉就非要成亲不可吗?” 沈淑避开她的视线,眼底浮现挣扎的神色,但她最后还是坚定立场,握住周玉烟的手劝解道:“嘉玉是个好孩子,我跟你爹看着他长大,把你交给她,为娘才能放心。” 周玉烟:“可我非要成亲不可吗?女儿这一生又不是只有成亲一件事能做,离了男人,我照样能活得很好!” “不是能不能活的事,是你——”沈淑说到情绪激昂处,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收声,固执道:“总之,我必须把你嫁给他!” 说着说着,沈淑又开始剧烈咳嗽,她身体长年累月的不好,因而平时都修身养性,很少发脾气,也很少有这样形容俱厉的时候。 周玉烟知道她是因为跟自己争执才会情绪激动,便暂缓跟沈淑谈论婚事,轻轻抚着她的背,让沈淑安定下来。 沈淑一咳,外头的丫鬟就慌张地敲门,问她有没有事,沈淑虚弱地朝她们说了没事后,那些丫鬟才惴惴不安地从门口离去。 周玉烟看着她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陷入思考。 不对,有哪里不对。 按理,沈淑跟周见山都对她万分疼爱,不可能会不顾女儿的幸福安排婚事,且玄灵山庄没有到势颓的时候,也无须靠联姻来延续一个大家族的苟延残喘。 那她为什么要如此坚持这门婚事? 周玉烟觉得有些话到了该说的时候,“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言,沈淑浑身一震,眼神闪烁:“没有,娘亲怎么会有事瞒着你。” 她实在是很不擅长说谎,以至于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周玉烟见她不愿说有些无奈,但她没有放弃,而是尝试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沈淑跟周见山如此坚持这段婚姻,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在为周玉烟着想。 那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如此坚持呢? 周玉烟抬起自己的右手,状似无意地说:“娘,我在天辰宗修习时发现,体内似乎有什么屏障阻拦着我,不叫女儿凝聚过多的灵力来提升修为。” 沈淑的慌张比刚才更明显,说话也磕绊起来:“这、这,娘亲我只是个凡人,于修炼一途一窍不通,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周玉烟看着她,叹口气,语气肯定:“娘,你是有事瞒着我。” 第141章 沈淑苍白否认:“没有。” 周玉烟从椅子上起身就要朝外走:“那我不待在家中了,我要回宗门问问师尊,看看他知不知道我体内的屏障是什么。” “站住!”沈淑喝住她。 周玉烟转身看向她:“娘,你现在能说了吗?” 沈淑闭了闭眼,绝望而又犹豫地点头。 周玉烟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她开口。 沈淑手指蜷了蜷,用有些悲伤的口吻道:“其实我跟你爹......是异种婚。” 她不敢看周玉烟,生怕从女儿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关于惊恐的神情:“我不是人,而是一株灵草,几经修炼才化了人形,与你爹相识相知,然后......有了连远跟你。” 周玉烟不解:“灵草?可娘你的身上分明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沈淑见女儿没有把她当作怪物推门而去,慌乱的心神总算镇定些,继续道:“因为娘为了跟你爹在一起,主动断绝经脉,放弃了所有修为。” 她说着抚上自己的脸,“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是这样平凡的长相。” 周玉烟愈发不解:“可这跟我嫁给温嘉玉又有什么关系?” 沈淑:“你出生时,你爹在你体内下了一道封印,有它在,你便不会暴露非人的长相,可是封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等你到二十岁,就会彻底失效,到那时,你会变回本来的面貌。” “娘不忍你受他人非议,却也下不去断绝你经脉的手,所以,我只能选择跟离缘谷联姻,有太上化煞镜在,你便能掩盖住你的原形,自由自在地活在人世间。” 周玉烟问:“那哥哥呢,哥哥已经二十岁了,他却还是普通长相。” 听到这里,沈淑看周玉烟的眼神很复杂,说不出是欣慰多,还是后悔更甚:“你知道异种婚为何为天地所不容吗?” 周玉烟:“为何?” 沈淑:“因为两个种族血统的交融碰撞,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你哥哥体内我的血脉稀薄,人族的血脉更多,所以不用封印,也会是普通的人类长相。” 周玉烟:“那我就是灵草血脉更多了?” 沈淑朝她苦笑:“不仅于此,你体内的灵草血脉在触碰到人族血脉时,疯狂地驱逐异己,变得越来越强大,以至于你出生时甚至都出现了返祖迹象。” “烟烟,你的血脉,甚至比娘亲的还要纯正。” 周玉烟:“所以,这就是你要把我嫁给温嘉玉的理由?” 沈淑见她神色如常,不免惊讶:“这还不够吗?难不成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不是人,而是草木精怪?” 沈淑劝她听话:“嘉玉知道你的事,也愿意娶你,娘亲知道你对嘉玉没有情,这段姻缘确实要叫你受委屈,但他对你有情,后便会待你好,呵护着你,不叫人察觉你的异样,如此,为娘才能安心啊。” 周玉烟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人又怎么了,妖兽界的妖兽也活得好好的啊,他们也没有嫁给温嘉玉啊。” 沈淑怔愣:“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出生在人界,从小跟人一起长大,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人,他们只会对你抱有恐惧,然后弃你而去,届时往日的师长朋友,全都对你以剑相向,你真能忍受那样的痛苦吗?” 周玉烟反驳她:“爹知道娘不是人,不也跟娘活得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你爹他爱我!”沈淑拿手指向门外,“方才那些敲门的丫鬟,若她们知道我不是人,你觉得她们还会那般关心我吗!不会的,别天真了!她们只会尖叫着跑路,把我当作妖兽而已!” 周玉烟:“可娘不是妖兽,她们为什么要跑?” 妖兽与灵兽,本质其实都是通过修炼开智幻化,唯一的区别,就是修炼的途径不同。 灵兽不靠外力,单纯地靠吸收外界灵力精进修为,但兽类与人起点不同,他们在迈入修炼一途之前,还要花上几百年开智,然后幻化人形,才能有供于积攒灵力的经脉。 妖兽则可以走捷径,靠吃人、吸人精气来加快进程,所以只需一百年,甚至几十年,就可以有人形。 这也是为什么,天辰宗的灵兽大都还保持着兽类模样,而关押着的妖兽却个个有人形。 但妖兽里其实也不乏靠修炼得人形之辈,但要么是千年难见的绝世天才,要么就是血统高贵有祖宗传承,但那样的妖兽实在是屈指可数。 所以现世的人看到化为人形的妖兽,第一反应都是逃命。 而像周玉烟这样长在人类堆里的妖兽,是两个种族都不会接纳的,异类中的异类。 沈淑被周玉烟气得死去又活来,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真的很想一拍桌案,大吼一声,但想象终归是想象,她只能撑着无力的身子,问道:“那个戴着你玉佩的小子是谁?” 周玉烟反应过来:“是我宗门的小师弟,宋涯。” 沈淑:“你是为他,才不肯嫁嘉玉的吧。” 第80章 早产。 周玉烟立马反驳:“娘你都在胡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为了宋涯不肯嫁温嘉玉了?” 沈淑冷哼一声,“就你那鬼了吧唧的性子,你舍得把东西送人?那可是能救命的法器, 你要不是对他有情, 怎么肯送!” 周玉烟:“我那会儿是情势所迫,不得不送!” 她当时只顾着跟宋涯改善关系,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去。 第142章 可好好的一番话, 落到沈淑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好啊, 你们两个居然都互换定情信物了。” 周玉烟急得想跳脚:“我说的情势所迫,不是那个情势!” 沈淑却自认了解女儿的性子, 根本不听周玉烟解释, 只道:“什么宋涯, 什么师弟, 他完全比不上嘉玉, 他只是喜欢你的容貌跟身份而已, 等知道你不是人, 肯定就跑得远远的了, 只有我们嘉玉,才会好好地守着你。” 周玉烟真是有理也讲不通,她干脆地道:“我不嫁,我才不要嫁呢,反正我还没到二十岁, 能拖就拖。” 她说完跟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似的, 很快跑远。 丫鬟从被周玉烟推开的房门走进室内, 待看到沈淑后,面色一惊,呼喊道:“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沈淑低头看着绣帕上咳出的艳红鲜血,却无力关心自己的身体,只是凝望着周玉烟离去的方向,缓缓地闭上眼睛。 周见山的失踪,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这样积疴已久的身子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实在不放心就这样撒手而去,留下她可怜的烟烟。 沈淑重又睁开眼,擦去唇边血线,命令道:“给我拿纸笔来。” ==周玉烟从沈淑的房间逃跑,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她堪堪停下步子,朝来人喊了声:“二叔好。” 周见川见是她,脸上洋溢起笑容来:“许久未见你,人清减了不少,但瞧着精气神却很不错,这次回家可得好好养养,不然你娘要心疼坏了。” 他穿着件靛蓝色直襟长衫,乌黑的头发用顶玉冠束起,看上去就斯斯文文的,没什么攻击力。 不过周玉烟也没有放下戒心,毕竟有权利拿出家纹玉佩的人里,就有她这位胆小的二叔。 “二叔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可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周玉烟也摆出和善的笑容,打算先跟人套近乎。 周见川笑得更高兴了,直言道:“你二叔母快生了。” 周家的儿子都重情,很少纳妾,他口中周玉烟的二叔母,是他的结发妻子秦归颜。 秦归颜本来身体不错,可有一年冬天,因为脚滑落到花园池塘里溺了个半死不活,捞上来之后,就成日缠绵于病榻,比沈淑的情况还糟糕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见山与周见川虽然年龄相差无几,但周玉烟这么大,周见川却才刚有孩子的缘故。 曾经也不是没有人劝他再娶一房小妾开枝散叶,但周见川都委婉拒绝了,这样软弱的人,对待妻子倒是情深义重得很。 周玉烟对他的印象便也好了几分,问道:“产期有准数了?” 周见川:“就在下个月。” 周玉烟:“那孩子的名字想好没有?” 周见川摇摇头:“没有,我想让归颜来定,但她近日难受的厉害,我就不想叫她多操劳,左右不过是个名讳的事儿,什么时候取都来得及。” 他说着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虽然没定大名,我想了个小名。” 周玉烟:“什么小名?” 周见川:“连安。” 周家的孩子到周玉烟这一代,男孩子字辈排行到了连,女儿则是玉,周见川这个岁数,想要个儿子也正常。 不过出乎周玉烟意料的是,他说:“我并不是非想要个儿子,其实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只是归颜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大夫也说她这胎弱,我想着给孩子好不容易平安生下来,不如就干脆取个连安的名字,一辈子都平安顺遂下去。” 这个时候,突然有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直冲到周见川面前,连行礼都顾不得就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出血了!” 大房跟二房的丫鬟,私下里都是叫自家主子夫人,只有到了外头两家碰在一起,才区分地称呼为大夫人二夫人。 周见川听闻秦归颜出血的消息,再也维持不住平静,摁着那丫鬟的肩就问道:“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丫鬟点头:“来了来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周见川连忙往秦归颜的院子赶。 二叔母出事,周玉烟不去看看实在不像话,就跟在周见川的后头。 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丫鬟们端着热水不停地进出。 周见川拦住其中一个问道:“归颜怎么了?” 丫鬟又急又担心:“夫人早产了,稳婆正在里头接生呢。” 周见川十分不解:“早产了?怎么会?” 丫鬟说完“奴婢也不知道”后,就端着热水进去。 沈淑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周玉烟凑上去,却只得了她一声冷哼。 周见川虽然焦急,却也不忘喊声:“大嫂。” 沈淑点点头,说:“会没事的。” 他们在秦归颜生产的隔间等着,时不时地能听到几声女人的惨叫。 周见川脸色始终不好,直到有丫鬟来报,说秦归颜生了个女儿,他才如释重负。 沈淑看了一眼孩子,就因为身体的缘故走了,周玉烟还留在房内,看着床榻上那个虚弱的女人。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却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周见川抱着孩子,心疼地望着秦归颜。 秦归颜刚生产完,身体本就不好的她,如今元气大伤,皮肤更是跟纸一样惨白,但她还是小声地要求道:“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第143章 周见川将孩子放到她枕边,温声道:“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连安,大名等你好些再定。” 秦归颜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襁褓里柔弱的孩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连安,我的宝贝连安。” 周玉烟看着两人,突然笑道:“连安有水神庇佑,一定能平安无事长大。” 在不知晓祭庙内情的人耳中,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是祝福,他们听到会高高兴兴地应下。 但要是心中有鬼,反应就会不同了。 心爱的结发妻子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好不容易生下女儿,情绪起伏之际,正容易露出破绽。 可让周玉烟失望的是,周见川听了她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甚至他还说:“连安福大命大,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上神女,让我也沾沾光呢。” 秦归颜瞥他眼,佯装不悦道:“连安就算当不上神女,你也不许亏待她了去。” 周见川忙点头说他的不是:“妻命如此,为夫怎么敢不听。” 秦归颜这才满意。 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样子,让周玉烟想起下落不明的周见山和陷入悲伤的沈淑,心中有些不好受,便出声问道:“二叔,我爹失踪那日,可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周连远还没回来,她可以先问问周见川当日的细节。 提到这件事,周见川脸上的喜悦换成了沉重,他道:“当初旁支来信,告知我们族中出事,我和大哥才动身去处理,结果到了之后,却发现旁支所有的人都陷入疯魔,除了厮杀屠戮以外,什么都不会。” “所以我便提议大哥,设下围困的阵法,将那些人留在原地,以待来日找到救治的法子,将他们恢复正常。” 说到这儿,周见川突然握紧双拳,悔恨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 周玉烟皱眉:“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周见川:“当初大哥想将那些人就地抹杀,是我硬要将他们留下来,才会惹得他们发怒,群起而攻之,而大哥为了救我,也......” 他摇摇头,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这说辞跟从沈淑那儿听到的差不多,周玉烟没怀疑他这段话的真假,只是继续问道:“那些人发疯的原因呢,你们查到了吗?” 周见川又摇了头:“他们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彻底改模换样,我只知道他们改变的程度不同,却不知道他们因何而变。” 周玉烟:“有什么不同?” 周见川:“有的人皮肉已经彻底脱落,只剩个骨头架子,但不知怎的还是能直立行走,且杀伤力极为强悍,不过它们也有缺陷,我们只要能抵抗住猛击,一段时间后,他们会自行倒下,然后身躯溃散。” “还有的人则面容完好身体健全,甚至还能零星说出几句话,只是攻击力不如那些骷髅,仅仅是比普通人厉害些。” 周见川说出他的见解:“我推测那些人骷髅化的程度越深,神智就会丧失得越厉害,攻击力也就会更强。” “只是想不通的一点是,他们变化的依据到底是什么。我原先还以为是时间导致的不同,觉得他们会随着时间进一步骷髅化,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周玉烟沉默一阵才问:“他们现在还被阵法困着吗?” 周见川承认说是。 周玉烟若有所思,但这里显然不是她思考的地方,便出声道:“二叔母生产之后定然疲累,我却在这儿叨扰许久,实在是不应该。” 她歉意一笑:“还请二叔母好生休息,待您身体好些了,我再来赔罪。” 周见川目送着她离去,然后起身,关上了房门。 他坐在床畔,轻柔地替秦归颜整理乱发,姿态安然。 但秦归颜却有些心不在焉,贴着他的手,紧张道:“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周见川抚摸她的动作未变。 “归颜,你还是太善良了,”他说着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不要怕,我在。” 第81章 将计就计。 周玉烟跑去找华舒, 到的时候,发现他们几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听了一会, 发现讨论的是江予秋跟谁待在一间的问题。 空着的客房有很多, 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待在一间,但江予秋身份不同,得有人随身看着, 所以才有此一讨论。 宋涯跟师尘光都是男的, 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这个担子只能落到华舒身上, 但华舒手无缚鸡之力, 她不敢保证能看住江予秋, 所以她提议三个人待在一间。 师尘光反问:“一男一女待一间有问题, 难道两女一男待着就没问题了?” 华舒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 周玉烟:......问题更大了好吗。 华舒显然不太懂这些事儿, 还在跟师尘光呛。 周玉烟开口:“让她跟我一起吧。” 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华舒他们都同意, 但是江予秋不同意, 她指着师尘光, 下巴一抬说:“我就要跟他一间。” 此言一出,激起师尘光心中千层浪,他摸摸下巴,自恋地点头:“原来如此。” 周玉烟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华舒也看出来了,质疑道:“你不会以为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吧?” 师尘光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 华舒提醒:“你忘记你捆着人家走一路的事, 还有她抽你的几个大嘴巴了?” 第144章 师尘光嘴硬:“不是喜欢我, 那她为什么非要跟我一间。” 宋涯冷不丁开口:“应该是觉得你比较蠢, 好套消息。” 师尘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弟的嘴这么毒。 华舒跟周玉烟恍然大悟地点头。 师尘光的心又被戳两刀。 他要闹了。 “那就由我来看着她。”周玉烟从师尘光的手里把链子接过,带着江予秋回了她的院落, 江予秋千万般个不愿意,却不得不跟着走。 只是她前脚刚领着江予秋进门,后脚得了消息的沈淑就赶到,问着周玉烟:“她是怎么回事?” 周玉烟把故事的大概,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下。 沈淑听完就皱眉:“不行,她不能待在你的房间。” 周玉烟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解释道:“有锁灵链在,她应该——” 沈淑打断她的话,“既然你们那儿没有合适的人,就把她放到我身边来,我替你看着。” “啊?”周玉烟连忙摆手拒绝:“娘你身子那么虚弱,怎么看人,我把她放到你房里,还不如放华舒房里。” 沈淑一想她的命也是命,就说:“那这样如何,你把她还送到华舒房里,但是我额外多派几个人在外面看守怎么样?” 周玉烟:“娘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你在我房门外头多加些人手不就好了。” 沈淑:“不行,她不能待在你房里。” 她拍拍手,让王德领着江予秋又往客房的方向走,本来周玉烟还担心江予秋被人这样当皮球踢来踢去会不高兴,但她表情却平淡得很。 等王德带着人走了,沈淑才继续道:“嘉玉过两天就到,你趁着这段时间,跟他多相处相处,知不知道?” 周玉烟厚着脸皮:“不知道。” “你呀你,”沈淑拿手指着她,想说两句又舍不得,“你这段时间给我好好待在房里,最好哪儿都别去,省得我操心。” 周玉烟听完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天天去找华舒玩。 不过玩也不是全玩,她领着华舒在家中乱逛的时候,也不忘观察有没有哪些地方奇怪。 不过都是些小事,比如东花园的假山突然塌了,周见川又几天没出现之类的。 周玉烟还特地去问了秦归颜,想知道周见川怎么舍得抛下刚出生的女儿外出奔走,但得到的答复是,他是出去给秦归颜找补身体的灵药了。 于是周玉烟只能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直到那天下午,温嘉玉来。 他一到就烟烟来烟烟去的,苏幕也跟在后头少夫人少夫人地喊个不停。 周玉烟终于老实了,再也不去客房乱逛,如沈淑所说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 但她这么做,沈淑反倒不乐意,老是让丫鬟来通报她,说自己今天头疼,明天腿疼,后天腰疼的。 周玉烟每次被糊弄过去,都会正好跟温嘉玉碰面,然后沈淑再特别“凑巧”地提出要休息,留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 几次下来,周玉烟也就不受骗,继续选择待在自己房间里,偶尔让华舒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发现。 华舒知道周玉烟不想出门碰见温嘉玉后,就一个人查看山庄内的情况,没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但今天出周玉烟院子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捧着个酒坛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华舒立马把人给叫住。 小丫鬟缩着脖子,默默把酒坛收进怀里,才回过身来朝华舒行礼,问:“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 华舒眼神向下,看着那密封的酒坛子,问道:“这是什么呀?” 丫鬟把脑袋垂得更低,小声道:“姑娘,这就是普通的酒。” “普通的酒?”华舒根本不信,如果真的是普通的酒,干吗这么避人耳目地运送,大大方方的不好吗,里头肯定有鬼。 她干脆地从丫鬟手里抢过酒坛,丫鬟花容失色。 华舒低头闻了一口,纵然酒没拆封,但她还是立马闻到了那股呛人的味道,她当即把酒坛子还给那丫鬟,捂着鼻子道:“这什么酒啊,里头放这么多药材。” 丫鬟抱着酒坛子不吭声。 华舒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酒?” 丫鬟憋红了脸,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华舒见状,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到丫鬟的脖子上,“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说,我可就——” 丫鬟哪里知道华舒没有灵力,只以为她是跟小姐回来的修士,当即颤抖着回答道:“这是加了牛鞭、羊鞭、鹿鞭、虎鞭,还有——” “停!”华舒制止她继续,问道:“这酒是要给谁喝啊,加这么多鞭的。” 丫鬟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给小姐跟温少爷喝。” 华舒反应过来了,刚刚周玉烟跟她提过,说她娘叫她晚上和温嘉玉一起陪着用膳。 所以,沈淑是想趁着今晚,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 丫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脚下生风地溜了。 她倒是走得快,华舒却在原地陷入苦思。 如果沈淑真要用这个法子,她能帮烟烟躲过一回,可躲不过第二回 、第三回啊。 华舒想着想着,突然一拍脑袋,她可以将计就计! ==是夜,周玉烟来到了沈淑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着几十样菜攒珠似的密布。 冷盘通过厨子精致的刀工,居然被雕琢成了凤凰振翅的模样,就连最简单的白灼青菜,也清透细腻,浑然翡翠天成。 第145章 沈淑喊她坐到温嘉玉身边。 周玉烟大步一迈,干脆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对面,指着跟前的一碗莲藕百合汤羹道:“娘,女儿爱吃这个,就先坐这儿了。” 沈淑知道这些日子她骗了女儿不少次,周玉烟还肯来已经算给她面子,便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叫温嘉玉尝尝他们家厨子的手艺。 温嘉玉笑说一个好字,看得沈淑又是一怔。 她知道这个孩子其实不爱笑,一双眼睛总是暗藏锋芒,瘆着丝丝寒气儿,唯独碰上周玉烟的时候,才会将棱角收起,笑得无害。 只可惜,这些事,她那个傻女儿根本不知道,沈淑叹口气,给温嘉玉夹了个如意芸豆卷。 周玉烟一直顾着埋头苦吃,想着尽快完成任务好回去,可等她喝完汤羹欲要走,身后的丫鬟却端着酒壶上来。 “这——”周玉烟皱眉。 沈淑心中一惊,以为女儿发现了古怪。 但周玉烟说的却是:“娘,你身子不好,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沈淑放下心来,解释道:“这不是我要喝的,是给你喝的。” 周玉烟果断拒绝:“我不爱喝酒。” 酒一进肚子就火辣辣的,她搞不明白有哪里好喝。 沈淑:“别呀,多少喝一口,这可是上等的灵酒,于你的修为也有裨益呢。” 周玉烟不太信:“真有那么神?” 沈淑眼巴巴地看着她,就等她张开尊口。 周玉烟为了尽早回去,只能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喝完她就皱眉,果然如想象中一样又烈又辣。 她嫌弃地放下酒杯,起身说:“既然酒喝了,那女儿就先走了,娘您陪着温公子慢慢吃吧。” 周玉烟预料中的阻拦并没有,沈淑居然就那样轻易地放她走了,她心中感到奇怪,却也并没有多想,等出了房门,冷风扑面,觉得舒坦,脚下步子便更加轻快。 房内,温嘉玉端起酒杯,轻嗅一口,便将酒杯放下。 他低垂着眼,烛火映着纤长眼睫,在白璧无瑕的脸上洒下阴影,半晌启唇道:“这酒,似乎不是一般的酒。” 沈淑轻轻一笑:“有的时候,人糊涂些反而不是件坏事。” 温嘉玉不置可否:“她知道吗?” 沈淑反问:“你觉得呢?” 温嘉玉抬眼看着近处言笑晏晏的女人,“您不怕她心中生出怨气?” “就算要怨,怨气也只会落到我一人头上罢了,”沈淑将酒杯往温嘉玉的方向推近一寸,“至于喝不喝,你自己来决定。” 温嘉玉的手重又抚上酒杯,清凌凌的眼底倒映着澄亮的酒液,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那便,多谢岳母了。” 他说完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酒一饮而尽。 ==周玉烟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晕乎,便直直地躺到床上,想要好好睡一觉。 只是睡到半途的时候,体内蹭地冒了团火,在她心里热热烈烈地烧。 周玉烟被热醒,脱了件衣服,却仍觉不满足,打算下床倒杯冷了的茶水喝。 只是她脚步虚浮,还没走两步,便跌倒在地,等脸挨着冰凉的地砖时,才意识到自己跌倒,可是她也不想起,只觉得凉凉的地面舒服得很。 周玉烟意识模糊之际,隐约听到有开门声和脚步声,来人的脚步放得很轻,把她从地上扶起的动作也很轻。 她本来觉得地面凉快,不想起来,可当来人的手碰到她身上时,她却情不自禁地瑟缩。 周玉烟努力地睁了睁眼,想要看清来人的面貌,可眼睛像是聚了团雾,迷迷蒙蒙的,一点都瞧不分明。 她只能越发凑近,捧起来人的脸,细细端详,却只看到对方殷红的唇。 那点浅红在她迷蒙的世界里,分外鲜明。 周玉烟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轻轻一舔。 来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吓到,捧着她的手也略微放开。 周玉烟身子被晃了晃,意识稍微回笼,知道她做了越矩的事,想要往后退。 可那人却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许她离去,有些强硬地加深了这个吻。 第82章 磕到了。 第二天天亮, 周玉烟一睁眼就觉得头疼,她摸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坐起来, 感叹她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是差, 居然只喝小小一口就醉了。 她眉头紧锁之际,外头突然传来点响闹声,刚看到人影映在门上, 沈淑就立马把门推开了。 阳光透门而入, 周玉烟觉得刺眼,拿手挡了挡。 沈淑两步并作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直冲着床而去。 周玉烟哑着嗓子喊了声娘, 结果尾音还没落下, 被子就被沈淑给掀开。 沈淑边掀还边愁眉苦脸地说:“哎哟, 都是为娘的错, 我怎么能——” 她话说到一半, 却卡了壳。 沈淑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 不解道:“嘉玉呢, 你把嘉玉藏哪儿了?” “温嘉玉?”周玉烟皱眉:“就算他不在他房里,娘你也不能上我这儿来找啊,我怎么可能让他睡我床上。” 沈淑回头看了那几个跟她一起来“不小心抓奸”的丫鬟,有些心虚地把掀被子的手放下,咳嗽声道:“既、既然嘉玉不在这儿, 那娘就先走了。” 周玉烟抬眼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突然叫道:“慢着, 不许走。” 沈淑步子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身,赔着笑脸道:“烟烟是还有什么事要跟娘亲讲吗?” 第146章 若说刚才周玉烟还只是心中怀疑, 如今看到沈淑这心虚的模样,便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沈淑昨晚非要叫她去用膳,还非要叫她饮酒,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周玉烟说不出心里是气愤多,还是受伤多,头疼反正是更厉害,“娘,你非要如此做吗?” 丫鬟们见情况不对,没谁吩咐就识相地退下去,把谈话的空间交给这对母女。 沈淑见周玉烟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心中也是一痛,但还是倔强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周玉烟质问:“你说的为我好,是不顾我的意愿定下婚约,还是让我喝下催情的酒,把我送到男人的床上?” 说着说着,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红了眼眶。 沈淑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本来立场就不坚决,如今见女儿落泪,内心歉疚更深,便软和了态度,“娘知道做得不对,可是烟烟,你没做过母亲,自然不知道娘心中如何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父亲已然不在,我必得替他照顾好你们,你哥哥无须我操心,可是你不一样,唯独你......” 沈淑苦笑着落泪:“娘亲放心不下啊。” 周玉烟闭上眼睛,不看她落泪的情态,生怕自己看得心软就又妥协,吸了口气道: “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一生不是为了嫁人而活着的,旁人喜不喜欢我,怕不怕我,我根本不在乎,我为我自己活着,不是为了他人对我的论断而活。” 她看着沈淑,最后道:“娘,你要是再使这些手段,就不要怪女儿离家出走,再也不回了。” 听完周玉烟的话,沈淑像是突然老了几岁,她无力地靠着门,嘴唇张了又张,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周玉烟不想让话题停留在这件事上,转而道:“爹爹才没有死,我会找到他,并且带回来。” 周见山已经失踪了几个月,沈淑的希望早就濒临消失,但女儿这样说,她也只能相信,无声地点头。 房内一时沉默。 沈淑抿了抿唇,突然问道:“你在外的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也是问了这句话,她才意识到原来周玉烟归家的这段日子里,她一门心思只放在女儿的婚约上,却根本没有关心女儿本身。 沈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周玉烟想了想,说:“反正不无聊。” 说好够不上,说差也不至于,只能说中规中矩。 沈淑又问:“你这次带回来的那些同门弟子,秉性如何?” 周玉烟一时沉默,真要她拿个词概括,那就是华舒贪财,师尘光窝囊,宋涯冷漠,哪个拎出来都不是好词,但她却不觉得他们不好。 若她是灵草的事暴露,华舒大概会觉得她值钱,比以前更加把她当眼珠子宝贝。 师尘光就更简单了,直接吓得不敢说她半句坏话。 至于宋涯,周玉烟觉得他们俩在这方面应该非常有共同话题,可以深入交流。 这么一想,未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她身边堆了好多人呢。 周玉烟心里有点小开心,原本平直的唇线也就弯了起来。 沈淑见她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叹口气,感慨道:“也许娘真的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这个时候,华舒来了,在外头敲门。 见状,沈淑也就不在周玉烟房里待着,对着镜子整了整仪容,确保不会叫华舒看出什么,才出了门。 华舒没想到沈淑比她还要早就来了周玉烟的房间,意外地睁圆眼睛。 许是方才周玉烟的表情感染到沈淑,她知道面前的姑娘是女儿的挚友,便也爱屋及乌地朝华舒一笑。 沈淑与周玉烟容貌有相似之处,却比周玉烟多了岁月沉淀的雍容华贵,此刻笑眼微弯,有若云开初霁,美得出世。 华舒越看眼睛瞪得越圆,到最后,她甚至脸皮都洇出一圈薄粉,跟初春绽放的桃花似的。 沈淑走了,华舒满足地收回视线,走到周玉烟跟前,问道:“你没事吧?” 周玉烟对她的问题感到一些意外:“你知道?” 华舒点头:“我早就知道了。” 周玉烟不解:“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避开。” 华舒解释:“那日我只是见到丫鬟捧酒坛子,又没亲眼见到她把酒倒到你酒杯里去,她说是你娘命令,却也不代表真是你娘的意思,要是我贸贸然告知你,你再去质问你娘,到时候发现误会一场,岂不是要叫你们娘俩生出嫌隙。” “其实当时我也想过,就算真是你娘的主意,可我能帮你把酒毁掉,却躲不过第二回 第三回,与其这样,干脆顺着你娘的意思进行下去。” “她想捉奸在床,你也能当场抓她现行,两个人干脆打开天窗摊开了讲,说不定反倒能解决问题。” 周玉烟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你把温嘉玉弄到哪儿去了?” 华舒眨眨眼:“我不知道啊,宋涯没告诉你吗?” “宋涯?”这就扯到周玉烟的知识盲区了,“这关宋涯什么事?” 华舒解释道:“我让他把温嘉玉带到别处去啊,我又搬不动,当然得请他帮忙。” 周玉烟:“哦,这样啊,不过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过宋涯。” 华舒若有所思:“估计他把温嘉玉带走以后,就直接回去了吧,我出门走得急,也没注意看他在不在。” 第147章 华舒说着说着,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周玉烟不解:“你在看什么?” 华舒点点自己的嘴唇,说道:“你这块地方破了皮。” 周玉烟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唇上有丝丝的疼,想着说:“估计是我昨天回来的路上磕着绊着了,不过小伤而已,不妨事的。” 华舒又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周玉烟:“你尽管说。” 华舒道:“最近几天你都待在房里不怎么出去,可你不出去,却有人想见你。” 周玉烟好奇:“是谁?” 华舒答道:“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每次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你二叔母的丫鬟在你的院落门口晃悠,说是要见你,却迟迟不进门,说是不见你,又天天跑你这儿来做什么?” 秦归颜与周玉烟的关系并不很亲厚,她要见她,实在是出人意料。 周玉烟想起什么,问道:“这段时间,我二叔有回来过吗?” 华舒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回过,但每次都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走了。” 周玉烟琢磨了一阵,说:“既然她都暗示我到这个份上了,我干脆自己去见见她吧。” 华舒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相伴着出了门,在去秦归颜院落的路上,看到苏幕脸色煞白,跟无头苍蝇似的原地转圈。 周玉烟好奇,便停下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苏幕苦着脸,道:“昨夜少主喝醉酒,不知怎么跑到马厩去了,今早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怕再待着碍了他老人家的眼睛,就想着出来躲躲。” 温嘉玉那样有严重洁癖的人,一觉醒来要是发现自己在马厩,别说发疯,没杀人都算他心善了。 知晓内情的周玉烟跟华舒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她们只知道宋涯把人带走,却不知道他把人带到了这种地方,杀人诛心不过于此。 苏幕唉声叹气,朝周玉烟求救道:“小姐,要不您去劝劝我们家少主?不然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周玉烟正打算去看秦归颜,便说:“等我先去看了我二叔母再说吧。” 苏幕跟得了大赦似的,忙不迭地道谢。 周玉烟往前走,这次又碰上了熟人。 师尘光领着江予秋在外头闲逛,这段时间一直如此——华舒夜里看,师尘光白天看,两个人分工合作。 看见周玉烟,师尘光也很高兴,跑上来打招呼。 旁边的江予秋虽然没说话,却一直盯着周玉烟看。 华舒问师尘光:“宋涯回去没有?” 师尘光老实回答:“你出去的时候,他刚回来,就前后脚的事儿。” 华舒:“他身上没受什么伤吧?” 她怕宋涯昨天带走温嘉玉的时候,被温嘉玉发现起了冲突,但她又不能直接明着问,就只好拐弯抹角地问宋涯有没有受伤。 师尘光摇摇头说没有。 江予秋却笑道:“受伤了啊,怎么没受。” 师尘光皱着眉毛回忆:“不吧,我瞧着师弟那模样,不像受了伤啊。” 江予秋盯着周玉烟的唇,眉毛一挑,道:“宋涯回来的时候说自己磕到了,你俩磕一块儿去了?” 第83章 你真的好弱啊。 师尘光还是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舒听懂了, 她看着周玉烟唇边的细小伤口,慢慢地拿手捂住嘴,感觉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周玉烟本来把昨晚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 但江予秋突然这么一说, 让她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记得她昨天晚上下床倒水,然后不小心跌倒,好像有个人出现, 扶她来着。 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哦,周玉烟想起来了, 她耍流氓亲了那个人一口。 想到这儿, 周玉烟就再也不能保持镇定, 她避开江予秋过于炙热的八卦视线, 选择拉着华舒的手, 朝秦归颜的院子马不停蹄地跑。 师尘光看得一脸困惑:“师妹好端端的, 又脸红又跑做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她。” 江予秋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脑子不好就算了,怎么眼神也不好。” 这些天来,师尘光已经习惯江予秋和华舒的双重挖苦,所以现在他可以很自豪地说,他的脸皮已经有过去的五倍厚。 江予秋见他没什么反应, 哼一声, 说:“我不要逛了, 我要回去。” 师尘光不同意:“是你说要出门,我才带你出来逛的,这才逛了没多久, 你就又要回去,你把我当猴儿耍呢?” 江予秋看着他,点头。 师尘光:...... 师尘光:“不行,我非要在外头逛。” 说是逛,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逛,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走着走着,到了一片摆放武器的空地,师尘光还没有表示呢,江予秋倒是先走上去了,有些稀奇地摸起来,感叹道:“哇,这是绝影剑,果然跟传说中一样锋利。” “天哪,紫金伞怎么也在这里!” “啊啊啊,那是星寒杵!” 师尘光听着耳边江予秋麻雀似的叽喳声,有些意外。 除了打他的时候,江予秋一般都非常稳重,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欢呼雀跃的样子。 女孩子家不感兴趣的兵器,她拿在手里却稀罕得很。 师尘光看她依依不舍地在那些兵器上来回地摸来摸去,问道:“你很喜欢兵器?” 第148章 答案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但江予秋今天难得给了师尘光好脾气,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因为心情好,她的眼睛都闪着亮光,长长的眼睫跟扇子似的扑动,脸颊红润也有光泽,多了平时没有的可爱娇憨。 师尘光多看了两眼,又问:“这儿的你全都喜欢啊?” 江予秋摇摇头,说:“不是,也有讨厌的。” 师尘光看她每件兵器都要摸来摸去的样子,分明是都喜欢的紧,根本没有讨厌的。 他只觉得对方是在嘴硬,故意问道:“那你讨厌哪个?” 江予秋目不斜视:“你。” 师尘光:...... 他刚刚果然疯了,居然会觉得江予秋可爱,她分明是可恶至极。 师尘光撇撇嘴,“你不识货,我可好着呢。” “我不识货?”江予秋把手中的剑放下,斜过身子看两眼师尘光,毫不客气道:“就算我再不识货,也比你要好,起码我不会随身带着三把破剑。” 自己的爱剑就这样被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师尘光有些不高兴,反驳道:“怎么就破剑了,初一跟十五好歹也是我花了不少灵石才换来的。” 江予秋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把呢,都生了锈了,你总不能说它好吧。” “好,怎么就不好了,临霜剑对我可比初一和十五重要,你懂不懂剑修第一把剑的含金量?”师尘光故弄玄虚。 江予秋:“怎么个含金量?” 师尘光:“相当于我的结发妻子。” 江予秋突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师尘光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问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予秋:“我只是在想,你的结发妻子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弱,一定很后悔认识你。” 师尘光:“我也不是那么弱吧。” 他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突然抬起头朝江予秋道:“咱们俩纯比剑法怎么样,我保证不用灵力。” 江予秋朝他招招手,让他尽管来。 师尘光手握初一,想着江予秋现在被锁灵链束缚着,应该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能碾压他,他可以能靠着天辰宗的剑法,勉强跟她过个几招。 想到这儿,师尘光便摆足架势,猛吸一口气,朝着江予秋冲过去。 他这次握剑用了十足的力道,保证不会被敌人轻易将剑打落。 但江予秋没打他的剑,她只是把脚轻轻一伸,就让师尘光绊了个狗吃屎。 师尘光脸着地,感觉鼻梁疼的要裂开,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江予秋俯下身子,沉静的黑眸无情无绪,里头既没有打败师尘光的欣喜,也没有对师尘光软弱的嘲笑。 师尘光在水雾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她微松领口里露出的雪肤。 他别开眼。 江予秋感叹:“你真的好弱啊。” 师尘光红着脸:“关你屁事。” ==到秦归颜的房中时,乳母正抱着孩子给秦归颜看。 秦归颜的脸色仍旧青白,但比起之前还是要好上许多,见周玉烟来,她并没有意外,只是命令乳母将孩子抱下去。 “你知道我要来?”周玉烟从她的神情中读懂这一点。 秦归颜承认道:“我在等你来,但我心里其实总期盼着你能再晚来些。”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哀:“可你总是要来的。” 周玉烟问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归颜没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穿起衣裳,边穿边喘气,等衣服穿好,她已经大汗淋漓。 周玉烟见她下床,想要阻拦。 秦归颜却不听:“我这样的身子,怎么养也养不好的,而且,我要告诉你的事,不能由他人代劳。” 她拖着缓慢的步子,说道:“跟我来吧。” 原先秦归颜躺在床上的时候,周玉烟只觉得她脸瘦的发尖,如今她下地,她才发现她是真的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身上纵然穿了那么多层衣服,依旧轻薄的像一张纸,推门的手也指骨分明,肉像是没有,只覆了一层皮。 秦归颜带着周玉烟跟华舒,慢吞吞地走进书房,然后移转了书架上的一层书后,地砖便突然陷下去两块,分别向左向右一动,露出一条漆黑通直的小道。 她率先迈了下去的步子。 地道狭窄,迎面便是阴冷潮湿的气息,透过鼻腔直往脑门儿里钻,叫人凭空生出无边恐惧。 几盏小灯,不甚明亮地悬在道路两侧,将周围的黑暗驱散殆尽,可灯光摇曳,黑暗便也时强时弱,人在这样不安定的环境里,瞧见亮光,倒跟瞧见示死的鬼火似的不安。 地道的阶梯盘旋不止,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像是一条找不到头尾的毒蛇,阴森地隐匿在地底,铁了心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在周玉烟已经数不清她到底走了多少层台阶的时候,路终于到了尽头,一间昏暗逼仄的石室出现在眼前。 石室或许曾经繁华过,然而经年久,貌已衰,往日的奢靡不复,只依稀能从蒙了尘的壁画与沧桑落灰的花砖上窥探一二。 秦归颜稍稍侧身,露出石床上躺着的人,朝周玉烟道:“你把他带回去吧。” 那里,周见山像睡着一样,安静地平躺着。 ——如果忽略他脚腕上的铁链的话。 第149章 周玉烟大惊:“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秦归颜面上满是愧疚:“你父亲跌落山崖后,并不是没被人找到,只是见川找到他,又把他关起来而已。” 玄灵山庄跟离缘谷的人在外头翻遍了天,都没能找到周见山半点踪影,没想到,他人却在自己家中。 周玉烟不解:“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主动告知我这件事。” 秦归颜摇摇头,顷刻间泪如雨下,“我知道见川是想为了我跟孩子去争,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他做那些恶事。” “夜半梦醒,我被他抱在怀里时,都不知道我抱的究竟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我太怕太怕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连安,不想她爹做的事,都报应在她身上。” 秦归颜说着竟朝周玉烟所在的方向跪下,“我知道我已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但你能不能看在连安的份上,让我把她抚育到岁数大一些的时候?” “我还没听她叫过我一声娘亲。” 周玉烟作为晚辈,实在是接受不了秦归颜的跪拜,她凑上前去将人扶起,这一扶,更觉她瘦得惊人。 周玉烟继续问道:“二叔还做了哪些事,你知道吗?” 秦归颜想了想后说:“见川基本不跟我说,我能知道的事情很有限,我只知道他将你爹关在这里,还有......还有他最近经常外出,不知道去见什么人了。” 周玉烟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周见川所做的事跟秦归颜关系并不大,她顶多能算个隐瞒包庇的罪过,还不至于太严重。 周玉烟:“二叔他平时都是让你看着我爹的吗?” 秦归颜点头: “是,除了我跟他,没人知道这里。” 周玉烟:“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秦归颜意外:“你不带你爹走吗?” 周玉烟说:“把他带走,你怎么办?” 周见川要是知道他被背叛,盛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爱有多深,反过来,恨也盛大。 周玉烟想起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至少,她是无辜的。 秦归颜答应道:“好,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爹。” 周玉烟点头,打算下次周见川回来再出门的时候,跟在他后面去看看他见了谁。 秦归颜从地道出来,回到她的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周玉烟正打算离开书房,却被华舒绊住了步子。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道:“你们俩走好快,也不等等我。” 第84章 小酉。 周玉烟才意识到一直忽略了华舒, 有些抱歉:“都怪我没注意。” 华舒没生她的气,只是在原地面默默地喘气,等气喘匀实了, 两个人才朝客房走。 客房的院子里, 苏幕跟看见救星似的迎到周玉烟面前,指指温嘉玉的房间就哀求道:“您快进去劝劝吧,少主要是再这么生气下去, 我怕我人头不保。” 周玉烟慢慢走过去。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娘做得不对, 温嘉玉也是受害者,她是该上门说些什么。 她食指微屈, 轻轻地在门上一扣。 里头传来温嘉玉不耐烦的声音:“做什么?” 周玉烟答:“是我。” 说完这句话后, 房内传来些衣物摩挲的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 温嘉玉推开门。 阵阵幽香扑面而来, 周玉烟仰头看他, 温嘉玉的衣服有些松乱, 显然是刚穿好没多久, 脸颊泛着层粉, 像是被人用力擦过,留着分明指痕。 周玉烟问:“不让我进去坐坐吗,就让我这样站在门口?” 真站在门口也不是不能说话,可是外头经过的人总要抬眼觑他们,这样密集的视线叫人浑身不自在。 温嘉玉愣了愣, 说:“进来吧。” 周玉烟迈步进房, 就发现房内水汽弥漫, 烟雾缭绕有如仙境,地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桌柜上则放着好些个铜香炉, 炉边缘被火燎的呈金红,袅袅的烟气顺着缝摇曳。 看来他从早上回来后就一直在沐浴,怪不得连脸都擦出红痕。 虽然苏幕说温嘉玉正在气头上,但周玉烟进来后他却没发火,安安静静的,她就找了个凳子坐下,给他们两个人各倒了杯茶水,摆出谈话的架势。 周玉烟在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温嘉玉却突然走到了她身边,半跪着身子,捧起她一只手贴在他颊侧,小声问道:“烟烟......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温嘉玉昂着线条精致的下颌,一双平日总是锋锐的眼,此刻却含了些脆弱。 周玉烟感受着他湿热的皮肤,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心中更是不解。 温嘉玉捏她手的力度却加重,继续道:“只要烟烟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什么要求都没有,无论你是否完璧,哪怕你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也能好好养他,把他当作我亲生的孩子来爱护。” “所以,你不要退婚,好吗?” 周玉烟慢慢地抽回手,神色笃定:“昨晚的事,你参与了?” 所以当温嘉玉早上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才会下意识以为她失身于某个男人,特来退婚。 温嘉玉脸色一白,犹犹豫豫地承认道:“......是。” 周玉烟醒来的时候,除了头疼,身上没有别的异样,说明昨天晚上她除了亲宋涯以外,什么也没有做,但她现在不想跟温嘉玉说这些,只是问道:“为什么?” 第150章 温嘉玉苦笑,像是在自嘲:“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跟你成婚的办法了。” 跟在周玉烟后头追了这么多年,他能不明白周玉烟对他是否有情吗。 他当然明白。 所以知晓沈淑的图谋时,他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之间产生联系的唯一可能,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上天总爱跟他开玩笑,每次的玩笑,都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温嘉玉其实从前不叫温嘉玉,他是十一岁的时候,才有的这个名字,在那之前,他只是他娘亲口中的小酉,因为他出生在酉时。 他没有出生在离缘谷,而是在一个无人知晓,无人在意的小村落,以至于因他降生而高兴的人,也只有他娘一个。 他娘那会儿总爱跟他说,她从前孤身一人,但有了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单,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幸福。 但其实他们家与幸福两个字相差甚远,他们家很穷,娘的身体也很弱,所以五岁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下床。 可这娇弱的娘,还是将他拉拉扯扯着带大,原先他不知道娘靠什么将他养大,直到他到了爱玩的年纪,想出去结交朋友。 家附近跟他同龄的小孩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跟他玩,因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那些孩子的娘亲都会跟看瘟神似的,拖着孩子往家跑,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一开始没听清那些词,后来听清了,从那些孩子的嘴里。 他们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学会了称呼父母长辈,学会了读书念字,也学会...... ——叫他“不干净的野种”。 在那天,他终于明白出入娘亲房间的男人是为了什么。 娘亲之前总说他们心善,特地来送他们钱粮,他对他们很感激,所以即便有些人让他开口叫爹,他也能耐着恶心叫出声。 恶心历久弥深地在心底积压,到最后,他连娘也觉得恶心了。 他不顾娘亲的哭喊,独自一个人跑到了街巷,但繁华是与他格格不入的东西,所以他就算从家里跑出来,也只是从阴沟里的耗子,变成人人喊打的耗子而已。 但也许他是幸运的,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人施舍了他吃食,纵然是冷的,在他眼里也是美味佳肴。 他吃着吃着,哭了起来,想起娘,也想起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急匆匆地往家赶,想着娘亲吃到以后露出的笑容。 其实他这样离家出走过很多次,每次都会这么想着娘亲。 但这次不一样,可能来不及了。 娘在追他的时候,跌倒在了雪地里,一跌,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而他离家出走时对娘亲的恶语相加,也成了娘亲临死前最后的记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娘亲小小的。 不仅脸小小的,墓碑也是小小的。 ...... 娘的死,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 娘原来是一个大宗族的侍女,主子醉酒犯错将她赶出了门,她后来知道自己怀孕,也不想让孩子回到那样冷漠的宗族中去,只想悄悄地将他抚养大。 但他却先娘一步,松开了手。 所以娘在濒死之际,写了封遗信送过去。 信里头,娘亲成了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只是住在他隔壁的人家,知道这个孩子身份不一般,不忍孩子孤苦飘零,特此告知。 温家人把他领了过去,看了他的长相,测了他的血脉,便知晓当年事。 小酉有了新的名字温嘉玉,穿上了新衣裳,住上了新房子,有了新的母亲跟父兄。 他干干净净地从孤儿变成了温家子。 可是身上干净了,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开始腐烂,呛鼻的恶臭令人崩溃。 娘的死像一道伤口,悬在他的傲慢之上,他以为时间能将其风化愈合,结果却愈加灼痛。 他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也从没有如此盲目、绝望,而又痛苦。 这样的情绪成日折磨人,让他做出了选择,温嘉玉特地挑了个跟娘走时一样的大雪日,纷纷扬扬的雪沫子一落地,就被他的鲜血融化。 他的伤口足够深,足够决绝,可他还是没能死成。 交好宗族的小女儿,发现了他的情况,焦急地喊人。 从那天起,他床榻边,多了个人。 听家仆说,她是周家的孩子。 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总是热衷于救人的戏码,俨然把自己当成医者,成日地待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吵。 但有她,那些烦人的兄弟姐妹不会虚与委蛇地凑过来,所以温嘉玉默许了她的存在。 她总是每天变着花样带东西,把他空旷的房间很快堆满,但她还是在不停堆,所以他不得不重新整理房间,日日如此。 直到他的伤好,她要回家去了。 温嘉玉没去送她,他只是继续重复着过以前的生活,只是不喜欢安静,也忘记去寻死了。 ...... 他就那样长大,她第二次来他家时,比以前高了很多,但还是比他矮。 她告诉他,父母这次来,是要定婚事,想问他有没有人选。 他想,他那些肮脏虚伪的兄弟配不上她,他们没有资格,不可以娶她。 ——绝对不可以。 她值得更好的人,那个人...... 能不能是他? 他们青梅竹马,年少相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第151章 对,他们就该永远在一起。 他知道他是不入流的妾生子,可他的爱不是,他比起那些兄弟,一点也不差。 温嘉玉比以前更爱修炼了。 他本来天赋就高,加上刻苦的努力,更加日行千里,所以他很快打败那些年长的兄弟,成为了少庄主。 许多人恭维他,贺喜他,但他内心平静如水,直到十八岁生辰。 那年他最好的生辰礼物,是跟她的一纸婚契。 他从此有了名正言顺出现在她身边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与她接近。 即便周玉烟对婚事抗拒,他也觉得没关系。 只要她不爱上别人,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可以去做,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曾怯懦、崩溃、自我否定,以为人生永远暗无天日。 但在他失去光明的那天,他遇见了太阳。 所以当沈淑告知他周玉烟身世时,他也毫不犹豫地同意。 ——他说他知道,他清楚,他愿意。 第85章 归来。 周玉烟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没心没肺的温嘉玉, 会拥有这样凄惨的身世,她一时沉默。 温嘉玉却始终用殷切的眼神望着她,不停地询问着:“好吗?” 周玉烟抬起头, 认真地问道:“你很喜欢周玉烟, 对不对?” 温嘉玉有些愣神,不明白她为什么没说“我”,而是说“周玉烟”这个名字, 但在他眼中, 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便点头认真道:“是, 非常非常。” 他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而坚定。 而周玉烟看着他坚毅的眼神, 却突然想明白什么事, 微微一笑。 温嘉玉以为她这是同意的意思, 刚准备跟着笑, 可笑容还未完全绽放, 就生生地僵在脸上。 因为周玉烟说:“我会退婚。” 温嘉玉面露慌张, 他像是溺水的人急切找浮木一样, 抓住了周玉烟的双臂,问道:“为什么?” 他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出身卑贱?还是我有别的哪里做得不够好?”温嘉玉求她:“烟烟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去改,我一定去改!” 周玉烟的右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脑袋上。 温嘉玉愣住。 周玉烟用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温嘉玉不解:“那为什么, 你还要......” 他又开始想:“是因为宋涯?你喜欢他?” 说完, 温嘉玉的声音小起来, 脸上的脆弱有瞬间变为冰冷的杀意,他在心里似乎做了某个决定。 周玉烟叹气。 都这么大的人了,却依旧是小孩子心性, 喜欢的要得到手,不喜欢的就要全数毁去。 可能因为他跟他娘一样,死在了那个冬天,所以到现在,他也还是长不大。 “不许做我不喜欢的事,不然我要讨厌你的。”周玉烟说。 温嘉玉的表情又软和下来,但究竟是消除了杀意,还是暂且隐匿杀意,估计只有他本人才明白。 周玉烟:“不管我喜欢谁,还是不喜欢谁,我都会提退婚的,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做那么多。” 温嘉玉不吭声。 周玉烟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温嘉玉不明白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有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说:“烟烟。” 周玉烟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但她还是继续问道:“你平时爱做什么?” 温嘉玉:“想你。” 周玉烟意识到如果她不说点什么,他的回答可能全都是她,“把跟我有关的都去掉呢,别的还做什么吗?” 温嘉玉回答不出来,看周玉烟神色似乎对他这个答案不满意,又想着,尝试说:“我有个四岁的妹妹,不亲近人,只爱跟着我,所以,我不修炼时会陪着她。” 见他的生活总算有跟她扯不上边的地方,周玉烟如释重负,说:“很好,那你以后,就继续修炼,继续陪陪你妹妹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要走。 温嘉玉却不让,问道:“你要跟我说的,就这些吗?” 其实还有别的很多话要说,但周玉烟又觉得无从说起。 她是周玉烟,又不是周玉烟,她不能那样不讲理地欺瞒温嘉玉,让他把感情毫不保留地倾注在她身上。 她受不起,也不能受。 在周玉烟原来的计划中,她打算解决完玄灵山庄的事,就默默找个风水宝地,度过她的余生,养鸡养鸭,或是继续修炼,都很不错。 她不会占着玄灵山庄二小姐的身份,享用原主的资源地位,还霸占她的父母兄长。 她有她自己就够了。 所以,她跟温嘉玉之间,抛去那纸婚契,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周玉烟琢磨了一阵,朝他道:“温嘉玉,去学学怎么爱自己吧。” 他可以将周玉烟视若生命,奉若瑰宝,但前提是,他要先爱自己。 虽然他们两个大抵都不懂爱,但周玉烟的情况比温嘉玉要好些,至少她能知道他对周玉烟的执念,已经超过了爱本身。 没有人的地位可以凌驾于自我之上,没有人可以爱别人胜过爱自己,当这种情况出现时,爱就不是爱,而是虚妄了。 温嘉玉神情木然:“你、你在说什么?” 周玉烟轻松道:“等你学会爱自己,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到那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一定欢迎。” 第152章 那个时候,也许他就能从过去脱困,真正地长大。 但至少要多久,周玉烟也不清楚,她只是在温嘉玉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出门,从一片水雾中,走到阳光里去。 门外,苏幕想要追上去问周玉烟究竟说了什么,但当他看到温嘉玉的表情时,他的步子又顿住。 他从很小就被送到温嘉玉的身边,陪着温嘉玉一点点长大成人。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温嘉玉的样子。 ——又瘦又矮,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可他已经十一了。 前半生到底过得多艰苦,苏幕很难想象,但他觉得或许回到家中后,少主可以慢慢好起来。 然而少主总是麻木又平静,直到周小姐的出现,苏幕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孤单的温嘉玉。 但现在,他觉得少主好像又孤单了。 ==温嘉玉来的消息,周玉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走的消息也 是,她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周见川的身上。 周见川很久没有回家,她一直在等。 这日,她跟往常一样陪着沈淑用完早膳,却见管家王德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跟往日的稳重大相径庭。 沈淑漱完口,拿帕子擦了擦嘴,皱眉看着王德,问道:“发生什么事,急忙成这个样子。” 王德红着脸,连汗也顾不得擦,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东、东花园的、假、假山塌了!” 沈淑不明所以:“这事不是早就有了吗,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不不不,”王德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继续道:“今天早上下人去搬假山碎石时,发现在假山下头,有个地道。” “你说什么?!”沈淑哗的一下站起,脸上满是凝重,把身边服侍的丫鬟都给吓了一跳。 有人在玄灵山庄挖了地道,而她作为当家主母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这不仅是她的失职,更是置整个家族的安危于不顾。 数代基业,若是一朝毁于她手,将来要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她不得不严肃。 周玉烟在一旁听完,就猜到了王德接下来要说什么。 王德跟沈淑的紧张不同,有些激动地道:“地道尽头有个石室,老爷就在里头。” 闻言,沈淑的表情仍旧是肃穆,语气却有些呆滞:“你、你说什么?” 王德又重复一遍,声音比上回大:“老爷在石室里头!” 沈淑红唇微张,又是惊又是喜,一时不察,眼眶都红了一圈,但她随即想到什么,喜色淡了淡,她抿抿唇,犹豫一阵才问道:“那、那老爷他......是死是活?” 王德笑着点头:“活着!活得好好的呢!” 听到这句话,沈淑心里的大石头才轰然落地,高兴地拉住周玉烟的手,催促道:“走,走,咱们去看看你爹。” 周玉烟被她拉着走的时候,也不忘跟王德说:“你派人去让我哥哥回来,就说爹爹已经找到了。” 王德领命,忙不迭地去办。 周见山被仆人们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沈淑到的时候,大夫刚给他把完脉。 沈淑虽然从王德空中得知周见山还活着,但究竟是怎么个活法,生龙活虎和苟延残喘还是有区别。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大夫,以至于大夫都不用她主动开口问,便说道:“只是受了些伤陷入昏迷,没有什么大碍,好好调理就好了。” 沈淑用手抚着胸口,卡在嗓子眼的气总算是顺到了肚子里。 大夫开了些药,药煎好,沈淑亲自喂着周见山喝下,又等了会儿,他才悠悠转醒。 沈淑见他睁开眼,眼泪一下子如泉涌。 周见山反应了一阵,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拍了拍身上颤抖的沈淑,哑声道:“叫夫人担心了,是为夫的错。” 沈淑拿手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不过这一打用的力度几乎没有,比摸还要轻。 周玉烟见周见山醒来,问道:“父亲,把你关在地道里的人,是二叔吗?” 听到这个问题,最先有反应的却是沈淑,她从周见山胸口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是他?” 周玉烟没顾她的惊讶,定定地望着周见山。 周见山长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半晌才道:“没错,是他。当日我坠下悬崖后,便被他一直关在那里,由秦归颜看管。” “还有秦归颜?”沈淑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以手握拳用力道:“他们怎么能如此对你!” 亏她还给秦归颜送了那么多补身体的灵丹妙药,现在想想,还不如喂狗! 周见山朝她摇摇头,替秦归颜辩解道:“她一个身怀六甲的柔弱妇人,丈夫犯下弥天大错,你叫她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能忍心孩子出生下来便没有父亲吗?就算是我,到了她那个境况,也只会将事情隐瞒下来。” 沈淑想了想,到底是没管秦归颜,问着身边的丫鬟:“他几天没回了?” 到这个地步,她连称呼周见川的名字都不愿意。 丫鬟想了想,说:“估摸着得有四五天了。” 沈淑掐着手指算了算,道:“是回来的时候了。” 这个节骨眼儿,办完事的王德,从外头走了进来,不像上次焦急,反而有些犹豫地道:“......那位回来了。” 第86章 伪装。 第153章 “好!回来得好啊!我正愁找不到地方收拾他呢!”沈淑义愤填膺, “来人——!” 周玉烟出声制止:“娘,你别轻举妄动。” 沈淑不解:“你为什么要拦我?你二叔可是囚禁了你爹,这还不够吗?” “不光是囚禁我爹的事。”周玉烟面露犹豫, 想了想, 还是把所经历的事,大致地说了出来。 沈淑听完大惊失色,差点都坐不住:“他竟然做了那样恶毒的事?” 周见川自出生起, 就是软和可搓捏的性子, 不光玄灵山庄的人知道,外头的人也知道。 所以沈淑怀疑来怀疑去, 都没把心思放到她这个小叔子身上去, 可今天, 周玉烟却告诉她, 她这个小叔子不光不软弱, 甚至阴狠到恶毒的地步, 她没法不害怕。 周玉烟知道她的担忧, 安慰道:“娘, 别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淑勉强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拦着我,是想怎么做?” 周玉烟:“光是囚禁我爹一个罪名显然不够, 但他的其余罪过, 我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 沈淑追问:“秦归颜那里也没有吗?” 周玉烟摇头:“她为抚养一个年幼的孩儿煞费苦心, 再加上还要看管我爹,已经分身乏术,哪里还有精力去做别的事, 所以周见川没有让她做别的事,也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沈淑惴惴不安:“那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 “不会的,”周玉烟看着躺在床上的周见山,“他已经知道爹被找到,也清楚爹会把他身上发生的事都告知我们,所以,我不信周见川会无动于衷,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沈淑:“你的意思是......” 周玉烟告诉她:“我想等他自己带着我们找到证据,然后来个人赃并获。” 沈淑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傻子,能这么多年背着我们做事,定然是处处谨慎,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 周玉烟轻笑:“再谨慎的人,也会有方寸大乱的时候,只要......我能抓住他最在乎的东西。” “他最在乎的东西?”沈淑垂眸思量,半晌才道:“你是说,秦归颜?” “没错,”周玉烟朝王德说:“你去把秦归颜还有连安带过来。” 王德下去了。 在周玉烟看来,周见川对秦归颜的爱意不像作假,他是真真正正地心疼她还有孩子。 虽然秦归颜背叛了他,但周见山可不是被秦归颜放出来,而是被下人找到的。 周见川并不知道秦归颜背叛他的事,所以,在他眼中,现在的她,就还是那个挚爱情深的结发妻子。 这个时候,要是周玉烟让人把秦归颜跟孩子带走,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周见川这次在外面待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一天,所以他心中对妻子孩子的思念也更多一分,回家后便直奔秦归颜的房间去。 连安比上次出门时又大了,养得白白胖胖,她很乖,没事基本上不会哭闹,所以秦归颜带她也带得很省心。 “你给她取好了名字吗?”周见川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问。 “嗯,”秦归颜点头,“咱们的孩子就叫周玉瑶吧,你觉得好吗?” 周见川如获至宝似的将这名字咀嚼两遍,才温和道:“当初便说名字由你定,你觉得好,我就觉得好。” 秦归颜轻轻地笑了一下。 周见川原本抱着孩子哄得正开心,余光却见秦归颜有些心神不属,便将孩子交给站在一旁的乳娘,坐到床上揽着秦归颜的肩,将她瘦弱的身子抱在怀中,关心问道:“怎么了?” 秦归颜伸手抵着他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心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这些天光顾着看连安,没睡好的缘故。” 周见川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是有心事,但秦归颜不想说,他就问不到,只能装作没看见,想让丫鬟去喊大夫。 王德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 周见川知道他跟在沈淑后头,平时要管大大小小的事务,忙得很,所以他不是有什么事,不会到他这里来,问道:“怎么了?” 王德脸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笑,说道:“大夫人让我把二夫人跟孩子带到她那里去。” 周见川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外头风大,归颜跟孩子着凉可怎么办,她还未出月子,正是要休养的时候,大嫂要是真想看孩子,可以亲自来,没必要让归颜出门。”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冷硬,秦归颜拉了拉他,苍白笑道:“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周见川见她病弱到这样的地步,还要迁就沈淑,心里更是不悦,连带着对王德的语气也更差:“回去告诉她,就说归颜不去。” 若沈淑真只是想看孩子,王德还能被这句给打发,但他没忘记来的目的,道:“不是大夫人要看孩子,是老爷。” “他回来了?!”周见川意识到有些失态,揽着秦归颜肩膀的手紧了紧,才放缓语气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德还是在笑:“花园的假山塌了,露出个地道,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周见川死死地盯着王德,问道:“他回来后没有说什么?” 王德露出些遗憾的神色,“老爷坠下山崖,似乎是碰着了脑袋,忘记坠崖后的事儿了。” 周见川:“是吗?” 第154章 王德点头:“我何必骗您呢?” 他说着又道:“不是大夫人想为难,实在是老爷卧病在床下不来身,但又想看孩子得紧,所以才派我过来,要是二夫人身子实在不适,那我只带孩子走就是了。” 周见川观察着王德的神色,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肯放过,但王德实在是没有任何破绽。 他想,周见山或许是真的失忆了也说不定,不然他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关押,而不是想要看孩子了。 周见川心里的戒备卸下去点,同意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跟着去看看大哥。” 秦归颜拉住他。 周见川:“怎么了?” 秦归颜:“我不放心连安,她闹觉要是没我,要哭上好久呢,你带着我一起去吧。我多穿些衣服挡风就好了,没事的。” 她一再要求,周见川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而事实也正如秦归颜所预料的那样,连安果然在出门没多久后,就哭哭啼啼了起来,王德只能暂且把秦归颜安排到其他房间,只让周见川一个人去见周见山。 一进门,周见川就看到沈淑坐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在哭,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淑还是维持着低头的动作,肩膀不停地颤抖。 周玉烟伸手轻扶了一把,才说:“父亲刚醒没多久,就又晕过去了,母亲一时伤神,所以才会这样。” 她看了看周见川身后,见那里没有人,问道:“连安呢,王德没把连安带过来吗?” 站在旁边的丫鬟解释道:“连安小姐哭了,管家带去别的房间了,要过会儿才能来。” 周玉烟点点头,招呼着周见川说:“二叔也别站着了,坐吧。” 周见川神态自若地坐下,看向双眸紧闭的周见山,问道:“大哥情况怎么样?” 沈淑哭着哭着,咳嗽了两声,她咳得太厉害,都到了有些反胃的地步。 周玉烟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说:“情况不太好,内里亏损严重,还又伤着了头,怕是要调养小半年才能好转了。” 周见川低下头,有些惋惜地道:“大哥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 提到这儿,沈淑突然不哭了,反而红着眼死盯着他,语气分外责备:“要不是你,你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玉烟忙把沈淑搂到怀里,朝周见川歉意一笑:“二叔别见怪,我娘是伤心过了头,所以才说话失了分寸,其实她不是那个意思。” 周见川表示理解地笑笑。 王德回来,告诉说:“二夫人在哄连安小姐呢,哄得差不多了,人马上就来。” 周玉烟瞥一眼床上的人,语气带了点惋惜:“父亲醒过来的时候知道连安出生,高兴得不得了,不顾身子也急着要看,要不是我娘拦着估计早就去了,可现在连安真来,他却又睡着,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她问周见川:“我听二叔母说,二叔最近在外奔走替她寻了不少好药材,都是在哪儿寻得的,也告知我一声,正好让我拿来养父亲的身子。” 周见川谦虚一笑,道:“哪里有什么好药材,都是归颜乱说罢了,其实只是些普通的玩意儿,都是我为了哄她,才故意夸得神乎,若你真想要,我回去便叫人送过来。” 周玉烟眯了眯眼,对周见川多了点敬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仅毫无破绽,居然还能笑出声,换作是她,绝对做不到。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连安还没哄好吗,你看看去。”周玉烟吩咐着王德。 王德点完头,就去查看情况,过了会儿才回来,朝周玉烟说:“二夫人说连安刚睡着,她不敢抱,得再等一会儿。” 许是怕周玉烟等得急了,他又补充道:“二夫人说马上就来。” 周玉烟心想反正不急在一时,等都等了,再等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就干脆陪在沈淑身边,静静地等秦归颜来。 等了会儿,总算是有脚步声,但随着脚步声的,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 周玉烟见秦归颜跌跌撞撞地跑到周见川怀里,手上空无一物,她问道:“连安呢?” 秦归颜仰头看着周见川,伸手朝周玉烟所在的方向一指,面色悲恸道: “见川,他们把我们的连安给活活掐死了!” 第87章 猜测。 “你说什么?!”周见川摸着秦归颜的肩膀, 根本不敢相信,有些疯狂地大喊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我没有!”秦归颜哭得眼睛通红, 瘦弱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烛, 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告诉周见川:“他们当着我的面把连安给掐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事到如今,纵然周见川再不愿意相信, 也只能相信了, 他松开抓秦归颜的手,慢慢回头。 周玉烟被他那样阴鸷的眸子盯得一惊, 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否认道:“我没有下达杀连安的命令, 我的人, 绝对不可能杀连安。” 王德听得一愣一愣, 下意识反驳道:“二夫人您怎么能瞎说呢。” “我好好的孩子, 就那样折在了我的面前,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你们还想要抵赖吗?”秦归颜悲痛欲绝地看着周见川,央求道:“见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告诉他们你把人关在哪里的, 我以为我这么做, 可以给我们的连安留下一线生机。” “可是我真的错了, 大错特错,他们是那样的狠心,那样的无情, 将仇恨加诸一个孩子的身上,让她在那样小的年纪就——” 第155章 秦归颜说着到情绪激动处,不受控制地呕出口鲜血,她痛苦地捂着心口,无力地从周见川怀中滑落。 周见川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捧着秦归颜的脸,想要替她擦去唇边的鲜血,然而那鲜血好似决了堤的湖水,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的气息愈加微弱。 悲愤交加之下,他终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朝床上早已醒来的周见山,绝望咆哮道:“我当初就不该心存仁善救你,我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周见山看向周玉烟,但当他看到她眼中跟他一样的震惊时,就知道杀连安不是她的主意,可他能相信周玉烟,不代表周见川会。 孩子殒命,妻子临终,他眼睛中血丝密布,像是染了层鲜血一般。 周见川轻轻地把秦归颜放下,缓缓地迈着步子,朝周玉烟走过去。 上一秒他还在远处,下一秒已逼至眼前,速度是肉眼都看不到的快,以至于都出现道道残影。 周见川手上寒光闪烁,带着暴烈的杀意,气势雄浑地朝周玉烟的命门刺去。 周玉烟扭转腰部,避开呼啸而来的刀刃,果断拔剑迎上对方攻势。 周见川猛甩手臂丝毫不惧,加重手上的力道就继续猛刺,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哪怕是没有修为的丫鬟,也觉得喉咙被紧紧掐住。 周玉烟没有进攻,而是一直在躲闪,她咬牙看着那些颤抖的丫鬟,知道要是在这里大开灵力,她们这些人必然要受波及。 所以她只能一退再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墙壁受余威波及,裂出蛛网状的纹路。 丫鬟们吓得惊叫,却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剑气,命丧当场。 虽然周玉烟再无退路,但墙壁的破裂声还是给了她办法,她干脆地身子一歪,让周见川的剑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大洞,然后她脚尖点地光速后退,将战场由窄小的卧室,变成宽阔的花园。 周见川仍旧在追,大有她不死不罢休的意思。 来到的空旷的外界,周玉烟可以不用只顾着躲闪,干脆地凝聚灵力,凌空一翻,躲过周见川的一次攻击,然后飞身下压,借风势打出狠狠一击。 风声萧瑟,剑影婆娑,两刃相接便是火花四溅。 周玉烟眼都不眨,五指紧紧地附着在剑柄上,心神高度统一,专注地盯着周见川的每个细微动作。 是破绽! 周玉烟素手一抬,剑刃就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锐利的银白色弧线。 周见川看着已到眼皮子底下的剑刃,正欲闪躲,却不料周玉烟朝他胸口狠狠一踹。 他瞬间如同箭矢一般,在空中飞跃向下,速度过快,以至于风刮在脸上都有绞肉似的疼。 砰然震响,惊彻天地,周见川落地之处溅起飞尘数丈高,青苍的树木受余波影响,树叶飘雨似的落,令人的视线也模糊。 周玉烟一击成功,却丝毫不敢大意,提着剑就往周见川倒下的地方去,但那里,只有一个数米深的大坑,而坑内,根本没有人。 周见川跑了。 周玉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将剑收入剑鞘,重又回到沈淑房中。 房内的丫鬟们仍旧是不敢动的状态,她们听到外头的震天响声,一个个抖得跟筛子似的,直到周玉烟回来,她们才无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地呼吸起来,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周见山跟沈淑一同望向周玉烟,周玉烟朝他们摇头道:“跑了。” 沈淑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两步跑到周玉烟身边,将她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外伤,还是不放心地确认道:“没哪里伤着吧?” 周玉烟愣了愣,说:“没有。” 沈淑这才松口气,道:“我刚刚没认真听,你说他跑了是吧,没事,跑了就跑了,咱们又不是不能追。” 她说着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的秦归颜,皱眉问道那些丫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们惊魂未定,导致沈淑问话她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阵才答道:“刚刚二夫人在房内哄连安小姐,不知怎么的突然大叫了一声,再然后就是跑出来,后面的事......” 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沈淑命令道:“那个孩子呢,抱过来我看看。” 丫鬟们照做,把连安抱了过来。 连安跟出门时一样,裹着厚厚的衣服,白洁的脸蛋肉乎乎的,抱在手里也还是温的,就是鼻息没有了,彻彻底底地没有了。 沈淑面露不忍,但还是努力伸着手,把孩子的衣领拖下去一截,紫红的指痕显露在白净的肌肤上,分外触目惊心。 她不解:“到底是谁做的?”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谁能答得上来。 王德开口道:“我走的时候,二夫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房里,丫鬟们都在外头服侍。” 丫鬟们生怕这么大的罪责落到自己头上,赶紧应声道:“是啊是啊,我们一直待在外面没走动过,别提掐死连安小姐了,我们连门都没进。” 周玉烟听得皱眉。 房里除了秦归颜就没别人进去过,可她却一口咬定是沈淑的丫鬟掐死了连安,难道是府里有修为高深的丫鬟,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闯进去杀了连安? 但府里的丫鬟该做什么,该在哪儿,都有规矩,不可能平白无故从一个院子跑到另一个院子。 第156章 周玉烟朝王德命令道:“你去查查,今天府里有没有哪个丫鬟玩忽职守,偷摸没影的。” 王德连忙跑下去查,他经过躺在地上的秦归颜时,也不知道是步子迈得重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人,突然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周玉烟注意到动静,原本她还以为秦归颜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她这会儿还能咳出声。 她走到秦归颜身边蹲下,伸出食指探了探,虽然气息很微弱,但秦归颜确确实实活着没错。 周玉烟想刚才她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又悲伤过度,所以才陷入了假死状态。 “你们把她搬到隔壁房里去好好看着,”周玉烟说完又换了个方向,朝另一边的丫鬟讲话:“你们去帮我把华舒喊过来。” 周见山受的是小伤,没什么要紧,玄灵山庄的大夫就能治,但秦归颜不一样,她身子实在太差,又刚经历那么大的打击,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真死了,除了华舒,没人能把她救活。 周玉烟交代完事情,就见周见山跟沈淑两个盯着她,然后又互相对视。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沈淑摆摆手,说:“不是,没有东西,我跟你爹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周玉烟:“惊讶?” 沈淑点头:“你出门这一趟回来,似乎成长了不少,有些事都不需要我跟你爹说,就能办得井井有条,跟以前的马虎鬼似乎是两个人了。” 周玉烟听完,却一阵无言。 他们还不知道女儿已经不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冒牌货。 她想她跟原主没什么特别像的地方,唯一一个相似,大概就是不信命、不认命,她们都在努力摆脱命运所带来的樊笼枷锁,一门心思地往前闯,哪怕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王德很快地查完丫鬟的情况回来了,他手里点着册子,反复又确认了两遍,说:“都在,都在,没人缺勤。” 此话一出,沈淑心事重重:“难不成家里真有人偷溜进来了?” 她想起那个密道,有些紧张:“王德你带人去给我找,哪怕给家里翻了天,也要给我找出有没有第二个密道来。” 他们只能看到明面上的人数,但背地里的就不知晓了,掐死连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通过密道进来,下了狠手,再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沈淑越想越觉得后背生寒,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居然可以在一个人数众多的世家,挖出地道却不被发现。 她长久地深入简出,也自问没有得罪过谁,到底是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报复他们呢。 沈淑头疼欲裂。 周见山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劝解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太过操劳,还是身体为重,虽然连远不在,但咱们还有烟烟呢,你可以把事儿都交到她手里去。” 周玉烟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是秦归颜,掐死了孩子? 第88章 突击。 想了想, 周玉烟又自己摇头,因为她想不到秦归颜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还是先等华舒来,然后再说吧。 秦归颜的身子出人意料的差, 即便是华舒, 也费了很多功夫,才让她醒过来。 她甫一苏醒,就不停地在流泪, 枕头都哭湿了小半边。 华舒朝周玉烟摇摇头。 她能治好身上的伤, 可心里的,治不了。 周玉烟只能尝试性地开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安她——” 她话还没说完, 秦归颜却已经哭喊了起来, 她听到“连安”两个字就彻底崩溃, 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玉烟, 叫道:“都是你们, 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你们!” 她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不复往日的柔弱, 暴躁又易怒,连安的夭折,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但秦归颜这样狂躁的状态,却没持续多久,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情绪的剧烈波动, 她再次虚弱又无力地躺下, 用麻木的眼神看着床帏, 口中不停地喃喃着:“连安......连安......” 周玉烟见状,索性换了个说法:“对,没错, 连安是我杀的。” 华舒吃惊地看着她。 周玉烟神色如常:“那孩子本来就该死,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但我还是心善,想等着周见川回来,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共赴黄泉,只是可惜啊,你那相公跑得太快,留下了你。” 她说着嘲讽一笑,“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相公,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你啊,就待在这房里,慢慢地感受自己的无能,然后,去死吧。” 周玉烟看了眼华舒,说:“我们走。” 华舒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选择相信周玉烟,走出了秦归颜的房间。 一到外头,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方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她知道周玉烟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周玉烟看着远方。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入了秋,天色暗沉,把寒水远山都溶成了瓦蓝色,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她说:“因为我想让秦归颜活下去。” 就像华舒说的那样,她可以救秦归颜的身,却救不了她的心,人自己不想活,谁也不能逼着她活。 从刚才秦归颜心如死灰的模样里,周玉烟读懂她不打算活了的弦外之音,因为她唯一活下去的希冀已经死了。 第157章 但是没关系,靠爱活不下去的时候,就用恨,只要秦归颜足够恨他们,她就能够撑下去。 华舒兀自琢磨:“可是她并不知晓周见川的计划,我们问不出什么。” “问不出也没关系,”周玉烟看着鸦黑的天,道:“周见川会自己找上门的。在他眼中,我们是害死他妻儿的仇人,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华舒睁圆了眼睛:“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他来?” 周玉烟摇头:“不,我们自己找上门去。” 是夜,周连远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回来,但一家人并没有时间享受团圆的欣喜,而是制定了第二天攻打领主府的计划。 由周玉烟作先手去打探,周连远则在后方等待消息,随时突击。 本来师尘光跟华舒应该待在玄灵山庄,但周玉烟怕中了周见川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还是选择让他们随行,待在队伍的最中间。 周玉烟来了领主府几回,都是偷偷摸摸的,但这次却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进去了。 她一拿出家纹玉佩,拿鼻子看人的护卫就换了张脸,恭恭敬敬地把她给迎进去。 领主冯百泉,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跟他那个胖儿子长得很像,不过人不嚣张,说话做事都是乐呵呵的。 周玉烟坐在主座上,也不拐弯子,直接就问道:“周见川来你这儿了吗?” 冯百泉神色一变。 周玉烟眉梢一挑,很有兴致道:“看来是知道了?” 冯百泉的笑脸顿时消失,沉着脸问着周玉烟:“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玉烟没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含笑道:“你做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发现吗?” 她眉眼弯弯,一派清闲自在的模样。 冯百泉当即下令:“给我把她拿下!” 领主府的护卫闻声而动,如潮水般朝着那主座上的女子围过去,将她包的水泄不通。 外头没有风,枝叶未动,寂静得很,屋内也是,纵然突然冒出如此多的人,他们也是安静的,一声不吭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周玉烟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剑,寒光甚至都要迷了她的眼,可她还是镇定自若,慢慢地说道:“首先,你不敢杀我,也不能杀我,这点你心里清楚,所以你只能活捉我,还不能叫我受太重的伤,以免我死了。” 她说着轻轻一笑,“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领主,有多么大的本事来活捉我呢,我今天既然安然地坐在这里,我就根本不怕你。” 冯百泉被说得脸上横肉颤了两下。 周玉烟继续道:“其次,就算你真的抓到我,你也得把我当祖宗似的好好供着,把我的命看得比你还重要,因为你知道你抗衡不过玄灵山庄,必须拿我当人质换取逃生的机会。” “可是我来之前就跟我的父母说了,叫他们不顾一切代价拿下你,所以啊,你这个办法,行不通。”周玉烟惋惜地摇摇头。 冯百泉冷哼一声:“我不信。” 周玉烟:“信不信由你,反正玄灵山庄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将你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她说着横扫一眼面前围着的人,咂摸两下嘴:“这么点人,怕是不够我哥哥杀的。” 那些护卫到底是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冯百泉当初能靠功名利禄诱惑他们,如今他们就能因为贪生怕死而缩手缩脚。 周玉烟看出了他们的动摇。 冯百泉也是,他沉声大喊:“不许退缩,谁退缩,我就杀了谁!” 动摇好,动摇说明劝得动,周玉烟摸了摸指甲,姿态闲适道:“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戴罪立功怎么样?” “虽然我不知道周见川是怎么骗得你唯他马首是瞻,但是你要知道,你主子的妻儿已经死于我剑下,你主子也落荒而逃,你们所谓的计划根本无法实现,现在只剩下你在负隅顽抗而已,你们的胜算在哪里呢?” “所以啊,不如你告诉我周见川在哪儿,这样日后算起账来,你身上的罪责才不会太多,说不定,我还能好心情地留你妻儿一命。” 周玉烟:“如何?” 本以为冯百泉听了她这些话,会放弃抵抗,谁料他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周玉烟察觉到不对。 冯百泉拍了拍手,眼睛迸射出精光:“谁说我要靠这些没用的护卫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地面传来阵阵耸动声,是有什么东西集群过来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还有令人心惊的低吼声,磨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烟烟,是那些傀儡!她们集群过来了!”华舒的声音响彻天地。 那些曾在祭庙呆若木鸡的傀儡,变强了数倍,她们加入战场,与玄灵山庄的人交手,身姿灵活如游龙,根本难以打倒。 周玉烟皱眉:“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底牌?” 冯百泉自负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周玉烟冷笑一声,问道:“你要不要看看,她们在杀谁?” 闻言,冯百泉半信半疑地回头,见那些傀儡杀红了眼,根本不顾杀的是谁,砍断了好几个他府中护卫的脖子。 冯百泉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他慌不择路地拎着身边一个人的领口,愤愤道:“你跟我说的不是这样!” 周玉烟这才看清,原来他身边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护卫,不是别人,正是周见川。 第158章 冯百泉气急败坏,周见川的情绪也算不得好,他反驳道:“我从未叫你做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傀儡,分明是你自己动用邪术,遭了报应!” 冯百泉大吼:“可我都是照着你的命令办事!你还在装什么!” 周见川觉得面前的人简直是在无理取闹,讲什么话他都听不懂,干脆不吭声。 冯百泉抓他衣领的手又用了点力气:“你让她们停下啊!” 那些傀儡越杀越凶,已经没有人能拦住她们的路,她们径直朝着后院奔过去。 冯百泉的妻儿还在那里。 思及此,冯百泉也顾不上周见川了,他自己提着剑,就带着一队人马去拦。 可情况比起之前好不了多少,他带的护卫修为也没有多高,很快就一个个地败下阵来。 冯百泉面如死灰。 而他的妻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哭喊着跑到了他的身边,问他该怎么办。 冯百泉提剑放倒一个傀儡,很快就有另外一个傀儡补上,她们就像杀不尽的虫子,密密麻麻地铺上来。 他只能机械而又重复地,杀死一个又一个傀儡,然后再杀,直到力竭而死。 后悔的情绪充斥了冯百泉的胸膛,他再忍不住,流下懊悔的眼泪:“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贪功冒进,怎么会至于犯下这等弥天大错!” 他的力气消耗殆尽。 冯百泉终于再也提不起剑了,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他的妻儿,三个人哭作一团。 一个傀儡兴奋地冲上来,朝他们亮出锋利的剑刃,剑直冲冲地落下,马上就要砍下他们的头颅。 冯百泉绝望地闭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 周玉烟一脚踢开那傀儡,皱着眉指着冯百泉的妻子,质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第89章 夺舍。 冯百泉愣愣地:“我叫她归、归芷......” 对了, 一切都对了! 周玉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见过秦归颜,但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是觉得眼熟。 因为秦归颜跟秦归芷, 是姐妹俩, 她们的容颜如出一辙! 仔细回想,她忽略了很多细节,那天秦归颜拖着瘦弱的身体走地道的时候, 她就该发现不对, 但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得先想办法处理掉面前这些烦人的傀儡。 明明看上去都是一个又一个柔弱的女子, 但攻击起来却分外狠厉, 鲜血溅到脸上反而叫她们更加兴奋, 攻势更猛。 周玉烟提剑打飞一个傀儡, 想要去到人群中间, 但很快就有新的傀儡补上, 她咬着牙心想不能就这样被拖住。 她边运转灵力, 边四处看有没有可以供她移动的缺漏处, 余光中看到一个人,便立马大声喊道:“宋涯,过来!” 宋涯用剑又快又狠,长眉压着一双暗沉的眼,面对傀儡, 清隽的脸上满是冷厉, 直到周玉烟喊他名字, 他才收敛。 他去到了她身边。 周玉烟把冯百泉他们三个人扔给他,交代道:“你帮我看一下他们,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又担心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补充问道:“你可以吗?” 宋涯只是沉默着点头,然后将又一个傀儡斩于剑下。 周玉烟这才放心,睁大了眼睛仔细在人群中分辨着什么,待找到目标后,她精准地过去,语气笃定:“你有办法阻止这些傀儡,对不对?” 她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安然的女人,她并没有如那些傀儡一样陷入疯狂。 江予秋对上周玉烟清亮的眼睛,弯唇轻轻一笑,说:“是啊,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周玉烟急忙问道:“是什么?” 江予秋抬头,似乎在透过领主府的围墙,看着什么,慢慢说着: “那里有她们的坟墓,只要你能将坟墓破坏掉,就能把她们被剥夺的记忆还回来,她们有了自我意识,就不会只一味地听从别人的命令了。” 周玉烟想到什么:“可是,这些傀儡不都是怨鬼所制成的吗,恢复她们的记忆,她们不杀我们,也会去杀别的人。” 江予秋反问她:“你有的选吗?” “恢复她们的记忆,至少可以让她们只想着去杀她们最恨的人,给你们抢来喘气的机会。” “不要那么紧张,你可以试着往好处想,我们都是死了很多年的人了,或许她们要杀的人也早就死了,所以就算你恢复她们的记忆,她也找不到报仇的对象。” 周玉烟知道消灭傀儡的办法,只有那两个,而哪个都不是她现在能做到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拖延时间,让这些傀儡得到记忆后四散而去,然后,她再找到傀儡的主人,让她停手。 周玉烟找到领主府的院子,这里原本的美丽与秩序悉数被毁,只剩一片狼藉。 她提起剑驱动灵力,打破了覆盖在院落里的障眼法,那些黑牙般衰烂的墓碑,再次出现。 周玉烟凝聚灵力,提剑飞快地将一个又一个坟墓破坏。 她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又费了多少灵力,只知道提剑的手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但相应的,领主府里的兵器交接声,尖叫声,都慢慢地偃旗息鼓了。 周玉烟精疲力竭地半跪在地,用剑支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像是凝了一团血,血腥味从那里逐渐蔓延到她的喉咙。 第159章 有谁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可周玉烟没力气去看,她只是突然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周玉烟把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无力道:“谢谢。” 宋涯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暂时没事了。” 周玉烟这才闭上眼,努力地恢复着元气。 那些傀儡停止攻击,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很快不知所踪。 玄灵山庄的人开始收拾残局。 冯百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跟周见川扭打在一起,愤愤道:“你要死就自己死,别拖上老子!” 周见川吃了他一拳头,嘴里吐出口鲜血,“我什么时候叫你做那些事了,分明是你自作自受!” 冯百泉扯着他的衣领,一双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你给我送的信,我可都还留着呢!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周见川:“什么我给你的信,那是归颜叫我送给她姐——” 话到此,他停住了,不可置信地摇头低语:“不、不可能的,归颜不会做这些,不会的!” 周玉烟闭着眼,将两人的争吵听了个干净,很快就在脑海中整理好思绪。 周见川或许有图谋不假,但他却没有做秦归颜口中监禁兄长,残害无辜之类的事。 从头到尾做这些的人,都是秦归颜,但她却故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周见川身上去,让周见川给她姐姐送信,制造他频繁出入领主府的假象,但实际上周见川来这里,只是为了躲。 要不是周玉烟从傀儡手下把他们的命救回来,等他们都死了,事情死无对证,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只是一个病笃到濒死的弱女子呢。 周玉烟拉住宋涯的衣领,忙道:“快,我们快回玄灵山庄。” 只要解决了秦归颜,也就解决了那些傀儡。 他们一行人火速赶回玄灵山庄。 周玉烟吃了华舒给的丹药,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但一路上宋涯还是抱着她,没有叫她再多耗费灵力。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便没有矫情,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 直到回到家,周玉烟才从宋涯身上下来,往秦归颜的房间去。 房内,她靠坐在床上,抱着死去的连安的尸体,低低地唱着哄孩子的歌。 周围的丫鬟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但谁也生不出阻拦的意思,只以为秦归颜是伤心太甚,导致神志错乱。 周玉烟手提着剑,冷冷地看着她,想看她到底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秦归颜唱歌的声音,从她进门时就慢慢变低,直到现在才终于没有,她缓缓抬头,朝周玉烟露出一个苍白而又虚弱的笑:“啊,你没死啊。” 周玉烟抬眉:“怎么,你很失望?” 秦归颜微笑:“不失望,意料之中而已。” 她说着将眸子放到江予秋身上,“清灵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出问题了,但没想到,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眨眼间,秦归颜就来到江予秋身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很好。” 周玉烟连她的动作还没看清,剑就已经被夺去。 秦归颜懒懒地拿着剑,稍看两眼,便扔到一旁:“我喜欢剑,但我不喜欢有人拿剑指着我。” 周玉烟心神大骇。 刚才秦归颜的速度快到极致,已经超出她所能抗衡的程度,她若是想杀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归颜根本没把周玉烟放在眼里,她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江予秋,突然有些苦恼道:“原来你已经要死了啊,那可怎么办好呢,我还想折磨你来着。” 她皱着眉,似乎真的在思考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秦归颜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啊,我好不容易要做成的杀阵,就因为你毁掉了。” 周玉烟疑惑:“杀阵?” 江予秋神色一凛。 秦归颜突然明白什么,大笑起来:“原来她没把事情的实情全部告诉你们啊。” 她看着师尘光脸上紧张的表情,语气更加讥讽:“为一个骗你的女人心痛?真是有够蠢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吵闹声。 周玉烟看到周见川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 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房内剑拔弩张、针落可闻的氛围,还是如往常一样,走到秦归颜的身边,拉住她的手腕,问道:“归颜,你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周见川拼尽全力逃出来,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他的衣摆在地上滴连成线,然而他却像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想要从秦归颜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秦归颜笑着将手抽回,温和笑道:“她早就死了,从落水的那一刻就死了,你不知道吗?” 虽然是在跟周见川说话,但她的视线却落到了宋涯身上:“我不是秦归颜,我叫元妲。” “元妲?你是元妲?!”房间里突然出现一道以前从未听过的声音。 华舒拿手捂着手腕,想让萧焕安静。 然而萧焕却已经在下一秒化为人形,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秦归颜:“元妲千年前就被我父王斩杀,我亲眼所见,你怎么能还活着!” 秦归颜,或许说元妲,笑了:“是啊,我也很意外,但上天或许是怜悯我的遭遇,给了我夺舍的机会。” 第160章 当年她虽然被重创身死,但却还留着一缕残魂逃出生天,然后在人世间飘荡了无数年,才找到秦归颜这样与她匹配的身躯,夺舍复活。 萧焕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凝重:“所以,那些妖兽界失踪的妖兽,也是你的手笔?” 元妲很自豪地承认:“自然。” 萧焕额头的青筋迸现,愤怒道:“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该死!” 闻言,元妲毫无愠色,依旧在笑。 周见川如遭雷击,想信又不敢信,只能将绝望的目光放到元妲床上的那个孩子,问道:“那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也是......” 元妲看他:“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动手,才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没关系,她不过是个废物,活着也无用,所以你无须伤心。” 周见川握紧双拳,“可她是你的孩子啊!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对你的孩子也如此无情吗?!” 元妲:“怎么会,我可是很爱我的孩子的。” 她说着柔柔一笑,朝宋涯在的方向伸手,轻声道:“乖孩子,来娘这儿。” 第90章 天之骄子。 所有人都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宋涯。 宋涯冷声道:“我不是你儿子。” 他的娘亲, 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且很多年前就死了。 元妲笑说:“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怎么会不是我的孩子呢?听话, 来娘亲这儿。” 宋涯不为所动。 元妲的笑消失了:“你到了不听话的年纪, 娘亲是不是该好好教训你?”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守在门外的丫鬟传来惨叫:“天上,天上那些都是什么!” 周玉烟冲出门外, 看到密密麻麻的妖兽飞在天上, 像是一块黑布,将澄蓝的天蒙上了一半。 萧焕满脸慌张:“那些消失的妖兽,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能认出里面有他熟悉认识的大妖兽, 但很奇怪的是, 他们嘴巴大张, 涎水在齿尖粘连, 眼睛变得血红无比, 毫无神智, 只有满满的杀意。 周玉烟意识到什么。 这些妖兽的面貌, 跟秘境里那些疯狂的妖兽一模一样! 元妲看着那些妖兽,露出满意的笑容:“人类还是太弱,根本承受不住我的血液,只有妖兽可以。” 周玉烟皱眉看着她,想着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 能不能给予她致命一击。 很显然不行。 因为刚才他们面对的还只是元妲, 但现在, 又多了一个人。 为首的妖兽头上站着冼梧,他一跃而下,到了元妲身侧。 元妲将所有人的恐惧与害怕收进眼底, 露出残忍而兴奋的笑,她朝冼梧命令道:“带上你哥哥,我们走。” 冼梧冲向宋涯,拎住他的衣领,在所有人都未意识到之前,他跟元妲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原本在天上飞着的妖兽,则是集群发出疯狂的咆哮,开始朝下猛冲,速度快如流星。 千年前消灭的灾厄重又萌芽,惊恐再临人间。 周玉烟看着玄灵山庄的人冲上前厮杀,妖兽与人身上流出浑浊的殷红,在空中盘旋交结。 天也在流血。 “快,快去告知各宗门派,元妲复生了!”周玉烟交代着王德,她则加入了战场。 玄灵山庄的传送阵一直没有停歇过,不断有修士加入战场。 这场暗无天日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才结束,疯狂的妖兽皆被尽数斩杀,但同样的,修仙宗门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好不容易取得胜利,却没有人敢放松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妖兽潮何时开始,愁绪就如浓云,沉沉地笼在每个人心头。 萧焕身上的子母蛊被华舒去除,他回到了妖兽界,找他的父王母后,商量与人界合作的事宜。 华舒回到了炼药居,开始治疗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伤患,忙得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宋涯则从那日被带走后,再也没露过面。 周玉烟在天辰宗与玄灵山庄之间来回奔走,直到今天稍微有了闲工夫,才注意到一直以来跟在她身边的师尘光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想着他也许是在师尊那里,便去了元凌的明思堂,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了天辰宗的现任宗主,齐复。 明思堂内的气氛很古怪,齐复坐在上位愁眉紧锁,而元凌则是叹气连连。 周玉烟只能小心地凑到师尊身边,问道:“您看见师兄了吗?” 明明她问的是元凌,但回答的却是齐复。 齐复摇摇头:“他自归来后,便一直昏迷未醒了。” 周玉烟不解:“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之前还好好的。 齐复苦笑:“因为他遇上了江予秋。” 周玉烟:“江予秋?关她什么事?” 元凌深深地看齐复一眼,犹豫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因为江予秋,字临霜。” 周玉烟脑子转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也就是说,江予秋其实是我师兄的结发妻子,所以师兄看到她才会昏迷不醒?” 她很快又自己否认自己:“不对啊,师兄那么宝贝临霜剑,他要是见到江予秋,不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会......” 元凌看着周玉烟:“那要从以前说起了,那会儿,师尘光还不是你的师兄。” 他又看向上位的齐复。 齐复:“他是我的师兄。” 第161章 ==天辰宗宗主师净同如今虽然春秋鼎盛,但还是有不少人背地里讨论着,下一届宗主人选究 竟是谁,他们都猜他会从他的两个徒弟里选。 师净同只有两个徒弟,一个叫齐复,一个叫师尘光。 齐复岐嶷颖慧,待人有道,做事有方,师尘光则整日不务正业,只顾插科打诨。 按理,齐复本该是最合适不过的宗主人选,但也有人觉得师尘光赢面很大。 不为别的,就为他是师净同唯一的儿子,所以有很多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去他身边,以期来日鸡犬升天。 但作为众人口中主角的师尘光,却早就不在天辰宗,他偷摸跑下了山。 师净同气得胡子都歪了:“胡闹!一天到晚都胡闹!” 齐复在一旁规劝:“师傅莫要急,师兄许是在外头遇上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 旁人不了解师尘光,师净同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吗,他严命齐复:“赶紧去把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兄给我抓回来!” 齐复只能应声称是,慢慢退了下去。 虽然师净同让他找,但真要去哪里找,齐复也没有主意,只能多派几个弟子去处理。 他想起那些弟子中一个叫乐闻年的,脑筋转得很快,便将此事交给了他。 而乐闻年果然也不负他的期待,很快就带回了消息,说师尘光成了家。 齐复大惊:“对方是何许人也?” 他暗暗猜测是哪个宗族的大小姐,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拿下师兄。 然而乐闻年却告诉她,对方只是一个寻常铁匠的女儿。 齐复松了口气,想着这样最好,这样他把师尘光带回来,就不会得罪什么人。 可是乐闻年却劝他,如今是选下任宗主的节骨眼儿,让师尘光耽于情爱更好。 齐复不想违背师傅的命令,可他也想起母亲弯了一辈子的腰。 所以最后,他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但师尘光还是回来了。 齐复找不着他,总有人能找着,师净同派出去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而已。 可是这次回来,齐复发现师兄变了,不再跟以前一样嬉皮笑脸,总是面无表情地修炼,修炼,然后还是修炼。 齐复五岁拜入师净同门下,十岁筑基,二十结丹,已然是千载难逢的天才。 而师尘光现在还是个炼气三层。 齐复以为师兄资质平平,这一生也追赶不上他,但他错了,师净同的儿子,怎么可能天赋平平。 师兄原先不争,只是因为不想争,等他想争了,就再也没人能争得过了。 那些曾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寥寥,师净同只能看着在他身后的师兄,慢慢跟上,跟他齐平一会儿,然后很快将他甩在身后。 他比以前拼了命地修炼,却始终跟不上师兄的速度,而原本唾手可得的宗主之位,也逐渐离他远去。 这个时候,乐闻年告诉他,他有办法替他夺得宗主之位。 原来,师尘光这次回来之所以努力修行,是为了当宗主,好迎那个铁匠的女儿,堂堂正正进天辰宗的大门。 所以,只要从那个铁匠的女儿身上入手,就可以让师尘光放弃宗主之位。 齐复承认,他心动了,所以他默许了乐闻年的所作所为。 齐复不知道乐闻年是怎么做到的,但突然某一天起,他发现,师兄再也拿不起剑了。 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变得疯疯癫癫,胆小怕事。 再后来,师尘光连他自己也记不得。 师净同白了头发,身体也每况愈下。 齐复情急之中,去找乐闻年问,才知道乐闻年幻化作了师兄的模样,杀了那铁匠一家,而师兄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自刎身亡的样子。 乐闻年说师兄抱着那个女人哭了很久,但那个女人最后说的一句话却是。 ——“我恨你”。 所以师兄崩溃了。 齐复恨恨地抓着乐闻年,想不通他的心思怎么会如此狠毒,但乐闻年告诉他,他的宗主之位,只能靠这样狠毒的手段得来。 是了,当时的他,已经被师净同委以重任,师净同走后,宗主就是他。 齐复不想放弃得到的一切,所以他将一切都隐瞒下来,选择了与乐闻年同谋。 而乐闻年也借由他的庇护,在天辰宗内的地位水涨船高。 齐复就这样过到了师净同弥留的时候,往日精神矍铄的师尊垂垂老矣,临死的时候流着泪问他。 ——是不是他做错了? ——师尘光怎么没有来? ——他那个天之骄子的儿子去哪儿了? 齐复连第一个问题都没来得及答完,师净同就断了气。 师尊的眼泪掉在手背,烫伤的却是他的心。 齐复疯狂地想要弥补什么,疯狂地想要让师尘光振作,但都是徒劳。 师尘光疯疯癫癫的,听不进去人话,他只是数年如一日地守在他的梅花林,自言自语地说笑。 还是乐闻年告诉他,说他可以洗去师尘光的记忆,只要师尘光忘记悲伤的回忆,就能振作了。 齐复相信了,他将师尘光的记忆封存,盼望着那个睥睨天下的师兄能回来。 可师兄还是回不来了。 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成为天辰宗一个最平凡,最怕死的弟子。 第162章 他呆呆傻傻地在宗内混着日子,修为最差,天分最烂,甚至连剑也是最破的。 但师尘光还是很喜欢那把剑。 因为那是他发妻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91章 牙印。 江予秋又回到了祭庙。 这是她睁开眼就在的地方,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最后的时候也该在这里。 但跟睁开眼的时候不同,这次她身边没有那么多人围着了, 她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 看着太阳从升起到落下,然后再等黑夜过去,黎明到来。 当凌晨的第一抹曙光落在她脸庞时,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人。 江予秋不知道她的记忆是怎么恢复的, 但她想,也许是上苍看不惯她复生后做了那么多恶事, 所以借此惩处, 好让她每天活在煎熬跟痛苦中, 为自己所做的杀孽忏悔。 明明, 她是那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可不知不觉间, 就变得面目全非。 元妲在玄灵岛布下的阵法, 其实是一个杀阵, 只要集齐足够多数量的阴性女子献祭,就可以将化神以下的修士顷刻斩杀。 她的任务,就是完成那个杀阵。 周玉烟以为她帮了她们,其实并没有,因为没有阿莹的娘, 她也还有另外一个人选—— 华舒。 见到华舒的第一眼, 江予秋就认出她了, 只是她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叫华舒这个名字,她叫李红蓼。 师尘光当初指给她看过, 说她是李满元长老的女儿,在炼药一途很有天分,但纯阴体质,命定早夭。 江予秋不知道李满元怎么重新把女儿找回来,也不知道李红蓼怎么会改成华舒这个名字。 但当看到华舒时,她就想通过她,去接近天辰宗的人,然后去见到师尘光。 可真正见到,她却沉默了。 她想过很多次跟师尘光重逢的场面,想着他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仙门宗主,对她不屑一顾。 但她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只是用平静疏离的眼神,防备而又胆小地看着她。 江予秋愣了神,想着她也许是认错人,记忆中的他,不是那样胆小怯懦的男子。 可是她看到了他腰际别着的那把剑,那是他生辰的时候,她亲自做了送给他的。 虽然江予秋的父亲是个铁匠,但他很疼爱她,从没有让她做过脏活累活,所以她从未做过剑。 给师尘光的那把,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做,也最后一次做的剑。 做得很不好,杂质没去干净,剑身也不平直,但师尘光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她靠那把剑,认出了昔日的爱人。 一开始,江予秋想杀了师尘光,但如今的他,要杀起来实在是太轻易了。 这不够,他不能就那样轻易死去。 她想靠近他,博取他的信任,然后将他所亲近的人全都杀灭,让他体会锥心的痛苦,就像她一样。 可是当年因为悲恸而丧失的理智,在多年后回笼。 ——师尘光为什么杀人不用剑,用的是鞭子? ——师尘光为什么叫她江予秋,而不是临霜? ——师尘光为什么前脚刚走,后脚又回来? ——师尘光的衣服怎么变了? ...... 江予秋明白了一切,但她没办法去复仇了,她轻轻地抬起双手,手指已经变得半透明,几乎快要看不见。 她是靠恨师尘光而活着的,等不恨了,她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这样很好,江予秋想。 她会再次死去,而他永远不会想起。 她不想把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暴露在他眼前,她只想做他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的临霜。 江予秋轻轻笑了,恍惚间,她看到有谁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的身影。 她以为是她看错了。 但那个人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临霜。 师尘光的记忆跟修为,被齐复一同还了回来。 他四处找江予秋,四处找,然而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才想起了祭庙。 他就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抱住了江予秋,嘴里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 ==师尘光不喜欢修炼,也不喜欢宗主之位,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他就只是被所有看好他的人,一步步推着往前走而已。 这样的生活,无聊、枯燥,他厌烦至极,所以在拿本黄历挑了个好日子以后,下了山。 师尘光想着他再也不要按着别人划好的道路去走,他要大胆去走自己的路。 只是山下的路,还没走多远,他就停住了步子。 师尘光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临霜的,只记得那天风很大,临霜弯着眼笑,而梅花落了他满怀。 感情跟人,真是不讲理的东西。 父亲不同意,说临霜这样的凡俗女子,配不上他的身份。 虽然师尘光什么身份也没有,只是天辰宗一个没有头衔的弟子,但他为了临霜,想去要一个身份。 回了宗门以后,他废寝忘食地修炼,没日没夜地修炼,夺得了宗门大比,夺得了秘境至宝,也夺得了所有人的支持。 他以为他真的能和临霜在一起。 他以为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迎娶临霜。 他以为他可以让他心爱的女人得到幸福。 第163章 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临霜。 但等回到临霜家里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断了气的人和溅在墙上的血,而临霜红着眼,向他举着刀。 临霜死了。 死在他的面前。 师尘光没有哭。 他帮临霜一家人处理了身后事,挑了质地最好的墓碑,选了风水最好的墓地,埋在了日子最好的时候。 他回到天辰宗,继续跟往常一样背着剑法口诀,吐纳着天地灵气,想着今日课上长老们要教些什么,他要如何才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师尘光考出了好成绩,长老说要给他一把崭新又锋利的宝剑。 他拒绝。 长老不解,指着他那把弯弯的剑,说它有什么好。 师尘光说哪里都好,他摸着斑驳的剑身,却不小心摸到什么。 他把剑翻了过去,看到在剑最顶头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牙印。 临霜跟他说,剑最薄的地方就是剑尖,所以只要那里足够硬,剑就是好剑。 师尘光的生辰是七月二十,这上头的牙印,是临霜那天给他剑的时候咬的。 她满怀自信地咬下去,却咬出了牙印,她红着脸叫他不许嫌弃。 师尘光当时笑得很开心。 可是他现在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剜了个大口子,生疼,疼的他眼泪都渗出来。 师尘光这一哭,哭了整整一天,把当时课上的长老弟子全都给惊着。 就是从那一天起,师尘光再也拿不起剑了。 ==那些关于爱人的记忆,随着时间,跟剑一起生锈,斑斑驳驳掉了一地。 师尘光曾经想过去捡,可他捡不了,也忘了为什么要捡。 等到现在,他好不容易捡起来,临霜却再一次躺在他的怀里。 师尘光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临霜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江予秋躺在他怀里,温温和和地笑,说:“你还记得我最喜欢什么吗?” 师尘光不停地点头,哽咽地说:“喜欢山梅花。” 江予秋笑得更开心了:“那你以后能不能给我种满满一山的山梅花,到时候我走到哪儿都能闻见香味。” 师尘光:“我能,我一定能,种几座山都没问题。” “这样啊,”江予秋若有所思,“那你能帮我去杀了那个人吗?” 师尘光知道她说的是谁,又立马点头。 江予秋抬起眼,看着他的眼泪,顺着他的下巴,落到她的脸上。 她记忆中的师尘光,不是这样。 他该有着独一无二的骄矜自尊,而不是这样破碎又绝望地哭。 他该快乐地度过他的余生才对。 他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他怎么能呢。 他这样,搞得她也想哭了。 旭日渐渐升了起来,破开千姿百态的云霞,落在清透规整的琉璃瓦片上,照亮连天霜雪。 葱郁的松柏仍旧是青翠苍绿的颜色,一阵阵冷风中卷来,依旧盎然挺立。 江予秋突然说:“这里太暗了,我不喜欢,我要去外边。” 师尘光把她抱到了祭庙的大门外,这里日光鼎盛,让江予秋的脸都显出莹润的金色光华。 江予秋抬手,替师尘光拭去了温热的眼泪,命令道:“不许哭!” 师尘光抽噎了一下,虽然还是忍不住,但眼泪至少流的没之前凶。 江予秋又说:“还有,你不可以寻死。” 师尘光一愣,明白她在说什么,开始变得手足无措:“你不要说这些,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江予秋继续说了下去:“你要记得给我种满一山的山梅花,不许言而无信,不然被我知道,我会生气的。” 师尘光低下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他不想让临霜看到他哭的窝囊样子。 可是江予秋在他怀里,她甚至比他先看到他的眼泪。 但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认认真真地,用眼睛描摹着师尘光的轮廓。 在晨光薄雪中,江予秋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师尘光努力想抓住,但他什么也不能抓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临霜离去。 他绝望地跪倒在地,涕泪满面,找不到过去半点意气风发的痕迹。 师尘光朝着虚无的空气伸手,不停地恳求道:“求求你,别走,求求你,别走......” 这样的话,江予秋记得上辈子他也说过,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日光慢慢盛大,她看清了爱人眼中影萦回又破碎的痛苦。 江予秋本来是想笑着回答的,可她平日总是舒展的眉逐渐皱起,酸涩的眼眶也终于落下温度灼人的眼泪。 她笑着流泪,问道: “师尘光,你这次怎么又来晚啦?” ==正文完== 第92章 春天。 元妲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早就该清楚她带回来的不是听话的狗。 她捂着流血的伤口,看着朝她逐渐逼近的男人疯狂大喊:“我给了你那么多我的血液,我给了你力量,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 魔界的太阳, 跟血一样红的彻底,天际的云霞也永远是深重无比的黑,万物都笼罩在一层虚幻不清里, 带着数不尽的荒凉。 但这个时候, 竟然下了雪。 细小纷扬的雪沫子,洋洋洒洒地从天上落下来, 像是落了一地璀璨的星光。 第164章 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 雪并非真的雪, 只是无数个由魔气凝聚成的剑刃, 飞花似的一簇一簇猛刺, 无情地穿过元妲的身体。 元妲想要躲, 但是那气势如山的雪刃, 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压磅礴袭来, 有若峰峦倾颓,她被那其中蕴含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 雪渐渐地小了,露出一张风姿无双的脸,宋涯冷冷伫立,眼帘低垂, 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元妲。 他沉睡了几万年了, 本该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但这个女人却愚蠢地用血液将他彻底唤醒,让他不得不再临魔界。 宋涯眉头微蹙。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元妲当即连动不敢动, 她将希冀的眼神放到宋涯身后的冼梧身上,哀求道:“快,冼梧,快救救我,帮我杀了他!” 冼梧的眼睛在她和宋涯之间来回抉择,很显然,他最后选择了强者。 元妲咬牙用力十足,以至于唇边都溢出鲜血,她愤愤地盯着宋涯,歇斯底里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杀了你!” 宋涯只是朝她伸出青葱如玉的手,然后,轻轻一捏,元妲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形神俱灭,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 冼梧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毫无悲伤,只是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他的这一提问,让宋涯稍微回忆起什么,他想起那些被元妲控制以后疯狂了的妖兽,数量很多,也很麻烦,要杀好久才能杀干净。 宋涯不想那么麻烦,朝冼梧道:“你去把它们都杀了吧。” 说完,也不管冼梧是什么反应,兀自消失在原地。 冼梧听完,眼底闪烁起兴奋的神色。 ==周玉烟不知道师兄去了哪里,她也没有心思再去关心这件事。 因为流光派的掌门红着眼睛来到了天辰宗求救,说冼梧带着一群妖兽,来攻打他的宗门,他的儿子已不幸牺牲。 御兽宗的宗主也来求援,说宗门沦陷。 接着灵清门沦陷。 然后昆仑山沦陷。 ...... 越来越多的消息,纷至沓来,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提起千百万分的警惕,生怕下一个死掉的就是自己。 人界与妖兽联合决定,开始了全面反攻,准备夺回每一个被攻占的宗门。 而冼梧则带着数不胜数的妖兽,轰轰烈烈地进攻。 远山将斜阳吞噬殆尽,黑云裹挟着漫天血雾,疯了似的将天地掩盖,落日带着虚弱的微光,阴恻恻地透过云层。 这一战,打的日月失色,山川瑟缩。 最后,以人族的胜利告终。 冼梧被流光派的宗主沈惊鸿就地斩杀,但他面上却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只是睁着眼,看着某个方向,直到彻底失去呼吸。 他生于战场,也终于死在了战场。 沈惊鸿生怕冼梧死的不彻底,将他里里外外都刺了好多剑,到胸口的位置时,却发现有些硬。 他以为冼梧身死,心脏还活着,但当他提剑劈碎冼梧的衣服时,却只看见有许多样式的发簪从那里掉了出来。 有弟子唏嘘地说,这该不会是给他的心上人的吧。 沈惊鸿冷笑两声,直说怎么可能呢。 怪物怎么会懂什么是爱呢。 他明明连爱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战后的休养生息,花了很久。 周玉烟二十岁了,她变回了她本该有的样貌,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修为,也离开了玄灵山庄。 她兜兜转转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却到了魔界。 宋涯从被元妲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他可能是因为不听话被元妲杀了,也可能是被夺位的冼梧给杀了。 有很多个版本流传,但结局都大致无二,都是说他早就死了。 周玉烟也以为他死了,还在天辰宗给他立了块碑,但她没想到,她会在魔界再遇上宋涯。 彼时的他已经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彻底变成了个男人,他原先就比她高,如今更高。 只是宋涯的情况不太好,他的脸色比堆凝的雪还要苍白。 周玉烟看到了刺穿他胸口的长剑。 宋涯力竭地抬头,等看清来人后,才扯唇轻笑道:“你来了啊。” 他知道她变了长相,但他还是将她认出了。 周玉烟半跪在他身前,问他:“你在做什么?” 宋涯觉得眼皮越来越无力,他低语道:“杀了我。” 他知道周玉烟跟他不一样,她有很多人的爱,很多人的关怀,不缺他一个。 所以,宋涯想,如果他真的要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的话。 那就是把他的性命,作为她融入人界的投名状。 以后世人提起她,一定会伴随着他的名字。 他没能陪在她身边,但史书上,他的名字会在她左右。 这样就够了。 他很知足。 宋涯缓缓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周玉烟却拿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问道:“宋涯,你能为我而死,为什么不能继续为我而活?” 他睁开眼,看着她颊边的眼泪,一时无言。 他这一生的孤傲自矜,都输给了她的眼泪。 其实早在元妲出现之前,他就替自己做好了选择。 他本来想在暖风和煦的春天,挑一个安静的地方死去,那是他替自己写好的结局。 第165章 然而有个女孩出现了。 她比春天更早找到他。 第93章 if男主动。 周玉烟睁眼, 发现她穿书了,变成了一本虐文的女主角,但故事的走向有些奇怪。 那个按照原著剧情, 本来会对她十分厌恶的师弟, 不仅特别特别乖,还特别特别喜欢她。 今日的剑术课,他们本来在好好的比试, 但师弟却老是朝她怀里冲, 她竭尽全力才避免了身体接触。 最后,师弟因为冲的太猛出界, 她赢得了这场比试的胜利。 周玉烟得到的奖励, 是于天水长老亲自编写的剑法口诀, 她拿到手翻看了两眼。 很好, 不仅字丑, 还根本狗屁不通。 所以她干脆地扔到一边, 打算靠在法器所打工, 自己去换人话写的剑法书。 但生活总是不肯放过她, 老有看她不顺眼的人出来跳脚。 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周玉烟就烦了,她干脆地凭借她的记忆力,把陷害她与魔界勾结的奸细给抓了出来。 但奸细不死心, 在牢里继续泼脏水, 周玉烟一脸冷漠地交代杨意情:“打, 继续给我打!” 杨意情用力地点头。 最后奸细终于疯了,绝望大喊:“你们打了我三天三夜,就问我说不说, 你们倒是问啊!” 从这次事件之后,周玉烟就发现宗门内关于她的坏话少了,而且不仅话少了,说她坏话的人也跟着不见了。 她努力地去找证据,却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她那个平日乖顺的师弟。 周玉烟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想着师弟这么乖,不如干脆问问他。 但她没想到问题出在师弟的脑袋上。 他问她,为什么要把芍药玉佩送给师尘光,他能不能杀了师尘光。 周玉烟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师弟紧捏着她颤抖的手腕,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疯狂:“烟烟怕我,想要跑?” 周玉烟咽了咽口水,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命保下来,就大声道:“怎么会!我超喜欢你!” 师弟的疯狂不见了。 他别扭地转过头,耳廓通红地说:“我也是。” 周玉烟愣住了,这一愣,就愣到了师弟跟她求婚的那一天。 其实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觉,但她觉得,她应该是喜欢师弟的。 不然师弟笑着跟她说“烟烟嫁给我啦,好不好”的时候,她也不会高兴地想原地跳起来。 但他们的爱情之路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有点难走。 爸妈不同意,哥也不同意。 周玉烟当时甚至都放了狠话,说:“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她的便宜哥哥,二话不说就提着刀,语气果断:“我这就去除了他!” 周玉烟只能立马把人拦住,跟家里人商议。 所以,她一家人开始了对宋涯为期半年的考察。 沈淑想靠她骄横跋扈的性子吓退宋涯,说她爱抽人巴掌,结果宋涯更爱了,还说“烟烟打得很轻”。 沈淑被吓退,觉得她拿不住这个女婿。 周连远则换了个法子,选择让她移情别恋,让温嘉玉成日在她眼前晃,还说给她准备了无敌的生辰礼物。 但周玉烟没想到,他们那么多人的智慧凝聚在一起,十几个狗头军师,想了半天,最后送了个狗头。 她收到了一本温嘉玉的画像合集册,全方位地展示着他的美貌。 周玉烟把册子甩到了周连远的脸上,让他自己慢慢看。 于是全家上下,就只剩下了周见山还在坚守阵地,他坚决说不同意。 宋涯没从他那儿下手,而是遍寻上等灵药,将沈淑的身体养得一日比一日好。 所以渐渐的,周见山也不吭声了。 周玉烟如愿跟宋涯成婚,他在那天晚上问她,要是有一天她知道他是魔,会不会怕他。 周玉烟很兴奋地说她也不是人。 宋涯被她逗笑,轻轻地亲了她一口。 原先吻只是轻轻的,后来才逐渐加深,她仰倒在床,接受着他给予的一切痛苦与欢愉。 周玉烟以为她很能忍的,可最后还是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平时温柔的宋涯,在这个时候,却有些强硬地拉住了她的手,告诉她:“怎么办呢,我抓住你了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