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的反派人设崩了》 第1章 《病弱美人的反派人设崩了》作者:红叶月上【完结】 文案: 慕朝雪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穿成修真文里的病弱反派,表面柔弱无辜,其实嫉妒小师弟比自己受欢迎,常常针对为难。 结局被掌门亲爹送到一处远离大陆的海外仙山,住着空旷的城堡,守着花不完的钱财,孤独终老。 慕朝雪勉强支愣起来:城堡的床应该很大吧,孤独终老就没人吵到我睡觉了吧,炮灰结局我来啦! 小师弟宗门比试又得了第一,掌门夸赞,同辈敬仰。 慕朝雪委委屈屈:好羡慕师弟哦,长得又好看打架又厉害,不像我,只有这副病弱的残躯。 师兄弟姐妹们: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知不知道我会多心疼! 慕朝雪:? 小师弟被天之骄子们众星捧月,奉承讨好。 慕朝雪阴阳怪气:师弟的人气真的好高哦,被这么多人同时追求一定很辛苦吧,不像我,只有这副病弱的残躯。 天之骄子们:等等!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你不知道!? 慕朝雪:?? 小师弟秘境历练不甚受伤,跌入隐秘的山洞,生命垂危。 慕朝雪远远站在山洞外面,耀武扬威:“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这下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被师弟抓进了山洞—— “接下来,师兄就是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知道。” 慕朝雪:??? 慕朝雪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遭人恨的炮灰反派,终于即将迎来功成身退,提前养老。 某天一觉醒来,卧房门外一群修真大能彼此大打出手,动静大得快要掀翻屋顶…… 大事不妙! 一定是他演技太出色,仇恨深入人心, 逼得这群大能忍无可忍,争先恐后来取他狗头! 慕朝雪瑟瑟发抖:“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 刚揍跑一群情敌的小师弟满身戾气地走进房间:“师兄招惹了那么多人,还妄想一走了之?”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穿书 万人迷 炮灰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病美人他真的不想当万人迷 立意:在逆境中迎难而上,心怀希望 第1章 飞舟忽然颠簸了一下,慕朝雪从睡梦中惊醒,望向对面的铜镜。 也许是赶路的缘故,镜中人脸色越发的苍白。 他急忙给自己喂了颗补气丹,确认脸色好转后,准备躺回去再睡一觉。 还有大半日才能到承澜宗,飞舟上生活枯燥寂寞,正适合安眠养神。 刚要躺下,脚下的地板震颤得更加明显,整个舟身都在晃动。 他推开窗往外看,舟身隐在云间,云层翻涌,似有若无的黑雾缠绕其中。 不太正常。 房间门被打开,一个眉目温和的男人走进来,见慕朝雪开着窗往外看,安慰道:“无事,途径禹州,南部的沼泽已形成数百年,灵气波动,经常会有颠簸,过了这片沼泽地就好。” 慕朝雪对修真界的了解毕竟比不上这位大师兄,闻言放下心来,向来人问好:“大师兄。” 虞问春关了窗,在他身边坐下,“身体自小不好,就别吹这瘴气之地的邪风了。” 这位大师兄从小就和原身相识,慕朝雪不好表现得太过生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而后垂下眼帘,不再开口。 虞问春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在他耳边缓缓说道:“离开承澜宗已有六年,此次接你回去,你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说起烦心的事,那确实有不少。 慕朝雪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在云影山庄借住六年,那里的人都待我很好,如今离开,难免有些不舍。” 虞问春忽然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道:“阿雪不必太过伤心,承澜宗才是你的家,再说,云影山庄与承澜宗素来交好,随时可以拜访。” “师兄说的极是。” 慕朝雪忍着打呵欠的冲动,温顺点头,心里又怀念起穿书这半年来在云影山庄的快乐养老生活,云影山庄的温泉和后山,当真是他这种咸鱼穿越人士的乐土。 虞问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调侃道:“我还以为阿雪是在紧张自己的婚事,听说那柳家大小姐才色双绝,是个绝代佳人,等阿雪回了承澜宗,很快便能见到那位未婚妻。” “师兄还是别再打趣我了。” 慕朝雪偏开脸,微微低着脑袋,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禁不起调侃的纯情害羞少年。 紧张倒也用不着紧张,算算时间,这位未婚妻应该已经差不多对原身的那位师弟一见钟情了吧。 他只需要等着未婚妻像原文一样找上承澜宗主动退婚就行了,左右也没他什么事,不耽误他躺平养老。 再说,这位柳家“大小姐”,到底应该称作“未婚妻”还是“未婚夫”都说不定呢。 “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时间一晃,阿雪已经长这么大了。” 虞问春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感慨,“师父又为你收了个师弟,阿雪这次回去,也可以当人师兄了。” 这个师弟,应当就是原书里的主角,天赋卓绝,魅力四射,同辈敬仰前辈称赞,让慕朝雪这个炮灰反派天天望着众星捧月的师弟冒酸水。 第2章 慕朝雪不大高兴地问:“父亲说过不会再收徒了,那家伙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父亲破例?” 话音刚落,飞舟又开始颠簸,他身形不稳,险些从榻上摔下去。 虞问春自然顾不上再接他的话,一把扶住他,向门外弟子喊道:“快去查看怎么回事!” 这次比先前都要剧烈,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疯狂撕扯着。 虞问春身为承澜宗首徒,多年在外行走,当即也意识到此刻情形与以往有所不同,一贯温和的脸上换上严肃的神色。 慕朝雪抓着他肩膀,几乎要躲到他怀里去,不是吧,他穿进来后第一次出行就要遭遇意外?原文也没提他回承澜宗途中发生过这种事啊?难道就因为他的炮灰所以这种事显得不值一提? “噼啪”声从脚下传来。 低头一看,地板裂了。 虞问春安慰道:“阿雪别怕,有师兄在。” 这声安慰效果不大,慕朝雪怕极了…… 扭头看向有窗的那面墙,窗户已经被掀开了,云层中翻涌着浓厚的黑色雾气,张牙舞爪地拍打撕扯着这架由承澜宗打造的出行法器。 虞问春朝那黑雾拍去一道凌厉掌风,对方像是有意识般敏捷地躲开,又将飞舟的屋顶撕开裂痕。 “不好,这不是寻常瘴气。” 承澜宗为天下第一大宗,财力也是一等一,这样一架造价不菲质量绝佳的飞舟,竟是迅速从四面八方开始断裂。 脚下那处裂痕越来越大,一低头就能直接见到下方的云雾,房门口传来其他弟子的惊呼:“大师兄,不好了!飞舟到处都是裂纹,像是要——” 慕朝雪闭上眼睛,越发安详。 他自己这具身体是没什么修为的,也就堪堪吊着一条命,对修行的事情知之甚少,连御剑都不会。 在几千米的高空出了事,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期待一下能不能再穿一次书了。 “轰”的一声,飞舟在云层中彻底断裂,散架成一堆废材。 * “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 “承澜宗的亲传弟子怎么也会着了一只树妖的道?” “……” “无趣,我竟然跟一个哑巴绑在一起。”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慕朝雪悠悠转醒。 这里像是一个山洞,腐烂气息充斥在空气中,熏得他想要呕吐出来。 他想要捂住口鼻,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缠绕着树藤。 他一动,树藤缠得更紧了些。 这套路他熟,越挣扎越挣不开。 正好他也累了,于是放松身体靠在了一旁树干上。 好消息,没摔死。 坏消息,貌似掉进妖怪洞里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虞问春他们怎么样了,慕朝雪发出一声叹息,躺得越发安详。 对面两个同样被绑的人一起朝他望过来。 一男一女,看上去容色都极为出众。 男的身穿承澜宗亲传弟子服,神色淡漠。 女子眉目深邃英气,身形高挑,一身红裙样式简单,用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只是不见佩戴任何首饰,正似笑非笑地冲慕朝雪挑眉。 同是天涯沦落人,慕朝雪礼貌地点头示意。 “又来个承澜宗的,也是亲传弟子?” 女子目光扫过他腰间系着的玉牌,雌雄莫辨的嗓音充满磁性,回响在这空旷山洞中,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只是未免有些阴阳怪气。 亲传弟子怎么了,坚决拥护亲传弟子被妖怪抓走的权利! 慕朝雪含糊不清地“唔”了声,不太想浪费力气说话,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感觉出几分熟悉。 那个神色清冷的承澜宗同门早已从慕朝雪身上移开目光,正不动声色观察着山洞中的构造。 慕朝雪也张望一圈,只见背后靠着的树干只是主干的其中一小部分,整根主干遍布视线所见之处,是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参天古木。 原来这不是山洞,而是一个巨大的树洞。 他又看了看红裙女子的喉结,恍然大悟。 坏消息:他被吸人精血剖人内丹的千年树妖给抓了。 好消息:他和自己的“未婚妻”还有小师弟一起被抓了。 小师弟身为这本书的主角,可谓众星捧月,不仅人见人爱,还在修行上天赋异禀。 原文中,千年树妖遭修士追杀,藏身在这片沼泽中,小师弟追到此地,装作不敌被抓,和“未婚妻”柳倾绝一同落到树妖巢穴。 之后师弟一剑斩杀千年树妖,柳“大小姐”一见钟情,转头就追到承澜宗,找原身退婚,然后对小师弟展开猛烈追求。 慕朝雪一想,稳了,这还急什么,等着小师弟发威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误入人家主角收后宫的重要场合,但是命肯定是保住了。 “你们承澜宗的人都不喜欢说话?” 柳倾绝那种特殊的嗓音又回响在洞中,听起来有种被忽视后的不高兴。 这句话针对的人是谁自然不必多说,小师弟光环在此,两人必当趁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一番,没慕朝雪什么事。 这种时候,慕朝雪还不如先闭眼睡觉恢复下体力。 背后的树干有点硬,硌到了,他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睡得舒服一点。 第3章 作为一个病秧子,今天对他而言实在太折腾了。 小师弟依旧保持着高冷姿态,没有回应柳倾绝,柳倾绝也渐渐不再说话。 对面很快没了动静。 慕朝雪迷迷糊糊的想,师弟对人这样爱答不理都能俘获芳心,看来是凭实力说话……一不小心就坠入梦乡。 梦里他还在云影山庄泡着温泉,睡着温软大床。 脖子忽然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故意挠他痒。 他扭头蹭了蹭,脖子上的痒意消失,但是很快又有细长柔韧的树枝顺着他指缝钻入,一下下轻轻搔刮他的掌心。 紧接着,腰上缠着的树藤也开始骚扰他,每一片叶子和分支都在挠他。 他再也睡不下去,忍无可忍地睁开眼,低头看着这些作乱的藤蔓,有些茫然。 虽然他不怎么怕痒,但扰人清梦就过分了吧? 这棵妖藤也有上百岁了,依树而生,虽还未化形,却是千年树妖的好帮手,常常帮忙搜集附近落单的修士,把他们卷回洞里。 可是原文里,这棵妖藤像往常一样把柳倾绝绑回来后,却被柳倾绝用独门术法成功操控住了。 伪装成猎物的柳倾绝利用藤蔓伺机反杀千年树妖。 想到这里,慕朝雪偏过头,看向对面二人。 比起不断骚扰他的藤蔓,缚在对面二人身上的藤蔓看起来都很规矩,本分地扮演着捆人的绳子。 师弟容冽更是在这种境遇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正一脸淡定地闭眼调息,对四周发生的一切似乎置若罔闻, 慕朝雪又看向那位“未婚妻”。 柳倾绝冲他眨眼睛,嫣红的唇角翘了翘。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柳倾绝戏谑地看着他,问:“怎么不睡了?” 他瞥向身上缠绕的藤蔓,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柳倾绝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丝毫不掩藏自己探究的眼神,“我观你脉象微弱,修为低浅,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被抓来这种地方,竟也能直接睡过去?” 他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嘲弄,不急不缓道:“正如姑娘所言,我一无修为,二无才智,遇上这种事,再折腾也是白费力气,不如静观其变。” 对方嗤笑一声:“好一个静观其变。” “嗯嗯没错。” 慕朝雪敷衍地点点头,趁树妖被小师弟解决掉之前,先解决一下自己的困倦,看柳倾绝的反应,应该还没有控制住藤蔓,否则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浪费精力挠他痒痒。 一定是这藤蔓日日夜夜给树妖打工感到太无聊,只能选择玩弄他这个三人当中最弱的炮灰。 他低头不抱希望地和身上的藤蔓商量道:“给个面子,不要再闹了。” 没想到对方真的就停了下来。 一抬头,柳倾绝仍然盯着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 既然想看,那就任由对方看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重新闭眼,酝酿着睡意,试图把刚刚的美梦接续上去。 不过片刻,更多的藤条缠绕上来,沿着领口往下钻,在皮肤上留下冰冰凉凉带点刺痛感。 他再次睁开眼,大为震撼,垂下眼睑仔细盯着这些作乱的藤蔓,和刚刚一样,稍一挣扎,四肢和躯干都被缠得更紧。 而那些藤蔓和枝条像是故意和他对着来,挠痒挠得更加欢快。 慕朝雪的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修真界的植物都这么会玩? 第2章 “嘶。” 慕朝雪轻呼一声,手腕上被粗糙藤蔓划开一小道血痕。 对面一直闭眼打坐的容冽睁开眼,闻声望向这边,手腕微动。 “砰”的一声轻响,一颗石子击打在藤蔓上。 石子上附着灵力,藤蔓受到震慑,本能地感到恐惧,颤抖着从慕朝雪四肢上退下,躲进地下。 “还请自重。” 空旷树洞中,容冽的嗓音如山间清泉,又如春日积雪初融,冷洌而清新,甚是动听。 一瞬间仿佛空气中弥漫的腐烂气息也消散不少。 慕朝雪和柳倾绝一同看向容色清冷俊美的男人。 柳倾绝不以为然地反问道:“我又没干什么,何来‘自重’一说?” 容冽的眼神扫过蜿蜒在地面的藤蔓,冷漠中带着一丝不屑于开口的了然。 紧接着就对身旁如花似玉的“大小姐”置之不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一脸高冷地闭眼调息。 慕朝雪顿时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猜错,不是藤蔓自己动的手,而是这个柳家“大小姐”在操控藤蔓欺压炮灰。 而师弟和原文中写的一样充满正义感,看到同门被欺压玩弄,即便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不愧是最后的正道之光仙门魁首。 现在师弟显然也已经看出来藤蔓的异样,和柳倾绝一样留有后手。 这么一想,慕朝雪除了对柳倾绝扰他睡觉的行为有些不满,对于平安逃出去这件事更加有信心。 一再被扰,他的睡意散得一干二净,拧着眉头坐在那里发愣。 柳家“大小姐”丝毫没有遭受师弟冷眼后的尴尬,又出声问道:“生气了?” 慕朝雪仰头望天,心不在焉地想,身为未来的仙门魁首,师弟应当没有小气到随随便便就能生气。 第4章 一根枝条沿着慕朝雪的肩膀爬上来,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他有些意外,朝柳倾绝望过去。 柳倾绝又问了一遍:“生气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慕朝雪一脸正直地回应道:“我们承澜宗的人心胸宽广,没那么容易生气。” 容冽睁眼看向他。 柳倾绝笑了一声。 慕朝雪被两人同时盯着,疑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难道不是应该珍惜这个初遇的机会,像原文中一样培养一下感情基础,为之后的退婚和追爱做准备? 正想着,忽然闻到洞口传来的腐烂气息。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朝洞口望去。 一串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数息之间,一道高大身影瞬移到三人跟前。 树洞里散发的腐臭气息更为浓重了。 原文中写树妖化形千年,修为突飞猛进却只在近十年。 树妖迅速增进修为的方式就是将宗门修士抓来活剖出内丹,再伴以心头血吞下,以活人血肉养出的妖丹威力十足,就是味道有点大,不比真正用天地间精纯灵气炼化出的内丹。 树妖巢穴虽然气味熏人,但是却知道给自己化成个俊美风流的身形来,丢到人堆里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风流英俊的老妖怪上前一探束缚在藤蔓中三人的气息,目光落在被绑在一起的容冽和柳倾绝身上,大喜:“今天的两只猎物很不错,藤妖,你做得好,正愁修为多日无法精进,今日可以如愿突破了!” 豪放的笑声回荡在洞中,妖气波动之下,气味更加一言难尽。 慕朝雪屏息,羡慕地望着对面可以调动灵力隔绝气味的两人。 听和原文一样,在这老妖怪的眼里,容冽和柳倾绝是值得重视的美味“大餐”。 慕朝雪的存在并不会干扰原文发展,只需要做好近距离围观师弟大战千年树妖迷倒“大小姐”的精彩现场。 然而那树妖在打量完对面两人之后,并没有急着开餐,而是又转身来到他面前。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别说内丹,就是灵力也没有,吃下去对树妖的修为增长毫无裨益。 然而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不仅没有失望,神色越发兴奋。 真是太给面子了。 慕朝雪紧紧抿着嘴,又屏住呼吸。 有原文剧情在,他倒也不怎么担心真的变成妖怪的口粮——而是随着千年老妖怪的靠近,腥臭味越发浓郁。 树妖在他面前驻足停留,摸着下巴发出一声怪笑,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这一个虽修为不行,却是个很让本座欢喜的小美人。” 他被熏得眼泪汪汪,当场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小美人,怎么哭了?”树妖笑得十分愉悦,又逼近一步,低声调笑,“别怕,本座暂且不会取你性命,只要你乖乖的。” 慕朝雪泪眼朦胧地往后躲,忍无可忍:“有话站远点说,你别靠这么近。” 树妖眼神痴迷,又上前一步,“小美人害怕的模样也是如此可爱。” 说着,一只大手朝他的脸颊伸过来。 他艰难地挪开脸,躲过这只不规矩的手。 眼泪这次真的被熏出来更多,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现在他是有口难言,因为一张嘴,那股“醉人”的气味直逼脑门。 身为一个炮灰,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针对了。 他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一个吃人的老妖怪,放着对面两道助长修为的“大餐”不管,跑过来对着他说这种油腻之语,这么没有事业心,难怪只能活在原文的背景里。 慕朝雪拿眼神不停往对方身后的两人望去,期待师弟早一点大展身手。 泪眼朦胧中,他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那位小师弟的表情看起来和刚刚一样冷漠不可接近。 而他的“未婚妻”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和刚刚没什么不同。 慕朝雪有些忐忑,试图联系好久没有上线过的系统,未果,十分怀疑原书中师弟出手斩杀树妖的剧情还有自己不知道的触发条件。 说好的修行之人锄强扶弱呢,真的不打算管管吗? 慕朝雪的一再躲避让树妖不耐烦,对方咬牙切齿道:“本座难道不够俊美不够风流?就这样遭你嫌弃?” 说着就一手按住他肩膀,将他乱动的身体抓住。 死道友不死贫道,慕朝雪向对方身后瞟去,诚恳地小声建议道:“大哥,这里也不止我一个,要不你再看看?” 声音不可避免地被对面两人听去,一身红衣的柳“大小姐”发出一声低笑。 树妖头也没回,不以为然道:“一个又臭又硬的剑修,一个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伸出手来摸上他脸颊。 慕朝雪背刺失败,震惊地瞪着这只离得越来越近的大手。 刹那间,缠在他身上的藤蔓猛然收紧,将他拽向后方,与树妖那只刚要触摸上他脸颊的手拉开数米远的距离。 树妖手上摸了个空,爆喝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声训斥是对着那株妖藤说的。藤蔓依附树妖上百年,向来依树妖心意行事,从未有过违抗,今日破天荒地做出这种举动,难免叫树妖心中震撼。 话音未落,又有数根藤蔓从背后如蛇般急速游走,突然腾空,猛地刺向树妖丹田位置,旨在一击毙命。 第5章 树妖闪身险险躲过,惊骇又震怒不已地捂住肩膀。 藤蔓的偷袭来得太过突然,这老妖怪的肩膀竟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黑褐色的血液喷溅出来,慕朝雪在数米开外不幸被溅了一身。 那些血液同样散发着腥臭味,在慕朝雪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星星点点印记,带来阵阵灼热感。 树妖厉声呵斥:“放肆!” 藤蔓却置若罔闻,不给这位曾经的主人一丝喘息时机,又快又猛地攻击过来。 千丝万缕的枝条蜘蛛网一般在周围张开,布下天罗地网。 这时树妖也反应过来,冲着慕朝雪大骂:“竟有这手段暗算我,待我处理了这叛主的藤妖,定要将你们生吞活剥!” 慕朝雪正在琢磨怎么弄掉站在身上的血迹,冷不防被骂,怔怔抬头,满脸写着无辜:“你看我像是有这种能耐的人吗?” 树妖被成千上万的藤蔓围攻,还不忘放狠话:“本座绝不会放过你们三个!” 显然,慕朝雪被当成了同谋。 可是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 对面,容冽依旧被绑着,表情看不出太大波动。 而柳倾绝已经轻松挣脱束缚,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神态自若地旁观这场对战。 慕朝雪挣了挣,困住他的藤蔓没有松开的意思,有些不明白柳倾绝的意思,既然都已经开打了,没必要还装模作样把他和容冽继续绑着吧? 昭城柳家是名门正派,和承澜宗还有婚约,这不都是自己人? 柳倾绝只匆匆瞥慕朝雪一眼,便抬脚向混战的树妖与藤妖靠近。 找准树妖防守的空隙,一袭红衣的高挑青年掌心渐渐升起一团红光,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凌冽森然,连他这样几乎没什么修为的人也感觉到了几分异样。 那一掌拍下去,场面静止了一瞬,灵力波动令慕朝雪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身上绑缚的藤蔓尽数松开,刚刚交织在空中的藤蔓迅速掉落,枯萎,顷刻间化为灰烬。 那一掌是冲着树妖去的,死的却是藤蔓,却不见树妖的影子。 柳倾绝的脸上闪过疑惑,警觉地查看四周情形。 慕朝雪也有些纳闷,原文中只笼统提了一下他这“未婚妻”和师弟容冽因斩杀千年树妖而相识,师弟还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 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危急时刻。 再说,这个小师弟从刚刚到现在,只开了一回金口,即便藤蔓化为灰烬,仍旧不动如山地端坐在一旁,比他还像个看戏的,不太像是打算出手的样子。 “唔。” 脖子上忽然多了一只冰冷的手,逐渐收紧,掐住慕朝雪的喉咙。 慕朝雪下意识曲起手肘往后撞去,还被碰到身后那道影子,两只手一起被施加术法定住,动弹不得。 腐烂腥臭的气息再次近距离将他包裹。 对面的柳倾绝神色一僵,而后讥笑一声:“你竟能活下来?”眼中泛起狠厉之色:“可那又如何。” 那只手在脖子上逐渐收紧力度,粗哑嗓音在慕朝雪背后响起:“喂,那个剑修,别光看着,如果本座瞧得没错,这小美人应当与你同出一门。弃同门于不顾,非正道所为啊。” 慕朝雪呆住,这样也行? 对面,雪衣乌发的淡漠青年缓缓抬眼,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慕朝雪身上。 “这样的美人,我也不舍得将他弄坏,”树妖惋惜道,“不若你替我将那个穿红衣服的杀了,我就将手中这小美人归还于你,如何?” 慕朝雪的脖子好像快要被折断了,偏偏身体被施了术法动不了,只能冲对面眨眼睛,艰难抗议道:“不是……吧,这也能……扯上我?” 第3章 柳倾绝若有所思地打量慕朝雪,一贯挂在脸上的轻佻笑意收敛住,余光瞥了不远处的容冽一眼,并未开口。 容冽只专注盯着慕朝雪和树妖,看起来并不打算理会树妖的威胁。 慕朝雪向身后的树妖劝道:“我跟他们……真的……不熟,你这样没……没用的。” 对方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自信笑容,附在他耳边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慕朝雪呼吸一滞。 一种蛇类爬行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越发清晰。 凝神去听,动静越来越明显。 “轰”的一声巨响,极为粗壮的树根从容冽与柳倾绝所在的地面破土而出。 两人眼疾手快,分别向两盘侧身闪开。 脚下还未站稳,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根突然分裂成无数细长根须,分别向两人袭击过去。 千年树妖的根须自然不是区区百年藤蔓可比的,柳倾绝一改从容神态,次次出手狠厉。 然而根须不断从各个方向刺戳缠绕,无穷无尽,应付起来越发吃力。 容冽不知被什么吸引目光,稍一走神,便被千年根须结结实实地捆住全身。 慕朝雪惊奇地望着这一幕,心想这大概就是原文中提起的反杀千年老妖怪的开始。 穿书半年来都在云影山庄过着养老般风平浪静的生活,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现场围观修真界打架,这不比电影好看? 树妖对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得意笑道:“美人,等你这位同门被我挖了内丹吃了血肉,你就只能乖乖跟着本座了。” 第6章 随着老妖怪洋洋得意的笑声,一根枝蔓从容冽的斜后方迅猛刺穿空气,朝心脏位置刺去。 慕朝雪看得心跳如鼓。 就在同一时间,捆住容冽的根须在对方释放出的灵压之下寸断成灰,身穿雪色亲传弟子服的青年身形挺拔如修竹,掌心一翻,一道冰冷寒光从眼前闪过。 本命剑出鞘,破空声如裂帛,整个洞中的灵气朝同一个位置汇聚而去,追逐剑身,翻涌成浪。 原本张牙舞爪的根须枝蔓只在瞬息之间被连根斩断。 最后一道剑气挥出,落在那根散发腐烂腥臭气息的主干上。 剑气荡开,参天古木轰然倒塌。 那把通体雪白的长剑上依然附着无比浓郁的灵力,被霜雪一般冷清的主人握在手中,一点一点向慕朝雪靠近。 柳倾绝偏过脸,深深看了容冽几秒,抬手擦掉玉白脸颊上一道血痕。 树妖吐出一大口黑褐色的血,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嘴里嗫嚅着:“不、不可能,一个修炼几年的凡人,怎会有如此修为,本座——” 慕朝雪感觉到身上术法消失,趁树妖被毁了本体正虚弱,正要试着挣脱,脖子又被掐紧。 树妖歇斯底里道:“别过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师弟!” 慕朝雪难过地咳嗽起来,在心中默默纠正树妖的说法,不是师弟,是师兄! 但是现在他没有理由提前认出容冽的具体身体,所以只好闭嘴。 容冽停下脚步,目光在慕朝雪脖颈处掠过,一字一顿开口:“放开他。” 声音不大,但泛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树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收紧手上力道,咬牙威胁:“我管你是师兄师弟,再靠近一步——” 慕朝雪身体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头脑发昏,眼前模糊,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快要晕过去之前,一道雪亮剑光从眼前闪过。 只一瞬间,乌黑血迹伴随腐烂气息在他的余光中溅开。 掐住他脖子的手瞬间脱力,从他肩上垂落。 他的身上再次沾染上大片血迹,踉跄退开。 体力不支地倒下,恰好跌进一个带着清新气息的坚实怀抱。 回头望去,容冽的那把剑不偏不倚刺穿树妖心脏,脏污的血液还在继续喷涌。 容冽一手扶住慕朝雪,另一只手捏起一道符丢上去。 符篆刚一接触便燃烧,将这具完全失去抵御现出原形的千年老树慢慢烧成灰烬。 渐渐的,一缕幽绿的光芒在灰烬中显露出来。 正是这千年树妖的内丹。 慕朝雪摸着自己差点被掐断的脖子,头昏眼花地喘着气,惊吓道:“还以为要死在这里。” 如果填补剧情时遭遇原文之外的意外剧情杀,不知道算不算工伤。 幸好主角够靠谱。 他下意识抱紧了身边人的胳膊。 察觉到容冽的身体在他的接触之下有些僵硬,意识到不妥,退开几步,做出不相熟的样子道谢:“多谢这位师弟。” 容冽神情微顿,动了动唇,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还未开口,一片红色衣角忽然从背后靠近。 慕朝雪抬眼朝不声不响靠近过来的柳倾绝望去,有些不解。 柳倾绝瞥他一眼,面色极为沉静,瞬息之间便移形换影来到近处,伸手去取灰烬中的妖丹。 不料下一秒,容冽扬起剑柄,横档在一身红衣的青年面前,冷声道:“此物妖邪,需要带回承澜宗看管。” 柳倾绝脸上又显露出动人笑容,一副好商量的语气,退了半步,“好吧。” 慕朝雪顿时了然,他这位“未婚妻”抢妖丹是假,根本就是在故意借此吸引他师弟的注意吧,瞧瞧这不是又说上话了嘛。 可惜容冽依旧不解风情,神色冷淡,自顾自上前,将灰烬中的妖丹取出。 正要收进乾坤袋,柳倾绝亮起一把匕首,朝容冽后背袭来。 容冽反应敏捷,闪身躲过。 变化太快,慕朝雪有些跟不上节奏。以防被误伤,只能退到一旁围观。 柳倾绝喝道:“妖丹给我!” 两人竟是又在这快要坍塌的树洞打起来。 慕朝雪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支着下巴看两人打架。 看久了有些困,打了个呵欠。 转眼间,红色身影不敌,被逼退到角落。 容冽的剑尖直指着对方命门。 树妖被一剑毙命的场景浮现在他脑海,慕朝雪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喊道:“手下留情!” 两人同时望向他。 柳倾绝冲他眨眨眼睛,雌雄莫辨的嗓音十足魅惑:“小美人,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慕朝雪听得一阵恍惚,十分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原文中的英雄救美变成了互殴也就算了,这“未婚妻”怎么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油腻的味道?是跟刚刚化成灰的千年老妖怪学的吗…… 容冽的剑尖没有移动一丝一毫,侧首瞥慕朝雪一眼,示意他说下文。 “要不,”慕朝雪有些词穷,干巴巴地建议道,“要不留着以后再杀?” 他是进来扮演炮灰反派的,保证剧情按照原文顺利走向大结局,重要配角都没了,还怎么顺利结局? 容冽的剑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此人功法邪乎,不似正道。” 第7章 “千年妖丹,食之可增十年修为,见者有份,谁不想要?”柳倾绝嘲弄一笑,“谁知道你们承澜宗是看管,还是私吞。” 容冽的剑更进一分,漠然道:“或许我该将你一同带回宗门,交由掌门师尊处置。” 慕朝雪欢喜地点头:“行行行,死不了就行。” 容冽见他欢笑,眼中闪过犹疑:“还是杀了罢。” “别——” 慕朝雪急得伸手去拦剑。 容冽忽然就改变主意,将剑及时收回入鞘,只划下一圈结界,将柳倾绝困在其中。 然后看向慕朝雪:“你与此人相熟?” 慕朝雪连忙摇头否认,虽然提前知道剧情认出这两人,但不代表对方也认识他,可见他并没有说谎。 “我就是……不忍见你枉杀无辜,这位姑娘罪不至死。”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很站得住脚。 他来不及得意,就听容冽道:“邪修人人得而诛之,不算违背道义。” “邪、邪修?”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瞟向结界内的柳倾绝。 原文有说柳家“大小姐”是个邪修吗? 柳倾绝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勾唇浅笑,朝慕朝雪走过去,“小美人,你真倒霉,摊上个又臭又硬的剑修同门,今日不如随我一起离开。” 慕朝雪往后退,想起来柳倾绝被结界困住,才停下来。 柳倾绝果然也在结界的边缘处停下脚步,笑望着他。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摇头拒绝,“别开玩笑了。” 头一回出门就能发生原书中没有出现过的意外,他还是快点回承澜宗老老实实走完剧情再说吧。 柳倾绝视线在他和容冽之间来回扫过,低声道:“那你就先忍忍你这师弟,相信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 他心想这话倒是没错,再一抬头,却眼睁睁看着结界内那道红色身影化作一阵烟雾,消散在眼前。 容冽眉头微皱:“果然是名邪修。” 修真界关于邪修的传闻很多,无非是因为这一类修者酷爱钻研一些旁门左道,或是为法理所不容的禁术。 慕朝雪纵然了解不多,但是此时也明白过来,一直和他们共处的柳倾绝只是一道虚幻的分.身,难怪从始至终都很淡定,容冽布下的普通结界根本无法困住。 名门正派的修者只有修炼到后期才能做到以分.身自由来回于天地间,不受限制。 邪修却能借助一些禁术做到不受境界限制。 柳倾绝今日表现出来的功法路数确实邪乎,和名门正派没什么关系。 慕朝雪回忆了一下原书中的相关信息,越发怀疑自己今日认错了人。 柳家乃是修真世家,只凭一门家传独门功法巍然伫立昭城数百年,一向与名门正派交好,百年来出过不少厉害人物。 原文只说柳倾绝这位柳家“大小姐”行事乖张,退婚时态度强硬,追求容冽时也是大张旗鼓,从头到尾并未提及修行邪术一事。 他挠了几下手腕,感觉被划破的伤口有点发痒,想要问容冽一些问题,可脑子晕晕乎乎的,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咯吱”脆响从头顶上方传来。 容冽神情一凛,将他抓过来,飞身冲出洞口。 刚落地,身后由腐烂树根形成的巨大树洞四分五裂,沉入后方的沼泽中。 第4章 刚一站稳,慕朝雪便连忙挣脱容冽的手,又开始挠手腕上那处发痒伤口,低头一闻,“呕”了一声。 神思忽然之间恍惚起来,一种莫名的焦躁亢奋感让他失控一般在徘徊在沼泽岸边。 他挠着腕上发痒的伤口,扭头看着一脸冷色的青年,莫名感到十分委屈,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为什么瞪我?” 说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容冽及时将人接住,避免弱不禁风的青年跌入沼泽,思考对方举止异样的缘由。 一低头,看到对方自手腕处缠绕而上的缕缕黑气,顿时意识到什么,指尖点住对方腕上一处穴位。 黑气扩散的速度逐渐变慢。 再次抬眼看过去,这张细腻漂亮的脸蛋上依旧挂着泪珠,显出恍惚懵懂的神情,半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这里是禹城南部的一片薮泽,深不见底,百姓多年来不敢靠近,说不定就会被吞没其中。 二人现在所处的是其中一小块岛屿,被四周一望无际的薮泽困住。 树妖刚死不久,妖气未散,失去控制的瘴气更为混乱,充斥在天地间,不时带来一阵飓风。 这里距离承澜宗不算很远,容冽正要向宗门传信,朦胧灰雾中,传出熟悉的声音:“阿雪,师弟,是你们吗?” 空中落下几道御剑而来的身影,看样子都是承澜宗的人。 最前方两道人影,出声的正是负责接慕朝雪回去的大师兄虞问春。 另一人让容冽颇感意外,是承澜宗掌管医阁的长老,精通医术,但是甚少过问宗中事务。 虞问春看上去赶路赶得有些狼狈,丢下身后跟随的几名弟子,几步迎上前来:“阿雪这是怎么了!?” 容冽疑问道:“大师兄为何在此?” 虞问春这才想起来解释容冽怀里人的身份:“阿雪没跟你说过自己身份?这便是我从云影山庄接回来的人,虽年岁和你相差不多,但你该喊他一声师兄。” 第8章 容冽垂眸看向此刻靠在怀里的人,这是一张相当漂亮的脸,看起来年岁不大,眉目精致中透着舒朗柔和之气,看起来不像是异常昏迷,更像是正处于酣睡当中。 他被掌门从极北之地带回承澜宗是五年前,那时这位病弱小师兄已经去往云影山庄养病,二人从未见过。 在树妖巢穴看到慕朝雪腰间玉牌,容冽还以为是某位不幸遇险的同门小师弟,没想到是掌门那位天生体弱的独子。 虞问春匆匆解释完飞舟遭到瘴气损毁的事,主动伸手,将他怀里的人接过来,仔细探查情况,脸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紧张。 “华长老,他这是怎么了?” 虞问春忧心忡忡地看向一起跟随过来的承澜宗长老华宜书。 华宜书上前施展开属于医修的灵力法阵,脸色微沉,道:“这是妖毒入体,需要尽快施救,时间紧迫,先上飞舟再说。” 虞问春眉头皱紧,匆匆将人打横抱起,丝毫不敢耽误地御剑离开。 一行人刚走,薮泽中的瘴气便疯狂起来,席卷过一切,将活物绞碎。 * 承澜宗派来新的飞舟,高悬在云层中,远离下方那片混乱,但仍有飓风偶尔刮过。 容冽和虞问春两人先后走出房间,虞问春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已然安睡过去的苍白漂亮的青年,将门轻轻带上。 走远些后,虞问春庆幸道:“想不到阿雪会遭遇如此凶险之事,幸好偶遇游历至此的华长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涉及到慕朝雪,容冽便发现他这大师兄要更容易激动。 虞问春又问了几句树妖巢穴中所发生的事情,之后一路便是在说容冽这位刚回来的小师兄有多病弱可怜。 两人来到甲板上,长老华宜书正站在边缘处往下看。 派过去查看巢穴情形的弟子不堪忍受肆虐的瘴气,负伤而归。 禹城地界宽广但人口稀少,很少有百姓愿意在此地安居,多半是由于这片薮泽常年笼罩浓重瘴气,不知吞噬过多少生命。 如今千年树妖已死于容冽剑下,但这片薮泽中的瘴气非但没有平息,反倒活跃起来。 虞问春恨恨道:“老妖怪手上沾了无数修士与普通百姓的性命,死了也不得安生。” 华宜书神色凝重:“这些残留的妖气清理干净之前,不可再让人轻易靠近,以免伤及无辜。” 三人就此事商议几句,又说起里面那位掌门独子。 虞问春愧疚道:“是我没有照顾好阿雪,若不是飞舟断裂时松了手,阿雪也不会遭此大罪。” 华宜书在他肩上拍了拍,“虞师侄倒也不必如此自责,掌门命你接朝雪回家,必然是信任你的,发生这种意外,你也是险些不能脱身,谁都没有想到。” 虞问春看向容冽,眼中流露出感激:“阿雪多亏了师弟保护,我这个大师兄当得真是形同虚设一般。” 容冽也听说过这位大师兄的来历,身为弃婴自小被捡回宗门,在掌门师尊教导下长大。 宗门中很多人对离开六年的掌门独子不甚熟悉,但这位大师兄却是亲眼见证对方的出生和长大,直到六年前才分开,后来也常常去往云影山庄探望。 二人关系比一般师兄弟更为亲厚些,似乎也理所应当。 这次中的毒是树妖血液所致,慕朝雪手腕上被藤蔓划破,之后又沾上树妖的血,毒素沿着破开的皮肤渗入经脉。是以容冽并无大碍,而这位小师兄中了招。 妖毒使人情绪亢奋激动,不及时清除毒素则会使人逐渐虚弱而殒命。 虞问春又道:“师弟,我看你神色不对,可是在那树妖洞中发生了别的事情?” 容冽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轻佻张扬的红色身影,朝华宜书和虞问春看去,道:“被抓的还有一位功法诡异的女子,是一名邪修,我试探过,三师兄有意维护那名女子,不知是否为旧识。” 二人都蹙起眉。 邪修的名声不太好,虽仍旧是人身,但是几乎沦落到与妖魔为伍的地步。 虞问春半信半疑:“阿雪怎会认识邪修,云影山庄这六年来并未传出过与妖修有染的消息,云庄主也不会允许那种人接近阿雪。” 容冽道:“那人对树妖内丹十分垂涎,不惜以身为饵,想来之后会有再见的机会。” 虞问春握了握拳,定定说道:“等这次回去,我定要看好阿雪。” 这副袒护私情的模样,容冽不好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虞问春在身后喊住他,犹豫了一瞬,为难道:“师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师兄请说。” “阿雪有可能与邪修相识的事,回去之后可否不要再对旁人提起?” 容冽明白这个请求的用意,和邪修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掌门的孩子,难免也要遭受一番盘问调查。 虞问春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自然舍不得让人刚回承澜宗就麻烦缠身。 左右不过是个邪修,容冽也没兴趣多生事端,微一颔首:“好。” 虞问春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连掌门师尊也不必告知。” * 慕朝雪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这次眼前总算不是散发腐烂气息的老妖怪的洞府。 房间宽敞整洁,散发淡淡清冽气息。 床边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瘦男子,正在捏着他的手腕探脉象。 第9章 他想起自己忽然昏迷的经历,紧张道:“怎么了,我还能活多久?” 男子收回手,凝重开口:“还有少许余毒未能清除,你的身体本就虚弱,这三日来我不敢下重手,看来有些麻烦了。” 慕朝雪撑着身子往起爬,惊恐道:“我觉得我还有救,大夫,你要不要再努力一下?” 房间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大师兄虞问春。 中年男人横慕朝雪一眼,呵斥道:“什么‘大夫’,这是华宜书,华长老。” 慕朝雪朝男人身后的虞问春看了看,虞问春温和一笑。 对比起来,中年男人显得严厉许多,凶巴巴的有些吓人。 慕朝雪毕恭毕敬地喊道:“父亲。” 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便是承澜宗掌门,慕恒,也是慕朝雪的生身父亲,六年前因为无暇顾及他的病弱身体,将他送至云影山庄养病。 六年后的今天,又因为与昭城柳家的婚约,将他从云影山庄接回。 慕掌门神情严肃地打量慕朝雪一遍,没有应声,转头问华宜书:“他现在怎么样?” 华宜书说道:“云影山庄的灵泉长在灵脉上,对身体的滋养效果很不错,只是他的底子太弱,现如今也就比六年前好上一些而已。” 慕恒终于再次看向慕朝雪,话依旧是对着长老说的:“妖毒呢,连你也无法清除吗?” 华宜书沉思片刻,目光也落在慕朝雪身上,缓缓开口:“怕是要想想别的法子了。” 慕朝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泛起困来。 妖毒先使人亢奋,逐渐又使人孱弱。 他这副精神不济的表现令慕恒脸上显露出一丝担心,对长老允诺道:“办法你只管想,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来找我。” 虞问春连忙补充了一句:“若是承澜宗没有,弟子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去阿雪寻来。” 慕朝雪的困意散了一半,这么严重,该不会真的命不久矣了吧! 他抓住了华宜书的衣袖,双眼氤氲着朦胧的水雾,可怜地央求:“华长老,我还年轻,我真的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华宜书轻笑着摇头:“倒也没这么夸张。” 慕朝雪顿时松了口气。死不了就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剧情正常进行,他的福气在后头呢。 边上师徒二人却没有像他这么快放松下来,仍是有些紧张地看向华宜书。 华宜书的面色略有些为难,道:“就是需要说动一个人。” “谁?” “谁?” 师徒二人同时问出声。 华宜书偏过脸望着窗外某个方向,神色敬畏:“后山那位。” 虞问春神色复杂起来,“剑尊前辈?这只怕……” 慕恒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丢下一句:“我去找容冽。”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朝雪听着那串离开的脚步声,靠在榻上打瞌睡,模模糊糊想着,这又和容冽能扯上什么关系? 第5章 华宜书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慈爱道:“你好好歇息,我之后再来看你。” 虞问春顺势来到他床边,占据华宜书刚才的位置,低声说道:“长老慢走,我陪阿雪一会儿。” 四周安静下来,慕朝雪揉着眼睛,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先是关心了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咕哝着:“师兄,那位剑尊前辈很不好说话吗?” 虞问春柔声解释道:“剑尊前辈师承承澜宗,至今仍是剑修最强者,已在后山闭关数百年,素来不喜被人打搅。承澜宗的后山,平日里没有前辈的允许,是不敢有人轻易靠近的。” 说罢,叹了一声,苦笑道:“如此强者,性情孤僻冷傲一些,也实属正常吧。” 慕朝雪又问:“那师兄见过他吗?” 虞问春摇头。 连身为承澜宗大师兄的虞问春都没机会见对方一面,慕朝雪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悬。 好在虞问春又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剑尊前辈对咱们那位小师弟青眼相加,后山对旁人来说是禁地,对师弟却是不设限的。” 经过这么一提醒,慕朝雪瞬间想起来,原文中是有这么一位闭关后山的神秘大能,于剑法一道已达至臻之境,但是数百年来闭关不出,不见外人。 容冽身为一名剑修,便受过这位大能指点,独得对方青眼。 不愧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虞问春见慕朝雪沉思,连忙安抚道:“阿雪尽管放心,师弟平日里虽看似冷淡,但很讲同门情义,必然会替你向剑尊前辈求情。” 慕朝雪点点头,对这一点不奇怪。 小师弟是将来要做正道魁首的人,原文中除了修炼,以及被那些狂蜂浪蝶们追求吹捧,最主要做的就是伸张正义锄强扶弱,不至于对他这个同门见死不救。 思来想去,这事还是要怪那位柳家“大小姐”,没事非要控制藤蔓戏耍他干嘛,要不是手腕的皮肤被划破,老妖怪的血也不会沾到伤口…… 他又在心里庆幸,幸好这“未婚妻”到时候会来退婚。 “未婚妻”虽美丽,却实在浪荡可恶。 还是尽早远离的好。 胡思乱想的时候,慕朝雪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瞥见虞问春还在床边担心地看着他,犹豫着开口:“师兄,我困了。” 第10章 虞问春不知为何笑起来,那张温和清俊的脸庞多了几分柔情,“行,你睡吧,师兄就不多打扰你了。” 慕朝雪在对方离开的脚步声中陷入沉睡,隐约还能听见小心翼翼的关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叮”的一声响。 那声音不是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响在脑子里,惊得他猛然瞪大双眼,心脏都快要不好了。 视线右上角,有个红色的小圆点在活泼地跳动。 脑海中响起没什么起伏的机械系统提示音:【请做好准备,一天后将进入炮灰的第一次正式出场。】 这声音听着耳熟,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半年前。 “说起来,明天才算是我的第一次出场?” 系统:【是的。】 他躺下来,翻了个身:“那你干嘛让我提前半年就穿过来?” 系统:【……小失误。】 “怎么感觉你们这个系统不太靠谱的样子。” 他嘀咕着,闭着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系统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天,强作镇定地替自己挽回颜面:【知、知道我们这些小系统每天有多繁忙有多辛苦吗,知道我们每天要面对多少复杂情况吗,偶尔一点小失误,实在很正常。】 慕朝雪怀念地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过上云影山庄里那样的生活。” 系统听出他肯定的语气,顿时骄傲道:【你看,本系统还是很会造福宿主的对不对。】 他冷笑一声,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我做什么填补剧情的任务?” 系统又底气不足地支吾起来。 那个时候他刚在现实世界意外身死没多久,发现自己穿进一本生前看过的书里,还成了个炮灰角色。 一个自称炮灰系统的流氓家伙突然冒出来,强行绑定了他,还告诉他,他拥有了一次在现实世界复活的珍贵机会。 前提是在这本书中扮演好自己的炮灰角色,等这本书顺利走向大结局。 他的小师弟容冽,是这本书的主角,不仅是个修炼天才,还人见人爱,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而原身和他一样是个自小体弱多病离群索居的病秧子。 相遇之后,原身对优秀的男主心生嫉恨,处处为难,一再惹事。 掌门亲爹忍无可忍,只好把他送去海外某处仙山,让他下半辈子重新过上离群索居的孤寡生活。 作为一条坚信“生命在于静止”的咸鱼以及病秧子,扮演反派填补原书剧情这种事情,对慕朝雪来说有些为难了。 有这个时间,他更希望可以多睡会儿。 而云影山庄实在是一个好地方妙处,温泉泡起来浑身舒爽,气候舒适,后山常年静谧无人打搅,灵气滋养之下空气温润自然景色秀美。 过去半年待在云影山庄的时间,慕朝雪的生活无异于如愿提前养老,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可惜快乐的生活总是那么短暂。 刚回来就中了妖毒,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现在唯一可以吸引他的,就是原文里为他这个炮灰反派准备的结局。 他的掌门亲爹把他扔去的海外仙山,距离陆地遥不可及,对于自小害怕寂寞、渴望如同师弟一般众星捧月的原身来说,与凌迟无异。 但是——那可是归隐的仙人居住的地方啊! 云影山庄无人打扰的后山已经够舒服了,那处仙山的灵气只会更充沛,灵泉泡起来只会更舒坦。 更别说相传千年前经由飞升的仙人亲手建造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经由仙人点化的珍禽花卉更是不计其数。 在一个空气清新、安静和谐、到处都是纯天然美景的地方,每天嗑着灵丹妙药,泡着灵池温泉,住着万亩豪宅,在两百米大床上睡到自然醒,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这是“下场”吗? 这难道不是奖赏? 想到自己这副结局……慕朝雪又勉强支棱起来了。 这份来自掌门亲爹的爱,错过悔一生。 不就是扮演炮灰反派吗,也不是不能再挣扎一下。 系统终于想好说辞,信心十足地宽慰道:【亲爱的宿主,不要太有压力,我们这个填补剧情的任务是所有穿书系统中最简单的,成功率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按照原文走剧情而已,闭着眼都能完成的。】 慕朝雪觉得这话有道理,扮演一个戏份没几次的小反派而已,想破头皮也想不出翻车的姿势是什么样的。 在一种乐观无比的心态中,他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提前做上了美梦。 不知道是太过疲惫,还是那妖毒开始发作,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慕朝雪在虞问春的喊声中辗转醒来,边上还有一位华长老。 虞问春忐忑地看着他:“今日感觉如何?” 他在对方搀扶下坐起身来,低头看向手腕处,掀起衣袖,那处伤口本就是微小,现在早已经愈合,看不出一点曾受过伤的痕迹。 这一觉睡得好饱,他点头表示:“感觉挺好的,没什么不适。” 华宜书在一旁说道:“这只是暂时的,不过容师侄已经答应会去后山向剑尊前辈求情,我再为你施上一针,明天应当就能进入后山寒池,开始清除余毒。” 慕朝雪温软平和地向对方点头道谢:“多谢长老。” 第11章 华宜书又交代道:“清除余毒的事,万万不可耽搁,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慕朝雪的温软平和立刻维持不住了,瞬间从床上惊坐而起:“性命之忧!?” 所以他不是死不了,只是暂时苟活着!? 这让他有点不能接受,他还没有走完剧情,孤寡的美好养老生活还在大结局等着他,他不能死! 虞问春在床边坐下,轻抚他的后背,哭笑不得道:“听话怎么只听一半。” 慕朝雪哭诉道:“为什么别人看起来都没事,只有我这么倒霉?” 华长老不紧不慢说道:“你修为低浅,根骨羸弱,普通妖毒对你来说都可能致命。” 又安抚道:“不过容冽已经说动剑尊为你开启后山结界,有寒池疏通经脉,再佐以剑尊的独门心法,清除余毒只是时间问题。” 慕朝雪只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这个修真界针对了,有气无力地靠回床头,又问:“长老,这毒多久才能彻底清除?” “根据你的身体情况,预测至少需要半个月。” 半个月应该也还行,不耽误慕朝雪走剧情。 在虞问春的看顾下,施针很快结束,华宜书也有其他事情处理,匆匆离开。 房内又只剩下虞问春陪着慕朝雪。慕朝雪睡饱以后看起来精神比前两日好。 虞问春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都是用灵谷做的,外门有些小弟子没辟谷,专门有人研究这些百姓家的食谱,味道颇好。” 慕朝雪自出娘胎就根骨羸弱,于修行上自然也是很难前进的,那些修者们讲究的辟谷,他讲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灵谷做的美食,想必更为美味,虞问春的话正说到他的心坎上。 吃吃睡睡吃吃,这是多么快乐的咸鱼生活。 正美着,脑海中又响起系统的声音:【容冽今日会去演武场,不要错过了。】 慕朝雪将同意的话咽回去,“师兄,听说宗中演武场向来热闹有趣,我在屋子里待久了,想过去看看。” 虞问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言辞之间全是不赞同:“那地方乱糟糟的,你身子虚弱,万一不小心被伤到可就不好了。” 演武场,那是一群又臭又硬的剑修最爱待的地方,承澜宗内不准私下斗殴,想打架的都去演武场了。 小师弟容冽,看着清冷得像朵高岭之花,却也是演武场的常客。 系统在那里乐呵呵地为慕朝雪朗读剧情,总结一下就是今天他要当众找一下小师弟容冽的麻烦,由于小师弟在宗门人气太高,他找茬自然是失败了。 系统略略品味一番剧情,优哉悠哉评价道:“就这点剧情?毫无难度。宿主,我先离开一下,等你好消息。” 慕朝雪欲言又止,等再想联系系统的时候,对方果然毫无反应。 这副说走就走的样子再次让他感觉自己绑定了个不太靠谱的咸鱼系统。 没办法,走剧情的事还是得自己来。 在虞问春关心的眼神中,慕朝雪独自下床,开始穿衣穿鞋。 虞问春不再劝阻他,追过来,俯身帮忙,嘴里还无奈地叹道:“人长大了,脾气也比小时候倔了很多。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第6章 慕朝雪笑了两声,没有应这句话,作势忙着往外走。 虞问春一把拉回他,疑问着:“这么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让他在原地等上片刻。 过了会儿,虞问春推过来一把轮椅,献宝似的说道:“承澜宗内门范围不可御剑飞行,去演武场要费不少功夫,知道你容易犯懒,要不要试试这个?我托人帮你买回来的,出自一流工匠之手。” 虞问春让他坐着,自己在后面推,帮他这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省下走路的力气。 慕朝雪岂能拒绝这种天才般的提议,当场就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虞问春紧接着又给他准备了一包小零食,供他解馋,然后推着他出发。 他在路上反复摩挲着身下坐着的这把轮椅,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东西,他怎么就没想到,半路上他甚至可以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他要静养,住处僻静偏远,感觉过了很久,终于接近了演武场的边缘。 演武场位于承澜宗北边一片广阔无垠的水面上,占地范围极广,以水流相隔,分出一块块格子,供宗中弟子们各自比试切磋。 慕朝雪坐在边缘的一处略高的平台上,刀光剑影不时掠过眼尾,血气方刚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虞问春本人也来过这里不少回,下场与人比试时也热血沸腾,但是此刻看着坐在身旁白净漂亮又苍白脆弱的师弟,又觉得这演武场里的人实在粗野不堪。 他将慕朝雪往后挪了挪。 慕朝雪没留心这小动作,正在人群中搜寻容冽的身影。 亲传弟子服是白色,承澜宗一共也没几位亲传弟子,如果出现了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见。 近处一伙人好像是练剑练得有些累,来到一旁休息。 有人起了个话头,疑问道:“这几日怎不见容师兄过来?” 有人回道:“容师兄前几日刚在禹城斩杀那千年树妖,听说妖丹差点被个邪修给抢了,这会儿自然应当与掌门商议禹城之事,哪像你我这般悠闲。” “听说那树妖有千年修为,躲去禹城之前就已经伤了好多修士的性命,其中还有元婴期的大能。” 第12章 “容师兄真的好厉害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师兄一样厉害。” “同为剑修,有人生来是先天剑骨,掌门亲传,还入了数百年不出山的剑尊青眼,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我只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错过了容师弟一剑斩杀千年树妖的英姿。” “掌门师伯都说了,容师兄天纵奇才,将来必能成长为一代仙门魁首。” “怎么都在夸容冽,我觉得大师兄也很厉害呀,大师兄可是咱们承澜宗首席弟子,斩杀过的妖魔精怪不比容冽少吧。” “大师兄自然是比我们要厉害得多,可惜没看过他们二人交手,真想有朝一日能亲眼看一看,想必十分精彩。” “他们自己肯定也很像真正一较高下吧,换做我是大师兄,我可忍不住,必然要让这小师弟知道谁才是承澜宗首席。” 听见这些师弟师妹们提及自己,虞问春偏过脸看向慕朝雪,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慕朝雪想到原书中也一直有人将二人做比较,结果就是大师兄也深深被小师弟的风采折服。 他见怪不怪,“哦”了一声。 虞问春为他搭上一件外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风大,看够了热闹就回去。” 他的目光再次在演武场的人群中搜寻起来,仍是没有发现容冽身影。 他追问系统:“你是不是弄错时间了,这里哪有容冽的影子?” 等了半天,系统没有回音。 慕朝雪只好坐在那里吃起了大师兄准备的小零食,不知是受妖毒影响,还是又犯困,开始昏昏欲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弟子终于留意到这边一站一坐的二人,虞问春是不必说的,承澜宗大师兄,身为首席弟子,颇得掌门看重,人尽皆知。 而虞问春身边那位正低头心不在焉往嘴里咬着蜜饯的青年,众人就有些不太熟悉了。 观其容色,肤色有些病态的白皙,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隐隐能瞧见流动的青色血管,五官绮丽精致,眉眼如画,含着似有所悟的哀愁,嘴里嚼着蜜饯,粉白柔软的腮边一鼓一鼓的,又有种认真的漫不经心。 这样一个漂亮的生面孔,叫人一瞬间被吸引住了目光。 然而此刻的演武场也是有不少在承澜宗呆过六年以上的,虞问春这次出门的目的也没瞒着。 前后一联系,轮椅上貌美病弱的青年身份昭然若揭。 “这就是那位借住在云影山庄的慕师兄吧?” “没想到慕师兄竟如此好看,看起来也好乖的样子,我刚拜入宗门的时候,是谁跟我说掌门有个脾气不好的独子的?” “六年未归,一回来就被妖怪掳走,脾气好不好不知道,运气可真不好。” “可不是嘛,慕师兄从小体弱,这回还在禹城中了妖毒,连华长老都没办法。” “既然如此,他来演武场做什么,我真怕他会被哪个不长眼的误伤。” 慕朝雪年纪不大,排行却挺高,宗门除几位亲传弟子,全都是他师弟师妹,此刻被厚实的外袍裹得严严实实,露着一张漂亮小脸一团和气地坐在场边打瞌睡,懵懵懂懂地朝正在谈论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望过去。 众人下意识噤声,就连手上的剑都连忙收入剑鞘,唯恐唐突这位看起来极为矜贵孱弱的小师兄。 离得最近的一名剑修生得人高马大,面目俊朗,挠着脑袋,避开慕朝雪看过来的目光,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剑修一眼瞅见陪在旁侧的虞问春,憨笑着问:“虞师兄,这位就是刚从云影山庄回来的慕朝雪慕师兄吗?” 虞问春一贯是个平易近人的大师兄,微一颔首,温声说道:“他刚回来,宗中变化不少,我带他过来看看。” 高大的剑修挠挠脑袋,发现粉雕玉琢的小师兄仍旧在看自己,一时间脸色涨红得更明显,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师兄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他片刻,在场上一一扫过。 最后又回到他身上,落在他手上那把剑上。 剑修的剑都是命根子,他也一样,此刻被轮椅上坐着的小师兄注视,多了几分骄傲。 他忙将剑举起,问:“慕师兄,你也觉得我这把剑很好看,对吧?” 只是这时候慕朝雪又将目光移开,又去看场上其他人手上的武器。 在场大多是剑修,但也有其他修士,总的说来都是酷爱打打杀杀的那一类,有人扛着一柄足有半人高的大刀,还有握着长枪的。 衬得轮椅上病弱的人更为柔软,像一团又白又软的棉絮,给人一种可以任由心意搓扁捏圆的错觉。 剑修炫耀自己的剑没能成功,也不着恼,趁慕朝雪打量其他人的功夫,抓紧机会偷偷地看这位精致又娇贵的小师兄。 在场其他人的心思也差不多,放眼整个修真界,不乏容貌出众者,但是眼下众人对这位过分漂亮的小师兄充满好奇。 忽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慕朝雪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然而一抬头,场上众人不是看天就是看地,要么扭头和身侧同伴交谈。 慕朝雪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受妖毒影响出现幻觉。 紧接着继续朝场上望去,试图找到容冽的身影。 虞问春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劝:“阿雪,出来很久了,你的身体不宜劳累,回去歇着吧?” 第13章 慕朝雪很心动,想要立刻点头同意这一体贴的建议。 但是系统及时冒了出来,仿佛看出他退却的念头,阻止道:【别走别走,就是今天,演武场。】 慕朝雪在脑海里骂骂咧咧:“你确定吗,感觉你这个系统不太靠谱的样子,刚刚你干什么去了,是摸鱼还是掉线了?” 系统:【……咳咳,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吃着蜜饯,继续盯着演武场这群神采奕奕的剑修们,做出颇有兴趣的模样:“师兄,我想再看看。” 虞问春只能顺着他:“那就再看一会儿,只能一会儿。” 他谨记自己所要扮演的人设,身为炮灰,以找主角麻烦为己任,对于这群满心憧憬主角的路人,那当然也是不能给出好脸色的。 于是努力板着一张脸,让自己看上去不大高兴,含糊地“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不远处,演武场中聚集的弟子向两旁散开,让开一条道路。 与慕朝雪相对的方向,一身雪色衣袍的俊美青年神情平静地走过来。 统一制式的白色亲传弟子服在青年身上穿出不一样的味道,像山巅明月,又像林间清风。 容冽的出场让场上一部分人的目光转移过来,尤其是手上那把隐隐缠绕灵力的剑。 随着容冽的走动,两股目光又再次在慕朝雪的身上汇合。 慕朝雪看向容冽时,目光也落在容冽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上。 那是一把仅从外表看起来就和主人十分般配的本命剑,如同霜雪铸造而成,出鞘时却又带着浓烈的剑气。 按照原文,接下来慕朝雪的目标就是容冽的这把本命剑。 为难一个剑修,最省力有效当然就是对剑修的本命剑下手。 第7章 容冽向虞问春点头致意:“大师兄。” 又看向慕朝雪,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犹疑,最后才轻唤了一声:“三师兄。” 慕朝雪若有所思地看向这小师弟,没有说话。 这三日慕朝雪昏昏沉沉,一直受妖毒影响,不曾出门。 而容冽都在掌门及各位长老那里走动,商讨禹城后续事宜,例如那颗来历不正的妖丹,需要妥善处置才能避免落入有心人手中再次引发事端。 今天还是继禹城之后的首次见面。 虞问春在慕朝雪脑袋上轻轻拍一下,道:“这是又糊涂了?你一醒来就跟你说过,树妖巢穴中出手救你的,不是旁人,正是咱们的师弟。” 慕朝雪当然知道这是师弟,还知道自己即将要当众为难这位人见人爱的师弟,引起群愤。 只是原文里的慕朝雪可没中什么妖毒,需要仰赖小师弟去修真大能面前说情。 万一接下来把小师弟惹恼了,小师弟不管他死活了怎么办? 慕朝雪稍稍担心了一下,最后决定相信剧情的力量。 既然他是有戏份的,那他应该暂时死不了吧,没了他这个无脑炮灰反派,谁来给主角打脸? 慕朝雪当即尽职尽责地找起茬来:“可我看他喊这一声‘三师兄’喊得挺不情愿的,是他认不出我吧。” 虞问春当场失笑道:“原来阿雪在意这个,好了,你们年岁本就相差不大,师弟乍一见你,有些犹疑,也是情有可原。” 慕朝雪扫视一圈场上其余众人,只见这些人脸上露出赞同神情,好像都觉得他这是在没事找事。 看来他找茬找得很成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离原文中的激起群愤不远了。 慕朝雪仰脸望向容冽,想了想,再接再厉地问:“你是真的如大师兄所说的那样,还是因为对我不服气?” 容冽垂眼,看不出具体心情。 过了好半刻,轻声道:“不敢。” 慕朝雪嘟囔着:“不服气也得给我憋着,谁让你入门比我晚。”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声。 “朝雪师兄是不是不喜欢容师兄啊?” “两位师兄一起在禹城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不是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吗?” “容师兄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朝雪师兄不高兴了?” 虞问春见状,忙道:“阿雪身体自小不好,又在禹城经历凶险,这几日难免有些小脾气,还请师弟见谅,我这就带他回去歇息。” 容冽还未开口,慕朝雪连忙说:“我还没向师弟道谢,怎么能走。” 虞问春狐疑地看慕朝雪一眼,隐隐带有一丝担心。 慕朝雪转脸盯着容冽的剑,琢磨着要怎么把它拿到手,嘴里乖巧说道:“要是没有师弟,我今天就回不来了,多谢师弟那日出手相救。” 容冽瞥慕朝雪一眼,道:“斩妖除魔,守护同门,是每一个正道弟子的职责所在。” 这话本该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但容冽神色平淡,不见任何波动。 慕朝雪作出哀伤状,“真羡慕师弟呢,受师弟师妹们敬仰,受父亲看重,还有一把这样威风的剑,可以斩妖除魔,仗剑游历天下……而我只有这副轮椅,和这病弱的残躯。” 四周顿时寂静,似乎能听见空气里风吹过的声响。 虞问春脸上的狐疑瞬间消失,表情僵了一瞬。 过了好一会儿,虞问春的面色才勉强恢复自然,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阿雪怎么可以这样想,你的身体……一定可以痊愈的,千万不要这么说自己,即便不能修行,师父和我也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此生平安顺遂。” 第14章 慕朝雪抬头,犹豫地看向大师兄。 这个大师兄是不是同情心有点泛滥,没有看出来他是在阴阳怪气吗? 虞问春信誓旦旦说道:“到时候师兄陪你周游天下,阿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旁边还有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就是!朝雪师兄,我相信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没错!承澜宗永远是朝雪师兄的后盾!” “以后出门游历,谁要是瞧不起朝雪师兄,我第一个上去砍他!” …… 慕朝雪一时有些应接不暇,茫然四顾。 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慕朝雪也没那么想游历天下的,只想快点走完剧情回去睡觉。 但是这群同门的反应怎么和原文有点不一样……一定是他还没有发挥出无脑炮灰真正的实力。 一转眼,容冽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清。 慕朝雪摸不清容冽现在的心思,也摸不清在场这群人的心思。 说多错多,他岔开话题,重振旗鼓,指着那些人手上的形色各异的武器:“既然如此,我也想要一把剑,为以后出门历练做准备。” 虞问春欣然道:“当然没有问题。” 慕朝雪问:“大师兄,你觉得哪一把剑最强?” 虞问春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师弟手上那把的‘欺霜’。” 在场众弟子无不点头称是。 场上四周再度响起关于容冽手上那把剑的赞叹议论声。 众人交头接耳,人群中隐隐流动着莫名亢奋激动的情绪。 病弱美丽的师兄对众人手上的剑生出兴趣,还计较起谁的最强,他们很想在漂亮矜贵的小师兄面前出出风头。 但是面对的竞争对手是容冽和容冽的那把“欺霜”,没人有这份赢的底气。 欺霜为当世三大神剑之一,在承澜宗的剑阁里沉睡了上百年,相传如今闭关后山的剑尊当年也未能成功从剑阁拔出。 无数剑修在一生一次的选剑大会上对这把剑垂涎不已,却无人如愿得手。 对于一把开启灵智的神剑,说是选剑,其实更像是等待着被选。 直到两年前,由入门不过五年的掌门亲传弟子容冽从剑阁拔出,甚至于惊动了数百年来从不过问世事的剑尊。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剑,担得上“举世无双”四字。 慕朝雪的目光定在容冽手上那把剑上,脸上一副无辜神色,“小师弟,我不懂剑,都说你这把剑很强,可我瞧它不过是长得漂亮些,不如你让我见识一下吧?” 慕朝雪朝容冽伸出手去,逐渐图穷匕见。 果然,他这一举动令一向待人亲善的大师兄虞问春也微微皱眉。 容冽握着剑柄的修长手指微动,似在犹疑。 慕朝雪顿时感觉自己的扮演任务成功在望。 在修真界,剑修的剑一旦认主,便与神魂绑定,与其说是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不如说,本命剑早已成为剑修身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若彼此信任的道侣或是知己提出他这样的要求,当然可以考虑。 但是,自从一位颇负盛名的剑修被好友背叛、在本命剑上动手脚以致殒命的事情发生后,即便是彼此引为知己,也很少在提出这样考验信任的要求。 原文中,容冽自然不愿将心爱的“欺霜”交给态度不算友善的陌生师兄把玩。 原身抬出掌门亲爹、同门情义等等各种理由,将那把剑强行要了过来。 惹得一向冷若冰霜的小师弟罕见地黑了脸。 原身压了小师弟一头,则是十分得意,准备再给这春风得意众星捧月的小师弟一点颜色瞧瞧。 正准备将对方的宝贝本命剑丢水里,没想到剑已生灵,反过来将原身丢进水里。 原身扑腾半天终于爬上岸,喝了一肚子冷水,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怒不可遏地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病了半个月。 倒是十分符合炮灰作死的套路。 慕朝雪飞快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水面,心里有些没底,咬咬牙,做好了被扔进水里的准备。 希望这修真界的水不要太凉,虽然接下来可以安心躺一段时间了,但慕朝雪不想被冻坏。 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快过上结局后的快乐生活。 虞问春出来打圆场,柔声劝道:“阿雪,你对修炼之事了解不多,可能有所不知,修士的本命法器,有如剑修的剑,琴修的琴,向来是不给寻常人碰的,除非……” “师出一门,为何不能给我碰?”慕朝雪做出不乐意的神情,打断虞问春的话,努力回想原文中属于自己的那段台词,具体有些记不起来。 系统也真是的,不给他弄个提词板,下回难道他还要提前背台词? 正想着这些,眼前突然晃过一段剑柄。 容冽一抬手,将剑递过来,面无表情道:“‘欺霜’有些重,还有些凉,你……师兄你小心些。” 慕朝雪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盯着眼前这把剑,脸上闪过一丝困惑迷茫。 还没正式开始施压呢,这么容易就向他屈服了吗? 但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神剑,慕朝雪没有改口不要的道理,忙接过来。 即便提前做了思想准备,这一接,两条手臂依然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沉。 第15章 一股冷意顺着沿着接触剑身的双手攀上手臂。 慕朝雪没顾得上看,而是抬眼端详了对方片刻。 容冽表情平静,与他对视一眼。 慕朝雪一点也没有瞧出来原文中所描述的那种隐忍与不悦。 他只好埋头装作欣赏这把剑,在脑海中询问系统:“这算不算是当众为难成功了呢?” 系统的回答听上去也有些不确定:【应、应该算吧。跟原文比,也没缺少必要步骤。】 “欺霜”就这样躺在慕朝雪的掌心,很有重量,触摸起来比容冽形容的要更加寒冷,简直到了冻手的地步,怪不得容冽让他小心点。 但是客观来说,这确实是一把十分漂亮的剑,从剑柄到剑鞘都刻着细细的霜雪形状的纹路,像是刚从常年积雪的山巅取出。 那接下来就是炮灰自讨苦吃的环节了? 慕朝雪有些吃力地举起这把剑,试着拔了几下,原文中自然是没有成功拔出。 余光里,近处的水面波澜起伏,泛着冷冷寒意。 “噌”的一声,眼前寒光一闪,不知为何,顺着他手上的力度,剑身出鞘。 第8章 慕朝雪有些始料未及,这把剑居然真的被他拔了出来。 两只手一起握住剑柄,才成功将剑身举起。 日光下,剑身好似有些兴奋,微微颤抖,剑刃反射着冰冷锐利的锋芒。 容冽极少出剑,即便演武场与人比试,也很少需要用到它。 在场很多弟子都是第一次看清这把剑的样子,一时间轻呼感叹声此起彼伏。 容冽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神情。 慕朝雪摸不着头脑,装作脱力,两只手一起松开,然后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为接下来的落水做好心理准备。 慕朝雪没有如所料的那般被扔进水里,安安稳稳地坐在铺着软垫的轮椅上。 然而也没有听见剑身坠地的声响。 那把十分漂亮的长剑炫耀似的,绕着慕朝雪转了好几圈,在日光中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芒。 慕朝雪伸手去抓,它戏弄一般地闪开,飞上头顶上方。 眨眼间,雪花就从上空飘下来,像一朵朵最晶莹剔透的花瓣,轻柔地落下。 他摊开掌心去接,雪花刚一接触他的身体,就迅速消失不见。 作为三大神剑之首,这把“欺霜”很有些制造幻境的本事。 慕朝雪垂下手,安静坐在飘然的雪花中,不解道:“它这是何意?” 容冽仍是冷冷清清的神色,思索片刻,有板有眼地开口:“大约是有些喜欢你。” 生出灵智的剑,还是柄不轻易认主的神剑,通常总是有些属于自己的想法的。 众人望着清冷傲然立于风中的容冽。 再瞧向坐在飘雪中的那病弱苍白的小师兄。 小师兄乌发雪肤,花容月貌,神似惆怅,令人联想到一切风花雪月多情事,再坚硬的心肠也不自觉跟着柔软几分。 小师兄从小体弱多病,无法如同常人一般修炼,更别说是像他们这群剑修一样喊打喊杀,但是小师兄其实在心里也是很向往的吧。 否则怎会那般渴望亲手摸一摸“欺霜”呢。 “慕师兄,你要不要也看看我的剑啊,它也不差的!” 不知道是谁鼓起勇气提着嗓子喊了一句,后面的人也跟着喊起来。 “看我的吧,我的剑保养得最好!” “看我的!” “我的!” 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师兄,想要看一看剑又有什么错! 谁不想要自己的剑也被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摸一摸,夸一夸呢! 慕朝雪望着眼前忽然多出来的一大堆形色各异的剑,再次陷入迷茫。 不是都说剑修把自己的剑当老婆,这群人争抢着把老婆给别人看,是什么怪癖? “嗡嗡”声在上空响起,正在制造幻境的“欺霜”颤动起来,猛地调转剑身,将剑尖对准对面这些争先恐后主动献剑的弟子。 众人不由咽着唾沫,往后退了退。 形色各异的长剑也像是被激起战意,纷纷在各自主人手中颤动着,即将出鞘。 慕朝雪只感觉上空的雪越下越大,茫然不解,索性就接着事不关己地看起热闹,还不忘往嘴里放一颗酸酸甜甜的蜜饯。 酸甜香味在嘴里散开,他一边吃,一边找系统聊天:“看起来我在这些剑堆里的人气很高,我觉得我应该当剑尊。” 系统:【……】 慕朝雪自顾自地继续向系统感叹道:“可惜啊,我志不在此。” 容冽低低喊了一声:“欺霜。” 上空的雪终于慢悠悠地停下来,寒光闪过,“欺霜”主动入了剑鞘,安静躺在慕朝雪膝上。 它停下来,其他的也就此作罢,场面再度恢复平静。 差点看了场剑与剑之间的自发互殴,众人脸上的神情有点庆幸又有点困惑。 慕朝雪也困惑,连忙将这把剑归还给容冽。 视线上方跳出一条来自系统的提示:【恭喜,剧情已填补完成。】 “这也能行?” 系统好像刚摸完鱼回来,手忙脚乱了一阵,也疑惑起来:【咦,是呀,这也能行?】 但是慕朝雪好像绑定了一个非常想得开的系统。 【这怎么不行呢,你就说,你有没有努力地扮演反派吧?主系统那边一定是感受到了你的这份精神。】 第16章 以免慕朝雪不理解,它还贴心解释关于判断任务是否成功的是来自主系统那边的另一段判定程序。 慕朝雪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我的努力值得肯定。” 既然事都办完了,也是时候重新回到床的怀抱。 他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虞问春身上,正要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想要回去。 虞问春像是看出他的心思,不用他开口,便伸手扶住轮椅。 容冽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道:“走吧。” 慕朝雪从虞问春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师弟:“啊?” 虞问春同样也有些不解地看过去。 容冽盯着慕朝雪开口:“剑尊前辈已经答应你进入后山禁地,这就随我去。” 虞问春微怔,而后展开笑颜,“这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师弟这么快就能说动剑尊。” 说着,还向容冽郑重地抱拳行礼:“我替阿雪谢过师弟。” 慕朝雪虽不能如愿回去躺下睡觉,但是听上去身上的毒可以彻底解掉了,是个好消息,也跟着虞问春一起道谢:“多谢师弟替我操心。” 容冽不发一言,只颔首示意,从虞问春手上接过轮椅,在众人注目下,默默推着慕朝雪离开演武场。 慕朝雪打着瞌睡,受妖毒影响,总感觉困得厉害。 一路无言,走得平稳,慕朝雪在半道上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张冷淡而俊美的脸。 忽然之间离得这样近,他微微一愣:“怎么了?” 容冽直起身,让到一旁。 慕朝雪看清眼前是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隐约可以瞧见路口的地面上流动的阵纹。 只在山脚的入口处便布下法阵,可见这后山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进入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有剑尊闭关才成为承澜宗禁地,还是因为作为禁地,才有剑尊把守。 “布了法阵,需要多加留心。” 容冽先一步上前,开启眼前的法阵入口。 轮椅在山上不好走,慕朝雪正要站起来,容冽走回他身边,将他直接从轮椅上抱出来,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低声道:“无意冒犯,还请师兄见谅。” 慕朝雪的身体悬空,犹豫着开口:“师弟,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的腿没有瘸。” 说完的瞬间,他有一丝丝的后悔。 如果不用自己费力走上山,被师弟当成瘸子其实也挺好的。 容冽看向他,神色微顿,片刻后表示:“我知道。” 他眨着眼睛,等待对方的下文。 容冽轻声解释道:“虽有剑尊镇守,但依旧有重重法阵,你……师兄在修行上根基尚浅,一旦行差踏错,会有性命之危。” 他恍然大悟,迅速主动搂紧对方的肩膀,“那你抱紧了,可千万别松手。” 容冽应了一声,走进法阵当中,表情也比刚刚在入口外更加审慎。 随着走动,脚下阵纹明灭不定,蜘蛛网一样彼此勾连,踏出的每一步都需要极好的目力,调动周身感官。 慕朝雪紧紧搂着对方的脖子,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刚刚还在演武场当众为难人家,现在整个人都要仰赖人家。 山间清幽,已近黄昏,暮光斑驳,从树丛间落下,乍一看和寻常山林没有不同。 不知何处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似有若无,时浓时淡。 “这是什么气味?” 慕朝雪转动脑袋,四处嗅了嗅,没找到准确的方位。 承澜宗的后山还有这样好闻的花香,怎么没在别处栽种。 “是月夜幽兰。”容冽低声说道,“不要多闻。” 慕朝雪瞬间捂住口鼻,闷声问道:“不会又有毒吧?” “只会使人出现一点幻觉,而且需要在距离它十步之内的位置。” 看容冽的表情,这种花应该危害不大。 但慕朝雪还是放缓了呼吸。 之后容冽也没有说话,很快带着他来到一处竹林中。 在这里,月夜幽兰的气息更浓郁了些。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也降下来,冷风阵阵。 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他打了个寒颤。 走进竹林中央,一池清水泛着粼粼波光,上方萦绕着雾气,仙境一般。 容冽将他放下,道:“开始吧。” 踩上地面,更冷了些,越往池边靠近,脚下寒意越甚。 慕朝雪不由地止住脚步,站在水边踌躇:“一定要整个人都下水吗?” 容冽毫不留情地点头。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缭绕的水雾中,脸上淡定神色让他想到了“不知民间疾苦”几个大字。 唯恐师弟连衣裳也不让他穿,慕朝雪三两下扒了自己的外衣,心一横,赶紧顺着台阶下水。 水刚没过小腿,寒意从脚底一直窜上脑门。 慕朝雪开始牙齿打颤,站在池边不动了。 身后多了道人影,在他后背轻推一把。 慕朝雪整个人跌入水中,被突如其来的彻骨寒意一刺激,脑子都懵住了。 容冽紧随其后,追上来,几乎与他身体相贴。 寒池中微一的暖源就在慕朝雪身后,慕朝雪也顾不上客气,连忙将身体往后靠,恨不得来个相亲相爱的拥抱。 第17章 后背贴上的那具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后退,和他分开。 慕朝雪回头,委屈地看了对方一眼,“怎么这么冷。” 慕朝雪只知道自己是来解毒的,却不知道还要经受这种考验。 几天前他还在云影山庄泡着温暖的灵泉,一回来就只能泡冰水,同样是养身体,待遇落差未免太大,他痛苦闭眼。 容冽扶住他摇摇欲坠的孱弱身躯,几乎是强行将他按在池边台阶边坐下。 寒凉彻骨的水瞬间没过他的肩膀,一股冷厉而强劲的灵力随着池水钻入骨髓,涤荡经脉。 慕朝雪一时难以承受,下意识地反抗,想要离开。 容冽按住他肩膀,制止他逃避的行为,口吻难得温柔几分,哄道:“不要逃,再忍一忍。” 第9章 后山的寒池是千年前天然形成的一处圣地,也是后山灵气聚集所在,池水终年清澈寒冷,但是即便在冬日也不会结冰。 最大的用处在于,熬过最初的折磨,可以达到滋养丹田、锻炼经脉的作用。 在此处修炼,更为痛苦艰辛,寻常人大多难以坚持,但是痛苦越多,提升修为的速度也更快。 慕朝雪身上的余毒之所以一直没能清除干净,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根骨过分羸弱,令妖毒在短时间内就轻易顺着经脉侵入更深。 后山这处寒池正好可以帮助他疏通经脉。 呆的时间久了,更有强化根骨之效。 “接下来半个月,我会用剑尊前辈传授的功法助你疏通经脉,逼出体内余毒。” 容冽在他身后低声解释道。 慕朝雪在水下蜷缩成一团,含糊不清地点头应了一声“好”。 容冽动作干脆,掌心抵上他后背,运转灵力,牵动着寒池上缭绕的雾气。 慕朝雪眼前越发朦胧,但是却丝毫没有困意,全部身心的力气都被调动起来,抵挡这深入骨髓的寒冷,不时打个寒颤。 容冽的手自始至终没有再从他后背离开,除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只有风吹竹林簌簌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灵力输送向体内,经脉逐渐有暖意流过,整个人都像是终于从冰天雪地的寒冬苏醒过来,迎来积雪消融的暖春。 慕朝雪闭着眼,无力跌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就一直依偎在这怀抱中,既不想费力主动离开,也没有被推开。 “还有四个时辰,今日便算结束。” 耳边传来的清洌嗓音将慕朝雪游离的意识唤回。 慕朝雪睁眼看向眼前,池中水雾缭绕,背后倚靠的怀抱触感真实。 因为说话时离得太近,灼热的气息从耳畔掠过。 他动动指尖,经脉中生出的暖意消散了一些,池水虽仍是严寒,但是感觉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折磨。 浑身的气力也恢复一些。 慕朝雪连忙从小师弟的怀里起身离开。 衣裳紧贴着身体,让慕朝雪在水下的移动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才转过身,面对着容冽:“多谢师弟。” 容冽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不过数秒,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淡声道:“无妨。” 话毕,向寒池另一头走去,坐下来后并未再多看他一眼,开始闭眼打坐。 慕朝雪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倚在池边发呆。 四个时辰说长也不算长,但这四周也实在太安静了,连一声虫鸣声也听不见。 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就感觉生活暗淡了几分。 不知道刚刚昏昏沉沉的时候已经过去多久,现在上空已经高悬着一轮明月,在寒池四周洒下皎洁月辉。 寒池终究还是太冷,慕朝雪想趁机小憩片刻也做不到,趴在池边无聊地到处看。 远在另一头的是容冽仍旧端坐着,纹丝不动,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白衣染上月辉,眉眼间多了不属于人间的清冷疏离。 慕朝雪扯了扯领口,莫名有些烦躁。 浑身上下开始发热,心怦怦乱跳,原本寒意彻骨的池水也像沸腾了一般,丝毫无法压制他此刻的燥热。 领口被他越扯越开,冷清的月光下,一池清水被他搅动,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向远处扩散,惊动远在另一边的那人水下的衣摆。 容冽睁开淡色的眼眸,直直望向他。 慕朝雪拉扯衣服领口的动作一滞,什么情况,总不能是难以抵挡主角魅力,垂涎人家美色以至于身体都产生反应了吧? 他像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容冽停止打坐,一言不发地朝他靠近过来。 慕朝雪垂眸望着水下不断靠近的身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在心中升起没来由的极大惶恐,急忙往后退,轻呼道:“你别过来!” 容冽还是不由分说地走到他身边。 他伸出手抵挡,好像再靠近一些事情就会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容冽一把抓住他挡在身前的手腕。 慕朝雪浑身一颤,“放手……” 说出来的声音早已不受控制地变了调子,绵软旖旎到让他骇然,错愕地瞪大双眼,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容冽与他对视一眼,像被烫到一般忽然松手,飞快地错开视线,偏过脸,盯着水面上荡开的涟漪,薄唇紧抿,眉头也微微皱起。 “我……我感觉好奇怪……” 第18章 慕朝雪唇边无法控制地溢出诡异到不像自己发出来的柔腻轻吟。 抬眼便能望见师弟滚动的喉结,鼻尖闻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清冽气息越发明显,慕朝雪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即将沸腾。 于是他又难以自控地一把揪紧师弟的衣袖,没骨头似的贴上去,像沙漠中饥渴无比的行人终于寻到绿洲中的清泉,发出满足的喘息。 容冽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按住慕朝雪肩膀,企图将这副绵软无骨的身体扶稳。 “……站好。” “腿软,站不好……” 慕朝雪几乎带上了哭腔,刚可怜兮兮地说完,师弟便沉默了。 片刻后,慕朝雪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容冽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闭着眼睛,默念着一段他听不清的口诀。 那样的声线落在慕朝雪耳朵里,变得格外动听,也令人格外燥热。 慕朝雪无措起来,将容冽的衣服揪得更乱,“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又中毒了……” 慕朝雪的嗓音越发得腻,惊惶无措中染上没出息的哭腔。 片刻后,容冽缓缓睁开双眼,冷淡的脸上多出一丝疑惑:“华长老没告诉你?” 慕朝雪浑身颤栗着,快要站立不住,脸颊滚烫,眼眶也湿润起来,竟是被这难捱的感觉逼得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半天才从混沌中理解了容冽这句话的意思,胡乱地摇晃着脑袋,可怜地将眼泪蹭到对方肩膀上。 可能告诉了,也可能没告诉,他中了毒后一直昏昏沉沉,也许当时正在走神也说不定。 慕朝雪耳边继续传来容冽的嗓音:“那只树妖的原身名为‘络木’,百姓取络木的树汁制作‘春情散’,用来……助兴房事。” 慕朝雪听一半留一半,脑子如同一团浆糊,贴上了对方的胸膛。 容冽的胸膛起伏着,眼神在慕朝雪发烫的脸上游走,又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迅速移开目光。 慕朝雪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沿着脸颊滚落。 容冽的声音越发低沉:“‘春情散’只对寻常凡间百姓起作用,你虽有灵根,但是根骨羸弱,疏于修行,所以期间有可能发作。” 慕朝雪勉强听懂了。 也就是说,他修为太低,连没修行的肉身凡体也比不过。 容冽重新将他两只手腕抓紧,制止他无法自控的小动作,“本以为不会发作得这么快,看来你的身子比华长老说的还要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朝雪听到容冽说完这句话后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燥热难耐的感觉逼得眼泪再次从慕朝雪眼尾滑落……对不起,给修真界丢人了。 容冽轻声说着,紧接着指尖点在他掌心上,沿着手腕再次向这副羸弱的身躯输送灵力。 不知那位剑尊前辈传授的是什么样玄妙的功法,慕朝雪刚刚才从寒凉的池水中感受到了暖意,现在浑身的燥热又开始缓慢消散。 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身体内的燥热感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平静。 容冽一放手,他就虚脱般地倒在池边,双眼微合,有气无力道:“辛苦师弟了,多谢。” “无妨。” 慕朝雪揉着自己的脸,嘀咕着:“还是好烫。” 刚说完,余光中人影一晃,容冽再次靠近过来,低声问:“还没好吗?” 慕朝雪没等对方出手探查,便迅速俯身沉入水下,将大半张脸都浸入寒冷的水中。 他的一双眼睛露出水面,和容冽对望着,咕噜咕噜从水面下方吐出一串泡泡,然后摇了摇头。 容冽像是听懂了慕朝雪在水下说出来的话,不再接近,退回了原先的位置,又开始打坐。 慕朝雪脸上的热意终于也渐渐散了,寒意再次席卷全身,只好从水下钻出来,来到了水位浅些的池边。 四个时辰未到,他只能继续待在这寒池中等待。 慕朝雪经历了彻骨的寒冷和焚烧般的燥热,这副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身子骨有些虚脱,趴在池边。 即便池水依旧冷,但也抵挡不了他此刻生出的困倦。 慕朝雪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在快要睡过去时,对面的小师弟忽然开口:“明日发作时立即告知我,不必像方才那般苦撑。” 慕朝雪的瞌睡虫全被赶跑了,张着嘴,望向缭绕雾气后方那道模糊的人影,难以置信地问:“明日……还会发作?” 刚才输了半天灵力,居然只是一次性的吗? 他只是一个柔弱的炮灰,最大的愿望是吃饱睡饱一个人孤独终老,这样的折磨他真的承受不来! 容冽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重新闭上眼睛。 这天以后,慕朝雪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四个时辰,先被冻得打哆嗦,再燥得打哆嗦,最后困得眼皮打架,直到月亮西斜,终于得以脱身。 大师兄虞问春会在山脚的法阵入口处等他,带着刚做好的灵食,接他回去。 等慕朝雪回屋,床榻也已被铺好,又厚又软,带着安神的清香,吃完灵食,倒头就睡。 可亲可爱的大师兄,助他短暂地过上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理想生活,比他亲爹还像亲爹。 原文中写道,结局容冽成为仙门魁首,直到最后也是孤身一人站在最高处,追求者们谁都没有如愿,只能远远仰望这位仙门第一人位居顶峰,可望而不可及。 第19章 唯独这位昔日承澜宗大师兄,因为自始至终不曾挑明心意,默默守护,得以偶尔联系一次。这个偶尔,指的是几年,甚至几十年。 慕朝雪心里明白,大师兄每天等在山脚下,大概只为借此见上小师弟一面吧。 可惜两人每次遇上,都只对视一眼就各自转身,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慕朝雪承了大师兄的关照,难免为大师兄无疾而终的爱情唏嘘几声。 幸好他不用吃爱情的苦。 十日后,等待在山脚下的人不知为何真的变成了他的亲爹,承澜宗掌门。 第10章 慕朝雪这几日虽然已经记住了在后山法阵中行走的路线,但容冽仍是亲自送他出来。 后山毕竟是承澜宗禁地,慕朝雪每日出入已经比外人频繁太多,也不至于就因此觉得容冽在刻意提防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法阵,在出口遇上掌门慕恒,都有些意外。 慕恒掌管着整个承澜宗,每日除了修行,还要解决宗门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受承澜宗庇护的普通百姓人数众多,遇到妖邪作乱,便要依靠这些修行之人。 今日难得出现在这里,等慕朝雪出来。 容冽恭敬地行了一礼。 慕朝雪左瞧右看,有些意外:“大师兄呢?” 慕恒说道:“禹城又出了点事,你大师兄夜里便赶过去了。” 大师兄又走了,慕朝雪怀着好奇心,下意识扭头瞧了瞧容冽的反应。 不知道容冽对大师兄的心意了解多少,又对大师兄是否有一丝特殊的感情。 容冽垂着眼,神色未见明显波动。 慕朝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要赶紧回去睡上一觉。 正要走,慕掌门又开口:“今日柳姑娘要来承澜宗,你与她自小有婚约,理当亲自随我去接人。” 慕朝雪一脸意外,为难道:“我去接吗?” 慕掌门反问:“不然还能是你师弟替你去接吗?” 这倒是提醒慕朝雪了。 他迅速抓住容冽衣袖:“那师弟陪我去吧。” 容冽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慕朝雪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位小师弟。 原文中,柳倾绝来承澜宗,再次和容冽相逢,原本淡忘的回忆再次涌现,萌芽的爱情迅速长成苍天大树。 原主这个未婚夫便显得十分碍事,柳倾绝立刻提出退婚,一心一意围着小师弟转。 原主在承澜宗的人气比不上小师弟也就算了,现在连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都被小师弟勾走,自此对小师弟更加恨得咬牙。 之后原身又整日这样那样地针对为难小师弟,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在小师弟做宗门任务时非要跟着一起外出,路上各种找茬添乱,险些为众人带来灭顶之灾。 一行人在师弟带领下死里逃生,有惊无险回到承澜宗,掌门慕恒忍无可忍,将这个亲生孩子送去了海上一处名为仙渡列岛的地方,希望这个性情乖戾的孩子能在那里修身养性。 于是慕朝雪顺利过上了与世隔绝的孤寡生活,成功下线。 想到这里慕朝雪又有了动力。 今天小师弟与柳倾绝的见面不可或缺,没有这次见面,也就没有之后由退婚引发的一切。 容冽薄唇微动,还未表态,慕恒先一步开口:“不可。” 慕朝雪质疑道:“这又有什么不可的?” 慕恒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这几日是月初,你师弟要守在剑尊前辈身边。” 慕朝雪不解,这十多天他每天在后山从日落待在日出,别说这种消息,就连那位神秘剑尊的影子都没见过。 原文中关于那位无上剑尊的描写,寥寥数句,也没有提到这种细节。 容冽垂眼,默认了慕恒的话。 慕朝雪想了想,只好作罢,见面的事很简单,也不急在这一时。 和容冽道别,随着慕恒一起去宗门入口处接人。 走远些后,慕掌门颇为严肃的警告道:“你还需几日便可清除余毒,剩下这几日带在后山时注意点,不要吵闹打搅到剑尊前辈闭关清修。” 慕朝雪都待了快半个月了,突然今日找他说这些话,他不由疑惑起来:“剑尊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月初的时候必须让师弟留在身边?” “能出什么事!” 慕恒忽然提高嗓音。 慕朝雪被这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吵得脑袋疼,嘀咕着:“算了,当我没说。” 慕恒见状,缓了缓神色,放低了声音:“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慕朝雪故作忧愁地叹道:“还是要操心一下的,万一承澜宗真出了什么大事,我不也跟着遭罪。” “胡说八道!”慕掌门怒瞪他一眼,“无上剑尊乃当世最强者之一,与忘忧道祖齐名,有他老人家庇护我承澜宗,真出事了还有我和你师兄师姐师弟顶着,哪有你遭罪的份!” 慕朝雪连忙一脸虔诚地认错。 掌门瞧着他可怜巴巴诚惶诚恐认错的样子,愣了一下,缓了缓语气,有些不自在地解释说:“我也没有责骂你的意思。” 慕朝雪立刻给亲爹找台阶下:“我懂,就是天生嗓门大,对吧。” 慕恒望着他,笑了一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慕恒忽然又问:“过去半年,你怎么都没再写信回来?” 第20章 慕朝雪的思绪被拉扯回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写信?” 慕恒脸色变了变,道:“从前可是隔三差五就写信向我抱怨,不是埋怨说云影山庄过于冷清,就是嫌庄里的下人笨手笨脚,总是央求我尽早接你回来。” 原本以为这点小事不会引起注意,毕竟原文中原身写了好几年,天天写也没见这亲爹重视过。他只停了半年而已。 每天的时间睡觉泡温泉都不够用,哪里顾得上写信这种费力又费脑的事。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总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父亲,后来想明白了,父亲日理万机,我应该多替父亲着想,等您觉得我可以回来了,自然会让人去接我。” 慕掌门听着,脸上的神色又不自在起来,“这些年是我对你关心不够,本来是打算亲自去接你,但是担心你等不及,刚好你大师兄在附近办事,就特意提前一天让你大师兄顺路带你回来。” 慕朝雪恍然大悟,他就说怎么会和师弟还有柳倾绝一起掉妖怪洞里,原文里根本没这回事。 原来是被亲爹坑了。 他挤出笑容:“那真是……多谢父亲挂念。” 慕掌门没有瞧出他这笑容有多虚伪,望见越来越近的宗门入口,感慨道:“一转眼,如今你也要成婚了。” 慕朝雪心想,爹你想多了,准备好被人找上门来退婚吧。这份爱情的苦谁爱吃谁吃,反正他不吃。 慕掌门继续感叹:“倾绝那孩子我也见过几面,虽没有灵根无法修行,但是温柔善良,你应当会很喜欢。” 慕朝雪笑而不语。谁能想到,无法修行的柳倾绝是个连容冽也抓不住的邪修。 慕恒继续自言自语:“柳家统管昭城数百年,独门功法举世无双,虽然……” 话到此处,猛然顿住。 慕朝雪很捧场地问:“虽然什么?” 慕恒瞥他一眼,哼了一声:“反正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他心想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慕恒接回刚才的话题:“我和柳城主多年交情,柳城主为人正直良善,不会因你体弱而轻看你。” 慕朝雪敷衍地点着头。 承澜宗入口,来自昭城的飞舟缓缓悬停在上空。 飞舟外观奢华,附着灵力的饰物叮当作响。 一道修长的女子身影站在甲板上,风吹起那身熟悉的红裙。 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搀扶着女子离开飞舟,落在地面上。 慕恒笑道:“倾绝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柳倾绝欠身行礼,“多谢伯父关心,一切顺利。” 今日的柳倾绝又变幻过身形,更接近一个婉转柔弱的女子形象。 乍一看,并不能将她和禹城抢夺妖丹的邪修联系到一块去。 细看之下,柳倾绝的脸色比起那日要苍白许多。 慕恒在半路上就告知过慕朝雪,柳倾绝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这次前来不止是和他见面商议婚事,更主要的是来找华宜书华长老医治。 慕朝雪想来想去,忽然有些怀疑柳倾绝是由于在抢夺妖丹时负了伤。 不过既然敢来找华长老医治,应当是不担心暴露身为妖修的事情。 柳倾绝留意到慕朝雪的视线,看了过来,眸光闪烁,似笑非笑。 慕朝雪又没有易容,柳倾绝自然是认出他就是树妖巢穴中见过面的承澜宗弟子之一。 慕朝雪垂下眼眸,装作并不知情。 掌门又问:“怎不见你父亲?” 柳倾绝垂眸,看着有些失落,轻声说道:“二叔大限将至,父亲放心不下,留在家中照看。” 掌门脸上闪过复杂神色,最后只剩一声唏嘘,什么也没有说。 慕朝雪站在原地踢石子,柳倾绝问道:“这就是朝雪弟弟吧,真是可爱。” 掌门一把将慕朝雪拉到身边,介绍道:“朝雪,这就是柳城主的千金,初次见面,怎么也不知道说话。” 慕朝雪结结巴巴地喊上一声:“柳、柳姑娘。” 柳倾绝笑道:“我比你大上几岁,日后又与你作夫妻,不如就唤你阿雪,这样亲近一些。” 慕朝雪支支吾吾:“好、好啊,柳姑娘。” 柳倾绝若有所思端量他,不知道具体在想些什么。 慕恒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掠过,抚掌而笑:“倾绝来得正巧,宗中即将举行门派大比,热闹得很,到时候让朝雪陪你去看。” 柳倾绝展颜而笑:“这自然是极好的,我就爱这样的热闹。” 慕朝雪想到门派大比之日就是柳倾绝退婚之时,十分积极主动地站出来:“好好好,到时我陪柳姑娘前去。” 守在柳倾绝身旁管家皱皱眉,走上前来,轻声提醒:“小姐,你身体抱恙,不宜再在此处耽搁。” 慕恒瞬间反应过来,招呼慕朝雪,“快,速速领倾绝去见医阁。” 慕朝雪停止发呆神游,硬着头皮顶上。 两人还没转身走远,就有宗中弟子来到慕恒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隐隐听到又提了禹城。 慕恒急急忙忙地转身,朝着承澜宗议事厅的方向赶过去。 禹城距离承澜宗很近,一直受承澜宗庇护,千年树妖刚被斩杀不久,又接二连三出事,真是倒霉。 慕朝雪心不在焉地想着,看向身侧并肩而行的柳家“大小姐”,道:“我们去找华长老吧。” 第21章 柳倾绝十分自来熟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语气亲昵:“我还是第一次来承澜宗,阿雪不打算先带我四处逛逛?” 望着偌大的承澜宗,慕朝雪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不动。 承澜宗仅是内门就占地千里,这要逛到什么时候? 他还要不要回去补觉了? 柳倾绝:“阿雪不愿吗?” 一旁的管家再次出声提醒:“小姐,还是尽快去见华宜书华长老吧,承澜宗改日再逛也不迟。” 慕朝雪心想,正是如此。 柳倾绝侧过脸,沉沉地望了那名中年男子一眼。 男子竟是被这一个眼神震慑住,诚惶诚恐地低下头,不再多言。 慕朝雪在想,柳家知不知道柳倾绝身负修为。 柳倾绝一回眸,看向慕朝雪,脸上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阿雪当真连多陪我片刻也不肯吗,况且日后便要成婚,我只是想和阿雪多培养培养感情。” 柳倾绝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不过慕朝雪一想到这份感情终究会离自己而去,便宽容起来,做出一副脾气颇好的姿态,柔声开口:“那好吧,我们稍微绕上一些远路,让你四处看看。” 感情,麻烦的东西。 幸好他会孤独终老。 第11章 柳倾绝倒是丝毫没有看出来他内心的勉强,说要多看一看这第一仙门的景色。 而慕朝雪一心只想往医阁奔去,仗着柳倾绝第一次来承澜宗不认路,他嘴上应着好,脚下专走近路。 承澜宗内门不准御剑,对修炼的人而言可以达到锻体效果,并不怎么疲累,但是慕朝雪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没走两步就有些气喘吁吁。 柳倾绝忽然就贴心起来,扶着他要往一旁凉亭中休息。 慕朝雪摆手拒绝,摆出从未有过的敬业姿态,表示自己还能撑得住,拉着“大小姐”继续游览宗门景观。 去医阁的路上,慕朝雪随手指着路旁的风景,匆匆地介绍:“这边药田……那边是树林……对面是……” 对于他这般糊弄的模样,柳倾绝并无异议,跟着他往前走。 宗门大比即将开始,承澜宗此刻已经逐渐汇聚各门各派修士,时而能见到和柳倾绝一样的外来陌生面孔,两人四处张望走走停停的样子并不招人耳目。 一段路后,柳倾绝突然停下来,远目望向一座掩在云雾中的高塔建筑。 慕朝雪顺着他的视线远望,轻轻蹙眉。 回承澜宗后,慕朝雪出门的机会不多,中毒之后每天犯困的时间变长,宗中这几年又改造过,导致慕朝雪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并不比第一次造访的柳倾绝强多少。 乍一看到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高耸塔尖,慕朝雪奇怪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下意识自言自语,柳倾绝却不紧不慢说道:“承澜宗的藏宝阁,在特定的时机云雾散开时才能窥见一角。” 柳倾绝不仅有修为,还比慕朝雪更加了解承澜宗,这让慕朝雪迅速想起来,树妖的内丹如今就存放在那里。 慕朝雪唯恐柳倾绝还没放弃对妖丹的念想,伸手抓住对方衣袖:“既然是宗门重地,我们离它远点。” 柳家“大小姐”是个邪修已经够意外了,要是再去闯一闯宗门重地,招惹上的麻烦可就不是轻易能摆平的了。 柳倾绝低头瞧一眼他抓在手中的衣袖,顺势将身体凑近,几乎与慕朝雪鼻尖相触,目光缓慢地游移在他脸上。 “我又不会做什么,阿雪干嘛这么紧张?” 关于柳倾绝的真实身份,慕朝雪一直装不知情,自认为掩藏得很好,柳倾绝应该没有发现端倪,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对他进行杀人灭口,以此掩饰邪修身份。 这么一想,慕朝雪镇定自若地点头:“那就好。” 柳倾绝一抬手,他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几步,唯恐对方真要动手。 柳倾绝皱了皱眉,收回手,下一秒脸上又露出笑意,继续往前走。 之后的一路,柳倾绝看上去都没什么兴致,直到经过通往后山山脚下的那条路口。 慕朝雪见他又停下来,主动说道:“这里同样去不得,我们离这条路远点。” 随着两人靠近,路口设置的结界中灵力运转速度加快,隐隐可见光华流转,极大的压迫感袭来。 慕朝雪往后退了半步,郑重警告道:“后山是承澜宗的禁地,因为无上剑尊在此清修,任何人不得擅闯。” 说完,他又感觉自己多此一举。柳倾绝连神出鬼没的藏宝阁都认识,又怎么会不知道无上剑尊的清修之地。 柳倾绝却做出诧异模样:“原来这里就是承澜宗的后山。” 慕朝雪一时间分辨不清对方是不是在装糊涂,强调道:“无上剑尊是修真界最强,还是不要去触他老人家的霉头。” 柳倾绝招惹小师弟,还能勉强解释为是一种对待心上人的情趣,闯了剑尊的地盘,就说不准是什么后果了。 慕朝雪想,为了剧情顺利按照原文发展,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柳倾绝冲他眨了眨眼,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好,那便等我可以打败他的时候,再去动手。” 这种话从柳倾绝嘴里说出来,很像是在开玩笑。 柳家的独门功法虽然威力不凡,但也没有厉害到能够在修真界难逢敌手的地步。 第22章 更何况柳倾绝并没有正经修炼的资本,否则怎么会放着柳家的功法不练,去修一些正派人士眼中的歪门邪道。 慕朝雪只好含糊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柳倾绝低笑一声,指尖从他脸颊上轻拂而过,“装模作样。” 慕朝雪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广阔地界,岔开了这个话题:“前方就是医阁,华长老平日都待在那里,我们快些过去。” 柳倾绝这次没再说些有的没的,不发一言地跟上。 之后的一路十分顺利,慕朝雪终于将人送到医阁门口。 这时候天色已近傍晚,柳倾绝站在医阁的入口,笑意缱绻地与他挥手告别,然后消失在门后。 慕朝雪转身打道回府,刚走出一小段路,就又眼皮发沉,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困得尤其厉害。 走在路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就沿着脸颊落下来。 一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愣住。 容冽径直向他走来,微微蹙眉:“怎么又哭了?” 慕朝雪仰脸望着对方,怔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身为师兄,被小师弟误会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哭花了脸,他不要面子吗? 慕朝雪故作淡然,不紧不慢说道:“……其实,我就是太困了。” 容冽的眉头舒展开,手腕轻抬,顿了顿,又放下,眼神从他脸上扫过。 他不解道:“怎么了?” 容冽朝他身后不远处的医阁望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正色道:“我来接你去后山。” 慕朝雪瞬间清醒了一半,惋惜道:“你怎么才来!” 容冽犹豫了一瞬,解释道:“前辈那里有些事,抽不开身。” 慕朝雪倒不是急着想去后山受罪,而是惋惜柳倾绝和小师弟的重逢就只差了这么一小步。 但凡小师弟早点找到医阁来,柳倾绝此刻就能认出只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了。 这些事不好明说,慕朝雪只得跟着容冽往后山去。 他走起来一步三回头,心想没准柳倾绝会从医阁返回。 容冽放缓脚步,回头看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道:“跟上。” 慕朝雪忧愁地追上去,边走边忍不住道:“师弟,我总觉得我这毒快要清除干净了,说不定可以提前结束,你觉得呢?” 容冽扭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好在他已经逐渐适应每晚水深火热的感觉,剩下几天没有那么难捱。 慕朝雪在心中安慰自己一番后,终于支撑不住地停了下来。 容冽回头端量他,问:“何事?” 他自暴自弃地抱住了路旁的一棵树,整个人无尾熊一样趴在上面,苦着脸道:“我走不动了。” 大师兄不在,没有人帮他推轮椅,他又没有修为供自己飞来飞去,最近出门都要自食其力,实在很心疼自己的这双腿。 慕朝雪这副耍无赖的模样很快引来过路修士的目光。 容冽抿紧薄唇,瞧了他一会儿,像在纠结。 他趴在树干上,一脸坦然,很体贴地说道:“你先走吧,我等下就追上去。” 容冽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慕朝雪正要抗议,紧接着就眼前一花。再一睁眼,人已经站在了后山的入口。 看清楚容冽手上燃尽的瞬移符,他欣喜笑道:“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用。” “非紧急情况,宗中禁用此类术法。一经执事堂发现,禁闭两日。” 慕朝雪十分欣慰地笑道:“想不到对于承澜宗来说,我走不动路是如此紧急的大事。” 容冽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只是因为方才那一刻,是执事堂长老每日打盹走神的时间。” 慕朝雪的笑容僵在嘴角,身为师弟,也不知道给师兄留点面子的吗? “……那你刚刚钻空子触犯门规,我抓住你把柄了。” 他瞬间反客为主,并得意得像个反派。 然而容冽看起来很是肆无忌惮,面对这种威胁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定地应了声:“好,随你。” 法阵入口被开启后,慕朝雪又想起来一件事,问:“你知道我有个特别好看的未婚妻吗,她今日来承澜宗了。” 容冽不明就里地瞥他一眼。 他换上炫耀的语气,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柳姑娘可美了,宗门里的师兄弟姐妹们看了都直夸,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美丽的道侣,我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容冽闭着嘴,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 慕朝雪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对了,师弟你是不是还单身,真惨,不像我,从小就有那么好看的老婆,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师兄我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她吧。” 容冽转过身,向他投来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抚掌而笑,自顾自替师弟做出决定:“这样,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 话说到一半,身体忽然悬空。 天旋地转间,容冽已经将他打横抱起,迈开步子毫不停留地走进后山法阵。 他将刚刚要说的话忘到脑后,提醒道:“师弟,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已经记熟在法阵中行走的路线,可以自己走过去了。” 容冽面色冷淡,嗓音清冽:“我怕师兄再多说几句,就得意忘形到连路都不会走。” 第23章 他竟是从向来冷漠的师弟嘴里听出这般带着嘲讽的话语,有些意外。 但是眼下不用自己亲自走路,这么好的服务自然不可能拒绝。 都是自家师兄弟,不必客气。 慕朝雪快速说服自己,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靠在师弟的肩膀上,眯上双眼。 打盹到一半,又想起来,仰起脸来问:“接下来几日,她应该都会待在华长老那里医治,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容冽脚步微顿,垂眸看他。 慕朝雪停下劝说的话语,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隐隐含着期待。 几秒钟后,容冽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去。” 慕朝雪白期待一场,讪讪地闭嘴,又靠回去,嘀咕着:“不去就不去。” 柳倾绝和师弟两个人如今都在承澜宗内门,他就不信总是遇不上。 白费了半天口舌,他在心里骂骂咧咧。 慕朝雪走神的时候,容冽已经将他抱到竹林中。 竹林中央的寒池中释放的冷意让竹林从外围就开始温度骤降,他下意识往容冽怀里缩了缩身子,拧紧眉头,神色痛苦。 又往林中走了几步,就到了池水边。 温度降得更低,慕朝雪只恨自己出门时没在身上裹上几层被褥。 容冽对他此刻遭受的折磨仿佛置若罔闻,将他放下,盯着他瞧了几眼,蹙眉:“你穿得太多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他衣服一层层扒开,只留一身单薄的里衣,面无表情指使道:“下水。” 慕朝雪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浑身颤栗着往水边靠近过去,余光不怀好意地瞥向容冽,生出一种想将对方的衣服也狠狠扒一遍报复回来的冲动。 然而容冽不用他动手,就已经主动解开外衣,往池水中走去。 今晚的小师弟看着比之前更不好相处,慕朝雪低调行动,趁着对方褪去身上外衣的间隙,迅速捡回一件自己刚刚被无情扒下的衣服,套到身上下了水。 寒池里天然涌现的泉水对修行大有裨益,自然是与人身接触越多越好,像慕朝雪这样面对一处修行圣地却打算将自己裹成一颗球再下水,简直浪费。 但是慕朝雪始终认为,修长生的人最终极低概率会长生,但不穿衣服一定会冻死人。 第12章 慕朝雪想来想去,想要试着再往身上多穿一件,修炼的人对自己要求越严格越好,可他是来这里治病的。 容冽朝他望过来。 他将腰带紧紧打了个结,往水底下躲,祈求般地笑道:“师弟,水里太冷,我就多穿一件,行吗。” 容冽见他一边用和人商量的语气,但是全身都摆出了防备和抗拒的姿态,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慕朝雪放下心来,从水下钻出来,靠在平常最爱待的地方,开始熬时间。 他刚闭上眼睛,容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急不缓说道:“络木之毒到了后期,发作起来会有些凶猛,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些难捱。” 慕朝雪不以为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再难捱还能有多难捱? 容冽望他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两人照旧像之前一样,容冽为他运功疗伤,结束后,两人各占寒池一角。 寒池虽说占地范围很广,但水不深,最深处也只堪堪没过慕朝雪的下巴。 反正也没说身处的位置会影响效果,他这十多天就一直待在靠近岸边的最浅的一处位置,水下还有台阶供他坐着。 容冽每天在这里打坐修行的时间很长,也不和他交流,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竹林沙沙作响。 慕朝雪趴在池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小桌,放在池边,又一一取出点心蜜饯等各色小零食, 又往里面摸了摸,接着摸出一壶茶来,全都摆上小桌子。 虞问春在储物戒里替他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解闷解馋又解渴。 如果不是温度太低,这里的景色倒是十分养眼,月色下的竹林晚风渐起。 “咔擦咔擦”,“咯吱咯吱”,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变得明显。 慕朝雪忙着吃喝,原本入骨的寒意好像也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他甚至不仅没感觉到冷,浑身上下还越来越热,那股燥热一直燥到心里去。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慕朝雪猛灌下一杯清凉的茶水,丢下杯子,身体一沉,一头扎进水底。 刚涌过全身的寒意维持不到两秒,就立刻被体内升腾的火灼干,身处最寒冷的水底,上下里外都像是着了火一样,烧得他意识逐渐丧失。 下水前抠抠搜搜不舍得脱下的衣服,被他拼了命地往下扯,可怎么也扯不开。 他从水底冲出,急躁不已,今晚“春情散”发作的势头好像比之前都要来得迅猛,这下他不仅没有扯不开衣服,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软成一滩水,指尖刚搭上腰带,就绵软无力地滑下去。 慕朝雪身体瘫软不已,在无力地往水中下沉。 他想自己今晚要么被体内的这股邪火烧死,要么不慎被这不足人高的池水淹死。 “完……完了,今晚感觉好像更……” 慕朝雪的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道接近的白影,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人身份,就被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刺激得更加恍惚。 第24章 他无力地瘫软在池水边,想靠近,又想躲开。 慕朝雪没让他为难太久,瞬间便来到他身前,将他发软往水底沉下去的身体拦腰抱住。 肢体接触的这一瞬间,慕朝雪似解脱又似渴望地溢出一声哭腔,越发地感到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衣服脱不下……” 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比先前每一晚都要强烈。 容冽带着一身冷意,告诉他衣服脱不下的原因,“腰带被你打上死结了。” 慕朝雪都要热糊涂了,懵懂地望了他一眼,似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容冽将衣袖从他紧抓不放的双手中扯出,揽住他软弱无力的身体防止他沉入水底,拍着后背,安抚道:“别乱动,会加快毒性发作。” 所有的话听在慕朝雪耳朵里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无力支撑地靠在对方怀里,仰脸望见容冽一张一合的薄唇,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和越发充斥鼻间的清洌气息…… 这让慕朝雪感觉在快要烧毁一切的漫天火海中找到了逃生的出口。 他忽然不再执着于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觉得遮盖在容冽身体上的这层布料极其碍事,躁动不已地沿着胸口四处乱嗅着。 终于触及到一片细腻清凉的皮肤,比寒池的水更能缓解他的燥热。 慕朝雪毫不犹豫地将脸颊贴上去,又嫌只有这一小片肌肤不够用,对那些挡住身体的布料更为不满。 他的双手刚要将那碍事的布料扒拉开来,就被慕朝雪一把抓住手腕。 容冽强硬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慕朝雪茫然地仰脸望他,急得又哭出来:“为什么抓着我的手,你放开我……” 容冽沉下声音,眼神有些不自在地从他脸上移开,只重复道:“别乱动。” 慕朝雪的耳边再次传来带有隐忍的声音,他勉强听懂这三个字的意思,却又自以为很有道理地反驳道:“我没乱动,我就是想过来找你贴贴。” 说着,他的脸颊又紧贴上那片冰凉的肌肤,不安分地蹭来蹭去,还商量道:“你把衣服都脱了好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容冽既没有说好,也没有再次出声阻止他的靠近,或是将他推开。 慕朝雪暂时得到了缓解,发出满足的叹息。 容冽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眸望向怀里的人。 只是刚安静片刻,怀里的人又不安分起来…… 容冽的身体明显僵住,说着要替这毒性发作中的稀里糊涂的小师兄运功解毒,却一时间忘了接下来的动作,握着那截白皙滑腻的手腕,如一尊雕塑般冻在池水中。 他眼前只剩一道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紧贴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脖子急躁又茫然地磨磨蹭蹭。 慕朝雪半天不得缓解,逐渐溢出无助的泣音,听着可怜至极又可爱至极。 容冽猛然惊醒,正要与怀里的人拉开距离进行正事,滚烫的水液濡湿了他的脖颈,紧接着微微的钝痛感传来。 怀里的人一边哭,一边愤愤地咬住他。 慕朝雪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咬起人来自然也没什么威力。 容冽将可怜巴巴的师兄拉开,扶到水下的台阶坐好。 望见那张早已哭花了的脸,容冽又是片刻的怔愣,喃喃道:“怎么又哭。” 慕朝雪的手刚得到自由,趁他失神,又伸过来试图作乱,被他按下。 平日里离群索居的小师兄,发作后的表现格外黏人,抬着发软的手指挂在他领口,发红的眼尾沾着泪意,用柔腻不已的绵软嗓音细声控诉他:“为什么你不让我脱衣服?” 容冽无话可说,在对方含着盈盈泪意的眸光中,指尖凝起灵力点向对方眉心,眼见着对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只是慕朝雪的眉心依旧紧紧皱起,显然还在忍受体内毒发时的肆虐。 一炷香后,慕朝雪眉头舒展开,渐渐睁开双眼。 对上容冽的目光,慕朝雪神情茫然,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容冽收了功法,淡淡扫他一眼,问:“好点了吗?” 慕朝雪的目光落在容冽的脖子上,回忆慢慢袭来,愣愣地坐在水里。 修炼的第一步就是炼体,师弟不是他,他咬上去的那一口当然不会留下印记,但是保不准会被记上一笔。 然而慕朝雪并不怎么慌张,作为一个炮灰反派,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咬了自己师弟一口,还耍流氓让师弟脱衣服,怎么看都觉得相当符合人设。 慕朝雪淡定挥手,扭过脸来到他的小桌子旁边:“没事了,师弟你忙自己的去吧。” 容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因为心虚,慕朝雪目不斜视,后背绷得笔直。 直到水面终于晃动起来,容冽终于从他余光中消失,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又是一池寂静。 慕朝雪松了一口气,疲惫感刹那间席卷而来,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彻底被掏空,仍旧浑身发软,还没从那阵发作中缓过神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虚。 他回想起容冽两个时辰前的提醒过他的话,为自己当时的不屑一顾感到懊悔。 他早该想到,高冷寡言的小师弟不会说废话。 今晚发作时何止是“有些”凶猛,简直快要让他“兽性大发”。 第25章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承澜宗的后山月色皎洁,竹影摇曳,池水的冷又清晰起来。 慕朝雪继续趴在吃他的点心,每次刚打起瞌睡,就被寒意激醒,必须保持清楚的意识才稍微能够抵抗一些。 于是他只能继续咔擦咔擦地吃东西,闻着每到深夜越发浓郁的月夜幽兰的香气。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这股香气从何处发出,这种只存在于承澜宗后山的植物又是长什么样子。 月亮又升起来一些,距离今天“受刑”结束又近一些。 慕朝雪打了个呵欠,想象自己睡在大床上。 而寒冷的池水存在感实在太强,时不时提醒他眼下所处的现状,根本不容他沉浸在幻想中。 回想刚刚毒发时的凶猛感受,他就忍不住替自己感到一丝忧伤。 再想到按照原文自己本不该遭此一劫,他又有些悲愤,将手里的点心狠狠咬上一口。 甜腻芳香的糕点在嘴里化开,慕朝雪又愉快起来,专心享受起虞问春为他准备的这些食物。 寒池对面,容冽今晚第三次睁开眼,看向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慕朝雪吃相乖巧斯文,制造那点动静放在平时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修行先修心,真正的修心之人处闹市都可让心保持平静。 但是今晚,在这只剩两人共处的子夜时分,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制作出来的动静显得尤其突兀。 容冽吐出一口浊气,从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收回目光,让自己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很快那边的动静又响起来。 容冽再次睁眼,看向那里。 孱弱而漂亮的青年进食时表情很是愉悦满足,可能是因为食物似乎味道颇好。 也有可能是为其准备这些东西的人颇为特殊。 思及此处,容冽手腕轻抬。 下一秒,小桌板上的东西都消失了。 慕朝雪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右张望,最后转过身来,将目光锁定在容冽身上,眼中逐渐染上狐疑之色。 他问容冽:“是不是你抢我吃的?” 容冽闭眼道:“太吵。” 慕朝雪微微一怔,回想自己吃东西时候发出的动静是否真的有那么吵,嘴上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哪里吵了,是你自己的心乱了吧!” 随即朝对面伸出手,“还给我!” 容冽看着这只手,不久之前这只手还在无比依赖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还。” 第13章 “……” 慕朝雪估算了一下动起手来赢下小师弟的可能性,最后决定还是默默记下这个仇。 他束手无策地傻站了一会儿,坐回台阶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容冽冷淡的嗓音:“等出去后还你。” 慕朝雪哼了一声,支着下巴不理人。 天亮之前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月夜幽兰香气淡下来后,东边泛出青光,四个时辰过去。 慕朝雪上了岸,踩上地面时只感觉这一夜过去后浑身上下都比之前更加疲累。 身上的水渍在岸边鹅卵石上留下一道痕迹,他不管不顾地抓起外衣往竹林外走去,恨不得立刻回去躺倒。 刚走出两步,容冽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岸,刚好拦在他面前。 两人明明都是刚从水里上岸,容冽那身白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干,反观他自己,薄薄的衣服沾着身体,从头到脚地往下淌水。 容冽抬手拦他,掌心从他头顶抚过,一股暖流从头到脚涌过。 和前几天一样,他的小师弟也好心帮他把衣服和头发都弄干。 但是今天他不想道谢。 因为还在记仇中。 慕朝雪抱着一堆衣服,扭头继续往竹林外边走。 容冽在他身后问:“东西不要了?” 慕朝雪的嘴动得比脑子快,飞快地转身开口:“要!” 似乎是因为慕朝雪变脸的速度太快,容冽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一拂袖,刚刚空空如也的小桌板上所有的东西都回到他面前。 慕朝雪恨自己这张嘴,默默将东西收进储物戒。 收好后,见容冽盯着自己手上的储物戒,连忙藏到身后:“这个不许没收了。” 慕朝雪的修为也就能玩玩这种不怎么需要灵力控制的储物戒了,空间不大,也就只能装装零食,别的修士最爱往里面装的法宝灵药什么的他也用不上。 容冽问道:“也是大师兄送的?” “是啊。”他纳闷对方今天居然有闲谈的雅兴,可惜他没这个闲谈的时间,“我很忙的,先走了,回头再说。” 慕朝雪刚走了几步,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鹅卵石上。 容冽像是早就料到,及时伸手扶住。 慕朝雪下意识道谢,还没开口,容冽按照来时那样将他抱起来,往山下走。 慕朝雪把道谢的话憋回去,决定继续记仇。 这个小师弟还算有眼色,不等他开口,就知道主动。 容冽微微低头,离慕朝雪耳边近了一些,低声道:“师兄本就体弱,腿软也很正常。” 慕朝雪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对方,只觉得这听上去不像是安慰,更像是在笑话他连站都站不稳。 第26章 他憋了半天,故作淡定地回道:“我有说过不正常吗。反正这是我的腿,我想怎么软就怎么软。” 容冽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慕朝雪确认了,这个小师弟果然是在笑话他!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幽幽地叹道:“真羡慕师弟,修为高,天赋好,门中人人敬仰,不像我,只有这副病弱的残躯,连路都走不好。” 容冽欲言又止地瞧他一眼,停下脚步,认真宽慰道:“你只是体质差了些,若能调理好,未必不能如同常人一般修炼。” 他见容冽讨论这个问题的样子怪认真的,显然是没被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膈应到,只好兴致缺缺地闭上嘴。 往日容冽不会送他这么远,但是今天仿佛是看在他格外腿软无力的份上,将他送到结界的出口以后,又往山脚下走了很长一段路,好心将他一直送到了离开后山的路口。 慕朝雪刚要和他道别,就在路口瞧见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再仔细去看,什么都没瞧见。 慕朝雪没看清楚是谁,这条路通往后山禁地,遍布法阵,不小心就会重伤殒命,附近几乎很少有人靠近。 是他眼花了也说不定。 容冽停下来,看向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无表情喊了一声:“华长老。” 慕朝雪循声望去,一道清瘦身影从树后缓缓走出。 是华宜书华长老。 华长老一向深居简出,无事不出医阁,今日游走在后山附近,叫慕朝雪也有些意外。 华宜书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冲两人笑道:“你二人怎么在此处?” 容冽答道:“师兄疲累,我送他回去。” 慕朝雪好奇地瞧向华长老。 华宜书像是知道慕朝雪关心的是什么问题,解释道:“我来这边为柳姑娘寻一株灵草,没想到会碰上两位师侄。” 清瘦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 后山周边灵气充沛,确实生长着一些灵芝草药,常年受天地日月精华滋养。 慕朝雪瞧了瞧容冽,又问华长老:“对了,我还不知道,柳姑娘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文中没提,应该不是什么影响剧情的大事。 听到慕朝雪再次提起柳倾绝,容冽微微蹙了下眉。 慕朝雪没看懂师弟这个表情背后的意思。 华宜书的目光从容冽脸上掠过,不紧不慢开口:“你说柳姑娘啊,她没有修炼天分,偏又有些感兴趣,于是听信那些江湖术士胡编乱造出来的修炼方法,结果出了些岔子。” 慕朝雪半信半疑。 柳倾绝都能从容冽手底下逃脱,不是个挺厉害的邪修吗,怎么会轻信江湖术士。 慕朝雪装作并不知情,神色担忧:“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华长老又笑起来:“师侄不必过分担心,有我出手,你这位未婚妻已经没有大碍,等摘到缺的那株灵草,就可以痊愈了。” 慕朝雪盯着这张的笑脸瞧了半天,华长老的确脾气温柔待人和善,但是今天这笑容却让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惚间以为站在这里与他说话的是柳倾绝。 明明二人的长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华宜书要去找灵草,没有久留,匆匆告别后沿着山脚外围往其他方向去了。 容冽也继续和慕朝雪往前走。 走到半路,慕朝雪压低声音问:“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华长老今天看起来有点怪?” 容冽垂眼意味深长地看他,“师兄在担心柳姑娘?” “……” 既然师弟没有瞧出不对劲,那大概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反正只要不影响原书的剧情就行。 他脑袋一歪,又靠着容冽的肩膀昏昏沉沉地打起盹来。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容冽的说话声:“我会留意的。” 慕朝雪早忘了之前的对话,稀里糊涂应了一声。 等慕朝雪再次悠悠转醒,容冽已经一路把他送回了住处,正把他往榻上放。 他瞌睡得厉害,拜托道:“帮我把床铺得软一点。” 容冽手上动作一顿,然后统统照办。 大师兄不在,小师弟也挺好使的,他趴在榻上,困得东倒西歪,艰难地睁开眼盯着房间那道走动的背影,含糊不清地开口:“多谢师弟。” 最后慕朝雪终于睡上了被铺得又厚又软的床,刚挨到枕头就陷入酣睡,连师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睡了多久,脸颊上传来似有若无的痒意,好像有虫子从脸上爬过去,接着连脖子上也感觉到异样。 扰人清梦,实在可恨。 慕朝雪不耐烦地伸手挥开。谁想到根本不起任何效果。 反复折腾几次后,他不得不一脸烦扰地睁开眼睛。 眼前出现一张明艳的脸,眉目深邃,透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柳家“大小姐”一袭红衣,裙摆随意地铺开在地板上,靠坐在他的床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柳倾绝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正捏着着他的一缕头发,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拨弄着。 见到慕朝雪醒来,柳倾绝脸上笑意更深,感慨道:“阿雪睡觉的样子总是这般可爱。” 慕朝雪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坐起身来,咕哝着:“你怎么来了?” 第27章 柳倾绝探出上半身,凑得更近些,伸出指尖,去碰他的脸颊,目光游走在他身上。 他不明所以地回视对方那双放肆的眼睛。 柳倾绝不急不缓地开口,带着一如既往地戏谑口吻:“我为何不能来?等我和阿雪成婚,我不仅会陪在阿雪身边,还要和阿雪同床共枕。” 慕朝雪拧着眉,逐渐清醒,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坚定摇头:“我不信。” 明明很快就要退婚。 柳倾绝起身,弯腰靠近,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将他困在床边,“那不如先试试?” 他又糊涂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越凑越近的脸,疑问道:“怎么试啊?” 不是男扮女装吗,真会开玩笑,也不怕暴露。 柳倾绝伸手摸到他腰间系着的衣带,作势要解开。 慕朝雪一把抓住腰上的那只手。 柳倾绝的动作停下,流露出委屈神色:“怎么了?阿雪不会,我来教你不好吗?” 慕朝雪见他如此“柔弱”,一副毫无还手之力的姿态,玩心上来,又伸手推了一把。 柳倾绝果然随着他推人的动作,歪倒在床上。 慕朝雪信心大增,故意恐吓:“你再这样故意戏弄我,我就真脱你衣服了。” 让你秘密暴露,再也当不了这个“大小姐”。 柳倾绝靠在床头,姿态放松,望着他,但笑不语。 没有流露出任何受到威胁的意思。 慕朝雪一时失算,闷闷放开对方,饶过床头,自顾自下床。 他心里想着,幸好过不了两天就能退婚了,这婚还是早点退了好,柳倾绝这人怪怪的,隐藏的秘密不少,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 最重要的是,柳倾绝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扰他睡觉了! 第14章 柳倾绝靠在床头,十分闲适地翻看着一本书。 慕朝雪定睛一看,那是他看到一半的话本子,因为这里的生活实在无聊,只能用这种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柳倾绝既然想看,他也不至于舍不得让人碰。 他继续往门外走。 柳倾绝在他身后问道:“做什么去?” 慕朝雪原本没想着要做什么去,只是想离这人远点。 经柳倾绝一提醒,还真就有了点想法。 他往门外走出两步,又退回来,转过身去看着占据他大半张床的人。 天色还早,慕朝雪睡了没多久,小师弟也刚走没一会儿。 按照原文,退婚就在两日后的宗门大比,柳倾绝却连师弟的第一面还没见上,有些不对劲。 慕朝雪当即就向柳倾绝提议道:“这样,柳姑娘,你不是想领略我们承澜宗的风采吗,今日正好你我都有空闲,不如我们继续出门逛逛吧。” 从这里出去,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容冽。 第一次来承澜宗时吵着要闲逛的柳倾绝,此刻却赖在慕朝雪的床上,不肯动弹一下,手中拿着慕朝雪的话本,看得颇有兴味。 慕朝雪上前去,将话本一把抢过。 柳倾绝抬眼,玩味地看着他。 慕朝雪回瞪过去,忽然两腿一软,脱力地瘫软在床边。 他正要以为柳倾绝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邪术,想出声质问。 刹那间,全身上下那种熟悉的燥热感涌来,体内邪火肆虐,将他烧得脸颊发烫,浑身酥麻。 柳倾绝放下书,声音带上几分严肃,靠近过来,“怎么了?” 柳倾绝的身体离得越来越近,慕朝雪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好像被夺走,有些喘不过气来,喘得越来越厉害。 偏偏柳倾绝对他的艰难处境毫无察觉似的,几乎压到他身上来。 他伸手去推柳倾绝越靠越近的身体,“别过来……” 然而两条手臂软得像没有骨头,搭上对方肩膀,比起推开,更像邀请。 柳倾绝侧过脸瞥了眼肩头那只手,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俯身凑近:“阿雪在说什么?” 慕朝雪没有多余力气再说一句完整的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变了调的呻.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滚到床里面,背对着柳倾绝,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白天也开始发作…… 异样感在慕朝雪体内蔓延,他难耐地啜泣起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逐渐失去最后一丝理智,眼前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乖。”耳边模糊传来极尽温柔的嗓音,“春情散靠强行压制总不是办法,你需要纾解。” 这声音越凑越近,很快贴上慕朝雪耳畔,充满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一只手探向慕朝雪的领口,冰凉的肌肤触感让他有几分舒适,难以抑制地溢出低吟。 那蛊惑人心的嗓音继续在耳边道:“我来帮阿雪,好吗?” 慕朝雪已然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又是在具体说些什么,一听有人要帮自己,立刻啜泣着点头。 那只手从他的领口离开,若即若离地抚过他脸颊,果然又带来一丝清凉,却又引出更多渴望。 他难过得快要哭出来,催促道:“快一点。” 那声音带上一些笑意:“阿雪,放松一些,否则我怎么帮你?” 说着,将他蜷缩成一团面对着墙壁的身体转过来。 第28章 泪眼朦胧中,慕朝雪隐约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只手再次探向他领口。 “砰”的一声巨响,卧房的门被强行破开。 慕朝雪浑身一颤,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大半。 一道寒光闪过,柳倾绝那只停留在他领口的手猛然僵住,随即迅速覆上一层冰霜。 伴随出现在门口的那道白色身影,房间内闯入一股强劲而凌厉的灵压,一时间轻纱幔帐无风自动。 那道身影逆着光,声音冰冷,一步步向床边走来,警告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无比慑人的威力:“放开。” 慕朝雪身体还燥着,脑子却逐渐恢复一丝清明,看清突然进入房间里的人的身份。 居然是去而复返的小师弟容冽。 容冽走近,瞥他一眼,飞快移开视线,盯着他身旁的柳倾绝,冷声警告:“滚出去。” 柳倾绝那只手覆上越来越厚的冰霜,往整条手臂上方蔓延,无法动弹,嘴上嗤笑一声:“真是煞风景。” 容冽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本命剑,神剑“欺霜”,还未出鞘,已不可抑制地震颤嗡鸣,发出不小的动静。 柳倾绝瞥了一眼,接着道:“我和阿雪有婚约在身,一些闺房情趣,怎的冒出你这等没有眼色的人?” 剑光闪过,欺霜出鞘,容冽提剑指向柳倾绝,剑尖紧贴着脖颈,沉声重复一遍:“滚出去。” 慕朝雪看得当场愣住,盯着那几乎刺穿喉咙的剑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怎、怎么回事?怎么又拿剑指上了?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柳倾绝仍旧坚持道,“话说,你到底是哪一位?该滚出去的人是你吧?” 容冽的剑尖更抵进一寸,冷冷道:“趁人之危,何来天经地义。” “你愿意忍,我可不愿,你现在拿剑指我,到底是主持公道,还是嫉妒我与阿雪的婚约呢?” 柳倾绝话音刚落,容冽的周身灵压瞬间大涨,剑身泛起凛冽杀气。 慕朝雪惊吓之下头脑又懵了,说好的重逢后感情升温,结果这算怎么回事? 柳倾绝都被剑指上脖子了,竟是还一副要和容冽打嘴炮的样子,不见丝毫情意绵绵的迹象。 慕朝雪踉跄了一下,爬起来,只感觉浑身更无力了,伸手过去一把揪住柳倾绝衣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柳倾绝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慕朝雪又转身望向容冽,对上小师弟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身体发烫得更厉害,眼前氤氲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慌乱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隐约感受到容冽的脸色更沉。 支支吾吾半天,不好意思地问道:“能、能不能先把剑放下?” 万一真的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谁来走剧情,他婚都没退呢。 容冽的眉头拧起,似在犹豫。 慕朝雪焦急起来,道:“师弟,我难受。” 他现在确实哪儿哪儿都难受极了,原本只是身体上的难耐折磨,现在心里也焦灼不已,刚刚清醒几分的脑袋又因体内那股邪火烧得稀里糊涂。 嘴里也无法自控地溢出痛苦的低泣呻.吟。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他那只攥紧柳倾绝衣袖的手逐渐松开,捂住自己的脸,被脸颊的温度烫到,浑身又蜷缩成一团,躲进床里边不断颤栗起来,一边发抖哭泣,一边仰脸央求道:“先、先不要打架好不好?我真的快要难受死了……” 不知道是谁感叹了这么一句:“你看,这幅样子,到底是谁能忍得住?” 慕朝雪抬头,两人都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泪眼朦胧,眼前一片模糊,犹如雾里看花,并不能分辨出是谁在说话。 第15章 在慕朝雪的眼中看来,此刻眼前两人的模样都变得有些陌生,甚至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慕朝雪感到自己好像变成某种被猛兽盯住的猎物,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却找不到逃跑的路。 他往后瑟缩了一下,背部抵上了坚硬墙面,退无可退。 柳倾绝向他靠近了些。 容冽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别动。” 剑身泛出更多的寒意,慕朝雪往墙角躲藏的动作僵住,胆怯地用余光偷瞄容冽一眼,不太确定那声警告是不是对他说的。 “大小姐。”门外传来一道谨慎的声音,“华长老正在找你。” 柳倾绝隐隐带着一丝不满,沉声回应:“知道了。” 柳倾绝起身时,容冽仍旧没有收回剑的意思。 慕朝雪一听柳倾绝要走,下意识就想让容冽放人,唯恐柳倾绝今日真在这里丧了命。 容冽的手腕微微一动,慕朝雪以为他要动手,急忙喊道:“师弟——” “师弟”两个字刚从嘴里喊出来,慕朝雪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道从自己嘴里溢出来的声音又软又腻,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 他连忙闭嘴,不让自己再多发出一个音调,艰难地挪到床边,轻轻揪住了容冽的袖子。 他指尖刚碰到衣角,容冽回头看他,微微一怔。 师弟不肯收手,慕朝雪着急之下要去抓欺霜的剑柄。 容冽怕他稀里糊涂被剑刃误伤,低声劝了句:“小心。” 随着话音一起,本命剑也从手中消失。 第29章 柳倾绝在慕朝雪和容冽之间来回看了看,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慕朝雪扭头看他,道:“你还不走?” 柳倾绝半真半假地感慨道:“我自己的未婚夫满脸潮红靠在别人身上,叫我如何放心离开。” 慕朝雪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指责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师弟都是男人……” 容冽更是无视柳倾绝的风言风语,没等慕朝雪说完,就将门打开,道:“柳姑娘,请。” 门外,柳倾绝的仆从露出一片衣角,安静地垂着手,用谦恭的声音又催了一遍。 柳倾绝略有不满地轻哼一声,终于踏出房间,带着仆从一起离开。 慕朝雪脱力地倒下去,容冽伸手拉他一把,让他靠在肩上。 猛然间贴得这么紧,慕朝雪颤抖起来,体内的邪火像是再次苏醒,烧得他神思恍惚。 茫然地睁眼,望向近在咫尺的人,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尾流了满脸。 容冽默默侧过脸来看他一眼,神色有些发怔。 他委屈地抽泣起来:“你还愣着干什么?” 容冽留下来,定然是为了帮他,无论是用什么法子。 总不会是要看他的笑话。 容冽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立刻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喂进他嘴里。 慕朝雪没来得及问,药丸在嘴里迅速化开,伴着清淡香气消失在唇舌之间。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沿着全身经脉游走,驱散燥热,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 慕朝雪身体的异样逐渐消失,一点一点恢复清醒。 意识到自己还紧贴在容冽怀里,愣了愣神。 然而刚缓过来的身体依旧软得像一滩烂泥,只能继续维持这个姿势。 容冽将装有药丸的瓶子放进他怀里,主动解释道:“最后几天春情散会频繁发作,这是我从前辈那里取来的药,可以缓解你发作时的不适。” 慕朝雪刚体会过一回发作时的痛苦滋味,十分宝贝地将那瓶药护在怀里。 刚要道谢,容冽将他从床上抱起来,要转身往外走。 慕朝雪身体腾空,连忙搂住容冽的肩膀,有些不安,“要去哪里?” 慕朝雪才刚发作过,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实在受不了继续折腾了。 容冽像是怕惊扰到怀里疲倦的人,轻声开口:“这药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根治,师兄的底子还是太差了,以后白日里也同我留在寒池附近为好。” 说这话时,容冽的表情淡定,好像丝毫不明白这话有多打击人。 慕朝雪身体差,不仅体力比不过别人,就是冷水也要比别人泡得更久。 他沉默地盯着容冽衣服领口的花纹,感觉两人移动的方向越来越远。 路上,容冽并不主动和他说话,他慢悠悠回想起刚才师弟和柳倾绝相遇的情景,心底被疑问盘绕。 柳倾绝变幻了形貌,小师弟认不出来还算正常。 但柳倾绝和心上人重逢,反应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慕朝雪想问问系统,但是系统又跑去摸鱼了,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召唤。 不过反过来想想,系统这副放松自信的样子说明问题不大,这也让他顿时感到十分安心。 原文没有具体描写柳倾绝在承澜宗第一次见到容冽的场景,说明这不是关键,就算和想象中该有的反应不一样,大概也就是一点小误差而已。 慕朝雪从容不迫地想着,从思绪中抽身,抬眼望向四周,后山脚下比起平常好像有些不同,连空气好像都凝滞了些。 入口处,结界蕴藏的灵力好像也要更为身后,布置的法阵也经过变换,阵纹明灭不定,绽放的光亮更为夺目。 容冽垂眸瞧他一眼,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道:“宗门大比将近,各门派已派人前往承澜宗,人多眼杂,宗门重地都增添了防守,防止窥探。” 慕朝雪这才想起来,近日承澜宗要举办宗门大比,不仅三大宗门,还有其他各门各派的修士都往承澜宗涌来。 原文中的这场宗门大比是个重头戏,容冽一路迎战各门各派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大放异彩,吸引了一群爱慕者。 紧接着美艳动人的柳家“大小姐”不惜当众退了与承澜宗掌门之子自小的婚约,当众告白容冽。 宗门大比结束,这件事还被时不时拿出来闲聊一番。 而承澜宗的病秧子三师兄慕朝雪,气得病得更厉害了,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个月。 慕朝雪想到接下来又能咸鱼好几个月,看什么都顺眼许多,望着小师弟的眼睛,笑着应道:“还是师弟懂得多。” 容冽的目光飞快从他脸上挪开,加快脚步来到竹林身处的池水边。 时间还早,容冽让他自己待在这里,然后匆匆去往另一个方向。 慕朝雪见容冽没有催促自己下水,磨磨蹭蹭地绕着水边踱步,时不时被侵入衣服里的寒意刺得打个寒颤。 一整个白天容冽都没有回来,慕朝雪在水中待了半日,实在受不了,又趴在竹林的石桌上偷摸睡了一觉,见天色已晚,赶回去重新回到水雾缭绕的池中。 过了会儿,容冽准时回到他身边,身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慕朝雪吸了吸鼻子,那丝血腥气又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闻到的更为馥郁的月夜幽兰的香气。 第30章 是容冽身上沾到的。 “你从剑尊前辈那里过来的吗?” 容冽点了下头,褪去外衣,又给自己使了个清洁术,来到水下,停在他身边。 这下慕朝雪不仅闻不见血腥气,连容冽身上沾染的香气也闻不见了。 无上剑尊闭关的洞府就在月夜幽兰附近,沾染上香气不奇怪,但是血腥气来得有些莫名。 他问:“你和前辈打架了?” 容冽不解地瞥他一眼。 慕朝雪索性凑到跟前去,鼻尖蹭着对方领口仔细闻了闻。 当然,这只是徒劳。清洁术将容冽身上原本的清淡气息都带走。 “别闹。” 容冽将他拎到一旁站好,开始每日例行帮他运功调理。 慕朝雪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心痒了一会儿,很快忘到脑后。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散着月夜幽兰的香气。 白天气味并没有这样明显,一入夜,香气浮动,如果不够清醒,闻起来倒是真的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慕朝雪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株稍微有些特殊的植物,毕竟容冽跟他提起月夜幽兰的样子实在算不上紧张。话说回来,他几乎就没从这小师弟脸上看到过真正紧张。 然而根据这些日子的道听途说,月夜幽兰远远不止是“有些”特殊。 后山的法阵当初仅仅是为了护住生长在其中的奇珍异兽,后来由剑尊从某上古秘境带回一株月夜幽兰,据说比最好的灵药还要有效,可以使多年不愈的重伤当场痊愈,后期不得寸进的修士更能借它突破境界。 而后山成为禁地,并非仅仅因为它的功效,而是它极能迷惑心智。 当年月夜幽兰刚在后山种下,便当夜绽放,承澜宗来不及铸造结界隔绝气息,四散开来的气息引得灵兽厮杀,灵植暴长,很多修为不够的弟子神智大乱,心魔横生。 很快,连宗门千里之外的万物也被惊动,附近修士以及大量生出灵智的灵兽灵植冲撞承澜宗护山大阵,承澜宗不便向这千千万万的生灵下手,差点眼睁睁看着开宗老祖一手建造的护山大阵毁于一旦。 之后由及时赶来的忘忧道祖与无上剑尊联手,将这株月夜幽兰锁进结界,又设下隔绝气息的禁制,才平息了一场祸患。 接下来两天,慕朝雪都和容冽待在后山。 容冽白天会守在剑尊身边,慕朝雪一个人在寒池边呆着玩耍。容冽让他不必靠近剑尊闭关的洞府,他也没兴趣去招惹。 慕朝雪询问过容冽后,得知白天不必一直泡在冰冷的水中,所以一般待在竹林。林中有块石桌,慕朝雪就趴在上面发呆睡觉,吃吃喝喝。 宗门大比前一晚,月黑风高。 后山的结界又加强了,慕朝雪白天待在竹林还听见了长老亲自过来检查结界的动静。 入了夜,四周又和往常一样安静下来。 慕朝雪心情有些激动,按照原文,明天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下线状态,而且明天也不用再来这里体验寒冷的滋味,这是他和小师弟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他倚在池边打瞌睡,岸边传来脚步声。 他懒得睁开眼,闻到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容冽回来了。 容冽像每天那样靠近过来,输送进他经脉的灵力带着暖意,缓解池水带来的寒冷。 因为逐渐适应这种感受,这个过程显得漫长而无聊。 慕朝雪问:“剑尊是不是长得很丑?” 不然怎么常年躲在山洞里,他在后山待了半个月,连影子都没瞧见。就他这种恨不得长在床上的咸鱼也会偶尔有出去遛弯的想法。 过了几秒,容冽才低声说道:“慎言。” 这两个字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警告意味,慕朝雪嘀咕着:“都是个老人家了,丑点就丑点吧……” 背后的容冽忽然将手绕到他面前,伸出食指抵在他唇上。 他不解,扭头看向身后。 容冽正抬头望向某个方向。 慕朝雪顺着容冽视线望去。 那边是月夜幽兰被看守的方向,也是剑尊闭关的洞府所在之地。 这时候鼻尖飘过一股极为浓郁的幽香,因为气息比平常都要强烈,慕朝雪过了一瞬才分辨出来是月夜幽兰。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又突然出了什么问题,用力吸了一口气。 容冽的手指换成了掌心,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容冽的语气罕见地严肃起来:“屏住呼吸。” 慕朝雪虽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选择信任对此更为了解的小师弟,当即动也不敢动。 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洒在温暖宽大的掌心,容冽的手掌紧贴着他脸颊。 因为常年练剑,容冽指尖和掌心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擦得他脸有些痒。 第16章 慕朝雪有些不舒服,悄悄地转动脖子。 随着时间流逝,空气被隔绝,他快要憋不住,瞪大了双眼,可怜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随时会窒息而亡。 慕朝雪想张嘴说话,但被容冽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反倒让嘴唇紧贴上容冽的掌心。 他的眼里又不争气地蓄上泪水,湿漉漉,雾蒙蒙。 一抬头,泪珠子不受控制地顺着眼尾往下滑,将容冽的手指沾湿。 容冽捂着他口鼻的那只手被烫到一般,稍稍松开,从远处收回目光,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第31章 怔了几秒,像是终于意识到慕朝雪的艰难,将手从他嘴边拿开。 慕朝雪一得到自由,便忍不住要大口呼吸。 只是他刚吸入一口带着浓郁花香的冰冷空气,容冽就将一道法术施加在他身上。 慕朝雪鼻尖吸入的花香好像忽然全部消失了,原本快要窒息的不适感也不见了。 他望向容冽,困惑地眨着眼睛,一颗圆滚滚亮晶晶的泪珠子“啪嗒”一声砸向水面。 容冽神色微微一变,抿紧嘴唇。 慕朝雪忽然有些尴尬,想解释一下这副不争气地往下掉眼泪的样子绝非自己的真实面目,都是泪失禁体质的错! 容冽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语速有些快:“我为你施了闭息术,月夜幽兰的结界好像破损,师兄就待在此处,我过去看看。” 匆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慕朝雪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感慨这闭息术的效果之好,还是该惊讶月夜幽兰出了事。 容冽转身到一半,猛地又停下来,返回到他身边,再次打量着他的脸。 他正忙着将眼里的泪水挤出去,使劲眨眼睛,一睁眼,看到容冽去而复返,不解地问:“又怎么了?” 容冽什么也没说,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伸手将他脸上沾到的水痕擦干净。 最后指腹又蹭了蹭他的嘴角。 慕朝雪下意识也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想起来刚刚着急开口说话,唾液可能都沾到师弟手心里。 他这种洁癖不是很严重的人都不太能接受手上沾到别人口水,更别说师弟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款,一看就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慕朝雪垂着眼装糊涂,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容冽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慕朝雪忙不迭地点着头。 再一抬头,容冽已经消失在眼前。 池水中恢复了寂静。 竹林的风依旧,头顶上空的月色也依旧,除了鼻尖闻不到任何气味,后山的一切好像和之前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有些意外,慕朝雪其实不太慌张, 原书中都没提,说明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靠在池边闭着眼睛抵挡寒意,思考明天宗门大比上走完剧情吃点什么庆祝一下。 容冽离开后不知道多久,慕朝雪被远处忽然变得剧烈的声响惊扰到。 循着声音望去,只能看到远处某个山洞外面树丛激烈摇晃,从山洞里迸发的灵力将树丛拦腰砍断。 荡开的灵力似乎一直波及到了寒池这边,刮过一道疾风,竹林沙沙作响。 看样子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人有那本事闯过后山重重法阵,一直摸进了封禁月夜幽兰的山洞。 慕朝雪一个病秧子,害怕待会儿战火波及到这边,被人误伤,连忙将身体往水面下方沉了沉,试图降低一下存在感。 他刚动了动身子,就见正对面闪过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有些眼熟,像是受了重伤,疾走过来,到了竹林终于支撑不住,一条腿跪倒在地,单手扶住一根竹枝,吐出一口血。 这一瞬间,慕朝雪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虽然又经过了易容,但是那双眼睛和那种眼神无法掩饰。 错愕之下,慕朝雪浑身僵住。 意识到自己应该撞破了什么不该看的事,他急忙想要背过身去装瞎。 竹林中那人抬头,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那张明艳张扬的脸蛋此刻有些狼狈,发丝凌乱,唇色苍白,嘴角却被血染红。 四目相对,竟是冲慕朝雪笑了一声。 慕朝雪愣住,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动作,睁着一双疑惑又茫然的眼睛。 柳倾绝!? 刚刚在那边打起来的不会就是柳倾绝和容冽吧? 柳家“大小姐”擅闯禁地做什么,不要告诉他是为了偷偷进来看心上人的…… 而且这种场面为什么会被他撞见! 众所周知,书里的炮灰都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平白无故卷进这种事,他还怎么安心躺平? 慕朝雪假装望天,恨不得自己其实是个瞎子和聋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竹林外面又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树丛掩映中,一道白色身影越来越近,是从那边追赶过来的容冽。 慕朝雪赶紧去瞧柳倾绝的情况,就在眨眼间,柳倾绝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当着他的面瞬间消失在竹林。 容冽赶回来时,慕朝雪迅速背过身去,靠在池边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没过两秒,慕朝雪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伴随着容冽关心的声音:“醒醒。” 他睁开眼,装作困倦茫然:“怎么了?” 容冽上下查看他,最后目光定在他脸上,神色凝重。 他被盯得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 容冽终于移开视线,问:“刚才看到有人过去了吗?” 慕朝雪摇了摇头:“我不小心睡着了。” 容冽垂眸不语。 慕朝雪装作担心的样子,询问:“是有人擅闯禁地吗?” 容冽点头,“我去晚了一步,封禁月夜幽兰的结界已经遭到破坏。” 慕朝雪担心道:“他偷走了月夜幽兰?” “没有得手。”容冽道,“可惜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但竹林里有血迹,想必逃跑时经过了这边。” 第32章 容冽说着,语气凝重几分,强调道:“擅闯禁地的是一名邪修。” 慕朝雪装傻充愣,看天看地。 心中越发不解,柳倾绝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擅闯承澜宗禁地,就为了偷取月夜幽兰? 这东西虽然功效强大,但是缺陷也很明显,何况一经面世,不小心就会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昭城柳家家大业大,什么没见识过?柳倾绝一个没有灵根无法正常修炼的人,非得打这东西的主意? 容冽又上下打量他一遍,道:“师兄没被那邪修误伤就好。” 他挤出一点笑意,刚刚只是因为不想卷进麻烦里才装不知情,现在他却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事情貌似又发展到了奇怪的方向。 柳倾绝一不退婚,二不追着师弟跑,大半夜擅闯后山禁地偷月夜幽兰,还被刺了一剑身负重伤。 这不仅是和容冽还有那位剑尊作对,也是和承澜宗所有人作对。 一旦暴露,必然受到承澜宗的严酷惩罚,轻则监禁,重则小命不保。 到时候剧情怎么办? 原书中貌似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慕朝雪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试图岔开话题:“我、我的呼吸……” 容冽拧眉:“现在还不行,月夜幽兰结界遭到损坏,需要立刻找师父及长老们过来修补,师兄不宜过多接触。” 这道理慕朝雪自然懂,又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容冽没有立刻回答,仍旧盯着他。 他被盯得心虚,低头看着池水中荡开的涟漪。 容冽问:“师兄当真没有见到那人?” 慕朝雪绷紧脸掷地有声地摇头否认:“真的没有见过。” 容冽又说:“这几日宗门人员来往复杂,但是那人破开结界时受了伤,又被我一剑伤在右肩,一时无法逃远,想必不难找到。” 慕朝雪抬眼,飞快瞄了他一眼,感觉师弟现在话有点多,刚刚发生的那些情况本不必向慕朝雪一个不参与宗门管理的人说得如此详细。 现在慕朝雪知道得越清楚,心里越是忧愁,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容冽最后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立刻前去禀报掌门师尊。” 慕朝雪偏过脸去,望向天边。 天边出现清晨的第一道亮光,今夜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慕朝雪起身上岸,容冽抓住他肩膀,道:“等等。” 容冽说着,将一块发出温润光泽的玉石挂到慕朝雪脖子。 慕朝雪垂眸,刚看清楚形状,玉石便消失在领口,融入身体。 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 容冽将他摸来摸去的手从领口拿开,“宗中近几日鱼龙混杂,这块玉是欺霜剑魄中所生,随身佩戴可避免妖邪近身。” 他忍不住低头琢磨那玉石是怎么消失于无形,嘴里向师弟道谢。 随后终于离开。 容冽似乎的确急着去找慕恒告知此事,放他一个人回住处,在山脚下与他分开。 随着距离自己的住处越来越近,慕朝雪的嗅觉也逐渐恢复正常。 刚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像是衣服上面从后山沾染回来的月夜幽兰的气息,但又混杂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慕朝雪推开卧室的门,原本打开着的窗户紧闭着,室内血腥气更为明显。 掀开里间的隔帘,眼前景象让他瞳孔微微紧缩。 柳倾绝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靠坐在他床脚边。 只是柳倾绝这次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衣袍,浑身被血浸透,红色血水一直沿着衣角流淌到地面。 柳倾绝闭着眼睛,脑袋无力地低垂下去,像是没有察觉到慕朝雪的出现。 慕朝雪站在原地盯着这具身体,始终感觉不出呼吸起伏,心中一惊。 该不会死了吧? 他急忙过去探对方鼻息,手刚触碰到对方身体,就被一把攥紧手腕,反压在床边。 慕朝雪面对忽然“活”过来的柳倾绝,一时间忘了反抗,整个人懵在原地。 第17章 柳倾绝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紧盯着慕朝雪,一字一句沉声警告:“不要吵。” 柳倾绝脸上的血迹未干,几乎血色的唇瓣染着胭脂一样的红,艳丽异常。 慕朝雪立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上前来查看情况,而不是调头就走,选择装瞎。 柳倾绝在他撞破对方“好事”之后,第一时间躲进他的房间等他回来,看起来完全就是奔着及时灭口让他永远闭嘴的目的来的。 慕朝雪默默抬起那只没有被束缚住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觉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快走吧。” 柳倾绝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颊划过,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掐住他的脖子,眼中泛出锐利的光:“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慕朝雪脖子上那只手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他往后仰了仰,诚恳说道:“我不像你,我每天只想吃饱喝足睡得好,没精力折腾些有的没的,其余的事都与我无关,真的不想卷进这种麻烦事。” 耳边传来一阵热意,柳倾绝贴上他的耳畔,带着血腥气的柔软嘴唇与他若即若离:“可你如今已经卷进来了。” 慕朝雪坚持捂着眼睛不松开,叹道:“是啊,这不是正要努力把自己摘出去嘛,所以你完全可以对我放心,我……” 第33章 话说到一半,耳畔一阵濡湿的热意。 柳倾绝趁他不注意,竟是舔了一下他的耳尖。 慕朝雪一愣,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放下挡在眼前的那只手,迷茫地眨着眼睛,扭头看向对方。 柳倾绝颇有些玩味地端量着他,问:“是不是不管对你做什么,你都能这么无动于衷?” “有吗?”他往一旁歪了歪脑袋,与柳倾绝拉开距离,“我还是有原则的。” 柳倾绝追上来,一口咬在他耳尖上,“是吗,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慕朝雪做出一脸天真的模样,语气里充满对柳倾绝的无条件信任:“柳姑娘内心善良,通情达理,我们是指腹为婚的一家人,我相信你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柳倾绝道:“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我还是觉得直接杀你灭口更为保险。” 慕朝雪坚定道:“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昨晚的事情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擅闯后山肯定绝非你本意。” “谁说不是我本意?我就是要去取月夜幽兰的,谁承想你那个师弟实在可恨,竟坏我好事。” 柳倾绝恨恨骂了容冽一番,在慕朝雪面前摊开掌心。 掌心上面放着一只褐色的药丸,散发出阵阵幽香。 慕朝雪盯着躺在柳倾绝手上的这颗药,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猜得没错,这应该是那种邪修用来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说不定连尸身都能给他直接化了。 慕朝雪还不想死,默默往后退。 柳倾绝捏住了他的下巴,“这颗药足以让你当场暴毙,想让我信你也行,吃下这个,再以道心起誓,绝不出卖我。事成之后我会将解药给你。” 慕朝雪半信半疑:“万一你不给解药给我怎么办?” 柳倾绝好像听到了笑话,“我有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骗你?想杀你现在动手便是。” 慕朝雪心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柳倾绝在他头顶拍了拍,温柔道:“放心,阿雪是掌门独子,活着比死了有用。” 慕朝雪自知不是柳倾绝的对手,就不做无谓的挣扎了,朝柳倾绝摊开掌心:“哦,那你给我吧。” 兴许是他的反应太平静,柳倾绝微怔,之后将药递过去,又说:“想不到,阿雪竟是真的对我情深义重,我真感动。” 慕朝雪谦虚点头:“一般一般,还行。” 柳倾绝贴到他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呢。” 柳倾绝的气息有些不稳,整个身躯的重量也逐渐向慕朝雪压下来,透着虚弱,很明显是难以抵挡身上的伤带来的影响。 慕朝雪快要被压倒在床上,余光瞥见柳倾绝右边的肩膀,那里流出来的血已经透过衣服沾到他的身上,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柳倾绝伏在他身上,气若游丝地开口:“阿雪不是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不应该帮我?” 慕朝雪原本是想将人劝走,但是眼下柳倾绝一副多走一步就要气绝的状态,他不得不先将他扶起来靠在床边,帮忙脱下作案现场的那套染血的衣服。 柳倾绝受了伤,灵力不足以支撑变换容貌的消耗,露出了本来面目,眉眼斜飞入鬓,将这人身上那股张扬傲慢的气息彻底显露出来。 慕朝雪如果没有看过原文,八成是认不出来的。 柳倾绝肩上的剑伤露出来,不愧是“欺霜”,造成的伤口形状可怖,几乎将肩膀捅了个对穿,稍一动弹,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慕朝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感觉自己也隐隐作痛。 柳倾绝瞥他一眼,眼神不似刚才那样锐利,气势虚弱下来,挑了下眉,“未婚妻是个男人,不惊讶吗?” 慕朝雪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确实忘了自己目前“应该”不知道未婚妻其实是未婚夫。 “……都、都差不多。” 慕朝雪低着头,含糊地敷衍道。 柳倾绝如今连慕朝雪的性命都拿捏在手里,自然不担心再被慕朝雪多知道一个秘密,没再追问。 慕朝雪转过身,路过镜子,看到自己身上和脸上也沾了血,去找干净的衣裳给两人换上。 柳倾绝下毒要挟他,他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只能保证原文剧情尽量别在柳倾绝这里掉链子。 企图偷取禁物,轻则终身禁闭,重则直接小命不保……到时候谁来走剧情? 慕朝雪先将自己身上的换好,又擦干净脸,拿着另外一身去给柳倾绝送去。 刚掀开里面的帘子,柳倾绝调息受阻,吐出一口血。 慕朝雪急忙退开,护住那套干净衣服,唯恐又被弄脏。 柳倾绝像是没感觉到他的出现,调息疗伤时候眉间紧紧皱起,脸上褪去最后一点血色,如果不是胸口依旧起伏,看起来就像早已死去。 此时,院门被敲响。 慕朝雪一瞬间绷紧身体,竖起耳朵倾听,敲门声没有停,这回敲得更急促了些。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动静。 柳倾绝仍旧闭着眼睛,像是对外界失去知觉。 慕朝雪将怀里那身衣服放下,开门走向院中。 院外的敲门声时断时续,他回头检查身后房门已经关好,这才朝院门走去。 第34章 和慕朝雪预料中不同,院外站着一个满脸温顺的年轻弟子,像是刚刚经过赶路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 见到他,来人温和一笑:“慕师兄。” 慕朝雪摆出刚睡醒的姿态,疑惑道:“是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来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应该也算不得要紧。” 算不得要紧事,还敲门敲得那样急,打开门前他还以为容冽看出破绽,找到他这里来了。 慕朝雪安静站在原地,等待下文。 来人也没多耽搁,表情严肃了几分:“大师兄让人传信,禹城这回又出了棘手的事,抽不开身,一时回不来了,嘱咐慕师兄在家中照看好自己。” 说着,又交给他一个乾坤袋,道:“这里是大师兄在禹城搜集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禹城时兴的吃食,托我带回来给慕师兄解闷。” “原来是大师兄的人。” 慕朝雪嘀咕着,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大师兄百忙之中不忘想着他,他让来人记得转达自己的谢意。 对方应下,道:“慕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飞快地转身离开。 慕朝雪也速速转身回去,关紧院门。 回房间时,感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阻力出现在门口,应当是布下了一层结界。 随着他的用力,阻力消散开来,里面传出柳倾绝的声音:“将你那大师兄派来的人打发走了?” 慕朝雪拿着虞问春托人带回来的东西往里走,鼻间闻不到血腥气了,掀开帘子,柳倾绝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除了脸色还稍显苍白,竟是看不出有其他异样。 慕朝雪有些意外,“你好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柳倾绝那人一番,又安慰道:“不是来抓你的人,放心吧,等会儿你就可以走了。” 柳倾绝抬眸,瞥了眼他手上的乾坤袋,眼中浮现他看不懂的异样神色,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慕朝雪保证道:“我没骗你。”想想又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要是你不想回去,也可以在这里躲一阵子。” 柳倾绝先前住在医阁方便华长老诊治,现在自然是不能再回去的,受伤的事情必然逃不过华长老的眼睛,去了等于自己送上门。 柳倾绝幽幽地开口:“阿雪对我真好,我快要爱上阿雪了怎么办。” 第18章 慕朝雪忍不住想要揪头发。 是他心态太差了吗,怎么感觉柳倾绝比他镇定多了,命都可能保不住,还有心情说这种油腻的台词?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要月夜幽兰干什么吗?”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柳倾绝。 柳倾绝罕见地偏开脸,没有和他对视,盯着眼前的话本子,作漫不经心状:“自然有大作用。” 慕朝雪琢磨了一下,想不明白。 月夜幽兰是能极大提升修为,也能治愈旧伤,但是制造的幻境连半步飞升的大能修士也很难抵抗,做成丹药食用更是有使人神识大乱的可能。 若是只有这一点坏处,道心足够坚定的话,倒也可以一试。 真正让人犹豫的是,自服用那刻起,服用者寿命只剩十年。 修者大多求长生,月夜幽兰的这一缺陷本就和众人踏上修行之路的目的相违背。 因为它的吸引力也大打折扣,没有傻子愿意拿命换一时辉煌。 据他所知,无论柳倾绝本人,还是柳家亲友,都没有谁现如今命悬一线,需要冒着神识大乱的风险用这株兰花换十年寿命。 柳家眼下唯一一个快要没命的,也是因为大限将至,虽年轻,却是正常的阳寿耗尽。 而且貌似柳家内部并不怎么和睦,柳家家主,也就是柳倾绝的父亲常与另外几支血脉族人起争执,甚至前几年因此断了一臂。 柳倾绝藏着掖着,慕朝雪也懒得再去强人所难,瞧对方受伤后状态还不错,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剑尊没有出手吗?” 如果剑尊出手,又有容冽这种未来的正道魁首,两人合力,柳倾绝不大可能那种情形下逃出生天。 柳倾绝从话本后抬眼,轻笑一声:“剑尊?他当然没有出手。” 慕朝雪想,大概那位剑尊确实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自己亲自出手吧。 不过柳倾绝连后山的结界都拦不住,应该也是修了不少歪门邪道,不容小觑。 这一点让慕朝雪有些不放心,他怕柳倾绝还不死心。 上次抢妖丹的时候他就该想到,柳倾绝是个不安分的人,可惜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劳心劳神了半天,慕朝雪忧心忡忡地坐到桌边倒水喝。 倒进杯子里的水忽然猛烈晃动,从杯口溅出。 与此同时,空气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如同水面连绵荡开的波纹一样颤动,紧接着一股灵压从四面八方压下。 慕朝雪顿在原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发生什么事了?” 柳倾绝抬眼看向窗口,神色凝重。 慕朝雪没有什么修为,感受没有柳倾绝明显,但也隐约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颤。 数息之后,这股动静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柳倾绝沉声说道:“承澜宗开启了护山阵法,此刻起,出入受限。” 慕朝雪又松了口气。不是过来抓人的就好,那么大动静,他还以为掌门和长老们亲自出手了。 第35章 那杯水被他继续倒满,端到唇边喝下。 慕朝雪解了渴,心中也安定不少,正逢宗门大比,承澜宗此刻多的是陌生面孔,又是各门派参与比试的中流砥柱和年轻新秀,为了情面,宗中不好就此事大肆搜查。 柳倾绝挑了个干坏事的好时机,暂时不太可能被送上承澜宗的刑场。 只可惜本该今日举办的宗门大比极有可能也要叫停,原文剧情暂时不会发生。 慕朝雪叹了口气,躺倒在榻上,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背对着柳倾绝不紧不慢道:“那你先待在这里疗伤,我睡一觉。” 事已至此,不如趁这事闹开之前,先睡饱再说。 迷迷糊糊即将沉入梦乡时,耳边模模糊糊听到柳倾绝的感叹—— “都说你们承澜宗最冷漠的人是你那师弟,我看是你才对。” 慕朝雪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榻上不够宽敞柔软,这一觉他没睡太久,醒来时,房间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柳倾绝正侧身倚在他身边,手上翻看着他搜罗来的话本。 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伪装,成年男子的身量占据这张窗边软塌的大半部分。 怪不得总感觉睡得不够舒坦。 锁骨处的皮肤深处隐约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慕朝雪抬手摸了摸,挂在那里的玉石显形了一瞬,刚摸两下,又融入皮肤下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起师弟跟他说的这块玉石的作用,他下意识去看柳倾绝。 柳倾绝悠闲地看话本,没有异样。 慕朝雪放心坐起身来,端量着问道:“你肩膀的伤好了?” 柳倾绝抬眸,眼波婉转,似含无限柔情:“阿雪想看看吗?” 慕朝雪被他这副怪异姿态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愣了一下,道:“那就看看。” 按理说来,“欺霜”造成的剑伤不可能那么容易痊愈,这也是师弟当时笃定对方逃不掉的原因。 但是万一柳倾绝真的有办法掩盖,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柳倾绝盯着他,片刻后,当真开始宽衣解带。 慕朝雪睁着眼睛,认真看着。 外面再次传来声响。 这次不用猜,来人的声音从院外的上空传来:“慕师兄,今早宗中出了点事,掌门命我们过来看看你这边情况如何。” 明明隔得很远,那道声音却如同响起在耳畔。 慕朝雪慌慌张张地检查了一下屋子角落放着的那颗珠子,见其完好,松了口气。 那是一颗拥有隔音效果的法宝,平常用来防止睡觉被吵醒。 刚刚和柳倾绝说话时,外面的人可能就已经到了,幸亏没听到屋里动静。 慕朝雪自然也顾不上睡回笼觉的事,转身看向柳倾绝,对方也已经放开手里的话本,从榻上坐起来。 院外的人声音有些着急:“慕师兄?你在吗?” 又有个同行的弟子说道:“不会真的那么不巧,落到那邪修手上了吧?” 慕朝雪和榻上的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你躲好,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柳倾绝在他眼前消失。 应当是用了某种藏匿的术法,至于这术法属于邪修还是正道,便不得而知了。 慕朝雪也无意探究,披上外衣来到院中。 三名弟子迅速从剑上跳下,站到他面前:“慕师兄可还好?” 慕朝雪抬头看看空中悬停的三把剑。 宗中不准御剑,三名弟子以为慕朝雪误会,殷勤解释道:“有邪修闯进后山,情况紧急,此处僻静,慕师兄又独居于此,掌门担心你的情况,命我们御剑赶过来。并非我们触犯门规。” 那人说着,头顶上空又飞过去几个御剑的弟子,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显然除了慕朝雪这处院落,其他各处也都忙碌得很。 慕朝雪颔首,平静开口:“知道了,我这里没有异常。” 三名弟子见这位掌门独子披着一身雪色外衣,一贯脆弱美丽的模样,并不似遭邪修所伤,这才放心,“师兄无事就好,我会向掌门禀报。” 慕朝雪和气地笑了笑:“辛苦了。” 正要转身回房,对方又道:“不过以防万一,宗中各处都需搜查一遍,以免邪修藏匿其中。慕师兄,冒犯了。” 慕朝雪脚步微顿,侧身让开,口中闲聊似的说道:“早上发生的事,说不定那邪修早已逃出去了。” 领头弟子郑重道:“宗门大比暂停,长老们合力开启了护山大阵,各门派来人都被暂留在此,不得出入。” 又有一弟子信心满满道:“容师兄伤他一剑,此刻即便有忘忧道祖现身,也不可能立即将他治愈。他只能躲,逃不远。” 三人一边往慕朝雪的屋子里走,一边毫不掩藏脸上的仰慕之情,“‘欺霜’的威力举世无双,全天下再找不到这样一把能与容冽师兄相配的剑。” 另外两人纷纷附和。 慕朝雪打了个哈欠,不确定此刻柳倾绝藏在那个位置,便站在榻前,继续与三人聊天,试图转移他们一部分注意力。 “我师弟干什么去了?是他的剑伤的人,他出来寻找岂不是更容易。” 三人一听他提容冽这个名字,当然不可能舍得跳过这个话题,不知是否对于可能会出现的邪修有所防备,紧张之下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第36章 “容冽师兄与掌门等人开启护山阵法后,就赶去后山修复封禁月夜幽兰的结界。” “寻人这种事,交由我们来就好。‘欺霜’的剑气特殊,我们来找,也是差不多的。” “那邪修再厉害,不还是败给容师兄,承澜宗岂有他作乱的份。” “就是就是,还是月夜幽兰比较重要。” 慕朝雪听到三人提起“欺霜”的剑气,余光瞥了眼空空无也的榻上,又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柳倾绝那藏匿的术法能不能连神剑留下的剑气也一起掩藏。 第19章 三人在屋子里仔细搜寻一圈,手上拿着的应当也都是些能帮助寻人行踪的法宝,最终一无所获地回到门口。 慕朝雪亲自送三人出门。 三人惶然地劝他快点回去歇息,别累到身子,然后匆匆离去。 院中归于平静。 慕朝雪朝榻上看,仍旧空空如也。 再转身朝屋中四处张望一圈,仍旧没有看到任何迹象。 “你还在吗?” 他小声问。 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人走了,慕朝雪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终于没人打扰他睡觉,还是该担心一下对方暴露后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直到现在,原文中小师弟的这位最狂热的爱慕者,没有表现出丝毫如同原文一样的狂热爱意,还成了承澜宗正在抓捕的邪修。 慕朝雪试着联系系统。 系统这次难得没有摸鱼,一番了解后,慌张了几秒,然后迅速恢复淡定:“没事没事,稳住,一点小偏差而已。” 又说:“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 “我当系统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宿主放心,有本系统坐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系统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是这么让他安心。 于是他坐下来,给自己取出糕点和茶水,慢悠悠吃喝。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找。 这次过来的人他很眼熟,是经常跟随掌门左右的宗中管事之一。 “朝雪,跟我去一趟议事厅吧,你父亲要见你。” 因为是看着慕朝雪长大的,管事对慕朝雪态度如同长辈般亲昵,但是这次过来,却带着一丝严肃。 慕朝雪只好起身跟随对方一同去议事厅。 自从今早之后,他的院子里的访客就没中断过,无论如何,接下来又不得安闲,这事一时间跟他是撇不清了。 议事厅的气氛比他想的要轻松一点,掌门慕恒正在与身侧另一人说话,其余人也彼此低声交谈着什么,说的话里面偶尔夹杂着“禹城”等地的名字,似乎不止在谈论后山发生的意外。 慕朝雪刚一走进,交谈声戛然而止,厅中顿时鸦雀无声,氛围忽然变得严肃。 掌管第一仙门的修士们最低也已是元婴期,如果不是有意收敛,带来的威压让人不自觉胆寒。 慕朝雪垂手站立在厅中,低声道:“父亲,找我何事?” 慕掌门道:“后山结界遭到破坏,邪修擅闯禁地,企图偷取月夜幽兰。” “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和师弟在场。”慕朝雪做出遗憾模样,“可是我这副修为,并没有机会和对方交手,恐怕不能为父亲分忧。” 厅中依旧静寂,慕掌门左右看了看,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这些时日,你是除了容冽之外出入后山最频繁的,这事确定跟你没关系?” 慕朝雪早已料到会出现这一幕,但是没想到慕恒问得这么直接。 如果柳倾绝没有逼他吃下毒.药,他或许还要纠结片刻自己要不要向这具身体的亲身父亲说谎。 可惜他没有这份舍己为人的高尚觉悟。 “我这副身子,连修炼都很难,这辈子最多也只能是个无缘大道的凡人,能好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何必费力做那些事。” 慕朝雪说得真诚而又委屈,本来就很病弱苍白的模样此刻更是显得无辜。 慕恒眉头轻皱,又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看其他人反应,“你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你就没有伙同他人?” 慕朝雪想过自己会被怀疑,当时后山只有他和容冽,比起备受信任的容冽,当然还是他这个最近来回宗门的人更有嫌疑一些。 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百口莫辩,一个人没办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他垂着眼,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趁机打盹。 慕朝雪不说话,不久后就有人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道:“掌门言重了,朝雪心性单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会做出不利于承澜宗的事。” 又有人接着说:“是啊,这事怀疑谁也不应当怀疑到朝雪身上去,邪修狡猾狠毒,我们不能忽视了重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邪修踪迹。” 承澜宗并非掌门的一言堂,慕朝雪又是掌门的亲生孩子,掺和进这件事,身为掌门的慕恒哪怕心中相信慕朝雪不会与邪修勾结,也总要做出个样子。 其他人出面说了这一番话,慕朝雪身上嫌疑虽没被洗清,但至少不用再面对审问。 慕恒略一思忖,瞥了慕朝雪一眼,道:“那便之后再问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去坐下歇息。” 慕朝雪完全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来。 手边放着他不爱喝的茶水,于是他继续安静地垂着眼,练习睁眼打瞌睡的技能。 第37章 众人就邪修的目的和藏匿之处议论纷纷。 这已经不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次议事了,先前就已经经过商讨开启了护山大阵。 承澜宗地界宽广,与各门派来往众多,现如今困着那么多其他门派的人,限制出行造成很多不便,只一两日还好,时间一久,定然引起不满。 可是没想到直到现在也没找到邪修下落,这让事情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些。 后山的结界修补起来也需要时间,虽说问题不大,但是一旦又出了什么意外,入夜后还没有成功修缮如初,月夜幽兰的气息会在深夜里大量地释放,扩散至整个宗门乃至门派以外的地界,到时候又会引来不少乱子。 慕恒恨恨咬牙:“此等妖邪,若是被我抓到,绝对不会轻饶!” 慕朝雪被这一声吼得清醒过来,抬眼四望。 慕恒发现他的动静,也四处张望一圈,道:“华长老人呢?怎么还没来?” “华长老醉心医术,一向不爱参与门中事务,想必今日也是如此。” “昭城城主不是将女儿送了过来嘛,听闻那位柳小姐也自幼身体不大好,这几日都由华长老亲自诊治。” 慕恒点头应道:“也是,那便作罢。” 慕朝雪听到他们提柳倾绝,又有些忧心忡忡,睁着眼睛没心情再继续打盹。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柳倾绝离开他的院子后又去了哪里。 总不能真又回了华长老那里。 一片寂静中,门口就出现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正是众人方才提及的华长老华宜书。 华宜书走进后,有些抱歉地淡笑一声:“抱歉,我来晚了,宗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再待在医阁有些不像话。” 说话间,他皱了皱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本就清瘦的脸颊看起来比平常更为疲惫。 慕朝雪想起上次在后山看到的华宜书顾盼生辉笑意飞扬,与现下这个判若两人,有些困惑。 离华宜书最近处的人担忧道:“怎么瞧着有些精神不济,病了?” 华宜书揉着眉心,找了处位子坐下,摇头:“无碍,兴许是研制新药费了些神,最近总忍不住想小憩片刻,常常一睁眼便过去大半日。” 又在乾坤袋中摸索一番,愣住,遗憾道:“最近连记性也差了许多,本想着将那药带过来给诸位看看。”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倒是比没有修行过的人更加糊涂了。” 华宜书是承澜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医修,他说自己没问题,旁人自然也没有疑虑,只劝他不必太辛苦。 华宜书神色间浮现不忍:“禹城那些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太可怜了,如今又受瘴气影响体质虚弱,我早一些制出适合孩子们体质的药来,世上受苦的生灵也能少一些。” 慕恒也跟着叹气:“问春来信说昨夜又死了三十九人,禹城城主请求多派些人前去帮忙。” 有人道:“禹城的事先不说了,眼前的事才是关键。” “青耀山已经有人在闹了,说是再不放人,就强行破阵。” “青耀山那群人,整日耀武扬威,和匪徒无异!” “他们就是故意找事,让他破阵破一个试试,到时候伤了修炼的根基可别怪我们承澜宗没提醒。” “别冲动,这事毕竟是我们不占理。” “又不是没给他们发放补偿,等个一两日又能如何,等抓到了人,自然就会放他们走,我看第一个就该去搜他们青耀山!” 慕朝雪竖着耳朵听来听去,心里十分赞同他们先去搜青耀山的人,青耀山和承澜宗向来不对付,这样闹一闹,又能拖上些时间。 第20章 一名长老长吁短叹着:“要是有消息,我们还能傻坐在这儿?这不就是没有头绪嘛。” “我就不信了,区区邪门歪道,也能破除后山法阵?这事怕是没想得那么简单。” 另一人应道:“说的在理,怕就怕是有人在帮他,不愿他暴露,又或是……早已帮他逃了出去。” 慕朝雪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 慕恒及几位长老都对这个猜测有所认同,可整个宗门都搜过了,后山的情况也不是随便一个承澜宗里的人都了解的,能知道这些的人几乎已经都在这里了。 要是真有帮手,那问题就更大了。 慕朝雪当即感觉到有几道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慕恒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转而又向华宜书问道:“医阁的情况可还好?” 华宜书拧着眉,道:“目前一切如常。听说那邪修身负重伤,医阁里是有不少上乘的灵药,他极有可能来这里治伤,这么说我倒是的确需要多加防范。” 慕朝雪顿时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他以为柳倾绝不会在受伤后回医阁去,可看华宜书的反应,医阁并没有异常,也就意味着柳家“大小姐”此刻是像往常一样好好待在医阁的。 慕恒道:“我会让容冽去医阁看看。” 慕朝雪连忙道:“我也和师弟一起去医阁吧。” “你去做什么?”慕恒横了他一眼,“你那点本事,又帮不上忙,真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慕朝雪做羞涩状:“倾绝待在医阁,宗门里混入邪修,我不放心,想过去陪陪她。” 第38章 一群人纷纷露出了然的笑容:“这倒也是,柳家这门亲事,结得好啊。” 提起柳家,被谈论最多的有两点,第一点是柳家的独门功法之高深强大,仅凭此功法便让柳家在修真界如日中天,统治昭城数百年。 第二点对比之下则显得令人扼腕,柳家掌握着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独门功法,但是每一代最出色的子弟都很短命。 两相结合,修真界提及柳家,都是既敬仰崇敬,又同情怜悯。 柳倾绝身为柳家嫡系的独女,虽没有修炼的根骨,但同样很得在场众人好感。 其中最满意柳家这位“大小姐”的人无疑就是慕恒这个掌门了。 听到慕朝雪这样说,这位有些凶巴巴的掌门缓了缓脸上神色,眼神竟是有些慈爱。 慕朝雪抬眼望向上首穿着玄色衣袍的男人,晃了晃神,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男人的嘴动了动,好像在跟他说话。 但是他什么都听不清,声音像是躲在被窝里隔着厚厚的棉絮传出来。 恍惚间只感觉那张留有岁月痕迹的脸像是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慢慢的,那道光扩散开来……那张脸也逐渐扭曲…… 到最后,眼前出现了一张床,床上铺着的被褥也是玄色的,看起来很软,躺到上面一定能睡个好觉…… “哐”的一声,孱弱的身影绊倒脚边的椅子,应声倒下。 端坐上首的承澜宗掌门猛地吓了一跳,迅速伸手接住倒进自己怀里的亲生孩子,急得当场冒出冷汗,不顾形象大喊:“朝雪?你这是怎么了!” 慕掌门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孩子自小就体弱,需要更仔细的呵护。但是只是柔弱一些,并非危及性命,凭承澜宗的地位,也能过上安稳的一生。 所以他多年来一直安慰自己不必过于忧心。 现在眼睁睁瞧见慕朝雪一头栽倒在自己怀里,受到的震撼差点让他心都跳出胸口,前二十年累积的不安瞬间尽数释放出来。 其余人纷纷上前查看情况。 慕掌门抓着儿子的肩膀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就把这脆弱不堪的孩子给捏碎了,抬头飞快扫视众人,茫然无措地询问:“怎么走着走着就晕倒了?是不是在后山被那邪修给伤了?容冽不是说当时并未接触……”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因为着急,失去了平常的理智和冷静。 华宜书走上前来,先给他喂了颗安神的药,示意道:“先别急。”又看向他怀里的慕朝雪,微微蹙眉。 慕恒渐渐冷静下来,也仔细去看慕朝雪的脸,这张脸和平常一样苍白,皮肤细嫩白皙到近乎透明,但是除此以外,竟是并没有任何异样。 好像……好像只是睡着了。甚至嘴角正微微翘起,在做一个很美的梦。 不是昏倒,而是正窝在多年未亲近的父亲怀里乖乖睡觉的漂亮小孩。 他没那么担心了,但是依旧困惑:“这、这是怎么回事?” 华宜书握住他怀中人的手腕,一探脉象,脸上也闪过不确定的神情:“似乎是受月夜幽兰的幻境影响。” 又仔细瞧了瞧慕朝雪脸色,改成以神识探查经脉,最后还是摇头:“应当是与幽兰接触不深,除了陷入幻境,对身体不会造成太大危害。” 慕掌门瞪大眼睛,瞧了瞧窝在自己怀里的慕朝雪,又瞧了瞧华宜书,破天荒地质疑起对方的医术来:“幻境……哪有人陷入月夜幽兰制造的幻境时是像这样呼呼大睡的?” 说得好像当年月夜幽兰制造幻境蛊惑人心时他不在现场似的!多少人被深藏在心底的贪欲和执念控制,生出心魔,犯下无数罪孽。 华宜书望着慕朝雪的眼神也带有一丝疑惑,道:“我也不是很能确定,月夜幽兰是禁物,我也了解不多,可能要等容师侄过来亲自看看。” 慕恒只好先把儿子抱到榻上,先让他睡着,守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慕朝雪睡得实在是太香了,不时地发出几声满足的嘤咛。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这使慕恒等一群忧愁地守在塌边的人看起来十分怪异。 不多时,容冽及几位长老修补好后山的结界,急匆匆返回,便撞见天下第一大宗的一群上位者簇拥在一张软塌边,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慕恒他们既怕强行唤醒榻上人会出事,又怕让榻上人一直睡着不好。 容冽听众人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拨开人群来到塌边,俯身查看一番,最后确认华宜书的说法,慕朝雪体质虚弱,确实是因在后山不慎吸入泄露出来的气息受了影响。 华宜书抚掌感叹:“对了,方才竟是忘了还有这一点,月夜幽兰确实会激起心中暴戾偏执的一面,但若是此人心境通明,便连陷入幻境时也反应平和。” 容冽点头表示赞同。 慕掌门望着酣睡的人,笑骂一声:“还心境通明,我看他就是贪睡!” 第21章 慕恒骂完,又想起正事,拉容冽到一旁,低声问:“你当真未瞧见他和那邪修有过接触?”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慕朝雪,容冽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掌门问这个问题。 掌门躲开众人,将容冽拉到无人处悄声问这句话,只怕自己就是最不希望慕朝雪与擅闯禁地之事有牵连的。 容冽望见掌门师尊脸上略显忐忑的神情,平静地摇头否认。 第39章 掌门左右看了看,又道:“上回在禹城,你们不是也遇上了一名试图抢夺妖丹的邪修?” 容冽朝华宜书深深望了一眼,对方清瘦的脸上显露出茫然神色。 关于当日在树妖巢穴中发生的具体细节,容冽只告知了大师兄,受大师兄所托,两人一致决定不会将慕朝雪可能与邪修有染的事情说出去。 当时那艘飞舟上有能耐听到他们对话还不被发现的,只有华宜书。 慕恒紧接着说道:“你们的大师兄说到底当时并没有亲眼所见,不比你知道的多,我怕他有所遗漏。” 容冽这才知晓自己误会华宜书,而看掌门的反应,大师兄虞问春也仅仅只是说了邪修抢夺妖丹,并未说出慕朝雪当时对待那邪修的态度的怪异之处。 涉及到自己的孩子,慕掌门表现得有些杞人忧天,忧愁道:“他自小体弱,很少出门,见识少,我怕他当真在什么时候不小心受了那群邪修的蛊惑,做了傻事。” 容冽顿了几秒,不紧不慢道:“师尊多虑了,三师兄并非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收到容冽的保证,掌门皱紧的眉宇舒展开,神情总算放松下来。 又沉声说:“我心中虽信任他,不想将他当做嫌犯看守审问,但我与他关系非常,恐怕门中有人说我这个掌门徇私偏袒。” 容冽回头朝榻上望了一眼,主动道:“师尊与长老们都有要事处理,三师兄又中了幽兰幻术,不如由弟子以监守的名义将师兄带回寒月峰照看。” 慕恒满意点头:“我有正有此意,如此也能对旁人有所交代。” 寒月峰是承澜宗地势最高的一处山峰,几乎是拔地而起,四处可见峭壁悬崖,孤高寂寥,常年与寒月积雪相伴。 由于修炼功法的特殊,拜入承澜宗不久后,容冽便一直独居于此。 - 慕朝雪的梦境里忽然开始飘起了雪花,雪下得越来越大,最后开始结冰,将他正准备过去品尝的美食迅速冻成冰块。 他打了个寒颤,被冷醒了。 这是他被小师弟带回寒月峰的第二天。 睁眼望去,所见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到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一片冷寂。 已经入夜,寒月峰上多出来的只有洒在雪地上的冰冷月光。 还有一个枯死的树。 容冽说那棵树的枝头自五年前就没有发过芽。 慕朝雪坐在简陋的屋子里,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越看越觉得寒月峰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就连这间屋子也是最简单的木屋,堪堪够容纳两人在其中进行日常活动。 不过容冽似乎觉得这间木屋也很多余,因为他每次睡醒,都会看到容冽孤身一人在那棵枯死的树下打坐,有时候也会直接待在峰顶那块巨大的岩石上,总之很少进屋。 慕朝雪扒着窗户百无聊赖地看着,可能今天醒来得比昨天早,容冽还没有开始修炼,正独自一人站在雪地里,背对着他,既没有坐下,也没有继续走动,而是仰脸望向天边,长久地静默着。 他好奇地顺着对方视线往天上望去。 阴云密布,天边那轮明月好像离远了些,月色更加寒凉几分。 随后,细雪晃晃悠悠从厚厚的阴云中飘下来,落在雪地里那道孤独的身影上。 只是下雪了而已。 慕朝雪将上半身从窗口探出去,伸手接了几片雪花。 容冽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慕朝雪的心头闪过怪异感觉。 容冽脸上的神情是模糊的,身形挺拔如同修竹,但是好像随时会摇摇晃晃地倒下去,化成一阵风,融入这冰天雪地当中。 但是容冽却稳稳当当地朝他走过来了,和昨日一样并未进屋,停在窗边,握住他浸在风雪中的那只手,将他推回温暖的屋子里。 慕朝雪顺势抱住了对方的胳膊,期期艾艾地问:“我可以回去一趟吗?” 容冽瞥了眼他缠上来的双手,道:“事情没有结束之前,师兄需要待在寒月峰,否则恐怕落人口实。” 他故作不满:“你也觉得我认识什么邪修吗?” 容冽定定看向他的眼睛。 慕朝雪又心虚起来,默默低下头。 容冽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师兄进屋吧。外面很冷。” 这时候师弟又关心起他是不是会觉得冷了,可是现在比起这寒月峰的温度和环境,他更在意柳倾绝那边的情况。 倒不是真的心疼柳倾绝死了或是伤了,这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而已,他怕有关柳倾绝的剧情一直完成不了,影响他的结局。 他忧心忡忡松开容冽的手,躲进屋子里。 木屋虽然简陋,但是整洁而温暖,比起外面确实舒服很多。 容冽将窗户也给他关上了,之后外面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是人踩在雪地上逐渐走远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慕朝雪又将窗户悄悄掀开一道缝,往外面偷偷地望去,容冽已经开始坐在那棵树下修炼了,天地间的灵气亲昵地环绕在那道清冷而挺拔的身影周围,风雪经过时也改换方向,将容冽的周围留出一片清净的空间。 他悄悄摸出门去,沿着雪地中快要被掩埋的那条路往寒月峰边缘处走。 雪下的很厚,他又怕惊动容冽,行走得艰难而缓慢。 第40章 直到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终于摸索到了边缘处。 一步之外,就是下山的路。 他将掌心小心翼翼摸向眼前的空气。 果然,视线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层透明的墙。 说是墙也不准确,更像一层薄薄的水膜,随着他的稍稍用力会向外凸起一些。 但是当他使用更大的力气推上去时,便会受到反作用力,让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昨天他就试过要把这里弄开一道出口,容冽淡定观看了他好久,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可见对寒月峰上的结界十分有信心。 今天他不死心,又摸过来尝试了几次,结果一次次被反弹向后方,那结界像是有思想一般,力度掌控得很准,每次都只是将他推远一些,却不会让他摔倒。 慕朝雪索性把它当成玩具弹簧,在这里消磨时间。 逐渐的,眼前那张透明的薄膜变成了一张柔软的大床,引诱着他将整个身体靠上去。 他盯着这张竖起来的“大床”,恍惚了一瞬,接受了这个“事实”,半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趴向“大床”。 再次睁眼,慕朝雪重新睡在了木屋的床上,旁边还坐着个人。 慕朝雪揉了半天眼睛,辨认出来坐在桌边的人是容冽,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22章 容冽从桌边起身,来到他跟前,道:“师兄不要再乱跑了。” 慕朝雪瞧了瞧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睡前的场景,意识到自己是被容冽从外面抱回来的。 幸好回床上了,否则只怕已经冻死在雪地里。 他迅速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脑袋,翻了个身背对着床边的人,开始装聋作哑。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他又忍不住好奇心,转过身来观望。 容冽一步也没走远,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不声不响地站在床边,盯着他看。 他被盯得有点发毛,只好立刻服软,喉咙里不情不愿地咕哝着:“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乱跑。” 容冽这才转身走出去。 门窗被关得严实,慕朝雪这才发现屋子里也有个阻隔寒意的结界,保证室内温暖如春。 天又亮起来,到了第三天。 寒月峰远离尘嚣,安静得好像处于尘世之外,待在这里,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昨晚容冽说等事情结束才会让他离开寒月峰,可是事情结束岂不是意味着柳倾绝落网了,填补剧情的任务大概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翻来覆去一阵后,慕朝雪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起身走出去。 容冽今天没在树下,他刚好过去占了容冽在树下的位置。 寒月峰实在无聊透顶,月夜幽兰的幻术还没消失,他随时有可能把任何东西看成一张床一头栽上去呼呼睡大觉,怕睡在某个角落里把自己冻死,不敢离容冽太远。 于是心不在焉绕在树下来回踱着步子。 因为没有容冽那样的灵力帮助阻隔风雪侵扰,一阵风吹过来,枯死的树枝抖了抖,哗哗啦啦地朝着他的头顶和肩膀淋下一堆积雪。 他身上穿的够厚,这里的温度也远远比不上寒池里的冷彻心扉,但他还是被这些落下来的积雪烦扰到了,气呼呼解开披风胡乱拍打。 容冽起身朝他走过来,一道术法施加到他身上,身上头发上的积雪都化为乌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依旧拧着眉,将手里的披风扔到雪地上,迎着容冽走上去,道:“你这里真是没意思极了!” 因为走得太快,说得太急,他脚下绊倒了一根树枝,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倒下去。 容冽伸手将他接住,清冽干净的气息涌进他鼻间。 他的心眼变得前所未有的狭小,很记仇地从容冽怀里离开,恨恨地踢开那根绊倒自己的树枝。 容冽垂手站在一旁。 他怕对方又像第一天时那样无动于衷看他笑话,搜肠刮肚地找茬,一抬头便看到那棵灰扑扑的枯死的树,当即指着它道:“还有这棵树,你这里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喜欢!” 容冽的脸上总算露出犹疑的神色,似乎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这寒月峰的荒凉。 他趁机便露出了本来面目,道:“我要出去,我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容冽脸上的犹豫消失了,一口否认:“不行。” “那你带我出去走走。”他退让道。 能出去碰碰运气也行。 容冽将雪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抖落上面沾到的雪,重新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他任由对方给他穿好披风,垂眼便瞧见鼻尖被冻得发红,抬手摸了摸,接着又紧盯对方的脸,不放过任何神色变化。 可惜容冽表情未见一丝松动,连方才那一丝反思的神色都消失不见,重新恢复平日里的淡漠平静。 他心下微微失望。看来这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不过他也不光是为了要出去才这样挑刺,而是寒月峰的荒凉本来就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 容冽安静将他身上的披风系好,在他耳边认真开口:“稍等。” 他疑惑看向他,稍等?稍等什么? 容冽退到离他越来越远的位置,最后停在枯树的对面。 随着掌心抬起,精纯的灵力绕着手腕游动起来,然后沿着指尖向那棵枯树丝丝缕缕地缠绕过去。 第41章 枯萎了很多年的树枝被越来越多的灵气包裹起来,受灵气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漫天大雪中抽枝发芽。 先是嫩绿的叶片,再是柔韧的枝条,最后清新绚烂的花瓣绽放了满枝头。 风一吹,花瓣像雪一样扑簌簌落了他满身。 他伸手去接,眼睛里有新奇而明亮的光。 “真是好看。” 他又绕着那棵树踱起步来。不过这次少了很多不耐烦,专心去欣赏这枯木逢春花满枝头的奇景。 这满树鲜花大有常开不败的迹象,丝毫不受峰顶的风雪影响。 他堂而皇之占领了树下这片场地。 容冽倒也没跟他争这个。 到了下午,树下同样也设了结界,不受风雪干扰,还多了一张木质的小桌子,还有一张摇椅。 他躺在摇椅上,椅子摇摇晃晃,他又晕乎乎地泛起困来,模模糊糊地看到容冽依旧在雪地里忙活着。 等一觉醒来,那间木屋也焕然一新,空间大了不止一倍,从屋顶到门窗,再到室内的床铺地板,都多了很多心思,还增添了不少精巧的家具,叫人再也没办法将它和“简陋”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 屋子距离这棵树也更近了,推开屋门就能走到树底下,枝头的花瓣落下来,能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屋子里。 为了堵住他离开的借口,容冽几乎一整日都在折腾这些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 这下他就算想要挑刺,一时间也没有理由。 他有些呆愣地靠在摇椅上,盯着眼前景象,张了张嘴,哑然失语。 容冽上前,在他跟前站定,然后掌心出现了一把短匕首。 匕首被拔出来,径直朝他伸过来。 他瞪圆了眼睛,往后躲了躲,咽了口唾沫:“师弟,有话好好说,我不挑剔了就是。” 容冽微怔,道:“师兄不是想要一把剑吗,这是在一处秘境中寻到的,轻巧锋利。” 他想起那日在演武场强行索要对方本命剑时的样子。 对这种虽能伤到别人但不小心也会伤到自己的利器,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渴求。 不过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它。 他接过来,看了看那锋利的刀刃,心中满意,面上镇定地道谢:“多谢师弟。” 容冽没有离开,站在他面前接着又问:“师兄还想要什么?” 师弟一下子变得这么体贴,甚至可以说是做小伏低,他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到这寒月峰还缺什么。 “……好像有点饿。” 他下意识开口,手伸向一旁桌子上摸了摸,想象中的点心蜜饯茶水都没有摸到。 乾坤袋里倒是有,但是落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容冽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 像容冽这样早已辟谷的修士,肉体凡胎仰赖生存的食物,一般只偶尔用来解一解馋。 而他这小师弟连住了五年的峰头都是片无限接近自然状态的荒凉地,显然并没有这种口腹之欲。 所以一时间自然也没有办法变出各种能供他品尝的零食。 他坐在那里,和容冽陷入僵持。 容冽顿了数秒,抬头望向他头顶上方盛放的花瓣。 大约半刻钟后,一碟散发清甜香气的点心摆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点心的形状算不上精致,刚才看了几眼容冽制作时的过程,程序也算不上繁杂。 他抱着试毒的心态,掰开一小块放嘴里尝了尝。 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容冽就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棵树。 他再一次抬头审视这棵树,确认是自己不知道的植物,至少在穿进来之前的世界,他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一种能制作点心的东西。 他拿着一块点心问:“这是什么,我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怎么会做这个的?” 容冽轻声开口,仿若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 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见到这种茫然的神情,他困惑起来:“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容冽沉默了一瞬,抬头朝茫茫夜色中的满树繁花望去,陷入深思,最后脸上依然只剩一片茫然:“好像是身体本能的记忆,也许以前有人教过我也说不定。” 他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你是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了吗?” “我只有这五年来的记忆。” 他掐了一朵花在手里把玩,随口说道:“那在你家乡可能有很多这种花。” 容冽并不说话。 他也不再多问。 这个五年前拜入承澜宗的小师弟,是被掌门从极北之地的深处带回来的,掌门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 极北之地那里远离人世,千万年来都覆盖着连绵的冰□□通人根本难以进入,更别说深入腹地,就算掌门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到达深处,更别说是一个十多岁的没有修为的孩子。 其实有些奇怪。 但原文中没有对容冽的身世多费笔墨,只说是个失去前尘记忆的孤儿,说明身世对于剧情的影响不大。 然而对于容冽本人来说,应该算得上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不知道故乡何处,好像人生是从五年前突然开始,除却这五年,只有一片空白,如同飘摇不定的浮萍,没有根基,随波逐流。 第42章 他的眼前随之出现一片浮萍,伴着水波晃荡,渐渐变成一张床的形状……幻境又开始了。 等他又一次睡醒,容冽已经重新回去修炼,背对着他自成一个小世界,不仅隔绝了风雪,就连外界的一切都好像被隔绝。 夜又深了。 他又一次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朝着结界的边缘移动,因为峰顶终年覆盖积雪一眼望去一切清晰可见,所以他将深色的外套脱下,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压低了上半身,降低自己在雪地里的存在感,慢吞吞挪动。 一步之外就是下山的路,他先是照例摸了摸那片透明的“墙”,经过这两天的努力,结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破裂痕迹。 但是现在他重拾信心。 因为他有了帮手。 摸出那把刚收到的匕首,他开始蹲在“墙”脚到处刺刺戳戳。 没想到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一道裂缝。 他眼前一亮,还未来得及欣喜,结界像一层柔韧无比的水膜,刚被分开,又重新汇聚到一起。 他继续刺刺戳戳,那片水膜像故意戏弄他,每每让他感觉快要撕开一道缝隙如愿钻出去的时候,就再次恢复原状。 忙活了半天,毫无进展。 他呼出一口气,累得坐倒在雪地上,停下来后,又感觉到冷,心中生出退意。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事情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 禁物还好端端放在后山,承澜宗又是名门正派,又不是残忍冷血的大魔头,把柳倾绝抓了,好好教育一顿,让走岔路的邪修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从此以后行善积德,岂不是更有利于剧情进展,省得一天天惹麻烦。 越想越觉得这样完全有可能,正要起身回去歇着,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你在做什么?” 慕朝雪保持着蹲在墙边的姿势,浑身僵住,半天都没敢回头与来人对视。 第23章 容冽轻易将他手上的匕首夺走,说:“师兄还是没死心吗?” 他默默站起来,百口莫辩,低着头揪自己的袖子,弱弱地解释道:“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没别的意思。”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欲盖弥彰。 容冽上下打量他片刻,不发一言。 这种沉默的气氛让他怀疑容冽已经发现了什么。 下一秒,厚实的外袍将他包裹住。 暖意袭来,他才惊觉浑身上下快凉透了。 容冽对他示好,他将这当做不再追究的表现,乖巧顺从地连声道谢,打算蒙混过关,径自转身往屋子里走。 容冽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走得太急,猛地被扯住手腕,直接就撞进对方怀里。 等他站稳,容冽依旧攥紧他手腕不放。 他挣了几下,没有挣开,脑子有些发懵,怔在那里,底气不足地反问:“你怎么不让我走?” “师兄还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偷跑出去。” 容冽说话时胸膛起伏,他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可嘴里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唯恐被瞧出点端倪。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找承澜宗正在搜捕的邪修。 容冽盯着他脖子上的那块玉石,眸光闪烁,最后看向他的双眼:“难道是有非见不可的人?” 他立刻摇头。 容冽的脸上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困惑。 他露出脆弱无辜的神情,可怜地望着对方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睛,“师弟,外面好冷,我们回屋再说好不好?” 容冽神色有所松动,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松开一些。 他几乎就要转身逃跑,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那声响像是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直击灵魂。 惊骇之下,他下意识又躲回容冽怀里,浑身僵硬。 抬眸一看,容冽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很快,一道传音玉简飞入结界,急急忙忙道:“容师兄,人抓到了!掌门让你速速前往镇妖塔!” 那声音慌慌张张的,明明是烦扰多日的问题得到解决,却是没什么该有的喜悦。 慕朝雪五指收紧,十分怀疑柳倾绝在混乱之中被人打死了,毕竟这个“大小姐”的性格透着一股不知死活的狂妄味道。 承澜宗应当更希望柳倾绝活着,否则只凭一面之词怕是难以向昭城那边交代。 而且——他的剧情是不是要完蛋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 容冽垂眸,深深瞧他一眼。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五根手指头正死死扣住对方肩膀,忧心忡忡地松开后,问:“你这就要去吗?” 容冽点头。 他一把抱住对方胳膊,耍无赖一样地喊:“我也要去,带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容冽沉默不语,似在犹疑。 他央求未果,只好摆出强硬姿态:“现在人都抓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困住我?” 容冽居然真的抱住他上了剑,御剑离开寒月峰,往镇妖塔赶过去。 承澜宗的镇妖塔是一处专为邪魔外道设置的监牢,和护山大阵一样由开宗老祖亲手建立,里面关押的邪魔不计其数,越往上层,道行越是高深。 慕朝雪跟着容冽一起到达那里的时候,却发现众人包括掌门在内并没有进入塔中,而是聚集在塔下一处广场。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群人分成了两边,正在争执不下。 第43章 第24章 (倒v开始) “他负伤未醒,直接就将他丢进镇妖塔,未免过于武断!” “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等他醒来再逃一次!?” “他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你扪心自问,他这辈子何时做过一件坏事!” “你以为我希望是他吗,我现在的失望伤心不比你少!万没想到他平日里仁慈心软的模样竟都是伪装!” 慕朝雪远远地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们说的是谁? 总之不太像是柳倾绝。 柳倾绝和承澜宗根本没有什么往来,就算有人出面辩护,也顶多是顾及昭城与承澜宗的交情。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被惨遭背叛又恨又痛的模样。 慕恒站在两拨人中间,神色也有些焦躁:“诸位都先冷静一下,等容冽过来分辨了剑伤,事情便可见分晓。” 话音落下,慕朝雪被容冽抓着,来到地面。 容冽似乎比慕朝雪还要关心结果,刚一碰面便问:“是谁?” “……华长老,华宜书。” 慕朝雪默默跟在后面,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 容冽忽然回过头来,瞧慕朝雪一眼。 慕朝雪看不懂这个眼神背后的深意,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慕恒领着容冽进入塔中,慕朝雪本以为自己会被拦下,没想到容冽低声让他跟上。 刚走进去,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闯入视线,周身被灵力所化的锁链缠绕束缚在空中,肩头衣服被血浸透,滴落下来。 那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一双平日里满含慈悲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像死去一般,昏迷不醒。 众人已经述说完先前发生的事,搜捕的人先是在医阁发现异常,正要暗中前去喊人帮忙,华宜书意识到自己暴露,情急之下试图硬闯护山大阵逃离。 其中还提及柳倾绝,说是这位待在医阁治病的大小姐因为躲闪不及,被当做人质,威胁承澜宗开启出口,受了轻伤。 慕恒道:“虽已分辨过他的剑伤,但欺霜是你的剑,由你最后再确认一遍,最为稳妥。” 容冽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又一次偏过头去看慕朝雪。 慕朝雪心里正是一团乱麻,柳倾绝没有死,也没有被抓,这算是好消息吗? 至少慕朝雪不用担心到时候没人给他解药了。 他和华长老接触不多,仅仅只在中毒那段时间见过,谈论的也都是医术上的内容,他大多听不懂,但能感觉到这是个很纯粹的人。 华长老真的是坏人吗? 他亲眼见过柳倾绝身上的剑伤,现在怎么又出现在华长老身上? 他一回头,就撞上容冽意味深长的眼神,从方才得知消息开始,容冽就频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话想说。 慕朝雪躲开容冽视线,朝昏迷中的华长老望去,想要看出点真相来。 无论华宜书和柳倾绝之间是怎么回事,有哪些疑点,这些问题慕朝雪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琢磨,一来他的命在柳倾绝手上,二来他在现实中已经死去,任务失败同样活不了。 华宜书出了事有一群长老护着,慕朝雪这个被自己亲爹常年忽略的炮灰可没有。 承澜宗的禁物,或是华宜书的清白都很重要,但他也挺心疼自己这条小命的。 他正在天人交战,就见慕恒眉头皱起朝他看过来。 慕掌门好像这时候才刚发现他的存在,道:“你不在寒月峰待着,跟着跑到镇妖塔来做什么?” 慕朝雪心里正混乱着,想糊弄几句,容冽替他开口:“既然人已抓到,师兄身上嫌疑也该消了。” 紧接着,容冽转身向他道歉:“这几日委屈师兄了。” 他诧异于容冽会说这句话。 容冽望向他的眼神分明仍旧带有疑虑。 其余人也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掌门本就不必如此,我等从未对朝雪有过怀疑。” “正是,如此事发,犯事之人是华宜书,就更验证朝雪师侄的清白,华宜书担任长老多年,当年也参与过后山结界的设立,想要进入后山根本不必旁人。” 慕恒缓了缓神色,在他头顶轻拍了拍,声音难得带有一丝温和慈爱,道:“这里煞气太重,你身子弱,不要待得太久,看够热闹了就回去歇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时,容冽已经走到华宜书身前。 不过一会儿,手中的欺霜便像是受到感应一般,猛然飞出剑鞘,脱弦的箭一般飞射向空中,剑尖指向束缚在灵力阵中的华宜书,右肩残留的剑气似被引动,一时间涌出大量鲜血。 就连昏迷之中的男人都皱紧眉头,溢出轻哼。 容冽道:“回来。” 欺霜应声入鞘,平息下来。 慕恒道:“如何?” 容冽抿紧薄唇,又看了慕朝雪一眼,似在犹疑。 片刻后,冲慕恒点了下头。 慕恒及众长老神色各异,就连方才恨恨叫骂华宜书是叛徒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痛心神色。 慕恒道:“先关在镇妖塔,等安抚好其他门派的人再说。” 各门派已被关在承澜宗多日,早已生出不满,发生过数次冲突,现下尘埃落定,承澜宗终于松了口气,当务之急是打开出口,赔礼道歉放人离开,免得承澜宗整日闹哄哄。 第44章 至于宗门大比,暂时是没这个心思了。 众人表示同意这一安排,准备退出镇妖塔,回去忙各自手头上的事。 慕朝雪犹犹豫豫地又看了华宜书一眼,小声道:“不先找人治一治华长老的伤吗?” 不仅硬闯护山大阵时受了重伤,肩上的伤也因为引动剑气再次复发。 可惜依旧昏迷不醒,否则说不定会有其他转机。 慕恒说道:“不必担心,我还想听到他亲口说明情况,自然不会让他就此死去。” 旁边一人咬牙,脸上浮现痛苦神色,恨恨道:“堕为邪修,背叛宗门,欺瞒我们,我倒要听听,他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慕朝雪心里七上八下,跟着众人匆匆走出来。 慕恒准备让人送他回自己的院子,容冽道:“师兄所中幻术仍未完全消失,还需照看几日。” 慕恒又迅速改变主意,一脸慎重地表示:“月夜幽兰的幻术可不是儿戏,你恢复之前,和你师弟待在一起最为稳妥。” 他总觉得容冽不是那么简单地想要照看他的身体。 见容冽又要抱他御剑回寒月峰了,连忙道:“我想去探望一下柳姑娘。” 据说柳倾绝是受到波及,还负了伤,他一说要前去探望,慕恒没有任何怀疑,摆手放他离开。 华宜书身为长老,当然是修为不俗,又是困兽之争,足足出动了五名长老才将其制服,医阁因为打斗的动静太大,已经一片狼藉。 柳倾绝被转移到宗中一名医修那里,接受治疗。 容冽要顺路送他过去,他不敢拒绝。 到了门外,他才道:“我与倾绝说些体己话,劳烦师弟在外等等。” 容冽像是想到他和柳倾绝之间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脸色僵了一瞬,终于在房间门外止步。 慕朝雪迅速开门进入,又连忙关上门,从里面锁起来。 上锁的动静不小,帐幔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声:“阿雪锁了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想同我做什么?” 慕朝雪一时无语,没有应这话。 他大步上前掀开帐幔,柳倾绝正躺在里面,姿态闲适地看话本,丝毫瞧不出受伤的痕迹。 柳倾绝并未受伤,这他倒是不算惊奇。 再定睛一看,那话本竟是从他那里拿走的,不由再次感到无语。 慕朝雪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警觉地看向房门,怕容冽会动用神识偷听到他们说的话,一肚子疑问憋在喉咙口,只目不转睛瞪着床上体态风流的人。 柳倾绝一挥袖,为二人设下结界,道:“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华长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慕朝雪的声音有些着急,“华长老身上为什么也会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剑伤,连我师弟也骗过去了!” 柳倾绝放下话本,支起上半身,幻化出来的女儿形态极为柔软妩媚,贴上他胳膊,将他一把拉到床上,俯身压上。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推。 柳倾绝按住他手,眼中闪烁着一丝恼怒:“一个华宜书,就让你心疼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他推不动身上的人,躺在床上,一阵疲倦,语重心长地叹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竟然真的推华长老出去当你的替罪羊,你就那么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阿雪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瞧出来了。” 柳倾绝一边调侃,一边玩他的头发。 他被头发撩得脖子发痒,又见对方毫无惧怕和紧张的神色,心情更加沉重。 柳倾绝这副态度让他心里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华长老是无辜的,让一个无辜善良的人替自己背锅,这种事他既懒得去做,也做不出来。 可是慕朝雪还想要顺利走完剧情去仙山上躺平养老呢,柳倾绝能逃过一劫继续活着,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将柳倾绝手腕往外推了推,制作对方的小动作,郑重地警告道:“万一被抓,你的待遇只会比现在的华长老更糟糕。你和宗门的掌门长老们可没有什么深厚感情,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把你杀了,连辩解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你。” 柳倾绝没有被恐吓到,松开他的头发,侧过身来,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笃定道:“阿雪在关心我。” 柳倾绝的重点抓得显然不对,他只好顺着柳倾绝的话往下说,“那你接不接受我的关心?” 为了看清柳倾绝反应,他也侧过身来,与他对视。 柳倾绝嘴角翘起,冲他挤眉弄眼地笑,还伸手轻轻刮他的鼻尖,半真半假地感慨:“还以为你要将我供出去,害我担惊受怕好久。” 这“大小姐”真会演戏,他勉强陪他演了一把:“我怎么舍得出卖你。” 柳倾绝一脸感动:“阿雪对我真好。” 慕朝雪没说话,心想哪有人一边下药威胁,一边感叹被威胁的人对自己好?换成任何一个人被捏着小命也不会做出“不好”的事。 柳倾绝端量他片刻,又笑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什么?”慕朝雪下意识地问,反应过来后,迅速拒绝,“别,你别说。” 知道得越多,消失得越快,他不想再知道招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柳倾绝冲他眨眨眼,用蛊惑的语气道:“这个秘密你一定很喜欢。它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第45章 慕朝雪又生出一点好奇。 柳倾绝真诚地望着他,说:“看在阿雪对我如此关心的份上,我便和你坦白了吧,其实那日喂你吃的只是一颗糖,我只是吓唬你罢了。” 慕朝雪反问:“现在告诉我,不怕我转头将你供出去了?” 柳倾绝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相信阿雪。” 慕朝雪却无法信任柳倾绝,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之所以又改口说那不是毒而是糖,怕不是仗着度过了最紧要的关头,有了其他退路,于是顺便试探他诚意。只怕他到时候刚一张嘴,那毒就发作令他当场没命。 他可没有胆量拿自己的命去赌。 柳倾绝的手又伸到他脸边,要动手动脚。 他抬起手臂挡住,思来想去,最后劝道:“柳倾绝,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活着最重要。趁现在宗门防守松懈,你快点和其他门派的人一起离开吧。” 只要人还在,凭他绑定的那个摸鱼系统的糊弄敷衍程度,剧情完成得晚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柳倾绝眨了眨眼,离开了床,站起身来,脸上恢复正色,望着窗外某处山脉,道:“东西没到手之前,我不会走。” 他拧紧了眉,顺着柳倾绝视线望去,那处山脉正是承澜宗封禁月夜幽兰的地方。 他从柳倾绝的眼神中看到了固执和疯狂。 这人是铁了心要继续犯险。 他坐起来,一条小腿垂在床边,垂着眼,有些泄气,总感觉自己眼里的柳倾绝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之后是原书剧情填补失败,他的理想生活离他远去。 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柳倾绝不知何时又来到他跟前,掌心贴着他的头发,慢悠悠地抚摸着,温声开口:“不必太为我担心,我能做出这种决定,自然是留有后手,不算犯险。” 慕朝雪忽然更烦了,挥开对方放在他头顶的那只手,“随便你好了。” 破罐子破摔后,他闷闷地起身就往外走。 第25章 门刚从里面被打开,慕朝雪就愣住。 容冽正面对着他站在门口,臂弯里还抱着欺霜,一眼盯住了他身后追上来的柳倾绝,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 慕朝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竟从一个未来正道魁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煞气。 再一瞧,连欺霜也像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在臂弯处震颤不已,散发出来的灵压使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容冽在剑身上轻拍两下,剑才终止这激动的反应。 望着容冽朝这边走来,慕朝雪忽然又后悔刚刚放弃柳倾绝的命,就算柳倾绝不想活,那至少也要等到他走完剧情吧? 他忙又不动声色往柳倾绝前面挡了挡。 容冽仍是绕过他看向后面的柳倾绝。 慕朝雪提高了声音开口,明知故问道:“我们是要回寒月峰了吗,师弟?” 容冽“嗯”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眸色幽深。 慕朝雪顾不上回头看柳倾绝的模样,迫不及待朝着师弟迎上去,“那我们快些走吧。” 容冽当真就没有再继续停留,就像刚刚盯着柳倾绝看仅仅是出于无聊。 御剑回寒月峰时,峰顶的雪下得更大了,那棵花树仍旧在雪夜中盛放着,镀着一层清冷的月辉,树下有摇椅,桌上有茶水点心,一旁屋舍精致,因为结界的存在,茶水还温着,好像有人长居与此。 与第一天来寒月峰见到的景象迥然不同。 容冽频频看向他,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慕朝雪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劝不动柳倾绝送死的决心,他也就失去了一定要离开寒月峰的执着,刚一回来,就主动乖乖进了屋子,默默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恢复精神。 屋子里暖融融的,床铺被收拾地干净柔软,慕朝雪本来很难得地想要思索一下对策,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以极近的距离盯着自己看,脖子上时而传来温凉触感。 慕朝雪睁开一道眼缝,瞧见是容冽在床边,出于对这位小师弟人品的信任,他甚至来不及细看对方到底是在做什么,又困得重新闭上眼睛。 那只停在脖子上的手没有拿开,而是伸进他领口。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脖颈皮肤,瞬间将他刺激得睁大眼睛。 他两只手一起抱住了容冽的手臂,惊慌道:“你干什么?” 容冽从他衣领下面拿出那块玉,就着这个姿势,观察起来。 一块玉,还是容冽亲自送给他的,又有什么需要再拿出来看的? 手指不再接触脖颈附近的皮肤,冷意消失,他又泛起困来。 两只抓住容冽手臂的手渐渐脱力,快要松开。 容冽在他耳旁问:“师兄最近还与那名邪修见过面吗?”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惊惶看向容冽。 容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他连忙调整着脸上神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做贼心虚。 “什么邪修?” 他故作不解地问。 又义正言辞道:“我这辈子从未见过任何邪修!那等歪门邪道,我不屑为伍!” 容冽道:“师兄记性不好。” 他愣住:“啊?” 容冽平静地提醒道:“禹城不是刚见过一次?” 第46章 慕朝雪白天刚见过柳倾绝后,容冽这个时候突然提起禹城,这让慕朝雪根本难以安下心来,反倒更加惊疑不定。 他避开容冽眼神,小声道:“……对,我记性不好。” 容冽又问:“那师兄还记不记得当时那邪修的长相?” 慕朝雪立刻摇头:“不记得。” “那师兄可还记得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裙?” 慕朝雪没等对方话音落下,再次斩钉截铁否认:“不记得。” 容冽的声音仍旧平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师兄觉不觉得当日那人与柳家小姐有些相像?” 他急忙否认:“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穿红色衣服的人多了去了!” 说完他浑身一震,忙捂住了嘴。 容冽道:“看来师兄并不擅长说谎。” 慕朝雪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一句评价,索性偏过头,闭着嘴不再开口。 “那师兄又是为什么要坚持不说实话呢?” 容冽虽然在疑问,但语气中的肯定十分明显。冷冽的嗓音裹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模糊而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慕朝雪茫然无措地盯着床上的雪白绒毯。 容冽手上还在把玩着他挂在领口的那块玉,他想翻过身躲开对方视线也无法做到。 “师兄当真要维护她到如此地步?” 容冽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好似终于因为他的沉默而生出了恼意。 慕朝雪用力掰开容冽手指,将那块玉夺回来,“这是你自己送给我的,一直抓着不放是想再要回去吗,送出去了就没有再还给你的道理。” 他稀里糊涂地说着,自己也没留意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想盖过容冽正在紧抓着不放的关于柳倾绝的话题。说完慌慌张张地翻过身去,背对着床边的人。 容冽却没有像往日一样闭嘴,继续说着:“柳倾绝便是那日在树妖巢穴中夺取妖丹的邪修,师兄十分清楚他借机进入承澜宗的目的,比起妖丹,她应该更想要封禁在承澜宗后山的月夜幽兰,师兄一直替她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朝雪心中那点极力隐瞒的事情被毫不留情地揭开,脑子里一团乱麻,躺也躺不住,翻身坐起,提高了嗓音喊:“你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然而事实证明吵架时不是谁声音大就能赢,何况他弱不禁风,孱弱得很,扯着嗓子喊,声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容冽丝毫没有受他这副气势冲冲姿态的影响,接着说道:“师兄还是要坚持如此吗?” 慕朝雪揪紧了身下毛绒绒的毯子,垂死挣扎道:“你有什么证据嘛!” 虽然问是这么问了,但他并不抱有问倒师弟的期望,师弟必然是有确切证据才会这样说的。 果不其然,容冽又从他衣领下拿出那块玉,道:“这块玉是能驱妖避邪没错,但是玉上附有追踪之术,除了佩戴之人,与其接触之人在一个月内无论躲藏在何处,都能被欺霜循着气息找到。” 慕朝雪瞪大了眼睛,错愕望向容冽。原来在后山出事当晚,他就被容冽怀疑上了。 容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师兄若是执意袒护,不如这就欺霜去找找看,它那晚真正见到的人是谁。” “你怎么能用这种狡猾可恶的办法来对付我!” 慕朝雪说不清是惊慌还是窘迫,着急地将那块玉从脖子上取下,一把扔回容冽怀里,道:“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我不要了!” 第26章 容冽握住那块玉,没有收回,也没有再次递回来,缓慢说道:“说起狡猾可恶,有一种西域邪修创造的术法更担得上这一评价,名为替身术,只要选定一个神智溃散之人,就能任意将自身所负之伤及部分功法转移给对方,并控制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一刻他终于清楚为什么会在华长老身上看到一模一样的剑伤,就连宗门长老都被骗过去。 “你说,华长老近日神思恍惚状态不佳,又在医阁被搜查时主动暴露,是否就是先被迷惑了心神,又被施加了这等狡猾可恶的术法?” 他一时语塞,偏又被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激得脸颊发烫,只能冲对方大喊:“我不知道!” 容冽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反问他:“她的身份被拆穿,师兄就这样生气吗?” “我……” 他吞吞吐吐,倒也没有太生气,而且也不是因为柳倾绝身份被拆穿,他只是感觉自己被耍了,容冽这么久就一直默默看着他演戏,让他回想起来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忙活一场,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容冽欺身凑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偏过脸,避开对方的视线,闷闷地说道:“你还要干什么?” 容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能控制华长老,也就能同样控制别人,师兄是否也受制于她?” 慕朝雪想着解药的事情,有些走神,事情是容冽自己发现的,不算是他主动出卖,就是不知道柳倾绝认不认这个道理。 他拧紧了眉,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容冽抓着他的手腕,探他的脉象,而后神色大变:“她果真给你下了毒。” 慕朝雪心想,柳倾绝确实在骗他,幸好他没上当。 第47章 他可怜巴巴地问:“师弟,我是不是活不了几天了?”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也没有解毒之法,”容冽拧紧眉头,“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慕朝雪就知道这毒没那么容易解开,否则柳倾绝不会那么自信。 他回答道:“柳姑娘说,等她安全离开承澜宗,就会将解药给我。” 紧接着又担心地问:“你不会这就要去告知掌门等人真相,然后去把柳倾绝抓了吧?” 容冽沉思片刻,道:“既然师兄是受了胁迫,我会告知掌门实情,相信掌门自有定夺。” 慕朝雪试试探探地问:“你们会杀了他吗?” 容冽的眼神冷下来,盯着他说道:“难道师兄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身上的毒?” 慕朝雪无奈道:“关不关心又有什么区别,事情也并非我能控制的。” 容冽轻声开口:“可师兄还是关心了。”不过关心的是柳倾绝,而不是他自己。 慕朝雪往外走,被容冽伸手推了一把,跌回床上。 等他试着再次起身,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像是有层层无形的丝线将他绑缚在床上,无论他怎么拉扯挣扎,都脱不开身。 他有些不满地瞪着床边的始作俑者。 容冽在他的注视下神色平静,道:“此事尚未作出定夺,还请师兄继续在此歇息。” 慕朝雪破罐子破摔地往床上一躺,“那我不问了。” 他怔怔仰脸望着屋顶,心里也实在拿如今这情况没辙,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贿赂系统帮忙做个弊什么的…… 容冽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过来,见到他一动不动发着呆的样子,有些奇怪,折返回床边。 慕朝雪不解地看着他朝自己靠近,仍旧保持一动不动躺倒在床的姿势,既不想再开口,也不想动。 容冽弯腰,将那块玉石重新挂在他脖子上,然后将那把被没收的匕首也放在床头,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匕首是用来自保的,师兄下次不要再用它来做坏事了。” 慕朝雪忧愁地看着他,回敬了他道:“师弟,你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如果是真正恪守门规嫉恶如仇的正道之光,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承澜宗乱了这么些天,却若无其事和他待在寒月峰上种树造房子。 容冽没说话,将毯子拉到他身上盖好,转身往外走。 外面忽然有弟子喊道:“师兄在吗,容师兄,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比起上次的传音玉简,这次亲自来人通知具体情况,可见比起上次华宜书的暴露,这次的事情更加严重。 容冽走出屋外,关上门。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那声音听着年轻,大概是某个入门较晚的小弟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差点哭出来:“大师兄、大师兄他在禹城南部的那片沼泽当中失踪了!” 伴随着哭声,话音停歇了数秒,小弟子又颤抖着道:“我侥幸被邱长老救下,才留下一条命。去禹城相助的一群弟子,两名管事,还有大师兄,全都被那片沼泽给吞了,邱长老也受了重伤。禹城现在还在每天死人,老城主也在昨日调查中死在野外。” 紧接着是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问:“有何异常之处?” “原本一直以为是有道行高深的水妖藏匿在城中祸害百姓,昨夜循着老城主死前留下的行迹追查至南部的沼泽,才知那片沼泽已生出灵智,靠每日吞噬活人为食,几乎一日一个样。” 历来就有大川大泽生出灵智化出人形的说法,大川大泽多已存在多年,由天地自然万物所化,受天道的偏爱,天生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岂是由肉体凡胎所化的修士所能抵抗的。 但是这些都只存在传说中,修真界灵气日益稀薄,能修炼出灵智的生灵越发稀少,更别说是这些占地宽广底蕴深厚的大川大泽。 禹城的沼泽几乎占据正片南部的区域,先前树妖躲盘踞在那里数年之久未被发觉,便已让禹城百姓惊惧不已,白日里也不敢独自外出。 如今沼泽悄然生出灵智,开始作恶。 禹城如今的情形要比先前糟糕数十倍。 除了禹城,最为忧惧的便是承澜宗了。 承澜宗距离禹城最近,禹城虽名义上是个主城,有城主统率,但是和昭城这样真正独立的主城有所区别,一只受承澜宗庇护,受老城主所托,宗门先后派过去三拨人帮忙调差,结果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一共七名长老,邱长老修为在七名长老中是为翘楚,原以为让她过去之后必能令禹城的乱子了结,没想到也负伤而归。 禹城乱了,接下来便是承澜宗,生出灵智的沼泽经过这回,自然会发现比起吞噬普通百姓,有修为的宗门弟子是更丰盛的“晚餐”。 这个消息足以令承澜宗上下都坐立不安。 慕朝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承澜宗出现这样的危机,原书中竟然都没说?难道川泽成精的威胁还比不过后来从结界中出逃的妖皇? 原书后期可是对容冽杀妖皇的过程大肆描绘了一番,烘托这位正道之光的强大和众望所归。 他正胡乱想着,那名小弟子又传进来:“容师兄,掌门与诸位长老听完消息已经即刻出发赶往昭城,命我前来通知你此事。” 容冽应道:“我会立刻赶过去。” 第48章 慕朝雪一听他要马上走,生怕自己就这么被忘在床上,正要喊一声,提醒一下师弟 ,门再次被打开。 容冽走进来,那名小弟子候在外面,抹了把眼泪,忽然从打开的门中看见屋内景象,愣了愣,正按捺不住好奇往里探头探脑,门又合上了。 慕朝雪头发散了,衣服也散了,眼圈红红蜷缩在床上,问走过来的容冽:“你不会要一直把我困在你的床上吧,我没有修为,要吃饭的。” 容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不自在地撇过脸去,顿了顿,道:“不会。” 他正低头琢磨自己到底哪里不正常,让一向冷静的师弟露出这样怪异的神情,再一动胳膊,发现缠绕在身上的灵力都消失了。 试着下床,也没有受到任何牵扯。 他喜出望外,只差说一句“师弟好走不送”。 容冽留下一个传音玉简,道:“我会去一趟禹城,这几日师兄便待在寒月峰,有事可以通过传音玉简告知。” 他点头,“师弟慢走。” “不必想着弄开结界逃出去,不论逃去哪里,欺霜会找到你们。” 他继续点头。 容冽又上下看了看他,道:“离开屋子时穿好衣服,外面天寒。” 他嫌烦了,低头瞧了瞧,衣服是有些乱,但也不至于会受冻,何况他又不傻。 再一抬头,容冽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应声关上。 四周一片寂静,虽然容冽在时也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好像一下冷寂许多。 刚刚还想着离开床,现在不被束缚了,他却又主动躺了上去。 承澜宗怕是要有点麻烦,但是原书没有提,说明这场麻烦就是有惊无险,相反,他现在却有了更多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间。 柳倾绝看起来执意要一条路走到黑,现在承澜宗无人镇守,除了容冽,所有人都认为邪修已经落网,只怕是柳倾绝再一次行动的好时机。 如果柳倾绝这次行动成功,那么接下来又会不会一直能成功躲掉承澜宗的追捕呢? 如果没有成功,运气比上回还差,后山没了容冽,剑尊总不能还像上次一样躲在山洞里袖手旁观,一出手直接让柳倾绝魂飞魄散,到时候该怎么办? 要是他能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柳倾绝打晕带走,是不是能有效杜绝一些意外……不过他好像没这个实力,现在修炼还来得及吗? 想来想去,反正这些人在书里都是比他重要的角色,应该没那么容易挂,反正他被师弟困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先睡一觉再说。 大约凌晨时分,他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吵醒。 好像某种玻璃制品正在一点一点碎裂。 他睁开了眼睛,那种声音还在继续,从外面清晰地传进屋子里。 第27章 推开门一看,柳倾绝正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掌心灵力泛着青黑色的光芒。 而他折腾许多想方设法要弄开的寒月峰峰顶结界,此刻裂开一道缝隙。 柳家独门功法 “你——”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整个人裹挟至空中,紧接着飞离了寒月峰。 因为柳倾绝行进的速度太快,他以为自己随时会从高空坠落,摔成肉泥,恐惧之下紧紧闭上眼睛。 再一睁眼,人已经出现在寒池附近的竹林。 冷意让他打了个哆嗦,没等柳倾绝有下一步动作,他急忙一把抓住对方胳膊,皱着眉头问:“你说你留了后手,就是指沼泽成精?” 承澜宗的人被迫赶赴禹城,宗门无人镇守,能在容冽手中逃走,现在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柳倾绝能控制树妖身旁早已生出灵智的妖藤,说不定也能对那片沼泽动手脚。 但他还是抱有一丝期望,或许柳倾绝的本事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阿雪眼里的我这般无所不能吗?我哪有那种点化川泽成精的本领。”柳倾绝露出无辜神色。 慕朝雪心安一瞬,紧接着就听柳倾绝又道,“我不过是稍微帮助了它一把,让它长大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 慕朝雪的心又沉下去。 原文中,大师兄虞问春时常外出历练行走,和小师弟共同降过魔,除过妖,遇险如同家常便饭,别说是失踪下落不明,就是命悬一线的险境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最后虽然没有赢得小师弟的心,但一直忠诚地追随着小师弟,守护小师弟一路走上正道魁首仙门至尊的位置,直到结局也不曾表明心意。 如果按照原文中的重要程度来排列,大师兄显然比柳倾绝对师弟的影响更大,二人关系更亲近。 他原本以为虞问春这次的失踪也是一次原文中一笔带过的家常便饭。 毕竟原文中提都没提禹城还出过这样的意外,除去剧情歪掉的可能,说明这件事根本就是虚惊一场,不会对剧情造成任何影响,不值一提。 现在看柳倾绝这副一条路走到黑的姿态,他忽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柳倾绝乱来,兴许还能让剧情继续沿着主线走下去。 大师兄要是再出事,剧情可能真的没救了。 比起时常对小师弟出手相助且陪伴到最后的大师兄,柳倾绝只在原文前半部分作为一只狂蜂浪蝶围着小师弟转了几圈,就因身体不适早早病逝。 第49章 所幸还没受到系统的任何提示,虞问春能像原文中无数次的冒险经历一样逢凶化吉也是有可能的。 盯着柳倾绝那张不以为然的脸,他忍不住想要骂人:“我大师兄要被你害死了!还有禹城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什么时候你也这样心怀天下了?先顾好自己吧。” 柳倾绝说着,伸手去抓他。 他侧身躲开,拽下脖子上那块玉,玉石顿时化作一道凌厉剑气,朝柳倾绝斩去。 柳倾绝错愕转身,但来不及说话,只专心抵挡那道剑气来势汹汹的攻势。 竹林中喧哗无比,慕朝雪探着脖子往剑尊所在的方向望,始终望不见动静。 容冽只说这玉中有欺霜的剑气,却没说怎么控制,他现在只能从旁围观,心情复杂。 系统忽然冒出来,一副状况外的语气:【咦,怎么打起来了?】 “怎么办,好像打不过,”他一脸纠结地和系统聊天,“要是剑尊出手就好了。” 【!你终于打算打死他了吗?】 他仿佛发现新的解题思路,意外道:“打死也可以吗?” 【不可以。打死了谁来走剧情。】 “那找个人来替代他呢,我不就是过来替原主填补剧情的吗?” 【你这种情况属于系统失误,原主本来就由穿书主系统程序产生,程序出错导致角色空白,才会随机抓取任务者过来帮忙,每个世界都有一些像原主这样由程序产生的工具人,但是柳倾绝这种属于土著,主系统没有权利控制。】 慕朝雪难得听到系统用这么认真的态度介绍工作信息,但是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又试着问道:“那你给他洗脑一下可以吗,让他不要再这么乱来了,听话一点按剧情来。” 系统恐慌道:【这是侵犯土著人物人权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我会被主神关进小黑屋的!】 他也很恐慌:“书里不都是纸片人吗,纸片人也有人权?” 系统除了提到被主神关小黑屋,其他时候都是相当乐观的,深吸一口气后,淡定地说:【总之不要慌,说不定他会因为爱上你的小师弟从而为爱金盆洗手,弃暗投明呢。】 “看起来可能性不是很大。” 慕朝雪看着那道剑气被柳倾绝无情打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躲到一颗树后。 柳倾绝随意擦掉脸颊上被划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扯出点笑意,轻易将他从树后拎出,一把扯下他领口那块玉,徒手捏为齑粉,而后一言不发向月夜幽兰所在的山洞瞬移过去。 他被施了定身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倾绝向禁物探出手。 “不想死的话,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一道低沉的嗓音隔空传来,巨大的威压让空气如同瞬间凝固,压迫感让慕朝雪有些呼吸困难。 那道嗓音来自对面,无上剑尊闭关的洞府。 终于坐不住要出手了吗? 他动不了,只能转着眼珠留意对面情形。 然而除了这股强烈的威压,洞口始终没有动静。 柳倾绝只在刚开始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堂而皇之地向幽兰伸出手,有了上次经验,这次连破开结界都更加轻松。 而空气中那股威压却是在逐渐衰弱,像是支撑不住一般,逐渐消退。 他疑惑地望着对面洞口。 柳倾绝也望过去,道:“谁能想到,曾让魔主陨落的无上剑尊,当世最强者,如今只敢终日躲在山洞里当缩头乌龟,虚张声势吓一吓人。” 他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柳倾绝指尖接触幽兰之前,停下来看他,笑道:“你是不是也很想要阻止我?” 他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柳倾绝道:“与其放在这里当摆设,不如让我物尽其用。” 那棵曾惹出祸乱的禁物在月色下散发着馥郁芳香,花型精致小巧,看起来就像一朵普通的兰花。 话音刚落,周围的结界中忽然化出千丝万缕的蛛网状细丝,从四面八方将柳倾绝困住,灵气凝成实质一般,迅速向中心收拢,眨眼间将柳倾绝五花大绑。 柳倾绝被蛛丝一样的阵法束缚得无法动弹,尝试调动体内灵力,竟是也被一起封印住。 承澜宗像是料到他会在此出手,早已提前在此设下埋伏。 他诧异望向慕朝雪。 “你告诉他们了?” 到目前为止,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慕朝雪,伴随着华宜书被关进镇妖塔,这一认识更是成为事实。 如今有人在此设下圈套等他往里钻,他第一反应因为被慕朝雪背叛感到怒火攻心,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理智。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因为过于在意慕朝雪而犯蠢,说那颗药是糖,其实是骗这个小病秧子的,那的的确确就是一颗用来控制对方的毒药。 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小病秧子放松戒备,最后再测试一次小病秧子对他的真心。 如果他真被慕朝雪出卖,此刻见到的应该是慕朝雪的尸体。 现在慕朝雪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真心维护他的人不多,如今轮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他挣了挣身体,忽然很想冲出去对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可怜做些更疯狂的事。 慕朝雪见柳倾绝这时候还在笑,有些莫名其妙。 第50章 柳倾绝被设下埋伏,慕朝雪并没有太多意外。 容冽既然在一开始就怀疑上了柳倾绝,之后自然不会傻乎乎坐以待毙,如果不是禹城又出了那样的意外,柳倾绝早被抓了。 此刻亲自面对柳倾绝充满怀疑的提问,他怕柳倾绝挣脱之后顺手把自己灭了。 毕竟他早在撞破柳倾绝好事的那一晚,柳倾绝就已经对他起了灭口的心思。 要不是他的态度足够“真诚”,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他一脸无辜地解释道:“师弟他早就发现不对劲,只是没有说出去,把我关在寒月峰,就是等我主动坦白。” 顿了顿又郑重补充了一句:“我还拼命央求他不要杀你。” 虽然事实上没有“拼命”,但是夸张一下也没有坏处。 “你这师弟,真会疼你。为了不让你被承澜宗问罪,竟等到此刻才出手。” 柳倾绝低头看了看身上缠绕的网,除了无法施展身手,的确不会再对他造成其他的伤害。 慕朝雪死马当作活马医,语重心长地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收手吧,你也看到了,我师弟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承澜宗也是名门正派,只要你现在及时收手,悬崖勒马,就还有一线生机……” 空气中多了一丝水腥气,腥味越来越浓郁,水汽凝成水珠,一团裹着水腥气的黑雾巨浪般翻滚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淤泥和水草,将柳倾绝身上缠绕的网溶解得一干二净。 柳倾绝瞬间得了自由,干脆利落地将月夜幽兰整颗取出。 气息有一瞬间的泄露,林中飞鸟被惊动。 不过一瞬就被装入一个特制的方盒当中,夜色中的最后一丝香气也被盒子隔绝。 林中重归寂静。 慕朝雪仍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望着。即便能动,也根本不是柳倾绝对手。 柳倾绝在黑雾笼罩中快步朝他走来,将他拦腰捞起,贴着他耳边道:“怎么不继续说了,多说点,我爱听你的声音。” 伴随这句调笑,他被柳倾绝以及一团沼泽中所化的黑雾裹挟着,迅速离开后山。 第28章 经过藏宝阁,黑雾离开了一瞬,返回柳倾绝身边后,其中多了一颗妖丹。 柳倾绝取来看了看,奖赏一般将那棵妖丹重新丢回黑雾中。黑雾飞快将这颗上佳的补品吸收,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壮大。 慕朝雪身陷其中,眼见着快要飞出承澜宗的地界,强忍着沼泽带来的窒息,道:“你逃不掉的,师弟肯定会找到我们。” 他没敢想象失去了那块玉之后,容冽还能不能顺着顺着气息找到他们,只能强装淡定地警告了一句。 柳倾绝反问他:“谁说我要逃了?” 他抬眼远眺,柳倾绝是朝着昭城的方向移动的,惊讶道:“你不会是想直接回家吗?” 柳倾绝默认他的猜想,道:“有你在手里,承澜宗敢轻举妄动吗?” 终于知道柳倾绝为什么要把自己也一起带走,只是对方未免高看了他在承澜宗的重要性,用他威胁承澜宗,只怕结果会令人失望。 “费劲把我带走,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看看不就知道了。” 风声太大,柳倾绝将他拉到身前,附在他耳边不急不缓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质。要听话。”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逃不了,柳倾绝说完便解除了他身上的术法。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关节,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会后悔的。” 柳倾绝没理会。 路过镇妖塔,再次停下。 这次他亲自进入其中,朝里面走去。 华宜书仍旧昏迷不醒,承澜宗为了治好华宜书的伤势让人及早醒来,着实花费一番心思,用了最好的药,还有很多长老们私人名义送来的上品灵药,打着让华宜书尽早醒来接受审问的幌子,极力要留住这位好友性命。 几名负责照看的医修前脚刚走,柳倾绝就瞬移到近前,在掌心升腾起青中泛黑的灵力,不由分说靠近昏迷之人的命门。 慕朝雪看出柳倾绝意图,惊愕之下,连忙前去阻拦。 柳倾绝一时意外,收手的速度有些慢,慕朝雪的袖口断了一截,手臂留下一小片伤痕,痛哼出声。 他不受痛,一小块伤口便立刻被刺激得泪眼汪汪。 柳倾绝微微一愣,当场收敛了身上释放的灵压,拉着他查看手腕伤势。 他趁机说道:“你都打算抓我当人质,直接和承澜宗撕破脸了,华长老醒或不醒,又有什么关系。” 柳倾绝在他伤口上涂药,一边包扎一边道:“我又不是为了隐藏自己,就是单纯想让他死不行吗。” 他瞪着他。 “怎么,感觉自己遇上疯子了?”柳倾绝嗤笑一声,又换上认真神色,“放心,我只是在说笑而已。” 他刚松口气,柳倾绝露出痛恨神色,一字一句开口:“我想让他死,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所以还是想杀人。 说话时包扎的动作粗心了些,他痛呼出声,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一边哭一边紧紧抓住柳倾绝衣袖,争分夺秒地央求:“你别杀他,好不好?” 柳倾绝缓缓松手,神色之间的戾气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饶有兴味地问:“你求容冽别杀我时,也是用这副表情吗?” 第51章 他哪里记得这种细节,而且为什么要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柳倾绝朝昏迷中的华宜书瞥了一眼,做出惋惜神色,“今日算他运气好,我便依你。” 黑雾席卷而过,再次将他带离地面,让他没机会思考更多。 * 昭城,城主府。 柳家管理昭城已有数百年,数百年来族中人才辈出,直到近些年才稍显黯淡。 今日正逢家主寿辰,府中张灯结彩,只是不见任何热闹气息,就连偶尔穿梭于门内的宾客脸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后院一处厢房内,一个单薄漂亮的年轻人正倚在一张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一本话本。 那张脸透着病态的白,眸似秋水,好像随时要化成一缕轻烟散开得无影无踪。 柳倾绝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见慕朝雪看着那话本没过几秒便眼神呆滞地走起神来,悄声走到他面前,俯身凑近他耳畔:“想什么呢?” 用的是十分温柔娇俏的语气。 尽管在柳家,柳倾绝依然用的是这副柔弱千金的打扮。 慕朝雪观察过,柳家并没有什么人知晓柳倾绝的真实面孔,至于柳城主,他只在第一天被柳倾绝带回来时去见过,所以不清楚身为柳倾绝亲身父亲的柳城主是否知道这一秘密。 他微微侧过头,移开了话本,看到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不是很想开口说话。 柳倾绝把他当做人质掳回昭城已有两天,昭城和禹城各自分布在大陆南北两端,平时消息流动不算快。 但是这回禹城那边出了那样数百年未闻的大事,消息也比往常递得快,柳家也时常听家养的修士的谈起。 总结起来就是禹城那边情况不太妙。 有了掌门和长老们亲自在禹城坐镇,伤亡减少,但是生出灵智的沼泽盘踞在整个南部,范围宽广,始终找不出命门所在。 直到现在,承澜宗那边也没个消息。 不知道是依旧没发觉柳倾绝干的好事,还是虽然发现了,但事有轻重缓解,不想此刻分出人手来管。 柳倾绝像是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在昭城当他的“大小姐”,而他也同样是以未婚夫的名义被带回来。 不一样的是,私下里柳倾绝派人看住他,不让他独自出门。 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很少见到柳倾绝在自己跟前露面。 今天好不容易出现,他开口便说:“我要退婚。” 柳倾绝怔了怔,在他身侧紧挨着他坐下,委委屈屈地问:“为何?” 他无视对方的惺惺作态,平静道:“你是男人,这是欺骗。” “阿雪不是说了,我是男子或是女子,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支吾了一下,第一次看到柳倾绝真容,是在撞破柳倾绝擅闯禁地那晚,他光是想着怎么不被灭口,哪里顾得上女人或是女人。 现在想退婚,也是系统和他这两天讨论出来的结果,按照剧情是柳倾绝先提退婚,但是正所谓殊途同归,只要结果都是双方婚约作罢,应该也能判定成功。 这样一来,他这边的剧情就勉强算是填上了。 之后柳倾绝是爱上容冽,像原文一样围着容冽转,还是继续乱来,就看运气了,只要不影响原文的主要剧情发展,一切就都还有救。 “……那是我乱说的,我的未婚妻怎么能是个男人。” 这个理由用来退婚简直理直气壮,很难反驳。 柳倾绝毫不犹豫道:“我也可以一辈子做旁人眼里的女子。” 他一时语塞,然而拧紧了眉,为难道:“我不喜欢男人。” “我喜欢阿雪就行。” 他预想中轻松完成退婚的场景没有出现,柳倾绝的反应让他意外。 “……你要是觉得被退婚丢人,可以主动退婚。” 柳倾绝支着下巴,眼神明亮,笑着盯着他看:“不可以。我就要和阿雪在一起。” 他深感挫败,背过身去,不想再理人。 “怎么又不愿说话了?” “阿雪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人,生我气了?” “今日同我再说一句,我就走,可好?” “别不理我,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么。” 他越是不理会,柳倾绝纠缠得越是起劲。 乍一看完全无法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联系上。 他垂眸瞧一眼将脑袋靠在他身旁的男人,道:“不行,你做过的坏事太多了,在禹城的时候,你控制藤蔓划伤我的手,让我中毒,前天你又打伤了我。” 那些伤早就好了,但是不妨碍此刻他拿出来挖苦人。 柳倾绝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看他一会儿,认真道:“原来阿雪是在因为这些事生我气。” 他正要否认,他们的关系没好到要用“生气”这个词。 柳倾绝在他眼前拿出三把匕首,还有五个形状颜色各异的瓶子,将它们一一摆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阿雪在我身上伤回来,毒回来,今日之内,随你怎么报复,我都不还手,只要你能消气,别再不理我。怎么样?” 他犹疑地看了看桌上那些东西,又端详着对方的神色。 柳倾绝不像是开玩笑。 他心中更加确定这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刀也可以用吗?” 第52章 他随意选了一把,拿起来观看。 见他有所行动,柳倾绝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甚至有些亢奋,“我说了,只要阿雪能消气,都随你心意。” 他将刀鞘退下,抵在柳倾绝喉咙口,“万一你还手怎么办?” 柳倾绝将上半身靠近他,光滑的脖颈紧贴上锋利的刀刃,冲他眨了眨眼睛,轻笑一声:“阿雪是舍不得下手了吗?” 他还是不太相信这是正常人表达歉意的方式。 柳倾绝不是第一次试探他,宁愿用毒控制他,也不愿相信他说不会出卖的话。 现在怕是这把刀再深入一丝一毫,就是柳倾绝反手拧断他脖子的时候。 他瞥了眼桌上放着的一排小瓶子,道:“这里既然有五瓶都是毒,那你都喝了吧。” 柳倾绝的眼神从桌上淡淡扫过,沉默片刻后,将最右边一瓶拿起来。 慕朝雪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多问几句,比如这些毒都是什么样的,万一只是那种不痛不痒根本造不成伤害的,那也太没有诚意…… 一抬眸,柳倾绝已经将第一瓶倒入口中,无色无味的液体顺着喉咙下滑,紧接着是第二瓶。 依次吞下五瓶药,中间不作任何停顿,随之,那张艳丽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砰”的一声响,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第29章 大概是一口气吞下去的毒太多,柳倾绝的状况看起来十分复杂,时而抱住自己痛苦地滚作一团,时而紧闭双眼浑身颤栗。 上一刻还因失去血色而面色苍白如同白纸,下一秒又脸色涨红满头大汗,沾湿的发丝黏在脸颊上,不知是疼痛产生的泪水还是汗水沿着眼尾落下。 随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筋暴起,仿佛会随时经脉爆裂,嘴唇变得乌紫,嘴里也吐出一口血来,随之,眼尾的水变得鲜红。 因为过于诧异,慕朝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地上的人从眼尾流出的同样是血水。 他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是要道歉,这样的方式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一些。 他讷讷地问出声:“你、你在做什么?” 柳倾绝艰难地仰起上半身,青筋暴起的右手攀住床沿,靠近他身边气若游丝地说道:“半个时辰,我的命在你手上。” 说着,又将一个瓶子塞到他手里,“这是能救我的解药。” 做完这些,又气力不支地重新倒在地面上。 他捏着手里的解药,半信半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真的有正常人会用这么离谱的方式道歉吗? 柳倾绝是不是对他的人品,或者说,对他们的感情,过于信任了一些? 【噫,这是在干嘛?你终于忍不住向他下手了吗?】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拧紧了眉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他自己向自己下的手,我什么都没干。” 系统:【真的假的?】 慕朝雪一脸笃定地说道:“一定是假的。” 系统:【哈哈哈哈他真的好会演。】 人和系统都显然不太相信柳倾绝真的会把自己的命当游戏,一动不动地看着,等待着下文。 慕朝雪始终很费解,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也变幻不定。 地上的人不断发出极力忍耐的闷哼声,如果屋外有人经过,怕是以为里面有人正在经历某种酷刑的长久折磨。 慕朝雪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在窗边徘徊,不时地扭头深深望向地上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警铃大作。 【任务失败警告!】 一行加粗红字在他眼前闪烁。 右上角还有个规律跳动的倒计时:60,59,58…… 他徘徊的脚步猛然顿住:“怎么突然弹出失败警告了?倒计时是怎么回事?” 正在看热闹的系统也被这弹出来的警示惊了一下,忙忙乱乱地检查了一下信息,【我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半个时辰刚好只剩一分钟。】 他又一次目瞪口呆,“竟然是来真的吗?” 眼看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他来不及多想,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冲过去,将瓶子里的解药倒进柳倾绝的嘴里。 咽下去后,倒计时的数字刚好停在了0。 怕系统抽风导致计时出错,他蹲在旁边紧张观察着柳倾绝的状态。 刚才饱受折磨的人现在安静下来,像是陷入昏迷一样。 他伸出一根手指,试着去探对方鼻息。 刚把手伸过去,手指就被抓住,柳倾绝睁开眼,看起来仍有些虚弱,不过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保持着仰躺在地上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没事了?” “嗯。” 柳倾绝的声音沙哑,但嘴角逐渐浮现出笑意。 他困惑地看着。 柳倾绝抓住他手腕,拽了他一把,他一时不慎,跌倒下去,压在对方身上。 他准备爬起来,又被柳倾绝揽住肩膀牢牢困在怀里。 柳倾绝刚经历过一次在死亡边缘的游走,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单手将他扣在胸前,他便再也爬不起来。 他只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偶尔试图挣扎几下,又被按回去。 “别动,让我抱一下。” 柳倾绝在他耳边再次开口。 第53章 从声音看来,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像是刚刚那副濒死的虚弱,仔细听心脏的跳动也逐渐有力。 他不耐烦地动了动胳膊,道:“就不能先起来吗?” 柳倾绝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我就知道,阿雪舍不得我死。” 柳倾绝对他的误解好像有点深。刚刚折腾那么久,就是为了看看他舍不舍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万一他真的无动于衷呢? 看着对方眼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和欣喜,他有了不好的猜测:“你是不是已经把月夜幽兰给吃下去了?怎么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月夜幽兰被服用后的一大副作用就是使人神智混乱,变成疯子的话,做什么就都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柳倾绝真的服用了的话,就更加不好控制剧情按照原文发展了。 比起这个副作用,寿命只剩十年什么的倒是对剧情影响不大了,因为柳倾绝在原文中没活多久就因病亡故。 至于是什么病,书中并没有细说,慕朝雪猜想可能是柳家祖传的基因不好,柳家不少人都挺短命的。 比如现在,府中这个低迷的气氛就是因为柳倾绝的二叔已经时日无多,不到天命之年便命数将尽。 柳城主与这二弟自小感情甚笃,就连今日寿辰也无心理睬,一心陪伴在二弟身边。 柳倾绝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我要吃吗?” 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你是在犹豫吗?你从承澜宗手里抢它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犹豫?” 柳倾绝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也是,好端端的,我为什么开始犹豫?” 说着,从他身上离开。 他趁机也迅速坐起身来。 望着柳倾绝摇摇欲坠的背影,他忽然有种紧迫感,柳倾绝在原文中会比柳家二叔还要短命,如果他没能趁柳倾绝病逝前完成退婚,极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导致填补剧情失败。 柳倾绝转身看他,脸色依旧苍白,声音依旧虚弱,不过表情很是愉悦,道:“话说回来,阿雪给了我解药,是不再生我气的意思吗?”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我没办法向你家人解释,被当成凶手偿命。” “那你再想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消气。”柳倾绝一副好脾气的姿态。 他趁机便说:“不用想,你答应解除婚约就行。” 柳倾绝受伤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见让步:“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他不想浪费口舌,坐在那里保持沉默。 柳倾绝紧挨着他坐下来,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与承澜宗作对,也不会再伤你师门的任何人。” 他错愕地望着他:“难不成你本来还有其他更过分的打算?” “那倒也没有,我只要月夜幽兰,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你也被我带回柳家,我别无所求。” 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柳倾绝一个人也不会冷场,抓着他的手,道:“先前毁了你一块玉,如今我再还你一个。” 说着,手上多了个镯子。 那是一个盈润清透的玉镯,看起来比当初小师弟拿出来的那块玉坠子还要普通正常。 慕朝雪吃一堑长一智,绝不相信修真界的任何所谓的“礼物”,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纯粹的饰物。镯子上说不定又附着什么术法,设下了什么禁制。 但是柳倾绝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抓着他手,将玉镯直接戴在他手腕上。 玉镯接触到手腕上的皮肤时,触感温凉,存在感不强。 他问:“这是什么?” 柳倾绝的表情堪称深情款款:“我给阿雪准备的定情信物。”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柳倾绝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继续喃喃地开口:“阿雪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警惕地挪了挪位置,距离对方远一点。 第30章 柳倾绝却不以为意地黏上来,道:“今日我得了空闲,不如陪阿雪出去走走?” 今天是柳城主生辰,虽因担心自家二弟而无心过问,但府中也来了些亲友,说不定能碰见什么熟人。 他终于能借机出门,点头答应。 柳倾绝显然并不担心他在遇见外人之后乱说话,立刻就带着他出门了。 这次第二次看柳家的宅院形貌,柳家身为一城之主,府邸占地宽广,光是后院就像迷宫。 所经之处无不井然有序,处处体现着规矩森严。 作为一个握有强大独门修炼功法的修真世家,家主采取这样严苛的治家之道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走动片刻后,他就确认一个上次没来得及确认的事实,柳倾绝的父亲作为昭城城主,以及柳家家主,所居住的院子却是十分偏远和冷清,看不见身为家主和城主应有的风光。 而越往柳家其他几房所住的区域靠近,景象越是繁荣。 尤其是柳倾绝嘴里说的三叔,也就是柳城主一母同胞的三弟。 他大致浏览完柳府风景,在两片院落之间的一个凉亭中停下来,不愿再继续走。 柳倾绝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端上点心蜜饯茶水等一应物什。 那些人态度恭顺,全程低垂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看,似乎很惧怕这位大小姐。 看起来,柳倾绝在仆人面前积威甚重,并不像是一个体弱多病大小姐应有的境遇。 第54章 尤其是一直跟随柳倾绝身侧的那名护卫,可以说是亦步亦趋,柳倾绝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便能让护卫忙上忙下,其余时间便安静得像个提线木偶,沉默而恭敬地站在亭子外面。 柳倾绝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亭子外面,随口说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培养的下人,会比其他人更听话,阿雪需不需要挑一个?” 他摇了摇头,对这个没有需要。 “柳城主为什么住得那么偏,是不爱热闹吗?” 左右无事,他随口闲聊起来,柳倾绝的行为已经够让人捉摸不透了,现在来柳家一看,也处处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 比如刚刚路过一个院子,有个衣着打扮都很体面的美妇人正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抹眼泪,边哭边念叨着:“为何你要投生到柳家,又为何要投生成柳家的少爷……” 其他的话他没怎么听清楚,柳倾绝就拉着他去别处了。 柳倾绝听到他的问题,飞快地皱了下眉,然后冷笑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柳城主是个好哥哥,很会疼爱他的两个弟弟,柳壤说府中南边的院子更适合他的功法修炼,柳城主自然要成全。” 柳倾绝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淡漠,但对亲生父亲和三叔的称呼相当生疏。 他不明情况,便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柳城主的确很大方。” 慕恒也曾说柳倾绝的父亲良善仁厚,现在看来,倒是接近于无私奉献了。 只是他怎么感觉柳城主这个三弟有些蹬鼻子上脸。 “阿雪呢,以后也想住这样华丽的大宅子,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柳倾绝支着下巴,姿态颇为悠闲,仿佛真的是在与他随口说些闲话,“让我想想,能不能满足阿雪的这个心愿,陪阿雪一起去住。” 慕朝雪本来想说这事不用你操心,转念一想,不由地阴阳怪气起来:“我怕你的命太短,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柳倾绝略作沉思,指尖轻敲着桌面,忽然抬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轻笑道:“无妨,活着的时候我可以让阿雪陪我,死后也可以。” 他毛骨悚然地往远处挪了挪。 柳倾绝似乎确实没有把命放在心上,对生命的长度也毫无追求。 他阴阳怪气的警告显得白费心机。 不仅多此一举,还反被对方笑着说出来的话给吓住了。 甚至十分怀疑柳倾绝到时候会说到做到。 幸好他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填补完属于自己的剧情,已经过上了无人打扰的养老生活。 两人正说着话,亭外传来一道高亢的嗓音:“哟,这不是我那柔弱不能修炼的堂妹嘛,怎么这么巧,竟在这里遇见。” 只听声音,就感觉到来人的嚣张和做作。 慕朝雪扭头望去,一个通身气派的青年,一身金银首饰晃的人眼花,外貌和柳倾绝有几分相似,身后跟着一大群柳府仆从,正鼻孔朝天地走到亭子外面。 准备进来时,柳倾绝那个守在外面的护卫伸手要拦,被青年一脚踹翻。 之后一行人趾高气扬地走进来。 青年身后的仆从搬来一把厚重华贵的椅子,放下去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青年并不在意柳倾绝态度,自顾自慢悠悠落座在一旁,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刚喝一口,就无比嫌弃地吐掉,还夸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又去尝桌上的糕点,刚吃进嘴里,又露出一副难以容忍的样子,做出难以下咽的神态。 慕朝雪看着柳倾绝这位堂哥的夸张反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原文有这号人物,于是当猴戏看。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本少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玩意儿!” 柳倾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吵吵闹闹,既不开口阻止,也不出声应和。 慕朝雪淡定地想,这柳少爷真没礼貌,上赶着抢别人吃,吃完了还骂街。 柳少爷看了他和柳倾绝一眼,缓了缓神色,叹道:“哎,堂妹这日子过的,怎么说也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就吃这些,大伯竟如此落魄了吗。” 眼神转了一圈后,落在他身上,目不转睛道:“大伯还将你许给这么个病秧子,想到柳家还有昭城将来可能交到你们手上,本少爷就担忧得夜不能寐。” 柳倾绝不动声色瞧向自己的堂哥,“你如此在意,是想替我代劳吗?” 柳少爷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暗色,落在慕朝雪身上的眼神也变了味:“堂妹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推让,别说是家主和城主的位置,就连堂妹的枕边人,我也可以勉强一并笑纳。” 柳倾绝若有所思地看向对方,面对昭然若揭的挑衅,并不激动,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如此热心,真让人意外。” 对方眼神在慕朝雪身上打转,笑道:“谁让我向来会怜惜美人。” 慕朝雪被这眼神盯得莫名有些犯恶心,连手边吃到一半的点心都不香了,默默抬手将它们推开。 对方顺势就要过来握住他那只手。 柳倾绝将一壶热茶倒下,将对方伸过来的手臂淋湿,那身晃眼的锦绣华服转身变得一片狼藉。 柳少爷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甩掉袖子上的茶水,怒骂道:“柳倾绝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动手动脚,换成旁人,今日就不止湿了袖子这样简单。” 第55章 柳倾绝说完,就要领着慕朝雪离开。 身后传来柳少爷咬牙切齿的骂声:“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也敢这样对本少爷说话,真当自己是柳家未来的主人了?做什么美梦。” 紧接着又意有所指地笑起来:“我劝你还是趁早清醒,因为你这梦做不长久了。” 柳倾绝仍旧置若罔闻,握着慕朝雪的手腕往亭子外面走。 慕朝雪也对这种家宅之争没什么兴趣,一边试着把柳倾绝扣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根手指头掰开,一边脚步不停,恨不得立刻就回房间去躲清静。 身后却传来柳少爷不屈不挠的声音,柳少爷直接从亭子里追了出来,高声说道:“早知道你比你姐姐还要废物,对柳家毫无用处,当初就该让那名医修将你姐姐救回来,也好过年纪轻轻就不治而亡,你说是吧堂妹?” 柳倾绝停在原地。 慕朝雪好奇地回过头,看到柳少爷假惺惺做惋惜状,眼里透露出直白的恶意和幸灾乐祸。 柳倾绝侧面对着他,面色紧绷,眼中泛着深重的寒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还看到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再一眨眼,柳倾绝恢复常色,兴致缺缺地回头,幽幽开口:“堂哥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问题吧,柳家重子嗣血脉传承,你又没有修炼玄天心法的天赋,能为柳家开枝散叶也就罢了,偏你左拥右抱多年却一无所出,于柳家而言,你也与废物无异。” 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柳少爷表情一点点阴沉下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张了张嘴半天不能言语,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愧。 慕朝雪听出了八卦的味道,直接去瞄这位柳少爷的下半身。 大约和修炼的玄天心法有关系,柳家每代拥有修炼玄天心法天赋的人都很短命,相对的,柳家以防血脉断绝,都早早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柳少爷这反应,不知道身上出的问题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柳倾绝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外面传言你不能人道,不会是真的吧?” 对方被刺激得不轻,拔出护卫手中的剑,火冒三丈地杀了过来。 柳倾绝拉着慕朝雪后撤,对方穷追不舍,剑刃每一次劈下都倾注灵力,将附近草木拦腰砍断。 第31章 他见柳倾绝只一味避让,越发不理解,按这位“大小姐”的脾性,连死活都无所谓,却在一个所谓的堂兄面前装得无力自保。 柳少爷好像真的动了杀心,四周的护卫涌上来,企图阻拦主人冲动之下犯下大错。 柳少爷怒瞪着拦在身前的护卫,目眦尽裂地吼道:“都滚开!” 护卫低声劝道:“二少爷,切莫冲动。” “就算我今日杀了这个废物,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滚开!” 护卫被一把推开,这位柳家的二少爷径直冲向柳倾绝,提剑再次挥下。 柳倾绝将他推开,躲让的动作慢了一瞬,剑尖擦过脸颊。 虽未伤到要害,却被剑身裹挟的灵力震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向假山。 尽管柳家二少爷天赋平平,修为一般,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与修炼之人的差距却是显露无疑。 他虽不理解,但也不想打扰“大小姐”伪装普通人的兴致,避开到一旁观战。 二少爷扔了剑,欺身上前,亲自上手,一把掐住柳倾绝的脖子,“当年你的废物姐姐争不过我哥,如今你这个废物自然也争不过我,柳倾绝,你还真当自己是城主的宝贝女儿啊?” 那只掐住脖子的手上用了狠劲,在柳倾绝极力忍耐的眼神中,柳二少爷越发兴奋得意:“你看,我现在多加一分力气,你的脖子就会被我拧断,有人会站出来护你吗?” 柳倾绝脸色涨红,眼睛里泛起泪光,目光逐渐涣散,好像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慕朝雪看戏看到一半,没等来柳倾绝还手,先等来系统的任务失败警告。 不到半天给他弹了两次警告,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蹲下来摸到被扔在地上的那把剑便走了过去,有样学样地架上了二少爷的脖子。 因为行动太低调,这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了怔。 二少爷小心翼翼扭动脖子想看他,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不许动,再动就杀了你。” 对方很听话地没有再动,掐住柳倾绝脖子的那只手也松开。 柳倾绝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身体无力地往下滑,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他眼前跳动的警告框消失,心中满意,正要让护卫将自家少爷带走,手腕一松,剑脱了手,刚刚还被他威胁的二少爷此刻又反客为主,将剑夺走。 他的肩膀被用力抓住,无法脱身,只能回过头去看柳倾绝。 “她自己都无力自保,你看她有什么用。” 对方狞笑一声,黏腻的眼神又一次落在他身上,“不如你看看我吧,何苦在一个废物身上蹉跎岁月,我会让你体会□□的滋味。” 他欲言又止,甚至充满疑惑,不是都不能人道了吗,难道私底下喜欢做受? 这也太难为他一个病秧子了。 似乎是对他过于平淡的反应不够满意,那只抓住他肩膀的手缓慢下移。 还没触及领口,就听见一串清脆铃声,眼前闪过一片夺目金光。 第56章 轰隆一声巨响,这位柳少爷被灵力所化的金光打飞出去,捂住胳膊痛苦不已地哭嚎起来。 护卫仆从纷纷涌上,查看主人情况。 柳倾绝手上拿着一个铃铛形状的法器,来到慕朝雪身旁,冷眼旁观。 二少爷的贴身护卫咬牙指责道:“你怎能用清音铃对付自己堂兄!会出人命的!” 柳倾绝神色淡淡,拉着慕朝雪面无表情地离开。 二少爷在身后恨恨地哭喊出声:“柳倾绝,你真以为自己躲得掉嘛,我会让你后悔的!” 直到走出很远,后面依然传来二少爷愤怒中夹杂痛苦的呼嚎。 慕朝雪瞥见柳倾绝脖子上的指印,好奇那二少爷如此猖狂的底气。 柳倾绝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尾还泛着湿意,冲他一笑:“阿雪又从旁人手上保护了我一回呢。” 他望着他那副姿态,干笑几声:“这是在挖苦我吗,你还需要我保护?” 柳倾绝不说话了,嘴角翘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么一闹,也没心思继续待在外面了,两人往回走。 柳倾绝随口说了二少爷的身份,和他猜得八九不离十,是柳倾绝那位三叔的幼子,上面还有个天赋颇高的兄长,还拥有柳家独门功法玄天心法的修炼天分,是柳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物,不少人都认为这位才是将来担当大任的不二人选。 有这样风头正盛的兄长,怪不得那二少爷不断地口出狂言。 再次经过那处院落,美妇人仍是哭哭啼啼,不过这次不见了那五六岁的小男孩,而是多了个正在发怒的男人。 因为院门虚掩,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瞧见两道身影一站一坐。 男人背对着她,忍不住低声咒骂:“哭什么哭,人又没死!要是能被选中,是多少柳家子嗣求不来的福气,你我也不用再窝在这种鬼地方受气!” 妇人哭得更伤心:“你只在乎这些,可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活到终老更重要,已经生在柳家了,早已比寻常人幸运许多,你却还是如此贪婪。” “我不贪心又能如何!这是柳家先祖的规矩,难道你要让我带你和孩子从柳家叛逃不成!” 妇人像是再也无法反驳,只不停地发出无助的哭声。 随着慕朝雪距离这个僻静的院落越来越远,哭声也渐渐模糊起来。 经过一个分岔路口,遇到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领着一群孩童,与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那群孩童最大的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最小的四五岁,茫然地跟在老人后面,往一栋独立于其他建筑的深灰色阁楼中走去。 其中还有刚刚在院子里见过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孩。 他好奇道:“这是去干什么?” 柳倾绝朝那高阁眺望片刻,脸色讳莫如深,最后缓缓说道:“柳家先祖自创玄天心法,女子体质不适合这门心法,但也并非所有男子都有修炼这门心法的天分,所以设置了检测法阵,柳家满四岁的男孩都要进行检测。” 想到那对争吵不休哭哭啼啼的夫妻,他下意识嘀咕道:“能够拥有修炼这门心法的资格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哭……” 本以为事关玄天心法这个柳家最大的秘辛,柳倾绝肯定会三缄其口,没想到对方不以为然向他说道:“当然是因为玄天心法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无所不能。” 他偏过头来看他,等待下文。 柳倾绝问他:“若有一门心法,能让一家独大,掌握一座主城数百年,还能让修炼之人修为一日千里,被整个家族倾全力细心供养,上至城主,下至百姓都对你另眼相看,敬仰有加,你会修炼它吗?” 他点了点头。 柳倾绝轻笑几声,眼中划过他看不懂的光彩,道:“可是它以吞噬你的寿命为代价,修炼的境界越高,在人世所剩的时间越少,就连你的亲生父母也觉得这不是个好选择。” 他又连忙摇头。虽说人生的高度也很重要,但是除非被逼无奈,否则谁会嫌命长。 他想了想,认真道:“还是活着比较重要,只要活得够久,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柳倾绝端量他片刻,又笑起来。却没再开口。 将他送回房间——或者说是将他关回房间后,柳倾绝便脚下不停地走了。 他住的院子就在柳倾绝隔壁,但是听不见隔壁任何动静,柳倾绝留了两个仆人在他门外,说是照顾,其实更像监视。 午膳时分,趁两个仆人暂时走远,他又悄悄拿出小师弟给他的传音玉简,试了几次,依旧没反应,他都要以为自己弄错了使用方法。 仆人很快返回他身边,他也只好偷偷摸摸将东西重新收起来。 正吃着午饭,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像是有不少人一起闯进了柳倾绝的住处。 他饭也不吃了,探着脑袋想要看柳倾绝的热闹。 走出房门时,仆人竟也没拦他,任由他走进院子往隔壁探头探脑地张望。 一道熟悉的嗓音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过来,趾高气扬道:“大伯,我可没说错,她动用清音铃企图伤我性命,要是不严加惩治,我父亲和我大哥的颜面往那放!” 看来二少爷已经猖狂到直接告状告到城主那里。 可城主是柳倾绝的亲生父亲,这状是不是告错人了? 第57章 柳城主呵斥一声:“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血脉族亲应当彼此扶持有爱,你到底有没有记住我的话!” 柳倾绝的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带着些了无生趣的意思:“父亲相信什么,那便是什么。” 接着又模模糊糊说了些什么,柳倾绝的嗓音很好辨认,但是似乎并没有说太多。 没过片刻,又传出柳城主的暴喝声:“跪下!拿鞭子来!”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后,隔着又高又厚的院墙,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响清晰传过来,好像近在耳边。 那鞭子挥得又重又稳,几乎没一会儿,他的鼻尖就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耳边再次传来柳二少爷的嗓音,志得意满道:“算是便宜你了,看来家主还是偏袒你,只给了你二十鞭。” 柳城主紧接着便掷地有声地说道:“逆子,你三叔和堂兄消气之前,不许出这院门!还有,期间谁也不许给他送食送水!” 柳家的仆从们唯唯诺诺地应和着。 在此之后,又是一连串离开的脚步声,最后渐渐重归平静。 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看向身旁两个仆人,没在两人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神色,漠然得好像习以为常。 他试着开口:“我可以过去看看他吗?” 仆人脸上如一潭死水,“主人命我们看好公子,没有主人允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让公子出门。” 他趁机溜出去的计划失败。 不过来都来了,根据上午的经验,柳倾绝是他填补剧情路上不可跨越的障碍,趁这次把退婚的任务完成好像也不是不行。 回房后他思来想去,发生在隔壁院子的事情涌上脑海,忽然茅塞顿开,这个柳城主看起来很“公正”很讲情面,如果他找上门去表示自己被欺骗,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未婚妻变成未婚夫让他很不适应,不知道能不能让柳城主汗颜。 说不定这位道德感非常强的城主还要自己抽自己一顿,以此向他和承澜宗赔罪。 想着想着他就不由感觉有点好笑,仿佛距离计划成功只差一步。 傍晚时,院门被人敲响,仆人前去开门,见到是柳城主身边的近侍,不好阻拦,只能放人进来。 柳城主命人送来了一堆东西,有日常所需,也有打发闲暇时间的小玩意儿。 大概是知道柳倾绝被禁足,所以只能亲自践行待客之道,打孩子归打孩子,承揽宗的客人不能薄待。 他趁机向来人说明自己有事想见柳城主,来人表示会回去禀明,就转身离开。 片刻后,他没等来柳城主的答复,倒是等来隔壁的邀请。 有柳倾绝允许,两个仆人开门放行,一路护送他来到柳倾绝门前。 柳城主派来看守院门的护卫见到是慕朝雪,不知是忌惮慕朝雪背后的承澜宗,还是柳城主有所交代,并未阻止,将他请了进去。 柳城主自己住得偏僻,“大小姐”的待遇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院子除了宽敞,也就只剩宽敞。 推开卧房的门,里面静悄悄的,感觉不到有人生活过的气息。 除了必要的床和桌椅,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眼望过去便都一目了然。 站在墙边张望了一圈,他有些莫名其妙,柳倾绝喊他来,却又不见人影。 刚想退出房间,身后的墙壁互相从中间一分为二,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缝隙仅供一人通过,凑近看墙面上有一层不明显的结界。 墙后面有光亮传出来,影影绰绰,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构造。 他站在门口研究着,里面传来柳倾绝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他刚通过那道缝,墙壁又合二为一,将他退路堵死。 不知哪里来的风,里面轻纱帐幔飘摇。烛光摇曳,明灭不定,照应出扭曲的黑影。 透过纱幔,竟是看到了被种满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中的鲜花,那是一种拥有绿色花蕊的白梅,有沁人心脾的花香。 虽然昭城的水土不适宜种植,并不多见,但是在更远的禹城等地方随处可寻。 随着他的走动,树枝的阴影像活过来一样,在暗室的每一个角落里蠕动攀爬,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他有种真的要被挤压到透不过气的错觉。 短短一段路让他走得惊心动魄,好不容易来到暗室最深的区域,却看到一丛白梅围拢着一具透明的棺木,里面沉睡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女人。 他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仔细观察了起来。 透明棺木中的女子虽然看起来面色不佳,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但是面容极为俊秀美丽,死去时也极为年轻。 并且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好像前不久才见过极为相似的人。 在花丛的簇拥下,女子显得比刚开始要和善许多。 “她好看吗?” 一道喑哑而虚弱嗓音从背后的阴影处传来,飘渺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刚刚缓和过来的心又猛地揪紧,在棺木旁惊呼出声,转过身去四处寻找声音发出的位置。 灭掉的烛火被重新点燃,一张惨白到吓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虽然很快认出说话的人是柳倾绝,但他还是余惊未了,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柳倾绝现在没有作伪装,显出原本的样貌,穿着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的系着腰带,袒露出大片肌肤,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榻上,似乎是受了那二十鞭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里养伤。 第58章 对方抬眸瞧向他,“胆子变这么小了吗?” 看了看棺木,又看了看榻上气若游丝人,想起来棺木中的女子给他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柳倾绝原本的外貌因是男子,倒还没有那么过分相像,但平日里示人的模样和棺材中的女子形同孪生姐妹。 对那女子身份有了猜测后,慕朝雪的表情也变得微微怔愣,望着棺材出神。 “长姐生前最爱这种梅树,阿雪觉得呢,它们好看吗。”柳倾绝倒是大方,不紧不慢向他介绍道:“我觉得再好看也不及她。只可惜长姐连死后都如同飘零落地无人过问,任人践踏,她是十年前被我从乱葬岗找回来的,还好去得早,否则尸身恐怕已经被野狗和秃鹰分食了。” 慕朝雪意外抬头看过去:“什么?” 柳倾绝自顾自叹道:“我找了十年复活长姐的方法,可是都没用。如今也该想想别的法子了。” 他还在想柳倾绝说的乱葬岗,一个修真世家的千金死后连一具棺木都没有,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冒昧问一句,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联想到柳城主那副作风,总不能也是因为触犯了家规,被亲爹大义灭亲吧? “长姐天赋卓绝,风华绝代,是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虽因体质不能修炼玄天心法,但是那又如何,自四岁起便修炼玄天心法的二叔,那时也只能勉强和她打成平手。人人都说,将来她会是昭城最优秀的一任城主。 “直到那年,她带领族中年轻子弟一同进入秘境,却发生了谁都没想到的意外。秘境为柳家私有,柳家每个人年满十八岁都会进入历练,一直相安无事,那年却被莫名出现了妖兽潮。为了护住众人,长姐九死一生,还是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带领其余人逃出,却重伤难愈。 “家中所有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当时有承澜宗长老途径此地,父亲请求他施救,柳壤却说长姐保护不力,是引动妖兽潮的幕后凶手,那个承澜宗的长老犹疑之下没有出手,连夜离开,之后柳壤联合族中十数名老人,逼长姐自戕。长姐仁厚,本就心中有愧,在这样的逼迫下,伤势日益加重,不治身亡。” 柳倾绝气息微弱,这段话说得时轻时重,很是艰难,每隔一会儿便要停下歇息。 慕朝雪问:“那名承澜宗的长老……该不会就是华宜书华长老吧?” 柳倾绝点头默认,眼中又闪现杀意:“他本可以出手,就因为不想卷进这件事,弃长姐性命于不顾。什么医者仁心,都是骗人的话。” 慕朝雪蹙了下眉。因为这件事情就要杀了华宜书,未免有些过于偏激。 柳倾绝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本想趁机取他性命,不过既然阿雪替他说话,就让他多活几年。” 他又听他说些不可捉摸的话,立刻将话题拉回来,道:“你认为妖兽潮也是你三叔动的手脚?那柳城主呢,就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长姐死后,这位柳城主连她的尸骨都不敢要回来,任由他们将其弃尸荒野,又怎么会追查这件事。” 柳倾绝垂下眼帘,轻声开口:“兄弟和睦,对柳城主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慕朝雪与柳城主接触不多,不知这些是柳倾绝一面之词,还是真的有人懦弱糊涂至此,不便评价。 柳倾绝对自己姐姐的去世耿耿于怀,还花了十年寻找复活的方法,这让他很难不猜测对方最近做下这些事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委婉提醒道:“据说所知,月夜幽兰并不能起死回生。” 柳倾绝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复活长姐才去取月夜幽兰的?” 说话间,年轻的男人微微起身,掌心翻开,那只装着月夜幽兰的盒子再次出现在眼前。 “我说了,既然无法令长姐死而复生,如今也该想一想别的法子了。” 柳倾绝盯着这只盒子,眼中跳跃着火光:“月夜幽兰,食之可修为大增,我自然会好好发挥它的用处。” “你想好了?” 他上次还被对方一脸犹豫地询问到底要不要服用这东西,现在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和野心。 想来是经过这几日的纠结,终于决定不要命了。 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柳倾绝想要继续活到终老,怕是也很有难度了。原本只是窃取承澜宗禁物,还有一线生机,可禹城已经死去了太多无辜的百姓,一旦被察觉沼泽成精也是人为,承澜宗和禹城城主就是再宽厚仁义,命债也该命来偿。 一阵风伴着梅花的香气吹来,近处的烛火又被吹灭。 柳倾绝眼中的火光也随之消失,抬眸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过了半会儿,悠悠地说道:“阿雪如果求我,我就按你说的做。” 他看惯了他这副半真半假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行,那我求你。” 对方果然说不出话来,继续去点那只刚熄灭不久的蜡烛。 在暗室和一具棺材待在一起这么久,他的后背有些凉飕飕,道:“你待在这里不出去,别人找不到不会奇怪吗?” “我被禁足了,连食物和水都不准送进来,你不知道吗。” 柳倾绝刚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食物和水对修炼的人来说不是必须,但是柳倾绝在外人眼中是个连灵根都测不出来的普通人,柳城主断了他的食水,算得上是个严酷的惩罚。 第59章 他下意识慌张了一下,以为原文中病逝的场景提前发生。 可系统没有弹出失败警告,他又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柳倾绝俯身咳嗽时,后背上白色的里衣一点点被血染透。 细看才发现,就连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有没来得及结痂的伤痕,鞭子抽出来的。 “不是只抽了二十鞭吗?” 他又开始怀疑柳倾绝在原文中不是病死,而是被自己亲爹给打死的。二十鞭对普通人来说是够呛,但是柳倾绝又不是真的没有修为。 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算了,私下里也要这样吗? 柳倾绝像是听到他的心声,委屈道:“难道我就不能是真的受了重伤?” 他被那双无比委屈的眼睛望着,天生好看的皮囊配上这样哀哀戚戚的神情,再加上全身上下的惨状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叫人一时间难以确认这份委屈哀伤的样子是真是假。 血腥气混入暗室的梅香,闻起来十分诡异,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柳倾绝喃喃地向他诉说自己受的那二十鞭有多严重,又说那条鞭子是不输于清音铃的法宝,如果不收着力,可以当场将人活活打死。 他半信半疑地听着,忽然问:“柳城主知道你的真实样子吗?” 柳倾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得心虚,然后扯出一抹笑,低声道:“他当然不会知道。” 那抹笑暗藏嘲讽。 但消失得太快,也或许暗室的光线实在晦暗,他看不太清。 他问:“你为什么要瞒自己的父亲?” 柳倾绝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缓解了些,就着那身染了血的里衣靠回榻上,微微合眼,用并不十分清晰的嗓音低低地说道:“你觉得呢。或许是我想当一个他眼中听话懂事的柳家人,当一个得他欢喜的好孩子。” 这句话说得太缓慢太轻柔,像能被一阵风轻轻吹散,显得不可信。 柳倾绝忽然睁开眼睛,探寻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几乎无所遁形:“听说你有事找他?” 他沉默不语。 柳倾绝了然道:“是想找他退婚,还是想找他泄密?” “我……” 他话到一半,被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剩余的话被堵在嘴里。 柳倾绝撑着身子凑近到他脸边,一字一句道:“泄密,可以,退婚,不行。” 他心中不快,“……你明知道我不会泄密,除非我跟你一样嫌命长。” 但是退婚却是完全可以成功的,只要跟柳城主拆穿柳倾绝真实身份,哪怕只说明柳倾绝并非女儿身,柳城主无论是否早已知情,也会为此事感到抱歉。 除非柳倾绝一直将他关在房间,不让他和柳城主见面。 但这显然不现实。 柳倾绝像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又是一串咳嗽,后背溢出更多血迹,之后抬头充满祈求地望着他:“如果一定要退婚,可不可以再等等?” “为什么?” “柳壤的野心昭然若揭,早已垂涎城主之位多年,从前有二叔全力支持父亲,他还有所收敛,如今二叔时日无多,父亲又因为之前受过伤,修为再无寸进,等失去二叔这个左膀右臂,柳壤必定要有所行动。” 他怔怔地望着对方说这话时的神情,面无表情道:“所以这和你我解除婚约又有什么关系?” 柳倾绝又露出了那副委屈可怜的神情,道:“这些年,面对柳壤的各种咄咄逼人,父亲已经够烦心了,我不想父亲再因为这件事情担忧。” 他继续盯着对方虚弱苍白的脸,对他表现出来的一片孝子之心感到困惑。 他以为按照柳倾绝的脾气,就算不想着弑父,也要将那二十鞭加倍报复回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柳倾绝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满是诚恳:“我向你保证,等帮助父亲解决这段危机,就解除当年你我两家的婚约。” 像是怕他仍然不信,柳倾绝继续向他保证:“婚约于我而言并非不可或缺的东西,都是些世俗之物罢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连命都不想要的人,又怎么会执着于一段凡尘俗世的婚约。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柳倾绝应了一声,然后倚在榻上,继续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新奇的物种。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你一直盯我干什么?” 柳倾绝缓慢开口:“不知为何,看着阿雪,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痛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嗯。” 榻上的人轻轻点头。 “那说完了,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径自往外走,柳倾绝没有出声阻止,他在满室的梅树中绕了半天,发现自己陷入了迷宫,怎么也无法沿着原路走出暗室。 “我还没有看够,阿雪怎么可以扔下我自己走。” 柳倾绝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就在耳边。 他站在眼花缭乱的树丛和阴影交织中,累得不想再动,靠在树下坐着休息。 隔着墙壁,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得毫无起伏的嗓音:“主人,有人过来了。” 那道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声音刚结束,柳倾绝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前,向他伸出手:“随我出去吧。” 第60章 他自己站起来,随柳倾绝往外走。 刚踏出暗室,那些梅花尽数凋谢,变成满室枯木。 柳倾绝见他诧异,道:“这些梅树无法靠自身生长,灵力一旦消失,便无法维持。不过没关系,等我下次过来,我会让它们再次盛放。” 慕朝雪不置可否,向门外望去。 卧房的门打开,一个满脸慈爱的老人踏进房门,急匆匆朝里面走来。 看到慕朝雪也在,稍稍意外了一下。犹豫道:“你受了七绝鞭的伤,城主放心不下,让我悄悄过来替你医治。只是没想到慕小公子也在此处。” 柳倾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面对着这位老者,态度还算恭敬,道:“宋大夫,无妨,他在不在你都不必拘谨。” 宋伯的眼神从慕朝雪身上移开,放心地点了点头,扶着柳倾绝坐下,道:“那我现在便为你疗伤。七绝鞭威力不同凡响,要不是城主收着力气,只怕你要吃更多的苦。” 柳倾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我要多谢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那件单薄的里衣早已被血浸透,褪下时扯开更多伤口,柳倾绝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慕朝雪坐在一旁,感觉自己的后背也开始痛,干脆偏过脸去,盯着空荡荡的屋子。 那边的宋大夫已经确认完伤势,喃喃道:“这伤势着实有些重了,你的灵根幼时被毁,本就比修炼的人要虚弱,城主他真是……” 后面的话似乎碍于情面,没有继续往下说。 柳倾绝一言不发。 慕朝雪却又听到了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原来不是没有灵根,而是灵根被毁? 柳倾绝转过脸望向他,“是不是很好奇,谁敢将柳城主亲生孩子的灵根毁去?” 他心想该不会又是那个柳壤吧,可以害死姐姐,那就同样也能废掉妹妹。 宋大夫安抚地拍了拍柳倾绝的肩膀,叹道:“城主此举,也是为了你好。” “一出生便声称我是女子,让我此生不能用真正面目示人,也是为我好?” 柳倾绝语气淡淡的,好像已经不再纠结这件往事。 “……柳家多少男子是真正想要以寿命为代价,换取玄天心法的修炼资格?城主只是想让你像平常人一样好好活着,而不是像他自己那样,连未来的路能走多远都早已注定。” 柳倾绝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他做这些是为了让三叔放心。” 宋大夫微微一怔,陷入沉默。 慕朝雪好像听到了离谱的事情,靠在椅背上走神。 宋大夫将柳倾绝身上鞭伤仔细处理好,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像刚进来时说的那样,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明明是听爹的吩咐给孩子治病,却掩人耳目得像是做贼。 这天的入夜时分,远处传来一声极为悲怆的啼哭。 紧接着,整座巨大的柳府都亮起灯。 柳家二爷,柳宜心,柳城主一母同胞的二弟,在当晚陨落。 消息很快传开,与柳家交好的门派、世家、散修,纷纷前来缅怀吊唁这位曾经在修真界大放光彩的人。 柳家嫡系血脉,三个兄弟,当年都是玄天心法的修炼者,让柳家在这数十年间辉煌不已。 其中以柳宜心最为出众,本就出色的天赋,加上玄天心法的助益,未及弱冠便扬名天下。 但是就像柳家每一代逃不过的命运一样,盛壮之年便早早陨落。一生无妻无子,为柳家和兄长鞠躬尽瘁。 柳府大门挂上白绸,来往宾客神色黯然,各自碰面也唏嘘感慨。 而最为伤心的人当属柳宜心的长兄,家主柳金禾。 柳金禾在当晚就因悲伤过度晕过去一回,再次出现在人前,已经是第二天,没想到又在对着弟弟的遗物时体力不支地晕倒在地,被人带回去休息。 柳壤也不见客,自称哀伤过度。 于是柳家暂代家事的人便成了柳倾绝这个弱不禁风“大小姐”。 刚解了禁足,柳倾绝身上的鞭伤还没大好,一举一动透着虚弱,除了去前院见客人,其余时间都待在慕朝雪这里,也不说话,只怔怔地盯着他看。 下午,柳府下人在门外禀报说是承澜宗来了人。 慕朝雪放下手中心不在焉看了半天的话本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承澜宗的人出现在柳府,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一方面担心这是来抓柳倾绝回去服罪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也许只是来吊唁,毕竟承澜宗掌门和柳城主的关系不错。 他的脸色变化不定,柳倾绝问他:“想不想跟我去前院见客?” 他毫不犹豫点了下头。 柳倾绝猛然凑近到他脸边,道:“那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他不解地看着这张依然透着虚弱的脸,纹丝不动。 柳倾绝有些自讨没趣,退开一些距离,道:“不如这样,阿雪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带阿雪去前院。” 他毫不犹豫拒绝道:“不行。” “那我就自己去了。” 柳倾绝站起来,独自往外走。 走到门边,又停下来,返回他身边,可怜巴巴地问:“为何不行?” 他疑惑不定地看着对方,十分怀疑自己喊完了也不会被允许离开,这人嘴里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第61章 柳倾绝露出沮丧神情,蔫头耷脑地叹了一声,咬牙做出退让:“那唤我一声娘子吧。” 他想了想,喊一声也不亏。 “娘子。” 柳倾绝眉开眼笑,亲自挽着他的胳膊,像是真的变成寻常人家的娇羞女儿,“那我便陪夫君去见一见客人。”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来了前院,为柳宜心设下的灵堂此时只剩守卫的仆从,其余宾客要么已经吊唁完离开柳家,要么去客房住下。 偌大的庭院静悄悄的。 柳倾绝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去,仆从说里面来了一位满脸冷色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承澜宗弟子。 他想了半天,怀疑是小师弟,但又感觉这形容不太像。小师弟冷淡归冷淡,但是一向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虽让人不敢近身,但绝不会让人感觉惧怕。 想着这些的时候,廊下的人转过身来,正对上他双眼。 居然真的是小师弟容冽。比起上次在寒月峰,容冽的脸色阴沉许多,站在那里,四周的空气好像凝结成冰块。 第32章 容冽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端详了一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而后缓缓看向柳倾绝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他还没忘记自己在小师弟心中是柳倾绝的同谋,如今不知道小师弟是怎么理解他和柳倾绝的关系的,但是很大可能不是来救他的。 即便找柳倾绝问罪,之后应当也要将他当成承澜宗的叛徒带回去惩治。 他往旁边躲了躲,和柳倾绝拉开一些距离。 容冽主动走上前来,先是唤了一声:“三师兄。” 然而才想柳倾绝看去,道:“禹城事态严重,掌门走不开,吩咐我前来吊唁。” 柳倾绝道:“确实该来个人了,承澜宗与柳家交好,既然有要紧事,命你一个亲传弟子过来,也勉强算是合适吧。” 容冽又看向慕朝雪,脸上神色冷漠,道:“有师兄在此代替承澜宗,原本不需要我再出面,只是师兄迟迟不归,让人放心不下。” 慕朝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质问,索性朝四周东张西望。 柳倾绝的手再次挽上他胳膊,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摸着他手腕上那个玉镯,转动把玩,嘴上笑道:“我与阿雪真心实意,阿雪留在这里,承澜宗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难不成我还会化身豺狼虎豹,将他吃了?” 他低头看那只玉镯,柳倾绝送这个给他的时候就是一副别有用意的样子,现在看来,更加明显了。 搞不好是个定时炸.弹,他和容冽无论谁敢轻举妄动,就直接将他们炸个粉身碎骨。 抬头一看,容冽的脸色果然又阴沉下去,握住欺霜的那只手五指收紧,加重力气,欺霜也有所感应,泄露出一丝剑气。 柳倾绝做惊恐状,往他怀里躲:“容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硬生生将我和阿雪拆散吗,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以为容冽就要当场将柳倾绝在承澜宗做的事情昭告众人,但是容冽只是让欺霜释放出一丝剑气,之后就没有再做出其他威胁举动,连那丝剑气也被抹去。 柳倾绝说他是人质,只要将他扣在身边,承澜宗就不敢真的做什么。 现在他有点担心柳倾绝的推测是真的。 掌门独子的身份没想到这么管用,就连容冽也有所顾忌。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反正此刻,只要柳倾绝和容冽任何一方改变心意,有了异动,他这个人质的命也就挺悬的。 留在柳家,于他而言只剩退婚这一个急需解决的事情,如果能够拖延到这件事完成,这一趟柳家来得也不算亏。 他连忙出声,将双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师弟,来一趟昭城不容易,既然还有要事,就先去吊唁吧。” 容冽没再开口说话,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往灵堂走去。 修士境界高到一定地步死后不会留下肉身,化为清气反馈天地,这场葬礼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柳城主及众人对柳宜心的缅怀,棺木中只放着一套生前常穿的衣物。 面对这具棺材,柳倾绝反应平平,并不似自己的父亲那般伤心欲绝。 容冽脸上只有应有的恭敬,但是眼底也不见任何真情实感,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师门要求他该做的事,而不是真心觉得此事非做不可。 当然,这只是慕朝雪自己走神时的胡思乱想。 容冽偏过脸来,就将正在打量的他抓个正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柳倾绝作为柳府的临时主人,陪着容冽上完香,再次开口:“容公子来一趟不容易,我和阿雪陪你用完膳再回禹城,如何?” 他头皮发麻,“你们吃,我就不用了。” 他真怕容冽动手时连他一起打死。 好在容冽拒绝得很果断:“我来昭城除了确认师兄安全,还有一事需要拜托柳城主,用膳就不必了,不知柳城主何时能醒。” 一旁的管家道:“城主晕倒前说过,远来是客,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容道友不嫌弃的话,可以留下歇息,等城主醒来,再作商议。” 慕朝雪原本以为容冽不会耽搁太久,但是容冽却当场答应下来。 柳倾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冽又看了他一眼,在管家的带领下先行离开。 他也跟着柳倾绝往回走,明面上柳倾绝需要代替父亲出现在宾客面前尽主人情谊,其实真正管事的还是管家,柳倾绝并没有什么做主的机会。 第62章 柳倾绝本人也对这样的安排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和不满,似乎柳家哪怕就此交给管家也不关他的事。 见过代表承澜宗过来吊唁的容冽之后,柳倾绝又无所事事地黏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整个柳家都陷入低迷肃穆的氛围,尤其是在柳家呆了很久的老人,但是从他们脸上看到的除了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来的忧心忡忡。 不光是因为作为家族荣光和中流砥柱的柳宜心陨落,还因为另外两位兄弟都同时病倒。 虽不知真假,但是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妙预感。 大概是柳家年轻一代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嫡系三人,柳宜心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城主柳金禾两个孩子,一个早在十年前死去,一个据说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普通人。 唯一让人感觉有些希望的便是柳壤的长子,这是唯一拥有修炼玄天心法天分的。 放大到整个家族,这一辈的能人也寥寥无几。 柳倾绝带他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经过的人很少,所以沿路也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 有些是诚心为柳宜心的陨落感到唏嘘,有些则是已经替柳家和自己筹谋未来。 这些人有些是依靠柳家供养的修士,有些是仆从,三三两两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二爷一死,柳家前途未卜,玄天心法并非人人可以修炼,即便修炼,也难以突破境界。” “柳家过去这些年仅靠着二爷一人就占尽好处,即便如此,听过二爷也只将那心法修炼至第五重,便再无寸进,也不知道第九重境界该有多大的威力。” “大少爷上个月不是才突破第四重吗,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将来说不准也能追赶上二爷的高度。” “家主修为多年阻滞不前,小姐又不能修炼,大少爷如今才是柳家的希望,我看这家主之位还是给大少爷最好。” 柳倾绝镇静自若地听着,面上丝毫不见介怀,和慕朝雪一同进了院子。 慕朝雪心里依旧还在想小师弟来柳家的目的,听刚刚和管家对话,好像是来找柳城主帮忙解决禹城的麻烦。 可是只字不提柳倾绝做过的事情,就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感。 柳倾绝在他身边待了片刻,除了像之前一样盯着他瞧,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他习惯了就可以做到将对方当成空气。 入夜之前,柳倾绝准时离开,想来是还要躲进那暗室修炼去了,月夜幽兰服用之后还需要进一步消化融入自身,等待修为的突破,需要几天的时间。 他现在睡觉的时候会偶尔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承澜宗抓回去关起来,就是梦见柳倾绝那张让人胆颤心惊的脸,在梦里柳倾绝也那样盯着他,但是眼神是全然不同的疯狂。 然后他就被惊醒。 喝了口冷掉的茶水,他索性不睡,趴在床上翻话本,心不在焉,看半天看不进去一页。 窗户外忽然有动静传来,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他听错了。 于是转回身去继续翻手上的话本。 背后传来脚步声。 “谁?” 慕朝雪警觉地回过头。 床边站着一道令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师弟容冽。 容冽夜里躲过柳倾绝的人进来找他,这让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往床上躲。 “师兄怕我?” 容冽向他又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看向他。 他咽了口唾沫,又欲盖弥彰地挺了挺腰,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理直气壮道:“我是被柳倾绝抓过来的,不是主动跟他走的。” 容冽的表情缓和下来:“我知道。” 他试试探探地小声问:“那你过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你不是来抓我回去受罚?” “既然师兄是被迫,又怎么会受罚。” “你、你跟别人说了我和柳倾绝的事吗?” 容冽摇头:“师兄被邪修蒙蔽,又受其胁迫,此事不必让更多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 他好奇地问:“你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帮我隐瞒的吗?” 可是看上去连慕恒也不知道,否则凭慕掌门的性情,已经在事发当晚把他抓起来门规处置。 容冽没有开口,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禁物失踪一事可以容后再提,但禹城的事等不了太久,沼泽虽吸收了树妖残存的力量,但仍不足以达到现如今这般,我们已经确认其中有人为推动,它是借助外力才得以生出灵智。” 慕朝雪早想过这个事情也不会瞒得了太久,听到这话,还算平静。 只听容冽继续说道:“柳倾绝的气息特殊,欺霜认得他。” 慕朝雪支吾着问:“你、你不是来找城主帮忙的吗,原来是过来抓柳倾绝的?” 容冽沉默了一瞬,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越发幽深,让他莫名感到紧张,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师弟的事。 可思来想去,他也就是个人质,能不能发挥人质应有的价值,还要看他在承澜宗或是小师弟那里到底有没有地位。 容冽终于开口:“此人行事诡异,必然不肯主动就范,强行动手也于禹城之乱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他以你相挟,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得知承澜宗暂时不会撕破脸皮,他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第63章 容冽继续说:“我过来只有一件事,确认你的安全。掌门说了,务必将你尽快带回承澜宗。” 他认真说道:“师弟,我还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暂时还不能走。” 柳倾绝他劝也劝过,打也打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如脱缰野马一条道走到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有多充分的理由,错误已经犯下,此人的结局也无力更改。 他起码要争取能够争取到的东西。 容冽微微皱起眉,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紧盯着他的脸。 他一字一句郑重地向对方保证道:“你转告父亲,让他放心,柳倾绝既然要拿我来牵制你们,把我当成威胁你们的人质,应该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 既然承澜宗承认了他人质的身份,被柳倾绝威胁,他也不能真的让他那位掌门亲爹太过担心。 容冽仍是神色犹疑,但还是点了下头,道:“师兄保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他当然不会做出大义无私以身饲魔那样伟大的事情,任何情况下当然是自己最重要,他还没那个舍己为人以身饲魔的本事。 想了想他又起身抓住了容冽的衣角,道:“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太远,我感觉柳倾绝最近有点不对劲,说不准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柳倾绝不可捉摸,那天在暗室说得一副孝子贤孙模样,但是他觉得最多只能信三分,说不准又要发什么疯。 容冽刚想丢下他离开,听他这样一说,又犹豫起来,看着他问道:“你确认现在不跟我走?” 他摇头。 房门外传来一道动听婉转的嗓音:“这位容公子,深夜摸进我夫君的卧房,是有什么背着我的要事商谈?” 伴随着那道嗓音,卧房的门从外面打开。 柳倾绝沐着一身夜色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仔细闻起来,还有暗室中沾染上的梅香。 慕朝雪连忙开口:“我和师弟分别已久,白日里时间紧迫,夜里谈一谈心,又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柳倾绝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容冽身上,幽幽地说道:“我还以为他是想要过来将你偷走。” 容冽面色平静,冷冷淡淡地开口:“三师兄回自己的家,何时需要用‘偷’字。” 柳倾绝在床边坐下,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阿雪,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慕朝雪有些无语地看着做戏的男人。 好在对方现在是以女子的面目出现,做出这副柔弱无辜的姿态偎依在他身上不算太怪。 容冽的眼神冷下来。 “我明白你想带走他的心情,可承澜宗也该为我考虑考虑,比起承澜宗,我更不想失去阿雪。”柳倾绝委屈得不行,好像自己是个被人欺压的无辜弱女子。 容冽冷哼了一声,“柳姑娘真会颠倒黑白。” 柳倾绝抓住慕朝雪手腕上那个玉镯,把玩起来,笑道:“可是那又能如何,你敢强行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离开我超过六个时辰,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师兄便会心衰而亡。” 慕朝雪把手抽回来,道:“我不走,你也别再拿此事要挟我师弟了。” 柳倾绝道:“你怎么总是替他说话,我只是想留你在身边,比起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我的生命如同浮游朝生墓死转瞬即逝,我想和阿雪待得久一些,又有什么问题。” 容冽道:“所以你便将他卷进你做的那些事当中,让他稍有不慎便要成为承澜宗的叛徒,有家不能回。” “承澜宗不能回,那便不回,他只要有我就可以。”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眼见着要有吵起来的趋势,他的头都跟着疼起来,忍不住出声赶人:“我要休息了,你们都走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动弹。 容冽甚至也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他推了柳倾绝一下,道:“你从床上下去。” 柳倾绝笑了笑,去容冽对面对下。 两人面对面杵在房间里,巍然不动,各自闭目养神。 他看两人没有要继续开口吵架的意思,也就不管这些了,反正他一个都打不过,也没办法将人直接丢出去,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睡觉。 醒来时,外面天光微亮,两张椅子上空空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走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脑袋有些发懵,差点没有想起来今夕是何年。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柳城主的住处。 他起身走出门,看到容冽和柳倾绝正站在外面,同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着。 “怎么了?” 容冽回答道:“柳城主醒来状况不仅没有改善,还吐了血,内丹隐隐有碎裂的趋势。” “不是只是有些悲伤过度吗,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兴许是引发内伤。” 他和容冽一来一回说了半天,都没见到柳倾绝做出什么异样反应,好像他们在聊的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察觉到他的视线,柳倾绝转过脸来看他,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对,我还记得,他的内伤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三弟才受的,如此兄弟情深,二叔过世引发他的内伤也不无可能。” 第64章 这时候院外有管家找过来,得知容冽在此,急忙道:“家主醒了,只是内伤发作,还望容道友出手相助。” 容冽看向慕朝雪,道:“我过去一趟。” 慕朝雪目送他和管家一同离开。 柳倾绝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凑近过去紧盯着他眼睛,道:“看他看得那么久,我会吃醋。” 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连我师兄的醋都要吃。我师兄是男人,娘子。” 柳倾绝笑出声,装回柔弱女子的姿态,“夫君说的是。” 第33章 (倒v结束) 一夜过去,柳城主不仅没有从失去弟弟的打击中缓过来,还一病不起,情况越发严重。当年的内伤发作,大有一副要随自己的弟弟一起共赴黄泉的架势。 柳倾绝却没有去看,说自己仍是被父亲禁足,没有父亲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前来告知他情形的宋大夫说他是在赌气,劝他不要再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僵持。 慕朝雪却没看出来赌气的意思,倒更像是一种随意找来的借口,用以打发宋大夫。 这一整日,柳倾绝都没有离开他这里,支着下巴坐在窗下,盯着他发呆。 他忍不住问:“你的境界突破得如何了?” 柳倾绝笑道:“阿雪终于主动关心我的事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疯掉。”他有板有眼地解释道,“月夜幽兰有可能会导致服用的人神智大乱,你这几天总这样盯着我发呆,看起来就有些不太正常。” 柳倾绝道:“我也觉得我可能是疯了。” 他试着问他:“柳城主的情况不太好,你说你三叔会趁最近柳家动乱做些不太好的事情,你就不着急吗?” 柳倾绝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闭着嘴不想再说话了。 原本想要试着问问柳倾绝到底什么打算,眼下看来,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刻,柳倾绝不会让他知道。 又一夜过去。 柳城主情况没有好转,容冽在收到承澜宗的消息后,带着柳家借出的法宝急急忙忙赶回昭城。 慕朝雪醒得很早,想起昨夜师弟又来他床边跟他说话,告诉他自己要离开柳家的消息是用来迷惑人的,不会真正走远,就留在城中,等待他口中所说的异样发生。 有这句话,他莫名更加安心。 柳城主的住处再次传来吵闹声。 这次好像不同于昨天的慌乱担忧,而是一群人来势汹汹,拿着武器法宝,涌向城主的院子。 慕朝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到那边的院落上空张开了巨大的法阵,红光满天,将整个柳府笼罩其中,脚下稍稍移动半分,便有灼热感从脚底传来。 柳倾绝走出房间,拉着他退回房内。 他问:“谁布下的法阵?干什么用的?” 柳倾绝轻声道:“柳壤的地缚阵,擅动者即刻受灼烧而死。” “你去找柳城主了,你现在还不过去吗?” “不急,我们的柳城主向来懂得维护兄弟和睦,不会让柳府血流成河的。” 他被柳倾绝亲自看守在房间里,面对这一状况,也只能等。 外面不时传来惨叫,有不明状况的人见城主有危险,前去相助,被脚下法阵烧成灰烬,除了燃烧后的气息,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的惨叫声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半日后,法阵消失,外面多了些脚步声,各处巡逻的护卫换下一批人,仔细看过去,连身上服饰的颜色都有所不同,属于柳壤的私人护卫。 柳倾绝倚在榻上,轻飘飘说道:“你看,这不就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慕朝雪和柳倾绝这两处相邻的院子分别被人从外面踹开门。 从窗口看向院中,柳壤的私人护卫将柳倾绝那些仆从都逼退到墙脚,仆从们没有任何抗争的意思,唯唯诺诺地靠墙蹲下,低垂着头。 有人将卧房的门大声敲响。 柳倾绝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去开门。 护卫说道:“大小姐,柳家如今有难,城主请您过去一趟。” 柳倾绝拉着慕朝雪一同走出来,跟随这对护卫往自己的父亲所在的院子走去。 护卫们个个都身携法器,周身隐隐散发迫人的威压,所到之处无论是怀着怎样心思的人都只能无措地让开道路,低垂着头,出示自己的臣服。 柳城主的院子设下结界,那群护卫领着柳倾绝和慕朝雪刚到,结界便开启,让他们通行。 出来迎接的不是柳城主身边最为信任的管家,而是柳壤的人。 进了屋子,里面气氛凝滞。 柳壤正坐在柳城主的床边,端着药,一口一口喂着柳城主。 在旁边守着的,除了柳壤的护卫,还有柳家的族老,或是异姓但颇受敬重早已亲如一家的客卿。 这些人此刻见到柳倾绝走进来,神色各异,但很快都只剩下透着认命的平静。 柳倾绝仿佛置若罔闻,道:“是三叔说柳家有难,喊我过来,不知柳家遭的是什么难?” 床边的人回过头,嘴角扯开,笑意不达眼底,“好侄儿,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今柳家不比从前,尤其是你二叔一死,你父亲悲伤过度旧伤发作,柳家和昭城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容易出乱子,被居心叵测的人动了柳家的根基可就不好了。” 第65章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适时开口:“我等认为,城主之位,能者居之,只有更强的人才能带领柳家屹立不倒。” 柳壤说:“好侄儿,你是大哥唯一的女儿,这等大事,你也该表个态,否则显得我不仁不义。” 柳倾绝还没张嘴,有一个满脸肃杀之意的男人无声地走近他身后,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那只手放着的位置离脖颈很近,让人丝毫不怀疑只在瞬息之间便能拧断他的脖子。 慕朝雪的心提到嗓子眼,柳壤以整个柳家性命要挟自己的大哥主动让出城主之位,现在又将柳倾绝的命也一起拿捏在手里,柳城主若是不点心,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溜走,背后同样也走上来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威胁他的性命。 屋子里一片死寂。 柳壤道:“大哥,倾绝也来看您了,您就算不睁眼瞧我,也该瞧瞧她吧。” 床上的柳城主原本是闭着眼睛不愿理会的,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柳倾绝,又看向慕朝雪,道:“你连承澜宗也敢得罪吗,柳壤,我看你是疯了。” “大哥,只是让孩子们过来看看您,又没做什么,这么生气干什么?” 柳壤叹着气,俯身去擦拭对方脸颊的汗水,道,“大哥,你向来好说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脾气?” 柳城主剧烈喘着气。 柳壤又在他心口一下下帮他顺气,“这点小事,本不必闹到这种地步,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这话是不是你经常说的?大哥如今是想当柳家的罪人吗?” 柳城主脸色更白,朝慕朝雪看过来,做了决定:“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你便是。” 柳壤满意道:“大哥总算又做回那个明白人了,兄弟本为一体,不分彼此,如今大哥身体抱恙,也该轮到我为大哥分忧了。”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恭敬地行下大礼:“恭迎新城主。” 既然有了新城主,缠绵病榻的旧城主就显得可有可无起来,一群借着探病名义一起涌进来的很快散去。 柳壤倒是没有食言,将自己的护卫都带走,留下柳倾绝和慕朝雪,体贴地说道:“好侄儿,陪你父亲说说话,府中的事我会处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柳倾绝父子,还有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慕朝雪。 家宅权力之争,慕朝雪身为外人本来不方便知晓太多,明天过后,昭城还是昭城,柳家还是柳家,换谁来当主人,对下面的百姓和仆从而言,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柳倾绝在床边慢悠悠踱步,并不着急落座,幽幽地感叹道:“掌家之权,城主之位,父亲皆可拱手让与旁人,真是兄弟情深。” 柳金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血脉相连,不分你我,这位置谁来做又有何区别!” 柳倾绝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闲聊似的问道:“不知父亲可有打算亲自前去祝贺新任城主继位?我想,这新城主意气风发,继位仪式应当十分热闹。” 说到此处,他又顿住,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道:“也是,我差点忘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去,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柳金禾落到身不由己的地步,往后是何下场全看自己弟弟的心情,听出柳倾绝的嘲讽之意,吼道:“拿我的鞭子来!” 可是里里外外都只剩下柳壤的人,并没有人回应这声命令。 柳倾绝道:“现在可没人会理会你的话。或许你可以期许一下你的好弟弟过来帮你。” 柳金禾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撑着重病之身下床。因为断了一臂,又极度虚弱,跌跌撞撞身形不稳,险些撞到房中的椅子。 慕朝雪小心翼翼躲开,退到角落里,极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柳金禾背对着他们,在房间的桌上和架子上四处翻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还在怪我当年没有保住你姐姐的命吗,可我是你的父亲,你要为此事与我反目成仇吗!你说,今日柳壤如此行事,是否有你在其中搅弄浑水!” 柳倾绝不置可否,“你愿意为救自己的弟弟断下一臂,柳壤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城主之位都能心甘情愿拱手让人,我就是做点什么,那也是父亲教得好。” 七绝鞭被取出来,内伤的发作使柳金禾空有一副唬人的皮囊,威力惊人的法器眼下看起来就像一条普通的鞭子。 柳金禾将那条鞭子指着他:“你胆敢再继续胡言乱语,别怪我不顾亲情!” “我说,柳城主愿意拼死救自己弟弟一命,留下内伤,断下一臂,当年却不愿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女儿,明知道秘境中那场妖兽潮出现得蹊跷,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却连与柳壤对峙也不肯,你总把血脉亲情家族和睦挂嘴边,其实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让你休要再提!” 柳金禾几乎是尖叫出来,破碎的嗓音尖利刺耳,将鞭子重重挥舞在柳倾绝脸边,擦过脸颊,留下一道伤痕。 看到鲜艳的血迹从伤口溢出,在白皙脸颊上极为夺目,男人顿时一怔,松了手。 鞭子掉在地上,男人慌慌张张地走近,犹豫之下,颤抖着声音问:“没事吧?” 柳倾绝挡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声道:“一点小伤,不劳您费心。” 柳金禾盯着自己被推开的那只手,微微发愣,而后捂脸痛哭:“我的难处你又何时理解过!这些年来谁又曾帮过我?我又能如何!怎么做都是错!” 第66章 “所以你就一味退缩忍让,为了不给你亲爱的三弟添堵,牺牲一个女儿还不够,要连我的灵根都废去?这般费尽心思讨好柳壤,如今的结果想必你十分满意。” 柳倾绝声音越发地冷,瞥了痛哭中的人一眼,嗤笑出声:“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病中的男人错愕抬眼,“我……” “不必再多说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柳倾绝一把抓住慕朝雪手腕,不再多看自己的父亲一眼,从房间离开。 柳壤的人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像是并不把这位毫无修为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只让人跟着他们。 柳倾绝没让慕朝雪回隔壁,带着他一同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院外留了两个柳壤的护卫把守,除此之外再没其他。 相比前几日的葬礼,柳府现如今更安静了,只有偶尔从风中飘来的血腥气。 柳倾绝将窗户关上,神情平静,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好事发生。 慕朝雪想着对方曾说要帮父亲解决麻烦,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像。 虽然也不是幸灾乐祸,但也不见丝毫担忧。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柳倾绝仍旧在他身边翻看那个看到一半的话本子,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忙,再等等。” 卧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柳倾绝那名贴身护卫行尸走肉般的声音:“主人,您需要的东西已经备好。” 柳倾绝开门,将东西拿进来。 慕朝雪借机多瞧了几眼,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里面最多的东西是灵石,还有一些衣物。 柳倾绝将东西全丢进乾坤袋,又转过来望着他,微微一笑:“我有一些私下经营的产业,如今都变卖出去,换成灵石傍身。” “你要逃跑?” 他早就纳闷过柳倾绝四处树敌为什么还大摇大摆回到昭城。 柳倾绝认真道:“阿雪,等我解决了柳家的事情,我们远走高飞,去谁也找不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做一对恩爱夫妻,可好?” 慕朝雪不置可否,只疑惑地看着他:“你还要解决什么事情?你父亲已经向柳壤低头,过几日就是新任城主的继位大典。” 今日面对柳金禾的质问无动于衷,现在再谈解决,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柳倾绝却不回话了。 天黑又天亮,一天后的深夜,有人送来两套礼服,不容置喙地交代道:“明日一早,城主继位大典,命你二人都过去。” 柳倾绝默默收下衣服,关好门。 慕朝雪的身份说重要也不重要,但是怎么说也是承澜宗的人,先前没有大肆宣扬他的身份,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柳家如今还住着承澜宗掌门独子。 柳壤一宣传,他便成了承澜宗的代表,出现在继任大典上,显得新任城主更加名正言顺,毕竟看起来是得到了承澜宗的支持。 至于其他几大门派的立场,相信柳壤也早已有了安排。 师弟说他会留在城中,现在也不知道听没听说柳家的变故。 慕朝雪翻来覆去,从来到昭城以后便没睡过一个好觉,闭着眼睛也在思前想后。 身后贴上一具带着热意的身体,柳倾绝要挤上床和他同睡。 他坐起来望着他,不悦道:“你这样我怎么睡。” 柳倾绝委委屈屈的垂着眼帘,“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望着藏有暗室的那面墙,“你可以去那里,你不是最喜欢待在那里吗。” 柳倾绝将他压倒,不顾他的抗议,八爪鱼一样将他缠住,脑袋埋在他胸口,闷声道:“可是我偏想要待在这里和阿雪一起睡。” 慕朝雪垂下眼,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良久,笃定道:“你不正常。” 柳倾绝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慕朝雪也累得很,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也闭着眼睛休息。 天蒙蒙亮,外面时隔几天又重新热闹起来。 城主继任仪式在城主府最高的一处楼阁上举行,那里原本是一处祭拜仙灵的场所,因为新城主喜欢它居高临下的位置,就被连夜布置成仪式现场。 院子外面不时有人经过,慕朝雪醒来却没看见柳倾绝的人影。 他以为柳倾绝已经趁着夜色逃了,可想想还是不对。 来到那面墙边,上面的禁制消失,轻轻一推就有松动的迹象。 手掌触摸上去,墙面温温热热的,好像被火烤着。 他敲了几下墙面,低声问:“柳倾绝,你在里面吗?” 墙面的温度更高。 入口在他眼前打开,里面火光跳跃。 起初他以为是里面的蜡烛点得太多,很快发现,火光将整个暗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梅树更加灿烂地盛放着,树枝的阴影被火光逐渐吞没,慢慢的,树枝本身也被卷入火焰中。 柳倾绝站在那具沉睡着长姐尸身的棺木旁,闻声,不急不缓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跳跃的火光越发灿烂,将整个瞳孔都染成血一般的红。 那张脸不笑也不怒,却平白透出一种叫人胆颤心惊的疯狂。 慕朝雪僵在入口处,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讷讷地问:“你在干什么?” 柳倾绝推倒最后一个烛台,掉落在纱幔上,火舌眨眼间窜得老高,将棺木四周的轻纱帷幔以及梅树尽数点燃,整具棺木被火海吞噬。 第67章 整个暗室都变成一片绚烂的红。掩藏暗室的结界也隐隐有被这火势炙烤得松动破裂的迹象。 望着这一幕,他下意识往后退。 柳倾绝只身从火海中穿梭而过,每走过一片树丛,身后花木凋零,成为枯木,助长火焰燃烧得更旺。 来到他面前,他怔怔望着。 柳倾绝轻声说道:“换好衣服了吗?我们去恭贺城主继位。” 好像身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怔在原地,柳倾绝握着他手,柔声安慰道:“别怕。” 身后的暗室入口关闭,里面的火势依旧,结界出现裂痕。 柳倾绝牵着他一步步往那处最高的楼阁走去。 路上有人喜气洋洋,为新任城主真心感到高兴。 柳倾绝的经过让他们立即收敛了一些,但也没有收敛太多,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偏袒都得不到,更何况如今昭城和柳家已经换了主人。 有人急匆匆跑过去,道:“快些快些,再不过去就要迟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高耸入云的楼台之上已听见钟声,修士们联手造出的祥云布满整片天空,引得府中下人和城中百姓仰头望去,惊叹不已,称为祥瑞。 柳倾绝是最后一个出现在现场的,宽敞的露台上,柳壤坐在最上首,祭拜过仙灵,正与身旁诸人说笑,接受众人道喜和奉承,眉目之间喜悦得意之色尽显。 让慕朝雪有些意外的是,柳金禾也坐在那里,就在柳壤的右手边,两侧都守着伺候的人。 柳金禾脸色一看就是仍在病中,沉默不语的坐着,出现在此的目的大约仅仅是为了表现柳家的和睦,堵住外人对于这场权力交接的猜测。 柳倾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朝着一旁落座,慕朝雪经过栏杆看到这座楼的高度,胆颤心惊,在紧邻柳倾绝的位置坐下来。 对面走来一个趾高气扬的青年,又是那位柳家的二少爷。 不过今日和二少爷不同出现的还有那位据说是柳家新一代翘楚的柳家大少爷。 兄弟二人都是相当意气风发,二少爷在柳倾绝面前站定,目光又黏糊糊地落在了慕朝雪身上,笑道:“美人,考虑得如何了?整座昭城如今都在我父亲手中,柳家将来怕是没有你身边这个废物的位置了。” 慕朝雪皱了皱眉。 二少爷身旁的男人扭头瞪自己弟弟一眼:“不可造次。” 又看向柳倾绝:“堂妹去了一趟承澜宗,看着脸色比往日好多了,身体可好些了?” 柳倾绝似乎懒得开口,只轻轻点头。 这位大少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抓着自己弟弟的肩膀,将其一同带离。 慕朝雪看了看,现场除了承澜宗,其余几个门派都有人到场,看来也是默认了柳壤做为昭城新的主人。 修真界由三大宗门共同治理,虽说有权为不公之事主持公道,但是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各大主城也有了自己的规矩,渐渐不受三大宗门管束,除非实在无人出面,否则像柳壤这样的做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只是逼自己的大哥让位,并没有做出什么手足相残的事情,死的也都是些柳家的家仆,三大宗门就是想管,那也得先看柳金禾的意思。 可柳金禾就好端端坐在自己弟弟的继位大典现场,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愤怒和不满。 祭拜过仙灵和柳家祖先,仪式就快要接近尾声,最后一步,由柳金禾授予城主印。 原本这一步是由族中最有威望的老人进行,但是这次城主交接得特殊,上一任城主还尚存人世,便由上任城主亲自来做。 柳壤站在高台之上,远目望去,整座昭城恢弘无比,尽在他眼前,尽在他手中。 再看近处,自己那位懦弱无能的大哥手拿城主印,有些缓慢得向他走过来。 他俯视着这个往常总高他一等的大哥,看透他脸上的示意与落寞。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像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发生过的那样,心甘情愿地让着他,认下这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大哥,您尚在病中,不要操劳。” 柳壤做出紧张模样,笑着向自己的大哥走近,伸手主动要去将那座城主大印取过来。 只要一步,他便是整座昭城最有权势、至高无上的人,他会是所有人只能仰起头来望着的存在。 “砰”的一声巨响。 某个温热的东西在他心口炸开。 伸出去的那只手刚触及城主大印的边缘,就惊得缩回去,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但是却什么都捂不住。 鲜血从手心不停地漏下来。 像是心上多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四周陷入长久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得僵在原地,半天没有言语。 “啊!”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 护卫们围上来,将主人护在背后,柳壤的心腹们涌上去,查看伤势。 柳家两位少爷一左一右扶着自己的父亲,哭喊道:“是谁动的手!是谁暗害家主!给我找出来,杀了他!” 柳壤的心口确实破开了一个大洞,那股极为强烈的灵力甚至不用任何法器的帮助,便隔空打在他身上,击穿了他的心脏,如今已沿着经脉进入全身,没有人能用肉眼观测出来柳壤的五脏六腑此刻正在经受怎样的风暴。 第68章 它们没有心脏被击穿时那般声势浩荡,但是却也被那股灵力残忍绞碎,整个身躯都青筋暴起,最后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碎裂。 两个少爷沾了一手的血,再低头时,柳壤已经快要断气。 护卫们根本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只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抓住,不让任何人离开。 慕朝雪和柳倾绝在人群最中间,听到柳家大少爷歇斯底里地吼道:“虚灵丹!快取虚灵丹来!” 虚灵丹可以吊住将死之人三日性命,三日,可以做很多事,相当于又捡回来一条命,整个天下至此一颗,被柳家收入囊中多年,如今被大少爷命令使用在新任城主身上,也没人敢有异议。 柳金禾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自己的弟弟是如何变成一个血人,见虚灵丹被取来,才惊觉柳家早已被柳壤父子控制到如此地步。 当年他的女儿命悬一线,他也未敢提出要动用这样的灵药。柳倾绝倒是央求过柳家众人,但是不过十多岁的孩子,人微言轻,不值一提。 那颗虚灵丹被喂进柳壤嘴里,当即就出现了转机,原本流个不停的血止住了,破裂的皮肤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柳大少爷一喜,又连忙吩咐自己的心腹:“去请大夫,去找医修,无论要多少灵石,要什么代价!速速找来救下父亲的命!” 柳壤的追随者不少,被护卫当做嫌犯看守在这里的众人里就有不少医修,纷纷高声表示自己愿意为城主施救。 大少爷正在考虑,一股极为霸道的威压将整座高台笼罩,原先还在争抢着表现自己的修士们竟是一时无法张嘴言语。 慕朝雪清楚地感知到这股威压的来源,睁大眼睛,看向身旁。 柳倾绝往前走,前面挡路的人群惊吓之下害怕地让开一条路,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修士通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掩藏自身修为的缘故,柳倾绝看起来连模样都有所不同,在这群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当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就是柳家的大小姐,而是以为混入了居心莫测的邪修。 有人惊呼了一声:“邪修,怎么会有邪修混入城主继位大典!” 护卫们犹犹豫豫地退后,又迫于身份,不得不再往前走近,试图对这个邪修动手。 但是这股威压太过强大,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碾碎为灰烬,他们根本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少爷倒是第一个认出来柳倾绝的,十分的意外,上下打量着柳倾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他的面貌变化,还是害惊讶他所释放出来的这一身修为。 “你、你这是何意?” 二少爷愤怒道:“柳倾绝!你竟是个邪修!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柳倾绝释放出来的灵压如同凝成实质,化为一座高山,向愤怒尖叫的青年猛然压下去。 二少爷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整个人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大少爷惊愕不已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就这么失去了一条命,更加震惊,“你何时有了这一身修为?你不是没有灵根吗?” “没有灵根?”柳倾绝已经将试图拦住自己的护卫尽数念成灰烬,一片片尸体倒在脚下。 柳壤服用了虚灵丹,暂时留下命,但是还不能说话,只能瞪圆了双眼,惊骇不已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屑一顾的好侄儿,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三叔好不容易抢回来一条命,还是不要折腾。” 柳倾绝折断一截作为装饰的花枝,将他那只伸过来的手拨到一旁。 大少爷夺走他手上的树枝,将其摧毁成一堆碎屑,随风飘落,“你竟是如此残酷无情,血脉相连,堂而皇之向自己的亲叔叔下手,意图谋害性命,柳倾绝,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倾绝手中的灵力化成一柄长剑,将剑尖指向父子二人。 大少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要再一次死在柳倾绝手里,只能将柳壤放下,亲自上前迎战。 四周众人都反应过来柳倾绝的身份,瞠目结舌之下也是忍不住满目骇然。 “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谋杀城主,应当立即处死!” 有人喊了一声,很多人奋勇而上,虽已经见识过柳倾绝所表现出来的强大修为,但是仗着人多势众,未必不能占到便宜。 大少爷却大喝一声:“都给我在待在原地!今日我要让他看看,意图与柳家作对,到底会是怎样的下场!” 柳倾绝眼神从柳壤身上划过,这才看向满脸愤怒与傲慢的大少爷,带着一丝轻蔑。 大少爷更加愤恨,他已是玄天心法修炼到第四重的天才,就连柳宜心死前也只停留在第五重,区区一个柳倾绝,就算之前隐瞒实力,但是又能如何。 放眼整个修真界,三大宗门,五大主城,又有几个能与他如今实力相抗衡。 于是他的愤恨中染上更多的狂傲,道:“今日杀柳倾绝,不止是为家父出气,还要让柳家的人都看清楚,即便姓柳,敢犯城主威严者,杀无赦!” 柳倾绝面无表情看他放狠话。 他像是察觉到对方的轻蔑,不再容忍,空气像是静止了一瞬,紧接着骤然爆发出噼啪声响,两股灵力相撞,绽放出夺目的火光。 几个交手过后。 大少爷难以置信地看向柳倾绝:“你居然也修炼了玄天心法,你不是没有灵根吗!” 第69章 原本以为,柳倾绝是用了一些歪门邪道才走上邪修之路,没有灵根也就没有修行的根基,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足为惧。 现在看来对方的修为远超他的预想,就凭交手的那几个瞬间,便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的玄天心法的境界远在他之上。 旁边有柳家的老人惊呼:“这已是玄天心法第七重境界,自太老爷之后便再也无人修炼到这一步!” 柳倾绝步步紧逼,很快就将这位被称为天才的堂兄逼至绝境,高下立现。 狂傲的大少爷此时一身狼狈,血迹沿着袖口落下,胳膊断了一只,躺倒在栏杆边,身后就是万丈高空。 他仍是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怎么会……” 柳倾绝封住他周身经脉,直接废去他内丹,笑道:“堂兄为何如此惊讶,没有灵根,再到拥有惊人天分,一日千里,人人夸赞,难道很奇怪吗?” 又冷笑一声,“旁人感觉奇怪,堂兄应当很熟悉才是。” 他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呈现出无所适从和颓败之色,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 “长姐死后,所有人都不再提起,是真的忘了,还是心虚呢。” 柳倾绝的灵力极为霸道地进入他丹田,将他的灵根生生挖出,“夺走的东西,就该老实还回来,而不是习以为常,就当真以为这些都属于自己。” 对方浑身剧烈地颤抖,像是在忍受被活活剥出灵根的痛苦,又像是难以接受掩盖多年的秘密被当众宣之于口。 一旁有柳壤多年的心腹不甘心地大骂:“让你长姐的灵根被大少爷接受,那是物尽其用,一个无能废物,如此行事算是给她脸面,能为柳家付出,是她的荣幸!你——” 剩余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代替那些未尽之言的,是不断从口中涌出的血水。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对柳壤父子效忠的修士化为一具枯骨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接二连三的人已同样方式死去,凡是出面维护柳壤父子的,最后都因为无力抵挡着玄天心法第七重的威力,沦为今日继位大典上的孤魂野鬼。 在场之人才发现,这个昔日不能修炼的大小姐,不仅玄天心法修炼到极高的境界,同样也堕为一个精通种种阴狠邪佞手段的邪修。 柳倾绝松开手,被挖去灵根沦为废人的堂兄被推了一把,从栏杆翻身坠落,死无全尸。 “你……你……” 柳壤瘫坐在那代表城主的高位上,极力想要开口,但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连动一下也做不到。 春风得意的男人好像一瞬间衰老,只能艰难转动着枯黄的眼珠,看向自己的大哥。 柳金禾同样是怔得一句话说不出。 柳倾绝朝自己的父亲望过去,柳金禾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张着嘴,怔怔地瞪着他。 柳倾绝与他四目相对,手却向一旁伸过去,将最近处一名死去的护卫腰间的剑拔出,以迅雷之势转身一刺进柳壤心口,再一次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血溅在柳金禾脸上,他惊颤地紧闭双眼。 “虚灵丹,浪费。” 柳倾绝低声轻叹。 柳金禾睁开一道眼缝,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幕,原本想要爬起来的身体再一次无力地跌回地面上。 柳倾绝走过来,那身衣服染透了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记,最后来到柳金禾跟前,居高临下垂眼望着惊骇不已的男人:“父亲不是说自己夹在其中不知道该怎么做吗?现在看清楚了?” 柳金禾的眼里有大颗的泪水滚落,怎么也冲洗不掉脸颊上沾到的血迹,让那张脸看起来极为狼狈和不堪,就像如今眼前这副局面。 尸首遍野,天上七彩的祥云还在翻涌,灿烂美丽。 远处,一场大火悄然蔓延,将大半座府邸都变成了火海,红光满天。 慕朝雪一直躲在一根巨大柱子后面,但是身上也同样染了血。 他就一点点地看着柳倾绝疯下去,根本无从阻止。 柳壤喜欢权力,喜欢身居高位的滋味,柳倾绝就在对方自以为最风光得意时让其死在最高处,让如愿以偿变成一场血迹的复仇。 亲眼见到这样血流成河的场景,慕朝雪的心跳得从未有过得快,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的后背忽然贴上了什么,余光只能瞥见一片陌生的衣角。 那人将手掐在他脖子上,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柳倾绝,不想看着他死在我手里,就乖乖束手就擒!” 看起来,这是个刚刚在混乱中装死逃过一劫的,现在自以为看穿了柳倾绝弱点,找到了机会,于是决定博上一博。 慕朝雪一动也不敢动,很想解释自己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用,并不能成为威胁柳倾绝的工具,要是死了,会很冤。 柳倾绝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叹道:“真是倒霉,竟然还真的被人抓住了我的弱点。” 那人十分得意。 柳倾绝做出思考状,为难道:“我要为了你束手就擒吗?阿雪,你说我应该怎么选?” 慕朝雪拧起了眉,差点就想高喊师弟的名字来救命。 谁活得不耐烦了想主动去死! 那人在他耳边道:“害怕吗,告诉他,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 慕朝雪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手上玉镯忽然微微发热,然后从上面释放出层层触手状的灵力,沿着他手肘攀爬,悄无声息将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无数细小的血口中溢出血,高大的身躯应声砸落在地上。 第70章 他转身,吃惊看着这一幕,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那个玉镯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看起来毫无威胁。 他试着把它摘下,和之前试过的无数次一样,镯子像是和他融为一体一样,根本无法从手腕下取下来。 柳倾绝抓住他的手,道:“时间紧迫,我们走吧。” 他回头去看柳金禾,在场逃的逃,死的死,只有柳金禾一个人坐在自己三弟的尸首边,失魂落魄地望着这一切,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 慕朝雪怔了好半天,问:“就这样走吗?” “难道还要留下来道别?没有人值得我道别。” 柳倾绝匆匆丢下这句,强行揽过他肩膀,像将他从承澜宗掳走那天一样,将他从柳家的高台上带走。 从空中望去,柳府那场火还在继续烧,从南边烧起来,火势蔓延,像一头失去理智的怪兽,吞没所及之处的每一个角落,将整座恢弘宽广的府邸烧成一片灰烬。 第34章 柳倾绝路上不作任何停留,一路往昭城的边界赶去,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好像在柳家做出那样的惊人之举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分毫。 他有点心神不定地看着即将离开的昭城,想小师弟怎么还没有动静。 柳倾绝问他:“在看什么?” 他前几日就知道柳倾绝打算逃,可没想到对方做着逃之前再罪加一等的打算。 “你要躲去哪里?难道要躲一辈子。” 柳倾绝垂眼瞥向他:“阿雪想丢下我,自己做清白之人?” 他嘀咕着:“我现在就是回承澜宗,怕是也清白不了。” 他被威胁了是没错,但就凭两人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柳倾绝道:“跟你说笑的,阿雪是我的人质,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前,人质是不能被放掉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柳倾绝道:“这可不好说,或许是今日,或许等我觉得够了。” 他说道:“你说过,等解决柳家的事,就退婚。” 柳倾绝像是听到了笑话:“原来你还在惦记这件事,不过是一桩由旁人代为订下的婚约,如今柳家与我已无瓜葛,这桩婚约作废便是。” 说着,又附在他耳边:“毕竟,人才是最重要的。” 慕朝雪沉默下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把剧情填上了,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只要大差不差,就能被判定为填补成功。现在怎么看,他和柳倾绝的婚约都算不得数了,从结果来说,和原文勉强对得上……吧。 系统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完成退婚剧情。】 慕朝雪想归想,真遇上这样的好事又惊奇不已:“这也能成?你们的判定程序是不是有点问题?” 系统道:【这年头,穿书系统很不容易,崩坏的概率太高了,我们这种戏份不多、对主线剧情影响又不大的炮灰角色,差不多就行啦。】 系统还是那么精通糊弄和敷衍,慕朝雪感到十分安心。 现在只剩下想办法让柳倾绝不要跑偏太远,犯事跑路就犯事跑路,完全没必要带上他一起。 昭城边缘都是迷雾和深山,从里面转上一圈,很容易就将行踪掩盖得一丝不剩,再难被人找到。 他使劲捏着藏在袖子里那个传音玉简,可惜已经坏了很久,没有猜错的话,柳倾绝在上面动了手脚。 正忧愁,头顶上方忽然一道灵力罩轰然压下来,柳倾绝行进的动作一顿,身形摇晃,竟是被这股从天而降的压力逼迫地退后很长一段距离。 柳倾绝盯着那片昭城边界出的山脉和迷雾,眼神发沉。 明明只差一点。 伴随灵力罩而来的,是四名周身隐隐散发着清正而浓郁的灵力的修士,分别占据四方。 慕朝雪目力有限,只看到其中一人身形隐约像是小师弟容冽。 其余三人,只看衣着,不是承澜宗的人,青耀山也在其中。 柳倾绝同样也在打量,脸色难得有些凝重,比起刚刚在柳壤的继位大典上的屠杀,显然是这拦截在此的四人更具有威慑力。 “柳倾绝,你还想往哪里逃!” 一人身穿玄色衣袍,嗓音浑厚,怒目而视。 柳倾绝道:“承澜宗的人也就罢了,青耀山和四方宗的人来这里管什么闲事。” 玄色衣袍的修士道:“青耀山弟子已回来告知了你在柳家做的事,你屠杀柳家满门,如今昭城无主,此事自当由三大宗门来管!” “还以为是承澜宗胆子小,请了一群帮手。” 柳倾绝将慕朝雪放身边拉了拉,看向容冽所在的方向:“难道你们承澜宗不要这小病秧子的命了?” 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一口恶气,一道灵光拍下,柳倾绝浑身一震,放在慕朝雪身上的手指脱了力。 慕朝雪赶紧帮一旁躲,脚下踩空,从云雾之上跌落。 容冽迅速御剑靠近,将他稳稳接住,而后抬头,颇有些不悦地看了那率先动手的青耀山弟子一眼。 “师弟,你终于来了!” 慕朝雪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你离开昭城了。” “我答应过师兄,会在师兄需要的时候出现。” 灵力罩内,剩余三人已和柳倾绝缠斗在一起,法术层出不穷,让他眼花缭乱。 第71章 “柳倾绝是你们的对手吗?”他有些不放心地问,“他会怎么样?” 容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会交由承澜宗带回处置,除了他在柳家屠杀亲族的罪状,承澜宗在受连累最深,月夜幽兰是承澜宗禁物,他伤了华长老,还掳走你,更何况还有禹城的损失。” 他早知道柳倾绝不会有好下场,听到罪状被一一罗列出来,还是有些胆颤心惊。 但是柳倾绝是个疯子,早在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还是一件件都去做了。 月夜幽兰让人只剩十年寿命,想来柳倾绝从来就没把生命当一回事。 慕朝雪怔怔地开口:“他如今服用了月夜幽兰,只怕修为更加高深。师弟,你们小心些。” “我知道了。”容冽带他回到地面上,为他开辟出一块安全的结界,又留给他一件可以抵挡攻击的法器,“师兄待在这里不要靠近。” 说完便朝着柳倾绝等人去了。 三大宗门来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要不是被禹城的麻烦耽误了,承澜宗无疑会来更多人。 不知是月夜幽兰的威力,还是玄天心法第七重确实骇人,即便以一人对上四人,柳倾绝也不见颓势。 大约持续了半刻钟,柳倾绝终于难以支撑下去,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往地面摔下。 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周身绽放出火焰一般的灵光,空气震颤,天上的太阳也沦为陪衬一般,在那绽放出来的光芒对比之下黯淡失色。 柳倾绝又迎了上去。天在变暗,像是乌云,却是双方交手时生出的灵压过于强大,遮天蔽日。 树丛接连倒下,风沙飞扬。 慕朝雪听风声呼啸狂吼,听天空阵阵惊雷,好像要下雨了,又亮如白昼。 还听见柳倾绝似乎在说话。 慕朝雪听得不是很清楚,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觉整片天空都亮得夺目刺眼,法术带来的光芒和灵压造成的空气流动让一切都模糊。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他的眼睛被刺激得很快就无法忍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滑落。 他皱起眉来,泪眼朦胧中,想要转过身,躲避这刺目的光芒,却与一双眼睛对视上。 明明隔得非常远,但是他偏偏又忽然看得很清楚,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目在与他对视上的一瞬间,猛地一怔,其中的疯狂,愤怒,和狂暴全都凝滞住一般,好像被什么击中,再也动弹不了。 那双手原本正要从掌心捏起术法,蓄起灵力,也忽然就颓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一道法术将这具忽然呆滞住的身体击中。 红色的身影便从空中无力坠落。 慕朝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问:“柳倾绝,你……你又在干什么?” 这一声问得太轻了,坠落下来的柳倾绝根本听不见,他只是喃喃自语。 柳倾绝有修为护身,跌落下来时,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距离他不足几步路的距离。 他看见柳倾绝的眼睛睁开来,那双眼睛望着他,又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他走近去。柳倾绝望着他,眉头紧皱,被击中的伤口溢出大片血迹,苦笑了一声:“哭什么,怕我伤着你师弟?总不该是心疼我……” 他一合眼,眼眶中蓄着的泪水又沿着脸颊滚下来,没来得及接话,青耀山等人迅速赶来,丝毫不敢耽搁地飞快将受伤的柳倾绝捆住。 “可算你把你给制服了。” 青耀山穿着黑衣服的人低低骂了几声,“你说你这么白费力气跟我们动手有什么用,嫌不够累是吗。” 柳倾绝被这人从地上拉起来,封住经脉,即便有再强大的修为,也无法发挥出来。 那人又看向容冽,低声说道:“不是说你们承澜宗那个什么幽兰,可以助人修为大涨吗,这个邪修看起来也没有太夸张啊。” 另一人道:“都说了是邪修了,可能原本也就没什么根基吧。” “唉,白瞎了一个好东西。” “给你你愿意要吗,也就这种疯子才会贪图一时,为了杀戮,什么都做得出来。” 青耀山弟子打了个哆嗦,“你说的也是,我也不愿意用这种办法助长修为,我又没有血海深仇等着要仇,十年我可不够活啊,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游历见识过呢。” 容冽沉默来到慕朝雪身前,上上下下检查他一遍,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一滞。 慕朝雪抬手,胡乱抹掉脸上泪痕,有些尴尬,张嘴想解释自己没哭。 容冽问:“师兄可有被误伤到?” 他摇了摇头,又下意识去看他身后的柳倾绝。 柳倾绝刚好也在看他。 他皱起眉头来,虽早已料到柳倾绝那般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但亲眼见着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变故,心情还是有些乱。 他低声问师弟:“接下来会怎么样?” 师弟站在他身前,隔开他的视线,漠然道:“带去禹城。” “禹城?” “那片沼泽中生出的瘴气快要控制不住,由他动的手脚,或许他能找到命门所在。” 川泽成精,就不是靠强行压制可以解决的,水生万物无穷无尽,如果不从根源处消除其中恶念,就是再多的人也没办法阻止,禹城的伤亡只会无穷无尽,直到那里变成一座只剩游魂的死城。 第72章 即便是现在,有百姓伤亡的地方也已经不止是禹城,周边城镇,甚至承澜宗都受到了波及,灵力低微的外门弟子甚至也和普通百姓一样,不敢独自出行。 第35章 听到这番话,柳倾绝也只是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叫人看不清情绪。 慕朝雪有些心不在焉,含糊应了师弟一声:“好。” 青耀山与四方宗的人见他们师兄弟二人再没别的话要说,道:“那行,人就交给你了,我们也有事,先回宗门。” 四方宗弟子十分爽朗地在容冽的肩膀上拍了拍,却被容冽借着和慕朝雪说话的契机,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旁边的青耀山弟子轻哼一声,“只是暂且由你们承澜宗看管,至于柳家血案,还得由青耀山四方宗共同审理。” 四方宗弟子一脸莫名其妙:“来时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又说一遍。” 青耀山弟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副颇有微词又隐忍不发的样子,阴阳怪气道:“你们承澜宗记得把人给我看好了,别再出上回宗门大比那样的乱子,真够丢人的,还第一宗门呢。” 青耀山弟子态度不善,旁边几人也都司空见惯。 青耀山向来不服气承澜宗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承澜宗有无上剑尊,青耀山也有忘忧道祖。 当年二人先后联手封印妖皇于沧溟海,击杀魔尊于北域,致使妖族衰败,魔族覆灭。 此后,修真界有数十年未起争端,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偶尔只有像柳倾绝这样零星的邪修作乱。 青耀山始终认为,他们的老祖宗在击杀魔尊的过程中功劳更大,要不是在那之后老祖宗莫名一去不返销声匿迹,如今这第一仙宗的位置该是他们青耀山的。 青耀山弟子一有机会抓住承澜宗的错漏之处就要损上一损,换做承澜宗其他人,免不了一番争执。 不过今日面对的是容冽和慕朝雪。 师兄弟二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有着各自的心事,谁都没有逞口舌之争的兴趣。 青耀山弟子兴致缺缺地离开,四方宗弟子紧随其后。 这些人一走,容冽就给承澜宗那边传去音信。 很快,就有人半路来接。 来的是两名承澜宗的长老,风尘仆仆,身上还负着轻伤,眉眼间的疲倦之态很明显。 双方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情形,柳倾绝的情况复杂,只能等到禹城再作商议。 倒是禹城那边,情势不容再等,薮泽吸收大量血肉之气,之后更是向修士下手,成长的速度加快,变得越发邪乎。 慕朝雪问过大师兄的安危,得知人已经从广阔的薮泽地里找到,除了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 这是唯一一件没有超出他预料的事情,让他在接连的失控感中难得找到一丝安心。 柳倾绝被重重隔绝,无法与外界联系。 慕朝雪身为柳倾绝被抓去柳家的人质,一路上也被保护起来,没有太多见到柳倾绝的机会,更别说是开口交流。 其实即便是见上面,慕朝雪也不能做什么,事到如今,除非时间倒转,不然做什么都晚了。 一行人匆匆赶往禹城。 禹城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死城,城中连白天都是门户紧闭,无人胆敢外出露面。 承澜宗弟子行走其间,原本还和禹城的普通守卫门结伴巡逻,现在普通守卫也被撤下去,尽数换成修为不俗的弟子。 慕朝雪很快见到了掌门慕恒。 慕恒凡事亲力亲为,状况看起来不比押送柳倾绝来禹城的长老好。 他刚从南边的薮泽赶回城中。 整个南部都设下大大小小的结界,试图将作乱的黑雾困在其中,然而抵不过天生地长的力量,无论的结界,还是人为的巡逻和阻挡,总被找到漏洞,或是被强行破开,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城中死伤人数虽降低,但是从没停止。 现在柳倾绝被抓了,慕掌门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回来和宗中其他长老碰面,商讨后面的事情。 慕朝雪刚进门,就被长老等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见慕朝雪毫发未伤地回来,都有些意外,道:“掌门,你这下不必再担心了。” 慕恒在偏着头跟人说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向慕朝雪,表情颇有些不自在,但是紧皱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慕朝雪沉默地看了看四周,有几个眼熟的长老身上都负了伤,大师兄虞问春不在,听说伤得有些严重,已经被人送回承澜宗休养。 慕恒对着那名说话的长老道:“我哪有担心,他这么大的人,还能被掳走,我看就是平日里过于怠惰,不勤于修炼,才连一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话虽这样说,但在场谁不知道,慕朝雪天生体弱,好好养着都时不时病上一场,要是再费力气修炼,怕是活不过而立之年。 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 慕朝雪和慕恒等人一起回头望去,柳倾绝被人带了进来。 最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脸淡漠之色的师弟容冽,即便是这种关头,师弟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平静神态。 慕朝雪瞥了一眼,又重新向柳倾绝望去。 承澜宗的人都知道柳倾绝有月夜幽兰助益,修为不可轻视,又有逃跑的先例,于是在他身上施加层层禁制,保证他根本无从挣脱。 第73章 柳倾绝目光平静,看起来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慕恒的表情严肃起来,看向柳倾绝的眼神带上恼火。 不过身为掌门,带上私人感情显然不妥,于是很快恢复正色。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一个提议,或可保你不死。” 柳倾绝挑眉,略带嘲弄地说道:“慕掌门还有这样的好心?” 慕恒无视他的阴阳怪气,道:“只要你肯将功赎罪,能替我们找到沼泽的命脉所在之处,帮我们彻底封印它,我会向四方宗与青耀山说明,留你一命。” 沼泽生出灵智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但是之所以会进化得这么迅速,行为如同妖邪,其中是有柳倾绝动的手脚。 柳倾绝能助长和驱使它,自然也能帮助承澜宗找到这片沼泽的命脉所在,帮助遏制或是摧毁。 包括容冽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柳倾绝的答案。 柳倾绝静默不语,目光从承澜宗一众长老管事身上掠过,最终却落在慕朝雪的身上。 慕朝雪也在等着下文,见众人的目光都随着柳倾绝一起看向自己,便主动问道:“然后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道理慕朝雪还是明白的,否则承澜宗早已被人踩上头任意欺辱了。 慕恒扫慕朝雪一眼,思忖片刻,又看向柳倾绝,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因何缘由在柳家造下杀孽,这个先不提,窃取承澜宗禁物,栽赃长老,这个也可以先不提。 “仅凭你助长禹城精怪作乱,令无数百姓死于沼泽,就罪孽深重,你若是答应将功赎罪,沧溟塔就是你余生的归宿,你将被镇压在塔中,直至死去。” 话毕,厅中静寂一瞬。 能够免去死罪,继续活下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充满吸引力的,即便终身不得自由,至少比死了好。 但是柳倾绝为了提高修为大开杀戒,连月夜幽兰都能抢去,丝毫不在意月夜幽兰会让服用之人只剩十年寿命。 柳倾绝连柳家血脉亲人都能屠杀,可见是个亡命之徒。 众人心里都不那么确定这样的条件是否足够有吸引力。 柳倾绝仍是望着慕朝雪,问:“阿雪觉得呢?”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慕朝雪是被掳走的人质,连慕恒也不曾怀疑,现在柳倾绝却在这种生死之事上问一个人质的意见。 慕朝雪点头:“将功补过,这是好事。” 柳倾绝摇头:“可我觉得也没那么好。沧溟塔只有妖皇离厄那样的倒霉鬼才会去住,到了那里,想多见阿雪一面都——” 慕恒忽然用力拍了下桌子,打断了他的话:“柳倾绝,你不要在这里扯东扯西,休要把无关的人卷进来!这里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朝雪连忙向慕恒使眼色,示意他镇静。 慕恒半信半疑,缓了下神色,瞪了柳倾绝一眼,闭上嘴。 慕朝雪说道:“沧溟塔还有我二师姐在呢,你想和我见面还不容易,到时候我可以央求二师姐带我去见你。” 当年妖皇离厄被剑尊和忘忧道祖封印在沧溟塔下,仍有抵抗之意,封印时常被顶撞产生波动。 而两位老祖宗一个闭关不出一个行踪成谜,三大宗门不放心,只能派门中天赋极佳的弟子前去沧溟塔镇守封印,以便及时察觉异样。 慕朝雪的二师姐便是镇守封印的人之一。他要是想去沧溟塔,还真得过问这位二师姐的意思。 慕恒又急得想要说话,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没想到柳倾绝听完了慕朝雪的话,垂眼想了一瞬,再次抬眼看过来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这下别说是慕恒,就连慕朝雪也有些意外。 说定条件,一行人再次前往禹城南部。 因为禹城的瘴气太重,连御剑也时常会迷失方向,飞舟又被派上用场,行进得十分小心。 慕朝雪有了第一次坐飞舟的阴影,总担心它会再次散架。 上次是因为树妖的能量影响沼泽中的瘴气,这次沼泽自己有了意识,只怕会更加骇人。 不过好在这次有掌门及长老们亲自出手,再加上没有行驶到沼泽上空就停下来改用御剑,所以路上没出意外。 到了边界处,浓郁的水腥气让慕朝雪险些呕吐出来。 受邪术蛊惑的沼泽精以吞食活人为食,血腥气很明显,水汽凝结而成的黑雾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手,往这群靠近的“食物”扑过来。 黑雾遭到结界阻挡,刚一接触到上面附着的灵力,就化为雾气消散,之后继续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 第36章 在此镇守的长老见到柳倾绝,脸色不悦,没好气地说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定饶不了你。” 说罢,让开路,让柳倾绝进入结界中。 掌门携众人等人守在出口处,注视着结界内发生的一切。 那些极具攻击性的黑雾在遇到柳倾绝后安静下来,就连跟随柳倾绝一起进入结界的慕朝雪还有容冽也没有受到攻击。 容冽一同进入沼泽,既是为了帮忙,也是为了监看。 而慕朝雪则是迫不得已。柳倾绝送他的玉镯上被施了禁咒,让他无法离开柳倾绝太久,超过六个时辰,便会有性命危险。如今玉镯正戴在他手上,他试了很多次都取不下来,对这些邪门歪道束手无策。 第74章 柳倾绝要求他随自己一同进入,掌门等人虽有疑虑,但是想到柳倾绝受了伤,修为又被压制,并且还在承澜宗的监看之下,也只好同意。 再次进入这片沼泽,慕朝雪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满眼荒芜寸草不生,黑雾充斥着整片天空。 生出意志的沼泽向他们发出警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越发浓重,将人淹没其中,寒风肆虐,呼嚎着卷起衣袍,好似下一刻就要将人撕碎。 慕朝雪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虚弱,在风中摇摇欲坠。 容冽将外袍脱下将他裹住,抬头问走在最前面的柳倾绝:“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柳倾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怎么,后悔跟我一起进来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容冽神色冷淡,“你一定要带上我师兄同行,到底是何居心。” 柳倾绝往慕朝雪身边走去,伸手想要牵住慕朝雪,容冽皱着眉头将人挡住,警告道:“这里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柳倾绝:“你们承澜宗上下怎么都不信我?我,要在这种地方待上很久 柳倾绝伸过手要牵住他,被容冽一路上紧紧抓着离自己最近的容冽的衣角,唯恐自己在这片灰茫茫的水域中迷了路,到时候可就真的性命不保。 柳倾绝往整片水域的最深处走,距离守在外面的承澜宗众人越来越远,然后逐渐放慢了速度,带着他们绕起圈子。 一个时辰过去,柳倾绝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容冽冷冷出声提醒:“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柳倾绝淡定自若道:“急什么,这才一个时辰不到,这片水域宽广复杂,我们至少得在其中待上个一两天。” 容冽偏过脸瞧了瞧慕朝雪,道:“师兄看起来脸色不好,是否身体不适?” 慕朝雪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就是有些累。” 柳倾绝停下来,道:“那我们便休息片刻,再继续出发。” 容冽虽有犹疑,但还是答应下来。 脚下水草丛生,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三人找了一块安全地方,慕朝雪依旧没敢放开师弟的衣角,就这么挨着他坐下来。 容冽也没有异议,为他清理干净四周蔓延的杂草,以及丝丝缕缕试探过来的黑气。 柳倾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瞧着,感慨道:“你们一个好师兄,一个好师弟,倒显得我这个未婚妻多余了。” 慕朝雪抬头望过去,很认真地纠正他的说法:“我们已经取消婚约了。” 容冽有些意外地看向慕朝雪。 柳倾绝做伤心状:“非得有婚约束缚着,阿雪才会陪我一生一世吗?” 容冽沉下声音:“柳公子有说闲话的时间,不如尽快寻找到命脉的位置。” 慕朝雪赞同地点点头。 四周的黑雾好像越来越浓了,那股腐烂而血腥的气息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有种正在被窥探的感觉。 但是他见过柳倾绝驱使黑雾的样子,在这片沼泽当中,应当不会有意外才对。 柳倾绝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容冽,不紧不慢开口:“其实这里一共有两处命脉的存在,需要同时摧毁,所以你我可能需要分开行事。” 容冽没犹豫,道:“可。”又看向慕朝雪:“师兄跟我走。” 柳倾绝“啧”了一声,委屈地看向慕朝雪:“你真的要跟你的好师弟走吗?就不能留下来多陪陪我?” 慕朝雪张着嘴,“啊?” 柳倾绝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可怜地说着:“等封印了这片沼泽,我可就要变成你们这些宗门的阶下囚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说话,我的时间不多了。” 慕朝雪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忍不住问:“你这次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是慕朝雪太多疑,而是柳倾绝实在说过太多谎。他不是很相信柳倾绝真的会老老实实接受承澜宗的安排,被镇压在不见天日的高塔。 柳倾绝垂着眼帘,没有说话,片刻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这张脸生得浓艳风流,似乎并不适合出现这种落寞忧愁的神态。 慕朝雪一时有些无措,转身去看旁边的师弟。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他再次错愕,师弟容冽像是失了魂一般,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虚空,脸上也是木然的神情,好似一个完美无瑕的雕像。 “师弟他——” 慕朝雪刚张嘴说话,柳倾绝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丹药带着清凉气息,入口即化,他来不及吐。 柳倾绝安抚他:“没事,这不是毒,是抵制幻境的丹药。” 他不解道:“什么幻境?” 然后猛地看向容冽,反应过来:“你对我师弟施了幻术?” 柳倾绝无辜地看着他,道:“否则怎么和阿雪独处?” 慕朝雪仔细端详容冽,中了幻术的人大多亢奋激动,因为自心而生的幻境往往更加牢固,不容易坍塌,这些从心里生出的幻境都代表着各自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而容冽的眼里只有一片空洞和茫然。 他扯了扯容冽的袖子,喊了一声:“师弟?” 对方毫无反应。 柳倾绝将他的手指从容冽的衣服上掰开,紧接着又在他和容冽之间隔开一道灵力所化的高墙,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 第75章 慕朝雪疑惑地看着他:“柳倾绝,你又要做什么?” “放心,我答应过你和慕掌门的话都还算数。你师弟不会有事。” 柳倾绝说着,苦笑了一声,“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多待片刻。” 慕朝雪四处张望,心里有些不安,道:“这里乱七八糟的,太危险了。” 柳倾绝问:“是觉得沼泽危险,还是觉得和我待在一起危险?” 慕朝雪沉默不语。 沼泽能将人撕碎活吞,当然可怕。 但柳倾绝几乎屠了柳家满门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诚然,柳倾绝做下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但是并非所有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柳倾绝在他身旁坐下,从背后拥住他,慢慢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央求道:“别怕我,阿雪,别怕我好不好,我已经杀光了最想杀的人,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杀人,你别怕我。” 慕朝雪被他这样缠着,有些局促,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我不怕你。” 柳倾绝缠得他更紧,祈求的语气更加可怜:“那你爱一爱我,好不好。” 慕朝雪困惑地看着他,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和爱字扯上关系,所有事情都会变得麻烦起来,这种复杂又累人的东西,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如果他是柳倾绝,此刻他求的应该活路,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爱。 慕朝雪岔开了话题:“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柳倾绝没理他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他:“为什么摇头,阿雪当真对我毫无情意?那又是为何屡次三番维护我?” 慕朝雪说:“那是因为你以我的性命要挟我,你若是出了事,我怎么活。” 柳倾绝沉默了一瞬,忽然笑道:“这样说来,我倒是要挟对了,不用这法子,还见不到阿雪关心我的样子。” 慕朝雪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一时语塞,挣扎了一下,没能从他怀里挣开,认命地被他抱着,又问了一次:“你什么时候解决这里的麻烦?” 柳倾绝靠在他肩上,蹭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悠悠地道:“不用急,我答应了你的事便不会骗你。” 这声音很轻,像是梦中的呓语在慕朝雪耳边响起。 慕朝雪忍不住偏过脸,用余光瞧他,见他闭着眼睛,忙出声提醒:“你别睡着了。” 柳倾绝睁开眼睛,枕着他的肩膀,呈现出一种依恋的姿态,呢喃着开口:“好不容易没有多余的人打扰,可以和阿雪在一起,如此难得的美好时刻,我怎么舍得睡着,恨不得每一秒都过得像一辈子那么久才好。” 说着便侧过脸来,盯着慕朝雪的脸仔细地端量,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般,带着新奇,不肯挪开眼。 慕朝雪被他瞧得莫名其妙,朝四周看去,到处都是阴沉的,浓雾遮挡天光,黑气四处流窜,将此间所有的生灵吞噬,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生命迅速凋谢。 身处其中如同坠入地狱一般叫人充满不安。 柳倾绝视若无睹,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仍是黏着慕朝雪,抱住便不肯松手。 慕朝雪挣扎未果,索性闭着眼睛假寐。 柳倾绝见状,却又不高兴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道:“阿雪为什么不愿同我说话?” 慕朝雪半睁开眼,茫然地看过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他和柳倾绝似乎也没剩什么可说的,柳倾绝表面上总一副笑模样,可执意要做的事没人能劝得动,只怕所有人的话都被当做耳旁风。 他只好虚心请教:“你想听我说什么。” 柳倾绝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只要是阿雪讲的,我都爱听。” 慕朝雪仍旧很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柳倾绝不勉强他,道:“阿雪不愿说话,那我说给阿雪听,好吗。” 他也不能把人家的嘴堵上,默默环视了一圈弥漫在四周的浓雾,雾色似乎比刚进入时还要深沉,眼前除了柳倾绝,什么也瞧不见。 在这个鬼地方,要是柳倾绝又想搞鬼,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柳倾绝真的只是和他说说话,碎碎念一般,说些与当下现状无关的琐碎小事。 慕朝雪听他以一副怀念的口吻怀念往事,开始时还有些感慨,因为这样一个疯狂之人也曾经只是个天真孩童,会依赖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长姐。 可是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柳倾绝如同怕他粗心忽略一般,极力渲染那些失去最亲近的长姐的悲痛,以及那些在柳家受欺辱的无助的日子。 那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委屈的神情,如果慕朝雪没有亲眼对方屠戮时的样子,真的就要相信眼前只是一个无辜受难的可怜人。 柳倾绝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阿雪有没有对我多出一丝丝的同情?” 慕朝雪不解:“你还需要别人的怜爱吗?” “别人的怜爱自然与我无关,可你不是别人。” 柳倾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望向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似不甘也似悲伤,喃喃道:“怜爱……至少也是爱。” 慕朝雪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半晌,忍不住拆穿道:“你不要再装了。”这么卑微的语气从柳倾绝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叫人难以适应。 第76章 柳倾绝立刻大笑起来,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姿态,抓着他的手便亲上手背。 慕朝雪吓了一跳,见他真的只是亲了一口,没直接拧断或是拆开,暗暗松了口气。 柳倾绝瞧了一眼那道将容冽隔开的高墙,又回过头看着慕朝雪笑了,笑得暧昧又不怀好意:“现下只有我和阿雪,是不是该趁机做点什么别的。” 慕朝雪狐疑地盯着他:“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恨不得日日与你厮守纠缠,可惜出了这片沼泽,我就要去沧溟塔,说不定今日是你最后一次见我。” 说着,柳倾绝做出热切的姿态向他靠近,“我知道的,如果你有得选,是绝不会主动来见我的。” 慕朝雪忽然浑身寒毛直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露出惊骇目光。 他见了鬼似的反应太过夸张,让柳倾绝停下准备强行亲近过来的动作。 “阿雪怕我怕成这样?”柳倾绝依旧是那副有些浮夸的表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思索道,“难道我在阿雪眼中真的有那么难看?” 那是一张姿容艳盛的脸,如同盛开在暗处的灼灼桃夭。 “不是,”慕朝雪拧起了眉,仍旧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但又找不到那股力量来自哪里,好像来自每一个方向,充斥整片沼泽。 柳倾绝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环视一圈,细心感受着来自四周的动静。 沼泽中散发出的能量明显比一开始更强,似乎有另一种力量掺杂其中,呈主导之势。 但这也可能是因为吞噬了太多生灵,成长得比预期更快。 “它刚生出灵智不久,虽然强大,但是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对我们感到好奇,多看几眼,也很正常。” 柳倾绝藏好心中疑虑,不动声色地安抚慕朝雪几句。 因为有结界的存在,肆虐的黑雾无法靠近,但还是源源不断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涌来,犹如饿极了的野兽遇见近在眼前的可口鲜嫩的猎物,不顾一切地撕扯着挡在面前的那层透明的墙。 慕朝雪此刻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那股被注视的怪异感觉,盯着几步之隔的那些东西,感觉很不对劲,柳倾绝说的话他完全无法相信,认真问道:“你确定它们会受你控制吗?” 这不是想象中被控制的样子,相反,隔着一层正被不断撕扯的结界,四周传来的恶意愈发明显,原本还算收敛的黑雾呈现出愈发明显的攻击姿态。 慕朝雪惶恐不安地说道:“结界好像要碎了。” 下一秒,那些黑气就将那层结界撕裂。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倾绝大喊:“小心!” 但是已经迟了,柳倾绝伸过去的手只撕下慕朝雪的一片衣角。 结界刚一消失,黑色的雾气就从各个方向铺天盖地袭来,疯狂朝两人扑过来,将慕朝雪整个人卷向空中。 慕朝雪瞬间被一片黑沉雾气吞没,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呼哧风声,还有某种黏腻液体正在翻涌不停的声音。 随着涌进鼻间的血腥气越发浓郁,他惊觉自己正处于一片血雾当中,那些正在翻涌的黏腻动静不是别的,而是血雾中的尸身在被缓慢溶解。 原来这就是沼泽进食的方式。 慕朝雪惊出一身冷汗,奋力挣扎起来,却被缠裹得无法动弹,一张嘴,血雾涌进嘴里,将他所有呼救声堵回去。 他又紧紧闭上嘴,依稀能瞧见一道熟悉声音向自己靠近。 紧接着,血雾壮大起来,像是正在逐渐形成一个人体的形状,只不过集结了整片沼泽中的黑气,是个直入云霄的巨人。 在这个“巨人”的胃部,无数来不及被消解的尸身堆放在一起,除了近日以来遇害的百姓和修士,还有动物。 慕朝雪现在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具尸首,他用力挣动束缚在身上的灵力,耳边听见外面的打斗声。 柳倾绝向他所在的位置喊道:“阿雪?你还活着吗?” 慕朝雪晃了晃脑袋,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再一次被翻涌的血雾吞没。 柳倾绝捏了个术法朝着“巨人”砸去,巨大的身体敏捷躲过,而后摆出了和柳倾绝一样的捏诀姿势。 慕朝雪看不到全局,只能隔着重重血雾隐约瞧见柳倾绝身形微顿,像是被某种远超预料的场景惊讶到。 “巨人”学会了柳倾绝刚刚的术法,只在片刻之间,就回敬了柳倾绝同样的手段。 身为沼泽意识的化身,它学习的速度飞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柳倾绝逼得连连后退。 而慕朝雪所出的尸山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消解,为这具迅速壮大的身体提供能量。 慕朝雪深感不妙,身上濡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快要浸泡在血海中。 而柳倾绝节节败退,眨眼间也和他一样沦为沼泽的胃中食物。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拿眼睛默默瞧着。柳倾绝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知觉,浑身连一丝灵力的波动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几乎以为对方死在了那里。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柳倾绝在冲着他挤了两下眼睛之后,手心又重新生出丝丝缕缕的灵气,闪烁着红色的微光,在这片血雾中并不明显。 第77章 柳倾绝使过这样的术法,慕朝雪现在早已经知道,这是柳家所谓的绝世秘籍,家传神功,以寿数为代价换取修为的玄天心法。 因为慕朝雪一开始就知道柳大小姐其实是男人,所以得知对方在这门秘籍上造诣颇深时,并不如柳家那些早已沦为柳倾绝手中亡魂的人们惊讶。 玄天心法的威力不可小觑,更别说柳倾绝还有了月夜幽兰的加持,慕朝雪瞬间想明白了刚刚那些连连败退的场景为何显得奇怪,原来柳倾绝只是在故意示弱,借机进入血雾的内部。 兴许是感应到了这股强大而不受控制的力量,血雾筑成的“巨人”忽然狂躁起来,疯狂抵挡着来自内部的进攻。然而 那些巨大的“身体”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瓦解。 血雾四散开来,慕朝雪从空中坠落。 和他一起坠落的还有那些残肢断臂,一眼望去,一片尸山血海,惊心动魄。 即将接触地面时,慕朝雪被接住,柳倾绝在他耳边说道:“差点出大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柳倾绝丝毫没有放松,抱着他往一处雾气最为稀薄的地方赶去,那个位置因为接近承澜宗设下的阵眼,精怪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接近,所以还能瞧见一片青天。 慕朝雪眼瞧着距离方才休息的位置越来越远,有些着急:“我师弟还在那儿。” 师弟不知道中了柳倾绝的什么幻术,看起来比月夜幽兰制造出来的环境还要强大,至今没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柳倾绝头也不回,带着他往远处赶路,道:“我只需要保证你活着就好,你这样一副关心他的姿态,我现在更盼着他去死了。” 慕朝雪只好努力回头去打量师弟那里的情况,离得太远了,什么也瞧不见。 柳倾绝也回头瞧了眼,轻哼一声,道:“放心吧,你的好师弟没那么容易死。” 只听那片浓雾中传来细碎声响,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慕朝雪心想柳倾绝说的也没错,师弟是原文的天命之子,没那么容易死。 柳倾绝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时出手击退那些围拢过来的血雾,刚刚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他们很显然是被盯上了。 慕朝雪看出来了,如今这个地方早已不受柳倾绝的控制。 面对永无止境的围追堵截,柳倾绝无法继续故作轻松姿态宽慰慕朝雪的心,沉声说道:“沼泽深处似乎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它,它失控了。” 他方才以为是沼泽吸收太多“养分”成长太快,所以才成功摆脱了他的控制。现在看来,应当是受到了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的滋养,那股力量他闻所未闻,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来自脚下。 他很难得地和慕朝雪想到一处去,知道事情变得棘手,放弃硬碰硬的想法,一路撤离。 慕朝雪依旧时不时地回头望,柳倾绝笑道:“都自身难保了,还在牵挂你那个师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 慕朝雪自然没什么好向他解释的,抬眼一瞧,柳倾绝的笑意凝固在脸上,面色深沉地望着堵在前路上的那堵墙。 那是一堵以残肢断臂铸造成的肉墙,在不断变化形状,最终又拼凑成为一个人形,一个有了肉身的人形,五官扭曲地冲他们笑。 柳倾绝僵了一瞬。就这一瞬间,地底钻出无数只血雾形成的手,将二人包围其中。 慕朝雪惊叫着让他躲开,他还是躲闪不及被撕开一道血口,半边胳膊血淋淋的,血肉离开他身体,向血雾中聚拢。 似乎是因为终于得手一次,那张脸开心地笑起来,呼哧呼哧地模拟出破碎沙哑的笑声。 柳倾绝的身体有了缺口,施加的治愈术不仅没有令伤口有愈合的迹象,反倒越发扩散,更多的血肉如同粉末一样从那里散落,被血雾吸收。 慕朝雪下意识伸手去堵住他的伤口,被他用力推开。他警告道:“别碰,会死。” 慕朝雪心有余悸地缩回手。 柳倾绝张望一圈,道:“看来今日偷不了闲,只能提前将这怪物解决掉。” 虽然还是那副胜券在握的狂妄口吻,但是慕朝雪听见他语气变得虚弱。好像力气连同那些血肉正在一起消散。 拼凑出肉身的沼泽十分诡异地笑着,等着他上前来。 他眼神发狠,一脸不耐烦地冲进血雾中。 慕朝雪又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想柳倾绝既将玄天心法修炼到那般境界,又有月夜幽兰,一个人屠了实力强盛的整个柳家,还与三大宗门的高手们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应当不会轻易完蛋。即便柳倾绝早已负伤累累。 再怎么说,原文中的柳倾绝也是前期的重要角色,应当和师弟一样没那么容易挂。 如果柳倾绝现在挂了,那他也离领盒饭不远了。沼泽之所以现在不来动他,兴许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解决了柳倾绝,他自然只能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一顿饭。 正想着,浓雾中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叫,慕朝雪脚下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 怪物的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比起刚才模拟出来的笑声更加叫人胆颤。 慕朝雪在摇晃的地面上站立不稳,扶着一棵枯死的树,抬头望天,充斥上空的浓雾有散开的趋势。 柳倾绝好像快要打赢了。 第78章 他刚要松口气,背后一阵寒毛直竖,浓郁的血腥气再次袭来,几只血色大手从四面八方急速冲他而来,堵住他所有退路,尖刀一般刺向他心脏。 他浑身一颤,正要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忽然感到一阵温暖。 血色的大手在接近他的刹那间失去气势,散落开来,远远地盘旋在上空,维持着即将覆灭的苟延残喘。 他的后背紧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胸膛微微起伏,心脏一下一下隔着骨肉撞击他的脊背。 有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心猛烈跳动的声音,但是那颗心很快安静下来,直至变得虚弱。 “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你一命?” 熟悉的嗓音让慕朝雪从错愕中回神,扭头看去,柳倾绝依旧从后背抱住他,似笑非笑地冲他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无法辩驳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道:“你先放开……” 刚开了个话头,柳倾绝无力地从他后背滑落,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一般。 慕朝雪颤巍巍地把人扶住,靠在那棵枯死的树下。 动作之间,他才发现柳倾绝后背多出一个血窟窿,正是刚刚那些血爪子制造出来的伤口。 多了一个更加可怖的伤口,血肉散落的速度更快。 他想要不了多久柳倾绝就会变成一具骷髅架子。 柳倾绝气若游丝,撑着一口气警告他:“别碰我的伤口,会连你也一起被吞噬。” 柳倾绝亲自说出口,慕朝雪的猜测成了真,血雾侵入他的伤口,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血肉,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被活活啃噬成一句枯骨。 慕朝雪惊惶地看着,摸遍全身也没能找到救命的东西。只有几颗常常服用的补气丹。 柳倾绝扯了下嘴角,挤出来故作轻松的笑容掩盖被蚕食的痛苦:“我好歹救了你,不说声谢谢吗?” 慕朝雪将补气丹统统塞进他嘴里,着急起来:“你……你让它停下来啊,你没有办法吗?” 柳倾绝坚持说道:“我这辈子可从来没做过救人的事,只杀人,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死在我手里。难得救一回人,你真的不谢谢我吗?” 慕朝雪深吸一口气,道:“好,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说完,又去盯着他的伤口,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了,隐约可见里面的白骨。 柳倾绝的脸像一张白纸,血色全无,垂下眼帘,神色黯淡,“听起来感觉也不怎么样。也没有那么高兴。”他胸口起伏的程度越来越微弱,好像生命逐渐走到尽头。 慕朝雪不想和他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提高了声音:“你再坚持一下,我去联系掌门他们。” 柳倾绝睁开眼看向他:“来不及了。我心里有数。从柳家离开后我就应该及时休养,可我没有,我已经亏空太多。” 慕朝雪皱着眉,“你先别说话了,还没到死的时候。” 柳倾绝叹了一声:“第一次救人,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想想还挺不划算的。” 慕朝雪低声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救活你,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听你说谢谢。我想听你说爱我。” 柳倾绝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过现在好像晚了,你说,是我自食恶果吗?我制造出来的怪物,残害那么多条人命,现在轮到我死在它手上。” 慕朝雪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忏悔之言,微微一怔。 他转而却又嗤笑一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要怪只能怪我还是太弱,竟被这刚生出灵智不久的精怪反噬。” 他看向慕朝雪,血肉消散到了脖颈出,大片血迹沾满半边脸颊,声音也嘶哑起来:“阿雪,你是不是在想,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谁叫我……作恶多端,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 慕朝雪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想将那些正在离他而去的血肉拦住,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先别说话了。” 他置若罔闻,继续道:“没遇见阿雪以前,从未后悔过,现在,我好想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能重新来过。” 慕朝雪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你别说话了,你没那么容易死。” 要是月夜幽兰就这种程度,也枉为剑尊亲自看守,宁愿耗费精力设下阵法也舍不得销毁。无疑是给人带来的修为增益远超想象。 柳倾绝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掌心翻开,手上再次出现了那只木盒子。 慕朝雪定睛一看,这是用来装月夜幽兰的盒子,盒身缠绕着用以封禁月夜幽兰的灵力。 此刻盒盖完整地闭合着,没有丝毫开启过的痕迹。 他顿时豁然,之后又是讶异与不解:“你没有碰它?” 柳倾绝呼吸得越发急促和艰难,衣服变得空荡荡,慕朝雪不敢想象衣服下面此时是什么情景。 柳倾绝缓慢而嘶哑地说道:“我到底还是太贪婪……月夜幽兰让人寿数只剩十年,可我的玄天心法练到第七重,还剩十一年的寿命。一年……多出来的一年在我眼里原本算不得什么,别说一年,只要杀光柳家那群小人,就是立刻去死我也愿意。可是我变了,我居然真的想与你厮守,哪怕只多得一年,一天,一个时辰……” 他说了太久,慕朝雪无法制止,也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直白赤诚的心事。 第79章 柳倾绝哀叹一声,“只可惜,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他的脸不再精致艳丽,而是随着血肉的消散露出半边白骨,只剩一双美丽的眼睛注视向远方:“原本我们应该还有十一年。十一年,那该有多遥远。” 慕朝雪没有体会过这种想与人厮守的心情,更没有亲眼目睹熟悉之人在眼前化为枯骨,一时间像是失去魂魄一般。 柳倾绝问他:“阿雪,你对我的心意,可有一丝动容,我在你眼前死去,你可有一点伤心,你对我……有过哪怕些许的爱意吗,以后,你会忘记……我吗?” 慕朝雪张了张嘴,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一低头,才察觉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他抬头望向远处,仿佛喃喃自语:“掌门他们怎么还没来……” 说话时,手腕被一双只剩白骨的手握住,冰冷而坚硬,又带着某种细细密密的疼痛。 柳倾绝握住他手腕,那颗玉镯在他腕上被轻轻转动着,随着细密疼痛的消失,玉镯也消失在手腕间。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柳倾绝的动作,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 柳倾绝轻笑起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不爱也没关系,恨我也行,至少我会让你永远无法忘掉我。还记得吗,这个镯子,我说了,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慕朝雪赶紧去摸手腕,玉镯就消失在那个地方,一阵冰凉且带着刺痛的感觉沿着手腕向上蔓延,最后心脏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缚住,传来一阵闷痛。 他捂住心口,试图抵挡这种绵长而逐渐加深的疼痛。 柳倾绝的声音越发地低沉和微弱,却带着可怖的疯狂:“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只能爱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死之后,你再也不可以爱上任何人,一旦对别人生出爱意,你的心就会像现在这样痛,你就会想起我,我会一直牵动你的心神。你再也无法摆脱我。” 慕朝雪痛得一头栽倒在他身上,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似乎被他的疯狂吓到。 柳倾绝靠近他,浑身上下浸透了血,沾到他的脸上,衬得他脸色同样苍白。 他用只剩白骨的指尖抚摸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亲吻他的脸颊,在他耳边温柔地安慰:“放心,我也没那么决绝,只要有第二个人愿意真心为你而死,你便能摆脱我……只可惜,你最终会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会愿意为你去死,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这辈子,除了我,你谁都无法爱上,你会一直想着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话音落下,耳边的呼吸声也骤然停止。 慕朝雪怔怔地转过脸,看到一具彻底失了生气的枯骨。 他抹了一把脸上,上面沾了柳倾绝的血,指尖触碰到的时候,也是热的。 这也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止活在书中,也活在他眼前。在那片文字不能尽言的更广阔的地方,有自己的心思和心情。 他的心口已经不再痛了,但是身上一阵阵地冒冷汗,眼前一阵阵地发花。 盘绕在远方上空的血雾再次逼近,要享用这仅剩的鲜活的晚餐,它遭到重击,急需补充。 慕朝雪抓着那条空荡荡的衣袖,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死状。 一道寒光划破天际,带着森然冷意,劈散一切黑暗,然后邀功一般地出现在他眼前,围着他打转。 慕朝雪意外地睁眼:“欺霜?你怎么来了?师弟呢?” 刚问完,师弟容冽一身雪色地站到他面前,目光从他身旁那具枯骨瞥过,垂眼瞧向他。 容冽一开口,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恼恨:“为什么愣在那里?他死了,你就这么不想活?” 慕朝雪模模糊糊听到熟悉的人声,偏过脸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是师弟,师弟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消散,无力地倒向地面。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钻进他的袖口,在皮肤上留下湿冷滑腻的触感。 第37章 距离事情结局已经过去三天,承澜宗在这次危机中的损毁不算太严重,更多的是城中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百姓们,于是善后工作主要还是帮助新任城主去安抚和治疗城中损失惨重的受伤百姓。 那片广阔的沼泽在经过一场大战后变成一片荒地,遮云蔽日的血雾早已散得无影无踪,天空显露出来,偶尔有风吹动地面寥寥无几的几根早已枯死的杂草,土地龟裂,只剩一片静寂。 原本水木茂盛的水泽之地,就像是突然被吸收走了所有的精华,变成一片死地。 这样的变化往往需要千百年,但是现在由于外力存在,几乎在瞬息之间发生。 糟糕的是,随着水域的消失,这股“外力”的来源却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众人都认为,这一切是柳倾绝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是随着柳倾绝的死,那片水域之下隐藏的其他问题浮现出来。 承澜宗一众长老聚在一起,交流起各自的想法。当天他们虽然没有及时赶到,但是好在有容冽出手。 原本他们商议的办法是借柳倾绝之手将沼泽封印,但是很显然掌门的这位小徒弟比他们想的还要天赋异禀,将还未来得及完全长成便已十足可怕的精怪彻底清除,解了这次危机。 容冽甚至在此事平息之后一连突破好几个境界,等闭关结束,大约就要成为修真界千百年来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 第80章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承澜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内人才济济,而其中最耀眼的是谁,自不必多说。 同样,容冽也见证了当日那片沼泽的异常。 那绝非是一个刚生出灵智的精怪该有的成长速度和真实力量。 “这个事情还不算完。我总有种还有哪里被遗漏掉的感觉。” 掌门揉着眉心,露出疲惫的神态。 “等容冽出关,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变数,不如去问问朝雪,那日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为何那片沼泽的力量会突然暴增。” “这……恐怕有些不妥。柳倾绝死便死了,但你们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不知道将沼泽滋养的异常强大的那股力量来自何处,但是却清楚明白地从承澜宗的医修那里得知了柳倾绝死前留给慕朝雪的“礼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忍不住骂道:“真是祸害遗千年。” 掌门的脑袋更疼了,叹了口气:“不提这个了,朝雪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我就不信,咱们一个根基深厚的名门大派,会被邪修所创的邪术给拿捏住。” 虽然慕朝雪说柳倾绝那天是为了救他才死,但是如若柳倾绝一开始没有催动沼泽的成长,自然也就没有后来的意外,也没有之后的死亡。 所以这叫自取灭亡! 慕掌门自认为很公正理智地在心中暗暗下了定论。 * “你也不必终日为他的死而伤神,他早已成了一具枯骨……自食恶果正是如此。” 慕掌门盯着倚在床头、一脸心不在焉模样的慕朝雪,絮絮地说着。 总结起来就一个中心思想,让慕朝雪千万莫要对柳倾绝的死心怀愧疚,积郁成疾。 他也不知道慕朝雪到底有没有在听,又听进去了多少,但他总认为慕朝雪自那天过后神不守舍无精打采是因为柳倾绝的死。 诚然,柳倾绝罪孽深重,禹城那些的百姓,包括老城主,都算是间接死在他手上的。 但是慕恒还记得慕朝雪对那位未婚妻亲口承认的爱慕之情,以及后来的种种维护之举——尽管后来被发现是受了对方的胁迫。 慕朝雪仍旧病恹恹的。耳边是掌门苦口婆心的劝慰,心情有些复杂,于是只好发呆看天。 自从他醒过来之后就没联系上系统,很怀疑柳倾绝的死对系统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比如任务进度崩溃,系统先他一步被抓回主神空间谢罪。 下一步难道就轮到他这个宿主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呢?系统说过他的任务如果失败的话就会彻底消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就连身上受的那些不足为道的皮外伤都恢复如初了,世界也还在正常运转着,没有像系统之前描述的那样因为剧情崩盘而崩塌。 所以他可能多虑了。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柳倾绝的死,对他来说到底前到底意味着什么? 至少从他身边每个人的表情来看,柳倾绝的死对他影响很大。比他所理解的影响还要大。 慕朝雪本来还算镇静,看一眼面前几个人脸上沉重的神情,心里也忍不住惊疑不定起来。 他仍然还记得柳倾绝死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以及伴随着那些话消失在手腕上的玉镯,还有那种心脏被攥紧后如同无数针扎般的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下意识在袖口摸索,玉镯确实消失在手腕上,但是留下一圈极细极浅的红痕,任凭他怎么使劲擦拭搓揉都没有淡下去。 他忽视了慕恒的眼神,充满求知欲地看向自己身旁更有权威性的医修华宜书。 华宜书又为他探查了一次脉象,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刚从昏睡中醒来没多久,脑子还有些懵,对昏迷之后的情形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考虑到容冽在闭关,这些长老们管事们想要得知更多那天的具体情况,还是只能来询问他。 掌门和华宜书作为和他最熟悉的人,便是首先找过来的。 在掌门找过来之前,华宜书已经对着他手腕上那圈红痕琢磨了半天,脸上带着一种医学研究者遇上挑战性医学难题的隐隐亢奋。 慕朝雪再次从对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感觉自己这回八成是得了什么世界罕见病症,虽然没救,但能为医学发展做出独一份贡献,放在他原来的世界,能专门出一部纪录片的那种。 慕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焦急地问道:“长老,怎么样?” 他也跟着问道:“长老,我这次中的是什么毒?是不是没救了?” 华宜书沉吟着,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更能降低他的忧虑,“这倒不能算是中毒,此术名为‘缚心’,与其说它是一种毒,不如说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禁制,除非生来没有情丝,否则此生……” 待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大师兄虞问春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否则此生就只能受其折磨?” 华宜书摇头,很严谨地说道:“也并非只能如此,解法柳倾绝已经在死前说过了,只要有人甘愿为身中禁制之人死去,就可以……” 这回接话的人变成了慕朝雪,他很惊讶地感叹道:“好疯狂好偏执的术法啊。” 第81章 他当时还以为柳倾绝是在故意说疯话吓唬他。没想到这都是真的。 这句评价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的确好疯狂,好歹毒,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才能对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施加这样的禁制。这简直就是一道爱的诅咒。 大师兄无比认真地说道:“阿雪,师兄一定会想办法解开你身上这道禁制的。” 慕朝雪还沉浸在对这件事的震惊当中,解开禁制的办法已经有了,可谁会毫不迟疑地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呢……柳倾绝……柳倾绝确实是为了救他才……可柳倾绝是个疯子,世上又有几个人会像他那样疯狂。 虞问春一脸复杂地注视着他,见他只是低垂眼眸,很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更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思。 有一件事是虞问春一直不愿主动在慕朝雪面前提起的,那就是柳倾绝确实是为了救慕朝雪而死的。 虞问春想,有了这样一场死亡,不论从前柳倾绝做过什么,这都足以让慕朝雪记住这个人很久很久。 更何况还有“缚心”,柳倾绝的意思在明白不过,既然自己得不到和慕朝雪相守一生的机会,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得到。 而阿雪本人面对此事又是作何感想?是恨对方阴魂不散,还是自此以后曾经沧海,除却巫山……世上不乏有人后半辈子为死去的人活着,或是在对方死前那一刻幡然醒悟谁才是自己最希望长长久久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虞问春有些气息不稳。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从知道慕朝雪中了“缚心”之后,最恨柳倾绝阴魂不散的人不是慕朝雪,而是他这个以温和大度面目示人的大师兄。 “阿雪,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虞问春又强调了一遍对于解开禁制的决心,就连一向温柔的脸上也显现出非同以往的严肃。 慕朝雪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气氛,包括大师兄在内,房内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试探着问:“这东西一直不解开,会死人吗?” 华宜书很体贴地为他答疑解惑:“触犯禁制有剜心之痛,禁制刚刚设下之时你已经体会过。不会死,但生不如死。” 一听不会死,慕朝雪一颗心放下大半,有些不以为然:“那不去触犯不就行了。” 爱情是什么躲也躲不开的陨石吗?他又不是什么拿了强.制爱剧本的人,强制爱都还有失败的呢,他一个过不了多久就能隐居仙岛的炮灰,不用考虑这种东西吧? “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慕掌门又急又气,没忍住吼了他,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一线希望,急忙转向华长老,说道:“我记得此术是由青耀山上任掌门所创,或许青耀山那边会有人知道解法。” 华长老颇有些遗憾地提醒道:“只可惜他创下此术时已经堕为魔修,后来在魔域失踪,此术更是失传多年,以至于现如今就连青耀山的人也无从知晓。” 第38章 慕恒微怔,然后扑到慕朝雪面前,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开口:“我的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也不至于吧。” 慕朝雪很淡定地拍了拍这个扑在自己身上悲怆大哭的男人,仍旧坚持自己的理解,轻飘飘说道:“听你们的意思,这术法不会要人的性命,只会在动情时发作。那我不动情不就行了。” 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 柳倾绝如果不相信自己爱他,可能就不会为了救他连命都丢掉。 他如果不是柳倾绝口中所说的爱人,就不会受到这种邪恶又疯狂的诅咒。 可见爱情果然是一种十分麻烦的东西,再厉害的人一旦招惹上这种东西,都很难毫发无损地逃出生天。 慕朝雪对自己的实力有分寸,像这次的事情经历一次就已经足够,实在承受不起第二次。 他还是更愿意当一个处处和主角作对、却次次被主角光环打脸的炮灰,而不是让一个满手鲜血坏事做尽的疯子为自己而死。 只见站在面前的几个人都像是凝固住一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表示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打算和谁谈情说爱。” “胡说八道。” 慕恒率先打破平静,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些无奈和担心:“怎可如此轻视!你今日能信誓旦旦,来日呢?谁又能说得准,感情之事谁能自控?” 慕朝雪倒是真的就顺着对方的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他曾看过的一堆文字,此刻在他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寥寥数语描述下的一片单薄的纸,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悲伤欢喜和厌憎,都可能在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死去,露出血肉下的枯骨。 但是他始终是路过的外来者,他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来日,他的来日,就是离开,将世界还给这些人,去该去的地方,远离尘嚣,关起门来独自生活。 没有了他,这个世界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迎来命中注定的最美好结局。 悲欢离合贪嗔爱痴都是很消耗人的,他只是个自身难保的病秧子,多走几步路就累垮了,负担不起那么沉重而珍贵的感情,也更加无法回报对方以同等的爱意。 慕朝雪若有所思地开口:“既然有情丝的人才会受制于此术,那能不能想办法毁去我的情丝?” 第82章 “胡闹!” “不可。”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灼热的视线盯着他,他看向说话的二人,相比之下稍显平静的那个是大师兄虞问春,另一个就一时认不出来了。 于是此人一开口就显得很奇怪,慕朝雪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人与大师兄年纪身形都相仿,之前一直抱着胳膊靠着门框,姿态放浪形骸,脸色却阴沉得很,一言不发地在后面当背景板,以至于慕朝雪直接将其当做是新拜入宗门的哪位不好相处的弟子,自动忽略。 直到刚才对方忽然激动出声,慕朝雪这才有闲心仔细分辨房间里多出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只见青年一身玄色衣袍,身形高大,容貌英俊,一脸复杂的神色,正又急又气地瞪着他。 慕朝雪快要想起对方身份时,身边又传来掌门的嗓音。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慕掌门气愤地一拂衣袖,道:“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种东西?你以为剥离情丝像穿衣吃饭一样简单?” 华宜书摇摇头,也说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健全的人且得想一想这样做的代价,这是伤及根基的事。” 慕朝雪讪讪的,他看电视里演得确实都挺简单的。 慕恒伸出手来,准备在他脑袋上拍几下将他拍醒,想了想又连忙小心地将手掌收回去,只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他脑门上点着,着恼道:“这么多人为了你的事操心得合不上眼,你倒好,就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慕朝雪顺从地表示:“我错了,我会自己当心的。” 他刚一认错,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青年就再次激动起来,愤愤骂出声:“你道什么歉,这难道不是要怪那个疯子?我就说天底下的邪修没一个好东西!姓柳的真该庆幸自己死在沼泽里,否则我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慕朝雪看向这个义愤填膺的青年,心想千刀万剐怕是不行了,因为始作俑者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他蹙着眉问出声:“你是?” 对方俊美的脸上出现很明显的错愕,然后渐渐被失望和窘迫代替:“你才回承澜宗多久,这么快就忘了我?离开云影山庄的时候也不给我留个信。” 慕朝雪的记忆慢慢复苏,但脸上的困惑更明显了些。 青年着急地自报身份:“我是南宫铎,半年前还在林子里救过你的命呢,当初说好等你回承澜宗以后我会来看望你。” 慕朝雪半年前刚穿过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头一回出门就在云影山庄的后山里迷了路,还掉进了捕捉灵兽的陷阱,被路过的少庄主南宫铎救下来,虽然后来知道那陷阱原本也是南宫铎差人布置的。 之后他在云影山庄静养的大半年,这位少庄主也确实常常来串门,虽然都是单方面在一旁自言自语。 云影山庄在修真界是一处遗世独立般的存在,从来不关心外界纷纷扰扰,以一片山水自居,上至主人下至仆役,都自觉或是不自觉地被那处世外桃源养成了淡漠平和的性情,唯独少主人南宫铎,出了名的脾气坏。 慕朝雪一般不会主动和这种人打交道。 幸好他开口婉拒对方串门之前,这位少庄主就听闻某处妖邪作乱,跑出去降妖除魔了。 不是慕朝雪记性不好,而是在他看来,他们实在不算很熟悉的那种关系,少庄主显然是拿他当倾诉的树洞,而他也很负责地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会有将秘密宣扬出去的风险。 他为彼此这段虚情假意的关系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我身体不好,偶尔会忘事,少庄主见谅。” 说着,拧起眉头揉着自己的眉心,一副虚弱到随时要昏迷不醒的样子。 南宫铎也不好再抓着这事不放,怕他真的晕过去,忧心忡忡地上前,一瞧离得更近的地方还有个鼎鼎有名的医修,只好又靠边站了。 华宜书过来替他诊脉,又仔细端量他的脸色,琢磨着要给他再添几味滋补的灵药。身后几人一时都不敢肆意出声打搅。 慕朝雪终于找到机会和华宜书单独说上几句话,歉疚道:“先前的事,都怪我一时糊涂,明知柳倾绝才是幕后真凶却不敢站出来指认,眼睁睁看着他在门中作乱,连累长老,害长老被污蔑受伤,险些酿成大错。” 华宜书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还对之前的误会耿耿于怀,怔了怔,不急不缓说道:“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么。再说,当初你又不是有意要包庇他,他以你的性命要挟,你要是救我,自己的命就没了,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要好好想想后果。” 慕朝雪听他反过来宽慰自己,心中更是唏嘘。 华宜书笑着开口:“要是一个人能轻易为了另一个人去死,那你身上这‘缚心’也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了。” 这话慕朝雪就不怎么赞同了,一个人确实不会轻易为另一个人去死,但是“缚心”这种只在特定条件下发作的机制,慕朝雪仍然不以为然。 华宜书不清楚他心中想法,见他垂眉耷眼以为他也在忧愁,转身看向房间里的一圈人,目光从掌门脸上掠过,幽幽地说道:“这世上又有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为了别人,宁愿自己赴死,这种事情,只怕是整个承澜宗,包括后山那位前辈,也做不到。” 第83章 掌门垂下眼,神色微变,似乎因为这句话有些不悦。 华宜书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慕朝雪迷茫地看向华宜书,这张脸平和而宽容,带着悲天悯人的气息,即便经历了被诬陷被设计得险些丧命,脸上也不见丝毫戾气。 这样的人,难怪先前承澜宗上上下下都不肯相信他是内奸,被一众长老力保。 然而在这个世界既定的轨道上,镇压在沧溟塔的妖皇冲破封印重归人间,祸乱四方,各大门派再次遭遇劲敌,伤亡惨重,这位仁慈的医修最终为了保护宗门弟子,受到妖皇蒙蔽,身死道消。 慕朝雪不由地想,既然柳倾绝的命运已经发生的改变,那么这位善良宽仁的华长老呢。 掌门和长老一同离开之后,屋子里静寂下来。 大师兄虞问春站在原地没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 慕朝雪刚好也有话想跟大师兄说,便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虞问春留了下来,南宫铎也跟着留了下来。 慕朝雪默默看了这个不问自留的少庄主一眼,如果记得没错,除了在云影山庄的后山见过几次面,他们并没有太多私交。 门刚一关上,那位少庄主就咬牙切齿地指着大师兄骂道:“你们承澜宗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呢,我看怕不是只有一个容冽能拿来吹嘘,其他的都是虚名吧!” 突然的敌意让慕朝雪愣住,随后想起来原文中貌似是有这么一个人一直视大师兄为眼中钉,左看右看都看不惯。二人自一次秘境历练中结怨。 原来就是这位脾气暴躁的少庄主。 第39章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作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自然也要追随书中一堆天之骄子们的脚步,化作狂蜂浪蝶扑向清冷禁欲的主角容冽。 这二人的情况通俗来讲也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别说二人脾性原本就天差地别。 身为承澜宗大师兄,虞问春以维护宗门利益为己任,而这位南宫少主一上来就大肆诋毁承澜宗,显然马上就要打起来。 慕朝雪一瞬间来了精神,坐起身来准备看戏。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大师兄并没有立刻反击对方的无理之词,反而眼中覆上一层郁色。 南宫铎肆无忌惮地发泄积攒的不满,看了一眼慕朝雪,就继续恨恨说道:“在我云影山庄呆了六年毫发未损,被你们承澜宗接回去不过数月,就遭到这样的磨难,你们承澜宗若是不懂得怎么护住他,索性也别逞能,让我将人重新带回云影山庄便是!” 慕朝雪又失算了,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刚刚还垂眼郁郁寡欢的大师兄,此时眼中散发恼意。 他很清晰地在他们之间感受到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大师兄的脸色罕见地不悦起来,沉声说道:“承澜宗护不住的人,凭云影山庄也想独藏?” 南宫铎恼火道:“至少我云影山庄不会招来那样的疯子,你瞧瞧他现在的模样,比在我云影山庄要可怜多了。” “有件事少庄主别忘了,他在外面待得再久,这里才是他的家,我才是他正经的师兄。” 南宫铎大怒不已,“我只知道,你们这些正经的师兄师弟,现在快要把他害惨了!”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全须全尾的,哪里就被害惨了? 眼见两人还要吵,他弱弱地出声提醒:“等一下,我也没怎么样啊。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南宫铎倒是没有介意什么私交的问题,比虞问春更快一步来到他床前,凑过来一脸担心地问:“慕朝雪,你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慕朝雪低头瞧瞧自己,不确定地反问:“我难道应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而且这位少庄主的脸上除了担心,怎么还隐隐透露出一丝期待?一定是他看错了。 南宫铎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义正言辞道:“我还不是怕你发作。” 慕朝雪恍然大悟,“你放心吧,华长老不是都说了嘛,我中的这个毒,不是,我中的这个禁制,只要不对人动情,就不会被触犯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啦。” 少庄主似乎是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哦”了一声,生硬地说道:“那、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转眼又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用一种明显要快活很多的语气重复道:“那就好那就好!” 慕朝雪仰脸看着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虞问春冷哼一声。 慕朝雪的余光瞥见虞问春手里的拐杖,虞问春在禹城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倒是成了个和他一样的病秧子。 他低声咳嗽几声,想到对方负伤的原因,神色有几分黯然,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一转眼却瞧见南宫铎还没走。 南宫铎就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见他咳嗽几乎就要将整颗脑袋凑过来,焦急无措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作了?” 慕朝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少庄主好像很希望我发作。” 南宫铎像是被戳穿心事一样,瞬间蔫了下来,眼神飘忽地看了一会儿屋顶,吞吞吐吐地表示:“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缚心’可不是非同一般的禁术,创造这一禁术的人是青耀山自忘忧道祖以来最负天资的修士,不可轻视。” 第84章 慕朝雪想了想,也很郑重其事地说:“那我修忘情道吧,以后就不用担心受感情困扰了。” 南宫铎瞪了他好半天,最后气冲冲地说道:“一会儿要毁情丝,一会儿要修忘情道,你就那么想气死我?” 慕朝雪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南宫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过脸去,别别扭扭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的身体既然承受不了剥离情丝的伤害,自然也就更加不能承受修炼的辛苦。” “即便他能吃苦,也不会被允许修炼。” 一旁,虞问春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虽然依旧温柔,但是带着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不容置疑。 慕朝雪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禁止修炼了,掌门还说过要是他养好身体的话绝对要逼他每天修炼十个时辰起步,好好磨一磨他这懒散性子呢。 现在他主动表示自己对于修炼的向往,大师兄却来一句不允许。 在面对他提出要修炼的事情上,南宫少主罕见地和虞问春达成一致意见。总之就是虽然禁术很可怕,但是忘情道在他这里行不通。 他很好脾气地妥协道:“那我现在想休息一下,这样总行了吧?” 床边两个男人都朝着彼此看过去,许久过去,谁都没动。 虞问春说:“请南宫少主先行一步,我还有些话要和阿雪说。” 南宫铎审视着他,“为什么是你留下来,为什么我非得走?” 虞问春正声说道:“人太多,会吵到阿雪休息。” “要走一起走,我不放心将你独自留在这里。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南宫铎说着,就要伸手抓虞问春的衣服将他强行带走。 虞问春皱着眉头躲开,“我行事坦荡,即便留下来,也不过是说些师门中发生的事情,不怕被瞧见听见,你若是留下来,就说不准要做什么了。我又怎会像你一样。” 南宫铎的脸顿时红起来,握紧了拳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在这种关头主动勾引他吗!” 慕朝雪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张着嘴困惑又茫然地看向他。 南宫铎面红耳赤瞥他一眼,“而且你看他这副样子,就算我使劲浑身解数,他也未必上钩吧!” 说完就飞快地转身跑出去了。 慕朝雪的疑惑目光一直跟随在他离开的背影上,直到什么也瞧不见,才重新回到虞问春这里。 他很谦虚地求问大师兄:“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胡言乱语起来。 虞问春问他:“阿雪在云影山庄的六年,南宫家待你如何?” “自然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那南宫铎呢?他好像格外关心你。得知你受伤,连家都没回,马不停蹄就赶来承澜宗。” 慕朝雪很肯定地说:“我和南宫铎不怎么熟,也就最近半年见得多些,他有一段时间特别闲,每天过来找我瞎聊天。我怀疑他是在躲老庄主给他派的活,这次赶来承澜宗,想必也是如此。” 虞问春沉默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虞问春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南宫老庄主年纪渐长心力不支,早已有意让南宫铎接管山庄,但他是不愿受束缚的性子。” 慕朝雪也跟着点点头,心想二人虽不对付,但没想到虞问春还挺了解对方的性情的。 虞问春深深看他一眼,做出定夺:“所以他是看中了你那里不会有人贸然打搅,所以才躲去你那里。” 慕朝雪连连说:“没错,就是这样。” 虞问春迅速岔开话题:“好了,我们不说他了。还是说禹城的事吧。” 提到这个名字,慕朝雪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滋味,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虞问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更是警铃大作,隐隐有些嫉恨。 但是面对那样一张落寞又可怜的脸,虞问春难以做出任何除了包容之外的反应。 “他虽然是救了你,但是你也不必为了他的死而自责,如果当时小师弟,最终你还是会被他害死在那里。要我说,他不是因为救你而死,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如果不是试图控制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力量,也就不会遭到反噬。他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阿雪,我们不必对坏人感到歉疚或者惋惜,以及其他的感情。” 虞问春的语速比平时快,似乎急于说服他相信这个说法,而不是沉浸在对一个死人的缅怀之中。 慕朝雪的余光瞧见他向自己靠近过来时那一瘸一拐的左腿,华长老说这条腿很可能一直无法恢复正常。 如果落下一生的腿疾,这对一个外貌俊秀年轻有为的修士来说,是一辈子无法和解的,会变成一根扎在心中永远拔不出的刺。 这一次都是因为柳倾绝。 “可是这样一个坏人,却为了救我死了,是不是表示,我是一个比他还要坏的坏人。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们关于柳倾绝的异常,你们就不会毫无戒备,事情说不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慕朝雪轻轻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 虞问春似有若无地轻笑了一声,问他:“告诉我们?你要怎么在被下了禁制的情况下早一点告诉我们?只怕刚开口说出第一个字,便会暴毙。” 那是柳倾绝第一次在他身上施下禁咒,和慕朝雪猜想得差不多,触犯的结果是暴毙。这么一看,柳倾绝死前对他的做法尚且算是善良了? 第85章 他没什么头绪地含糊回答:“我会想办法。” 虞问春忍不住揉他的脑袋,温声劝慰:“不要再想他的事了,包括掌门在内,每一个都比你强大许多,你刚回承澜宗就接连遇到意外,是我们该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开‘缚心’,师兄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那样两难的境地。你只需要安心养好身体,睡个好觉。” 第40章 慕朝雪对于这样的劝慰很是受用,尤其是最后一句祝福。 虞问春也很喜欢他现在这副乖乖让自己摸脑袋的模样,又说:“等你精神再好些,宗门里还会有其他人过来问当日的具体情形,你将当日的事再说一遍,我自会转告他们,免得他们又频繁叨扰你。” 慕朝雪反问:“具体情形师弟那日不是都告知你们了吗。难道还有哪里不对劲?” “你虽然没有师弟修为,但是或许有不同的发现。” 虞问春将掌门等人的疑虑说出来,“必然有另外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造成了沼泽的失控,师弟也是因为找到它的命脉所在才得以将它斩灭,否则当日承澜宗定会死伤无数。仅凭它本身是无法在短短数日成长到那种地步的。” 慕朝雪被这么一提醒,确实想起来当时那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那种阴冷黏腻的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游走在他身上。 他将那种感受告诉对方,因为实在很像是紧张之下产生的错觉,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 虞问春听了,也不好下定论,思忖着问:“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那里干净清爽,并没有昏迷之时感受到的被某种软滑细长的东西湿漉漉爬过的痕迹。 大概又是他精神不济时生出的错觉。 虞问春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衣袖,那里细白的皮肤下面一道红痕绕着手腕缠成一圈,是柳倾绝死前送给他的无法丢弃的“礼物”。 虞问春按捺下心底某个角落涌出的戾气,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慕朝雪摇了摇头。 虞问春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在掌心攥紧了,指腹摩挲着那道红痕,不由地加重力气,最后紧盯着它开口:“一定会有办法的。” 慕朝雪只好又点了点头。 虞问春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糊弄和敷衍,从刚刚到现在,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浮现心头。他清楚地感受到慕朝雪对于“缚心”的不以为然,好像这并不是一道诅咒与禁锢,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去忧愁。 只有他和南宫铎这些人着急忙慌绞尽脑汁想要将慕朝雪从这样的感情“束缚”中解救出来。 难道说,所谓的“解救”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只因慕朝雪的心早已在“缚心”之前就交给了柳倾绝? 虞问春的心震撼了一下,不愿承认这个可能性。 慕朝雪眼睁睁望着虞问春以一种有些慌乱的步态离开,他从未见过对方身上流露出这般模样,好似比南宫铎离开时更为狼狈,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惊惧。 于是第二天,当虞问春以一种与平日里无异的温和沉稳姿态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暗自惊奇了一下。 紧接着他们就去了后山。 后山的结界被修复得更为牢固,容冽在自己的寒月峰闭关,出来接他们的人是掌门慕恒。 慕恒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期待,望向剑尊闭关处,压低声音说道:“前辈当年与青耀山掌门走得很近,说不定能想到些办法。” 慕朝雪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是一回事,但是还是很感谢掌门他们为此事操心,要是有办法,那自然能免除掉他们的一些忧虑。 在前辈闭关的洞府外,慕恒很有眼色地放缓脚步,对里面传话:“前辈,我把他带来了。” 里面传出一声有些年轻的嗓音:“你二人进来便可。” 那嗓音不是很有感情,隐约能听出一些中气不足。 此言一出,虞问春朝慕朝雪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在洞府在停下来,让慕恒携慕朝雪进入其中。 里面是一处很普通的山洞,流动着充沛的灵气,以及慕朝雪很熟悉的那种药草的味道。 闻名已久的无上剑尊正在打坐,周身环绕的灵气形成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的光晕,一旁不远处,一潭灵池水散发出浓郁的药味,池水不同于外面的清澈,而是泛着药池应有的深褐色。 而剑尊本人比慕朝雪想象中要年轻很多,是青年人的形象,身形健硕剑眉星目,只是唇色苍白,透出与高大身形完全相反的虚弱。 慕朝雪忽然理解这位修真界最强修士之一的剑尊为什么一直闭关不出,原来也是个病秧子。难怪那天柳倾绝有恃无恐,当着剑尊的面拿走月夜幽兰却没有遭到任何实质上的阻挡。 承澜宗将剑尊身体抱恙的事情当做秘密隐而不宣,大概就是怕有柳倾绝这样的有心人。 他正想着剑尊和承澜宗的小秘密,打坐的男人睁开了眼,直直朝他望过来。 这目光锋利而严肃,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慕朝雪收回视线,接着就听到对方开口说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给我吧。” 他犹疑了一下,重新朝对方脸上看过去,确定对方这三个字是对他说的。 慕恒的呼吸滞住,既想要出声替慕朝雪招架一番剑尊没头没尾的问话,又恐怕擅自插话会让剑尊不悦,毕竟面前这位的确是一个脾气怪辈分高的老人家。 第86章 慕朝雪与这位“老人家”对视一眼,一瞬间福至心灵,从袖中取出了那块木匣。 刚一拿出来,一道灵力如同丝线缠绕到木匣上,剑尊将其从他手上拿走,然后释放神识探入匣内。 里面静静躺着柳倾绝临死前交还给承澜宗的月夜幽兰,完好未损。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但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始终如一的严肃,眉头轻轻蹙起。 掌门诧异地轻呼一声:“月夜幽兰为何在你身上?” 慕朝雪将事情说了一遍,掌门又一次诧异起来:“他就为了多活一年,所以在我承澜宗大闹一番,又将东西原原本本还回来了?” 慕朝雪点了下脑袋,若有所思看向剑尊,道:“难道不好吗?” 这位身体抱恙的剑尊刚刚还很看重月夜幽兰,这会儿却又将其远远丢在一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再施舍。 掌门沉默了片刻,说不上这事算不算好,毕竟月夜幽兰虽然能够让人功力大增以及治愈顽疾和重伤,但是它的缺陷和功效一样明显,无异于以寿命换取实力的增长。 剑尊这样守了月夜幽兰几十年,也受身上暗伤折磨了几十年,一直在等一个转机,总是下不了决心做出选择,其实是被这么一株兰草给束缚住了。 慕朝雪没等到掌门开口,就被一股灵力缠绕住,随之被拉扯着往剑尊身边靠去。 那股灵力收回时,他没有站稳,便直接撞在剑尊身上。 眉目严峻的男人纹丝不动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将他手腕拉过来,有些粗鲁地撸起他的袖子,沿着手腕那圈红痕探查起来。 慕朝雪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移动眼神,手腕的红痕没有吸引对方太多注意力,那道探查的目光便沿着手臂往上,扫过脖颈,最后落在心口的位置。 下一秒,裹挟着灵力的手掌按在他心口处。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随着这张按在心口的手掌变得明显起来。 他感受到灵力在胸腔周围的游走,时快时慢,不同于容冽为他疗伤时的温和,这股灵力十分蛮横,偶尔带来经脉的刺痛。 心口忽然揪紧,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 慕朝雪没来得及分辨喉间那股突然涌上的腥甜意味着什么,便吐出一大口血。 慕恒失态地追上前来,问他怎么样。 剑尊收回手,将他放开。那股心口的疼痛消失。 慕朝雪问:“好了?” 剑尊很直白地说:“我救不了。” 掌门脸上露出很明显的沮丧,“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不不一定有办法的,等前辈您旧伤痊愈就一定可以解开这术法。” 这话也不知是在自己宽慰自己,还是在照顾鼎鼎大名的剑尊的面子。 剑尊却没接受他的照顾,矢口否认道:“即便是我还没有落下暗伤的时候,也救不了。” 又说:“这是青耀山的上任掌门所创,青耀山的人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 “看似正义凛然,最是不择手段。” 剑尊低声评价着。 掌门犹如大难临头,怜悯地看着慕朝雪,脸上写满焦虑和忧愁。 慕朝雪还没从刚才那阵揪心的疼痛中缓过来,眉头也微微地拧起来,嘴唇张了张,想要说点什么来宽慰忧心忡忡的掌门。 剑尊扫了他父子二人一眼,道:“这也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大不了以后就同容冽一般和我待在这后山,不论男人女人男妖精女妖精一律不见,不就没有动心的机会了。” 慕恒听得愣住,只觉得这话和慕朝雪嘴里说的那些没什么区别。慕朝雪这么说他还能训几句,可对面是位宗门的老祖宗。 老祖宗顿了数秒,继续道:“要是连容冽也不放心,便将他二人也隔开不许联系。反正后山这地方宽敞得很。” 慕朝雪在内心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这位剑尊的脾气其实也没有奇怪,瞧这不是挺和他投缘的嘛,这些话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沉默的气氛笼罩着父子二人。最后慕恒讷讷地应了声:“是,前辈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剑尊像是终于良心发现,体谅了一把掌门身为老父亲的不容易,道:“如果你还是放心不下,我可以暂封他的情窍,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再试试去找忘忧,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慕恒有些欣喜,“那就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暂封情窍倒是没有抽离情丝那么大的损伤,只不过先前一直苦于没有人的修为能够轻易做到这件事,现在前辈肯费力,当然是值得高兴的。 “不过先说好,这只是暂时的,一旦他受到很大的刺激,产生过于浓烈的感情,照样还是会发作。” 第41章 慕恒哪里还敢挑三拣四,连连道谢。 慕朝雪见状,也赶紧跟着拜了拜这位老人家,嘴里含糊不清地复述着慕恒的词,整个人却已经飘到了天外。 原本坐在对面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巨大的压迫力汹涌袭来,慕朝雪猛地回过神。 抬头望去,男人从石阶上跨步走下,来到他面前,垂眸严厉地盯了他一会儿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慕朝雪感觉周遭空气都有些不够用,缓慢挪动脚步试图拉开一些距离,对方移开视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神态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路过慕朝雪身边。 第87章 男人站在一堵石墙边,墙上挂着他的剑,剑鞘都有些破损了,但还是吸引了男人充满感情的视线。 他忽然开了口:“容冽还有几日出关?” 慕恒回答道:“还有两日。前辈放心,不会误了为您疗伤的时辰。” “从北域捡到他,大概是你最幸运的一件事。我传他剑术,也不光是为了换取他兢兢业业替我疗伤。他是个极有天分的人,早已超出我当年许多。” 男人摸着破损的剑身,“这把剑挂在这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出过鞘。” * 和慕恒一起回去的时候,走到半路忽然有弟子御剑飞过来,落在地面的时候还有些没站稳,趔趄了一下,然后着急地来到两人跟前,将慕恒拦住。 慕恒眉头一皱,就要斥责这名弟子触犯门规的举止。 小弟子先一步说道:“掌门,二师姐回来了,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这一看,就是出了急事,慕恒也顾不得计较弟子犯规,命人送慕朝雪回自己的院子,然后急忙走了。 二师姐是掌门亲传弟子,既是慕朝雪的二师姐,也是整个承澜宗的二师姐。 不过其实承澜宗除了慕朝雪等几个同门师兄弟以外,没多少人真正见过这位二师姐。 提起来这位二师姐,只知道是个妖族,原形是条小青蛇,但是条天生有道缘的小青蛇,一出生就被一位佛门圣僧点化,引荐到承澜宗拜入山门开始修行之路。 后来又因为对阵法的感知极为敏锐,在仙门击退妖族于南域、封印妖皇于沧溟塔之后,成为镇守沧溟塔的仙门修士之一。 这是一个和刻板印象中的妖族完全不一样的好妖族。 慕朝雪闭着眼睛,想些有的没的。 按照原文的发展,从沧溟塔回来的二师姐会带来一个坏消息,沧溟塔的封印破了,妖皇离厄逃了。 然后就是容冽等人受命出发,一路历经艰难险阻,降妖除魔,最终在南域,也就是妖族的老巢,将藏身于此图谋进攻仙门寻仇的妖皇杀了个魂飞魄散。 此事一了,容冽在修真界威名远扬,奠定了仙门至尊的地位。 而一路跟着容冽拖后腿制造麻烦、还在容冽倒霉时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慕朝雪,则在妖皇下线后也跟着下线,被掌门以休养身体为名送到了海上仙山进行软禁。 也就是说,慕朝雪期盼已久的下线剧情终于快要来了。 这个消息让他难得有些兴奋,但是因为被封了情窍,表情还是很平静的。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惊得他噌地坐起来。 掀开了被子,眼前的场面让他皱起了眉。 刚刚那奇怪的触感那不是错觉,而是被窝里真的多了点奇怪的东西。 一条细长的小蛇正盘在他的腿上,朝他懒洋洋吐着蛇信子。 “师、师姐?” 慕朝雪困惑地看着这条小蛇,小蛇身上有着漂亮的暗纹,只是颜色怎么看也不像是青色,更接近于黑色。 难道师姐长大之后蜕皮了? 小黑蛇也在盯着他,用一双比绿豆大不了一点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于是脑袋也跟着这个打量的动作晃来晃去。 慕朝雪往左边歪着脑袋,小黑蛇的脑袋也往左边歪,往右边时,对面的脑袋也往右。 这样玩了一会儿,慕朝雪一把抓住对方,将这位“二师姐”请到了桌子上。 对方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乖乖来到桌面上,而是顺势盘在他的手腕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见慕朝雪没有阻止,小黑蛇钻进袖口,沿着手臂的皮肤往深处游走。 那种阴冷滑腻的触感让慕朝雪想起在沼泽昏迷过去时的场景,原来那是一种触碰到蛇类动物的感觉。 他一把将小黑蛇从袖口拖出来,放在桌上,义正言辞地说道:“师姐,虽说你我都是磊落坦荡之人,但是一见面就钻人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小黑蛇冲他吐着蛇信子。 他不解道:“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小黑蛇扭过头,沿着桌角朝墙上爬走了。 慕朝雪准备弯腰寻找,房门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门就被敲响。 慕朝雪暂时放下对“二师姐”的关心,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秀丽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笑眯眯打招呼:“小师弟,好久不见。长这么高啦?” 慕朝雪微微一怔,回头瞧了瞧身后那张桌子,小黑蛇正盘在屋顶的房梁上冲他吐着蛇信子。 而面前站着的女子正是多年未见的二师姐苏元黎,比起记忆里的样子多了几分成熟老练。 “房间里还有别人?”二师姐苏元黎朝房间里探了下脑袋。 慕朝雪摇摇头,小黑蛇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房间的,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攻击性,并且颇有灵性的样子,可以让师姐这个妖界天才来鉴定一下,万一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他胡思乱想着,说:“没有,只是——” “对了,现在不能喊你小师弟了,直接喊你朝朝吧。” 苏元黎看着原主长大的,如同长姐一般,不等他慢吞吞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他房间,四处瞧了瞧,没见任何一样,便坐在桌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 第88章 紧接着才与他叙起闲话:“咱们的小师弟你见过了吧,我在沧溟塔那种地方都听说过容冽这个名字,看来师父收徒的运气不错嘛。” 这位二师姐离开承澜宗前往沧溟塔镇守结界的时间,比慕朝雪还要早,慕朝雪都是前段日子回来才得以第一次见到掌门收的新徒弟,何况苏元黎。 慕朝雪也觉得慕恒在收徒弟这方面的运气挺好的,除了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用来凑数的亲传弟子,剩下三个弟子全都是放在修真界可以独当一面的翘楚,随便从冰川里捡到的孩子,还是男主,结局更是成为仙道第一人。 苏元黎说:“不过你的运气就不太好了,要不是我这次因为沧溟塔出事赶回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倒霉。” 慕朝雪笑笑,没有说话,看起来一副温吞软和的样子。 二师姐进房间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也没有像是发现什么同类存在于附近的迹象,难道说那小黑蛇当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黑蛇? 他又朝房梁上瞥了眼,小黑蛇依旧盘在那里,两只绿豆眼盯着他和苏元黎,透出一种在机智和智障之间来回游走的光。 发现苏元黎正在看自己,慕朝雪又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里保持着乖巧无害的沉默。 苏元黎很新奇地盯着他瞧,最后深以为然地点头感叹:“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连小时候那骄横跋扈的性子都给磨平了不少。” 慕朝雪被她说得有点紧张,醒过来之后就再没听见过系统的声音,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是不符合角色扮演的行为。 苏元黎怜爱地看着他,安慰道:“不必太担心,青耀山的长老与我一同在沧溟塔镇守过,我们交情还不错,青耀山最近似乎有了一些关于他们那位老祖的踪迹,创下‘缚心’的那人当年师承忘忧道祖,我想到时候说不定能拜托那位。” 青耀山的忘忧道祖,承澜宗的无上剑尊,至今仍然没有人能打破两人在修真界的地位,被称为仙门最厉害的两个人。 关于二人的神话,慕朝雪已经不止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说过。 慕朝雪很理解,放在原文中,这就是为之后容冽的青出于蓝取而代之做铺垫,剑尊本人已经承认容冽比他当年要强,那么青耀山那位行踪成谜的老祖宗呢? 原文中说过,容冽受过剑尊的传承之后,又有新的机缘得到那位老祖宗的点拨,同时受到两位当时最强者的青睐,修为一日千里。 在这次斩灭逃出沧溟塔祸乱修真界的妖皇离厄之后,容冽力挽狂澜,道心大成,接连突破境界,人心所向,一举登上仙门至尊之位。 想到这些,慕朝雪若有所思地望向眼前的二师姐。 二师姐苏元黎原文中的结局是怎样来着? 没有系统的提示,他需要费心回忆才能将原文中每个有名有姓的角色的剧情给对应上。 作为一个戏份比华宜书还要少的角色,而且还是个原文中屈指可数的没被主角风采折服从而心动得一塌糊涂的角色,二师姐和华长老一样死在和妖皇的决战之前,作为同门师姐的亲情线象征性地给主角增加向妖皇复仇的理由。 “师姐……” 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看向对方。 苏元黎皱皱眉:“怎么了?你现在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 慕朝雪:“……你对我真好。” 苏元黎噗嗤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师父和师兄他们难道对你不好吗?我方才见到他们,还听他们为你的事发愁呢。” 慕朝雪叹了一口气,很深沉地感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第42章 苏元黎放下茶盏,望向他的眼睛,认真而靠谱地保证道:“朝朝,你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在前头顶着呢。” 慕朝雪还想在追剿妖皇的事情中掺一脚、走完剧情完成任务,所以万万不能按照师姐的安排做边缘人。 “师姐这次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沧溟塔出事了吗,值得师姐特地亲自回来一趟的事应该和妖皇有关吧,听说当年妖皇就煞气极重,被封印之时扬言若有机会逃出必血洗仙门。” 苏元黎倒也没准备瞒着他,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妖皇离厄大约半月前就已经逃出封印,并在封印上做了手脚导致我们一行六人无一人发觉异常,直到三日前才有所察觉。” 半月前,承澜宗还在为禹城愈发失控的失态焦头烂额,要是那个时候发现沧溟塔出事,承澜宗都未必能够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处理那样一个烂摊子。 至少从原文看来,妖皇出逃的确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损失,不光各大门派的牺牲,还有妖族残余势力所藏身的南域各大主城的接连陷落。 当年妖皇尚未修出人形便以蛟龙的原形四处作恶,遭恶蛟吞噬的人类和动物不计其数,恶蛟做这些事的时候甚至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单纯的取乐,邪恶与杀戮是它骨子里的本能。 依仗着身上的已消失在上古的龙族血脉,恶蛟所到之处,巨大的黑色身躯遮天蔽日,如同末世降临。 之后黑色的蛟龙一呼百应,成为妖族之皇。 化身妖皇离厄的黑蛟不断挑战仙门的底线,直到五十年前被强行封印。 只是没想到,修真界刚从妖族祸乱中安宁了几十年,就传来了妖皇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那些昔日妖皇旧部感应到主人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响应,从原本龟缩一隅苟活人世的状态恢复成昔日的凶残暴虐。 第89章 这个烂摊子,即便是三大宗门联手也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轻松解决,当年他们有无上剑尊和忘忧道祖,如今他们迟早会发现,剑尊多年重伤未愈,守着能吸人寿命的月夜幽兰摇摆不定始终不能割舍人世间的一切。 而忘忧道祖无心世事,并没有守护苍生的慈心。 苏元黎紧接着便说:“妖皇刚逃出来,冲破封印消耗了他大部分力量,我们猜测他如今的力量极其微弱,极其需要与旧部汇合,寻求他们的帮助,尽快恢复力量。 事不宜迟,我们不日便会启程,向南边行进,追查妖皇下落,青耀山与四方宗等门派也会各自派出尽可能多的人手。” 慕朝雪一板一眼地开口:“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妖族为祸人间,我作为承澜宗弟子,不可能躲得开,更不可能过得上安稳日子。” 苏元黎眉头皱起,但是没有立刻出声反对,过了片刻才严肃开口:“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坏事,但是你可有想过,师父他不一定会同意。”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选择自己该过哪种人生的权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元黎认真说道:“那好,我可以带上你,但是我听师父的,所以这事还是需要先问过师父的意见。” 慕朝雪正要感谢二师姐不嫌弃自己愿意带自己上路,刚一张嘴,就见对方向房梁上勾了勾手,那条小黑蛇像是被定住一样,浑身僵直地落下来,掉在了苏元黎的掌心。 小黑蛇盘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地呆着,比苏元黎的掌心大不了一点。 慕朝雪以为苏元黎用力过猛把这小动物给吓死了,毕竟虽说二师姐的原形也是蛇,但是万一这是一只没安好心的坏蛇呢。 在苏元黎的注视下,小黑蛇慢慢恢复了正常,慢慢地抬起脑袋来,看向她。 苏元黎打量着,口中随意评价道:“有些灵性,只是还未开灵智。” 她又看向慕朝雪,道:“方才就想问了,这是你养的宠物?” 慕朝雪说:“从禹城跟着我回来的,它和我好像还挺有缘分的。” 他想来想去,当时在沼泽昏迷,这条小蛇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被那毁天灭地的阵仗吓到,慌不择路就躲进他的袖子里,跟着他一起回了承澜宗。 苏元黎有些挑剔地说道:“资质实在普通,不过长相还不错,很英俊,当修士的灵宠不够格,当个玩物也还行。” 慕朝雪的关注点有些歪,“英俊?原来它是一条男蛇?” 苏元黎点头,又奇怪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吗,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蛇而已,又没开灵智。” 慕朝雪说:“师姐说的是。” 刚才那是以为小黑蛇是师姐,所以才觉得钻被窝钻衣服不太好,现在被师姐这么一提醒,他就想开了。 苏元黎将小黑蛇放开,挥挥衣袖站起身来,和他告别:“那就这样,改天再来看你。” “师姐慢走,帮我跟父亲说说情,我真的想跟着你们出去,为斩灭妖皇尽一份自己的力。” 慕朝雪情真意切地说着,送别师姐。 转身回来之后,目光又和桌上的小黑蛇对上,脑子里灵光一闪,总感觉自己和师姐刚才的话好像都被它听懂了。 可师姐都说这是一条没开灵智的普通小黑蛇了。一定是他多想了。 他伸出手,招呼道:“过来。” 小黑蛇没理他,沿着桌脚爬下去,懒懒地盘在了窗边的花盆里。 连人话都听不懂,慕朝雪心想,果然是他多想了。 接下来几天慕朝雪没能如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安静休养,南宫铎在承澜宗迟迟不离开,来自云影山庄的几封信都没得到这位少主的回应。 比起回去接过父亲中单掌管家业,这位少庄主显然对未知的挑战更为着迷,恰逢苏元黎带来妖皇出逃的消息,南宫铎更是准备随他们一同上路大展身手。 在出发去南域妖族旧址大展身手之前,慕朝雪的院子就是南宫铎待得最久的地方。 慕朝雪也没有白白浪费这位少庄主的热情,让他也去跟掌门说情,最终劝动了掌门点头,同意他跟着他们一同出远门。 事情稳稳朝着原文的方向发展。 因为容冽的闭关提前结束,出发的时间也提前了,二师姐也如愿在出发之前见到了这位新的小师弟。 不过这次被容冽吸引目光的人绝对不止是二师姐。 作为资质超过当年的剑尊的天纵之才,容冽的这次闭关竟是一连突破好几个境界,在别的同辈修士们还在苦恼该怎么结丹的时候,他已经跨越了中间最艰难的阶段,与大乘期修士比肩。 破境的阵仗极为恢弘炫目,整个承澜宗连同周边几座主城的上空,云层散开,金光大盛,耀眼得如同天启,驱散一切黑暗。 慕朝雪感叹,不愧是原文中钦定的天命之子,未来的正道魁首。 虽然出关的动静闹得很大,但是毕竟是作为掌门的弟子,辈分不到位,只有大师兄携着一些同辈及下面的弟子们来庆贺。 等庆贺完,就直接上路,所以慕朝雪也不辞辛劳地提前等在容冽出来的路上。 容冽一眼从人群中瞧向他,然后朝他身边一左一右守着的虞问春和南宫铎望去。 慕朝雪和他对视上,乐呵呵地冲他招了下手,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一次跟着他们出门的目的不是增进感情,而是为他们提供阻力制造波折,又很严肃地收起了笑容。 第90章 但是容冽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南宫铎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容冽。 容冽高冷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慕朝雪等待着两人像原文中那样擦出预料之中的火花。 容冽一如既往地保持不可亲近的高岭之花的姿态,准备从这个看起来像是要主动挑事的人身边绕过去。 南宫铎跟着移动自己的身体,继续坚定地挡住他的路,掷地有声地说道:“慕朝雪现在处于我的保护之中,如果你是打算和他说话,我劝你放弃。为了他的安全,我不会让任何看起来有可能被他爱上的人接近他。” 容冽那张一贯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很明显的困惑。 慕朝雪呆住。这要是换个人站在这里就该为南宫铎这番话感到尴尬了吧。 因为对别人动心就会导致“缚心”发作,所以干脆一刀切拒绝让别人接近。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解决办法呢。看来南宫铎会很支持他去海上隐居养老。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从源头上解决了见人的问题。 虞问春也走上前去,和南宫铎一起将慕朝雪牢牢挡在了身后——慕朝雪相信大师兄做这一举动只是巧合,大师兄的脑回路是绝对不会像南宫铎一样离谱的。 只听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的大师兄说道:“南宫少主也是为阿雪的身体着想,就此而言,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师弟,你说是吧?” 慕朝雪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又或者没有体会到大师兄的深意。 容冽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不紧不慢四平八稳地说道:“看来南宫少主和大师兄都很有信心自己不会被阿雪爱上了。那阿雪就交由南宫少主看顾吧。” 慕朝雪揉耳朵的手刚要放下,又抬起来,摸回了自己的耳朵,捏了捏,又使劲揉了揉。 这么离谱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聊得认真啊? 他从牢牢挡在面前的两人身后走出来,叹了口气,稳重地提醒三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南宫铎十分积极地响应了他的号召:“好的,准备出发!” 第43章 虞问春受伤还没好,需要在宗门继续接受华长老的治疗,以及想办法治好他的腿疾,所以尽管连慕朝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都得到了跟随众人上路的机会,但是掌门始终不同意让自己的首徒这样急着投入到新的任务。 所以虞问春这次并不在出行的队列之中,到寒月峰下,纯粹是出于同门大师兄的情谊,对师弟的出关表示祝贺。 容冽和大师兄以及同样到此来恭贺的同门简单寒暄几句,便来到了二师姐这边。 二师姐和慕朝雪中间少了一个虞问春,留下一个空位,但是南宫铎像一条护食的狗一样狠盯着每一个靠近过来的人。 承澜宗不是人人都有大师兄那样的底气和实力与南宫铎角力,所以那空位就一直空着。 虞问春也没有站回去,而是面对三位师弟妹,以及其他虽然师承不同但都是同门的师弟妹们殷切叮嘱,算作是为他们此行送别。 至于南宫铎这个在场唯一的外来人,自动被所有人忽视了。 之后又有人分发各种法宝符文,为这次凶险之行提供一些依仗。 南宫少主身后有云影山庄,虽比不上承澜宗青耀山这样的门派,但祖传基业家大业大,自然是不缺这些。 不过承澜宗还是分了他一大笔上品灵石。 掌门说这是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来的,相当于额外的补贴,等于是给慕朝雪提前交的保护费,拜托他们保护好慕朝雪。 不止南宫铎这个外人有,苏元黎容冽等人同样也领到了。 苏元黎望着慕朝雪调侃道:“这下得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了,否则这灵石恐怕还要被师父给收回去,心疼。” 慕朝雪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心想以后的事可说不定。可能不是发出去的灵石被收回去,而是他这个独生子被送走。 总之慕朝雪其实还是很理解这位“父亲”的想法的,凭着原主那样的人设,继续留在宗门一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最后害人害己。 前来送别的长老一声令下,天空停下一架小型飞舟,将这些前往南域的弟子送到天上。 这些都是新一代的翘楚,有些是自愿,有些则是被自己的师父安排出去借机历练。 飞舟在云间疾行,慕朝雪站在甲板上,一身宽袖长袍,风将衣袖吹得鼓起,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容冽也没有立即进入船舱内休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忍不住去看那个正在风里闭着眼睛的白净青年,衣袍被吹动后,藏在下面的身躯更为孱弱。 慕朝雪的耳朵还微微有些发红,是刚才揉得太久,风一吹,又热又冷。 容冽见他始终不睁眼,便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他颤动的眼睫下藏着怎样的心事。 看得久了,旁边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人脸色就变得更不爽,凶狠地瞪过来,好像容冽是个觊觎自家珍宝的贼。 容冽只扫了对方一眼,就将目光重新落在慕朝雪的身上。 只有几天不见,慕朝雪的身边就变了样,总是跟着一个狗一样的南宫铎,寸步不离,堂而皇之。 容冽发现这这一幕比先前的柳倾绝更让人生厌。说不清是为什么。 第91章 也许是因为柳倾绝可以被义正言辞地杀死,人人拍手称快。 云影山庄的少主不行。 一条狗哪怕再凶恶,但是只要护主,便是一条人人称赞的好狗。 何况是在修真界一直名声颇好的南宫铎。年少有为,嫉恶如仇。 容冽偶尔会对南宫铎这样的人感到疑惑,因为这种人好像是打从心底里认可惩奸除恶斩妖除魔那一套,对于拯救世人于水火抱着十足的热情,认为善恶有明显的界限,正邪自古不两立。 而慕朝雪看起来很愿意接受这样的人,接受南宫铎随时随地出现在眼前。 人人都觉得“缚心”会对慕朝雪产生影响,人人都觉得慕朝雪始终有一天会爱上某个人,对某个人动心,然后饱受“缚心”的折磨,心如刀绞不得安生。 有些人出于纯粹地关心,比如慕恒这样的亲人。 也有些人,除了怕慕朝雪发作时的痛,也怕慕朝雪动心时的爱,他们怕令慕朝雪痛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样的人现在就有一个站在眼前,守在慕朝雪的身边。 不知是出于愚蠢还是出于极为汹涌热烈的情,南宫铎的心思明晃晃的,几乎不加一丝掩饰,绝对是那种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将心剖出来给慕朝雪看的人。 南宫铎的赤诚,忽然也让容冽感到害怕。 容冽心想,严防死守的南宫铎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换做如同虞问春那样的人无法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喂,你看够了没有?” 南宫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大步走到他跟前,向他举起了自己的剑,右手抬手,五指合拢握紧了剑柄。 南宫铎也有一把剑,和衣服一样通体漆黑,散发着阵阵灵压,这是云影山庄花重金请一位早已不出世的炼器师为他们的少主打造的,起名为斩魔。 欺霜感应到了这股来自同类的不俗力量,也在剑鞘中发出激烈的嗡鸣,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甲板上的战火一触即发。 容冽手指微动,欺霜好像感应到主人的情绪,颤动得更加明显,随时要追随主人的心意将剑尖刺向对面。 南宫铎哼了一声,“就让我来瞧瞧你这把剑是否无愧它的名声。” 话音未落,就在众人惊愕之中拔剑挥向对面。 甲板上出来透气的人都是承澜宗的,一看自家的弟子被一个外来人打,纷纷要加入进去给这个趾高气扬的少庄主一点教训。 慕朝雪刚畅想完走完剧情任务结束后的平静生活,耳边就传来十分夸张的动静,甲板上好像有人要打群架。 他很担心这次坐的飞舟又要在半空中散架,再定睛一看,打起来的人竟然是南宫铎和容冽,而且还是南宫铎先动的手。 这怎么和预料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少年英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然后潇洒不羁的南宫少主暗暗动心从此以后有了最割舍不下的牵挂? 慕朝雪连忙就要上前一探究竟,就算凭他的本事制止不了这场高手过招,那弄明白南宫铎忽然追上去拔剑打架的原因也好。 “都住手!” 随着一声女声的呵斥,二师姐苏元黎也加入了混战。 这下打群架的高手更多了,慕朝雪硬生生止住了接近的脚步,站在边缘处犹犹豫豫地伸手:“你、你们冷静点啊。” 尽管如此,处在战火中心的南宫铎没有任何冷静的意图,看得出来南宫铎一直在咄咄逼人,而容冽以防守为主,至于二师姐则是看那边处在弱势就倒向哪一边,唯恐战力不均导致打架结束得太快。 慕朝雪慌慌张张看了一会儿,发现谁都没见血,又不慌不忙地放下手。 切磋而已。 刚冒出这个结论,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容冽的白色衣袖上迅速被鲜血染红,往后退了几步,收剑入鞘。 所有人都没弄明白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刚刚看起来还占上风的欺霜神剑忽然就被主人收回了剑鞘,呈落败之势。好像不是实力不济难以招架对手的攻势,而是主人主动选择了失败。 南宫铎也微微一怔,手中那把名为斩魔的黑色剑刃颤了颤,似乎对于对面那把剑突然消失的战意感到有些茫然。 容冽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诡异之处,退到一边,捂住自己的胳膊,默默地向慕朝雪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 慕朝雪若有所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容冽被南宫铎伤到了,这是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容冽捂着伤口做可怜状,这是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而最不对劲的是容冽一次次望向他的那种眼神,好像在向他期待着什么。 “容冽,你怎么样?” 二师姐苏元黎先一步走上前去,出声询问。 容冽看了她一眼,眼神又飘回了慕朝雪身上。 南宫铎也有些心虚地上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怎么回事,不会是故意的吧?想讹我?” 容冽看他一眼,然后眼神继续飘向慕朝雪,俊秀的眉头轻皱,乌发如墨眉目如画,风一吹,几缕发丝飘起,诡异地透出一种柔弱委屈小白花的风情。 慕朝雪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太怪了,一定是风太大,吹得他眼花缭乱头脑昏沉产生了错觉。 南宫铎发誓自己没想要真的对这个承澜宗的人怎么样,他防着容冽是没错,但是容冽即便是个有可能让慕朝雪动心的人,那也是个名门正派的天纵之才,修真界的翘楚,正道的希望。 第92章 他南宫铎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断不可能做出伤害同道的行为。 他不服气但也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继续开口:“算是我莽撞无礼,我会给你最好的伤药。” 容冽始终捂着自己的胳膊,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偏偏嘴上清清冷冷地说道:“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声,当然,因为整个甲板上挤满了承澜宗的人,所以这些声音几乎都是在对先动手的南宫少主的声讨。 一边是自家功劳卓著天资非凡的同门师兄弟,一边是腆着脸霸占着他们的朝雪师兄、害他们好不容易遇上同行机会都不能和朝雪师兄说上话的伤人者,几乎一瞬间,南宫少主在这架飞舟上的口碑就下降到了一个新的低度。 容冽似乎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又幽幽地瞧了慕朝雪一眼。 慕朝雪从让开的人群中犹犹豫豫地走过来,指了指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从他的指缝间能看到一些血迹,不过他按住胳膊的力气似乎有些大,慕朝雪总觉得这样也许会导致从伤口中按出更多的血。 但是慕朝雪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只能将目光盯向对方的脸。 容冽按了按伤口,又有一些血从指缝里溢出来,看得慕朝雪的胳膊都开始疼。 “多谢师兄关心,都是我学艺不精。” 慕朝雪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容冽学艺不精的话,在场就没有配修炼的了。 他想了想,安慰这个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可怜的小师弟,很公正地说道:“是南宫铎先动的手,师弟,你就不要自责了。” 苏元黎和南宫铎在乾坤袋里翻各种治疗外伤的药,一听慕朝雪的话,纷纷抬头望过来。 第44章 苏元黎重重一点头:“朝朝说得没错!南宫铎,你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南宫铎望了望慕朝雪,眼神闪躲,弱弱地辩解起来:“我那还不是怕……” “怕什么?怕他爱上自己的师弟?你收收自己脑子里那些小心思吧,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你存着私心呢。” 苏元黎直白地说出了南宫铎的心事,就差没当中戳穿对方藏在心口呼之欲出的热烈感情。 南宫铎简直不敢再去看慕朝雪的眼睛,一把将找出来的伤药塞到慕朝雪手上,转身跑了。 慕朝雪低头看了看伤药,又去看对方早已溜得没影的背影,虚心向师姐求问:“什么私心?” 苏元黎的眼神耐人寻味地从他和容冽身上掠过,意味深长地重复道:“他怕你爱上小师弟。” 慕朝雪看向小师弟,干笑了几声,干巴巴说道:“他人还怪好的,对吧师弟。” 容冽没说话,而是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五指稍稍一用力按向伤口,血又从指缝溢出来。 慕朝雪迅速改口:“他真的是太过分了!完全是没事找事借机挑事!” 容冽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他也是出于好心,虽说我并非是师兄的心上人,但……” 慕朝雪道:“什么好心,他就是闲的,这种时候我哪有什么心思去对别人动心。” 容冽垂眼,再次陷入沉默。 慕朝雪只当他是伤口作痛,凑过去仔细瞧来瞧去,说:“进去帮你上药吧。” 斩魔弄出来的伤口不深,但是很难愈合,这一点大抵是所有的神剑具备的共性。 飞舟上的一间房内,慕朝雪打量着小师弟胳膊上的伤口,若有所思。 那瓶药被他拿在手上,有些不敢下手,那伤口的血早已止住,但是血糊住了衣袖,看着有些夸张,慕朝雪仍然觉得这是因为容冽刚刚一直按压伤口导致的,否则这么浅的伤口,怎么流出来这么多血。 “师兄如果觉得害怕,把伤药给我,我自己来就好。” 进了房间,容冽看起来又正常了,那种风中摇曳的柔弱小白花的风情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朝雪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叛逆心忽然就上来了,一言不发地将清冷小师弟的衣袖一把扯下来,打开了药瓶。 小师弟看着冷冷清清跟朵高岭之花似的,衣服扒下来这么有料,慕朝雪“哇”了一声。 然后收获了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 慕朝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飞舟到南边之后我们先去哪里落脚?” 容冽倒是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关心这种问题,认真说道:“师姐已经收到消息,龙仙城有妖物伤人,我们先过去看看。” 慕朝雪没想到第一站就是去龙仙城,这在原文中就是原主的惹出大麻烦险些将容冽在内的一群人害惨的地方。 龙仙城有妖怪作乱的事情是真的,并且还是妖皇离厄从前的左膀右臂,妖皇一被封印,这只狼妖就卷走了不少宝物逃进了山林,最近听说妖皇重现人世,狼妖觉得又有了主心骨,于是又开始出来作乱。 按照既定的剧情,慕朝雪一路上都在各种耍小心眼和师弟作对,还会对众人对师弟的追捧心怀嫉恨,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被这些同门看清。 不甘心的病秧子急于和如今风光无限修为大涨的小师弟一较高低,证明一下自己也不仅仅是个拖后腿的累赘,一到龙仙城就不顾众人阻拦拿着剑直奔龙仙山去搜寻狼妖踪迹。 第93章 这一搜寻,果然就给他搜到了,一身厉害法宝的狼妖把他抓回洞府,声称要将他作为礼物送给即将重逢的妖皇,毕竟这么细皮嫩肉长相漂亮的人类拿来吃或是拿来玩都是上品,比死物有意思的多,昔日旧主一定会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原谅他那时的行为。 之后便是小师弟带着人千辛万苦找到这里,被狡猾的狼妖在洞口附近设下的重重法阵折腾得够呛,狼妖本人难以抵挡,但是那些从妖皇离厄的宫殿里带出来高阶法器多得是,打消耗战都能打上很久。 最后包括容冽都受了很重的伤,才从险境中将这自作聪明的掌门独子救出来。 远在万里之外的掌门羞愧生气又后悔,连夜派人将这执迷不悟的病秧子给送走,让他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修行一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慕朝雪真心觉得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决定,没错,修行就是要先修心,让他快点去修心吧! 他连忙点头:“好好好就去龙仙城,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又从容冽脸上看到了那种略带着困惑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这次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药已经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被涂满了容冽的胳膊,看着有些狂乱,他为自己并不仔细的上药方式愧疚了几秒,房间的门被敲响,容冽问:“谁?” 其实容冽已经察觉到门口那人的身份,不过问出来的话代表着其他的一些意思,比如之所以在知道对方是谁、而对方也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谁的前提下,依旧问出了这个字,就代表着一种双方心照不宣的拒绝,他拒绝让门口的人在这时候敲门进来。 但是门又被敲响了,并且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气,伴随着高声的说话声:“我是南宫铎,我来找慕朝雪,他在你这里待得有些久了。” 慕朝雪站起来往门口走。他确实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而且想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就连药也帮师弟上好了,虽然有点上得有些粗糙。 门打开又关上,容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慕朝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从进来到离开,对方只对他说了两句话,药倒是上得很快,几乎把一整罐最好的外伤药全部倒在他的伤口上。 不过这药本来就是南宫铎给的。最后人也迅速地重新被南宫铎喊走。 似乎这点故意落下的伤并没有发挥太多作用。 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将刚刚涂好的药给擦拭干净,运转灵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就要那块皮肤即将恢复如初的时刻,体内的灵力忽然遭遇到一股完全相悖的气息,虽然极其细弱,难以分辨,但是存在感极强,令他当场吐出一口血,随即伤口就绽开成比刚才更加夸张的程度。 容冽顾不上胳膊上这微不足道的伤了,当即调息打坐。 这种异样已经伴随他多年,自他第一日引气入体那刻便隐隐有所察觉,但是掌门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于是本能的危机感制止他主动暴露这种与寻常弟子不一样的气息的存在。 随着修为的进展,对灵气的感应越是强烈,他就越是能感觉到游走在丹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纯净的灵气,反倒每次一出现,就有种吞噬一切光明污染一切洁白的冲动。 然而等他再试图探究下去,那种游走在丹田似有若无的气息又消失了。不是从他的身体里消失,而像是藏匿在某一处他暂时不能发现的角落。 这次容冽仍和往常一样追寻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自从闭关结束境界突破,这股与灵力对抗的气息更明显了一些。 他以为这次会有所进展,能够趁机在这气息反客为主之前将其彻底消除。 但他还是没能如愿,只能一无所获地坐在那里,难得的有些走神。 外面响起的爆炸声让容冽回过神来,紧接着爆炸声后传来的是甲板上的欢呼声,他的房间距离甲板很近,听得清一些交谈声。 南宫铎在甲板上给慕朝雪放烟花玩。 那是一种没什么实际作用只能用来放一放烟火热闹一下的符文,南宫铎用了最好的符纸和诛杀画出来的符,在上空炸开来的颜色也绚烂极了。 路途无聊,整个飞舟上的人几乎都出来看热闹。 烟火很美,南宫少主的殷勤和讨好也十分明显。 众人小声说笑,也认真评判,论家世,论能力,南宫铎是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又相貌堂堂,若是他们的朝雪师兄当真和南宫铎看对眼了,南宫铎也算良配。同是男修结为道侣在修真界倒也不是没有前例。 慕朝雪没有那种修为,听不见远在甲板另一端的窃窃私语,他在听脑海中重新出现的系统的声音。 即便是作为一个比宿主还要热爱摸鱼的系统,这次消失的时间也实在有些久了,慕朝雪都要以为自己被放养了。 他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隐含的小期待:“我的任务是不是被取消了?” 系统疲惫地告诉他:“被取消任务的宿主都是不肯配合的宿主,比任务失败还要可怕,等待他们的就是真正的消失,我也会被主神格式化,至少任务失败还有弥补的机会。你不害怕我害怕。” 慕朝雪简单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完成任务会得到返回现实重获新生的机会,做了但没做好的话可以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唯独不能让主神觉得你不肯配合。 第94章 慕朝雪自认为一路走来还是很配合这项任务的,而且进行得还算顺利,至少还走的剧情都走了,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别但是系统也判定通过了。这就是最好的。 严格来说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意外还是出现在柳倾绝身上,但是柳倾绝已经死了,作为一个男配,这样的结果似乎并没有造成整个世界的崩塌。 正想到这里,系统就开口了:“你不要放松得太早,我离开这些日子就是去给咱们找门路去了,虽然配角的剧情可以出现一些偏差,但是对最终任务结果判定还是会有一定影响。” 慕朝雪耳边是烟花炸开的声音,脑海里是正经了很多的系统。他也很正经地问:“所以你去找了什么门路?” “我找了主神求情,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就是继续进行现在的任务走完剧情下线,但是经过我的分析,有百分之五十被主系统判定任务失败的风险,在我看来这可以说是比较冒险的行为; 第二条路就是,你兼任一下柳倾绝的角色,把他的剧情也给揍了,反正你俩都身体不太好,是吧,而且他的剧情也很简单,就是充当一下主角的无脑舔狗。” 慕朝雪:“……” 系统也略微停顿,察觉到他的无语之后,关心地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死不悔改的炮灰反派,一心要和主角作对的,现在又忽然变成主角舔狗,别人会觉得我被邪修夺舍了吧。” 这些当然是一部分理由,但是最大的理由还是当舔狗这件事情很累,要一直舔舔舔追着对方转转转,看那些热情小狗一直围着人类一刻不停地摇尾巴撒欢要抱抱就知道了,慕朝雪光是用眼睛看它们一会儿就觉得累到自己的眼睛了。 系统沉默了数秒,然后说:“那么还有第三种选择,反正原文中虽然有一堆狂蜂浪蝶围着容冽转,但是最后主角终身孤寂,所以你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一举将容冽给攻略到手,成为正宫,这样你就能分享他的气运,所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判定失败的。” 慕朝雪的脑海里浮现出容冽那张脸,试着想象了一下这张脸上出现脉脉含情的神色,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个人还是更喜欢冒险。” 他一脸坚定地表示。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问:“你在看吗?” 慕朝雪怔了一下,问:“看什么?” 南宫铎的脸上出现一丝沮丧和失望,但是很快恢复了意气风发,指着天空,“这是我收集的所有符文,好看吧?” 慕朝雪很捧场地点头:“好看好看。” 到底是在对方说话时走了神,这人又脾气不好,他连忙说:“我把师弟喊出来一起看吧。” 南宫铎呼吸一滞,手比脑子动得更快,在他刚转身时一把将他扯回来。 慕朝雪没有来得及反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恰如其分地揽住他的腰,不至于太亲近,亲近得吓到他,也不至于太远,让他摔向甲板。 那种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让他不用抬眼也立即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师兄,小心。” 容冽熟悉的嗓音从他耳畔传来,带着一种冷静的认真,好像不是随口一句提醒,而是在向他交代一件重大的事。 慕朝雪的脑子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系统给他求来的第三个选择。 现在他离容冽很近,可以仔细观察对方的样子,那浅色的瞳孔写着疏离,眼神里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寒凉,全身上下往外散发的是高岭之花的气场……不管怎么看,第三个选择都是最莫名其妙的选择。甚至有些可怕。 冰山不融化的时候可以远远欣赏,最多有些冷,但是冰山全部融化的时候,一切抵抗都会变得不堪一击。世界会迎来颠覆性的灾难。 “你还要抱着他到什么时候!”南宫铎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甲板上传开。 容冽闻言,并没有显现出局促或是愤恨,仍旧冷静的,将慕朝雪放开。 南宫铎追上来围着慕朝雪查看起来,盯着慕朝雪的脸,仔细地打量着,问:“没什么事吧?” 慕朝雪莫名其妙,反问回去:“能有什么事?” 南宫铎仿佛被噎了一下,哽住,然后像这段对话没发生过,瞪向他身旁的容冽,目光在他和容冽之间的那一小段空隙中游走了一下,好像在丈量那段空隙够不够远,最后才又看回容冽身上,不满地问:“你怎么来了,找他干什么?” 慕朝雪啧了一声,感觉这语气可真瞧不出一点暧昧的迹象,难道南宫铎是那种嘴硬傲娇人设吗,可是原文中也没看出来啊。 容冽看着他脸上放空的神情,微微停顿一下,对南宫铎冷淡开口:“有事商议。” 南宫铎立刻要跟随他们一同离开甲板,嘴里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和你们一起去追捕离厄的,大家应该合作,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商议的。我要和他一起去。” 容冽拦住他的去路,“这架飞舟并非只有追捕妖皇一件事,承澜宗内部事务,南宫少主还请自重。” 南宫铎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来,不情不愿地目送他们离开。 慕朝雪默默跟在师弟身旁,往舱内走去,回头望的时候南宫铎正在望着他,跟他挥了挥手,嘴里还说着什么。 第95章 容冽将身后那扇门关上,打断了慕朝雪试图分辨外面的南宫铎说什么的节奏。 里面,二师姐苏元黎正在看一张地图,旁边还有这次出门的其他弟子,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看到容冽和慕朝雪进来,声音都消失了。 苏元黎有些意外地看了慕朝雪一眼,说:“朝朝也来了?” 慕朝雪也有些意外,看了容冽一眼。 为什么师姐看到他过来有些惊讶,难道不是提前就决定让容冽去喊他来的吗? 不过也是,这种需要商议正事的场合,他来或不来也没什么区别,他不给别人惹麻烦就很不错了。 所以容冽为什么要把他从甲板上喊走?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明显,容冽主动出声解释道:“既然师兄这次是为了历练,就更应该过来和我们一起,即便不需要师兄亲自动手,但是听一听也能多加了解。” 苏元黎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是小师弟会替朝朝着想。” 第45章 慕朝雪心想师弟还真是个很为同门着想的好师弟,他又怎么能够拒绝这样的好意。 师姐开始和大家讨论起之后的安排,关于去龙仙城要怎么分头行动,要怎么应付突发情况,等等等等。 慕朝雪安静坐在那里当背景板,做一个听众,感受了一下修真界开会的方式。 好不容易等到师姐宣布会议结束,慕朝雪已经昏昏欲睡,师姐趁人都走了,对他说等到了龙仙城见到青耀山的人,会向他们打探忘忧道祖的消息,到时候会分出人手去寻找那位老人家的踪迹。 慕朝雪满脑子都是自己快要下线了,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但是师姐的一片好心让他一脸感动地道谢。 从师姐身边离开,容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还在门外没有走远。 慕朝雪连忙走到容冽身边,对方放慢了脚步像是故意在等他追上来。 他想趁这机会多立一下自己拖后腿爱找麻烦的人设,比如让师弟端个茶递个水,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一找师弟的茬,让众人多见识一下他这个病秧子有多难伺候。 但是南宫铎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慕朝雪刚和师弟一起从这个商议事情的地方走出去,就被截走了。 慕朝雪一时没找到任何留在师弟身边叨扰的理由,就跟着南宫铎一起离开。 飞舟落地前的这段时间,南宫铎像个拿了管家剧本的工具人,基本上不等他提出任何诉求就会满足他的一切需要,以至于他都找不到向别人提要求的机会。 此时他才意识到南宫铎的良苦用心——大概是看穿了他对容冽这个小师弟没安好心,所以就主动把自己送到他身边来忍受他的折磨,换取容冽的清静。 好迂回婉转的爱意啊。 慕朝雪懒洋洋躺在软塌上,盯着南宫铎给他变戏法。 光从南宫铎变戏法的样子看起来,这位少庄主实在有些不务正业,还有之前的烟花,以及这段时间花样百出的解闷小玩意儿。 为此慕朝雪决定稍微延后一下去师弟那里找茬,让师弟清静清静。 不知不觉龙仙城就到了,落脚的地方在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龙仙城出事的消息虽然是城主传来的,但是城主胆小如鼠,一听有妖怪,将信送出去后就连夜关紧大门再也没有出来过。 苏元黎和容冽分开成两路,分别搜查消息去了,慕朝雪像原文一样跟着容冽行动,唯一不同的就是南宫铎也赖在这边不走,原文中南宫铎更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受不了承澜宗这边的规矩。 但是南宫铎并不影响什么,慕朝雪已经打听清楚,城外的山就是龙仙山,原文中让一身光环的师弟栽了个大跟头的地方。 虽然结果很不错,既除掉妖怪又收获一堆上品的法宝,还把慕朝雪这个爱找茬的小反派给弄下线了,但是对于一直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主角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场灾难。 大家都急匆匆离开客栈去城中调查妖物的踪迹,慕朝雪留在自己的房间,小黑蛇从他随身的行囊中探出脑袋看了看,然后慢悠悠爬到他的手上,往他的衣服里钻。 自从师姐认证过这条小黑蛇的性别为男,慕朝雪就不怎么阻止它这种钻衣服的爱好了,除非有时候实在过分,比如现在,这小黑蛇就想往他的领口深处钻。 自然是被他拎着尾巴抓到了桌子上,他很严肃地盯着那双透着智慧的眼睛,警告道:“再这样就把你丢掉。”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笑,他想如果小黑蛇真的有灵智,或者是个懵懂的小孩子,那他这样的恐吓还挺过分的,会让小孩子很没有安全感吧。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子,又沿着他的掌心爬上去,盘在他的手腕上,没有任何被恐吓到的迹象。 他端详了它片刻,不是很确定地说:“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蛇的生长速度有这么快吗,这才几天?下次遇上师姐记得问问。 慕朝雪想着些有的没的,盘了小黑蛇一会儿,南宫铎又来了。 南宫铎大清早就去外面走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妖物的信息,心里放心不下留在客栈的慕朝雪,又急匆匆赶回来了,看见慕朝雪面色苍白地坐在房间里一个人盘着一条小黑蛇,很有些无聊,便问他要不要出门玩。 慕朝雪立刻就同意了,至少要先出门探探路,为之后去龙仙山找狼妖做一做准备。 第96章 一想到之后就能下线退休,他甚至都没那么困了。 他的激动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异常,南宫铎盯着他左瞧右看,露出悲伤的表情。 但那表情好像并不只是因为瞧见他病恹恹的惹人心疼,还掺杂着一些无奈和沮丧。 慕朝雪问他:“你叹什么气,难道是城中的事很棘手?” 南宫铎递给他一顶帷帽,嘴里下意识说了心里话:“我只是在想你的事,情窍被封,你看起来好像对我更冷淡了。” 慕朝雪却是盯着他递过来的帷帽,不解地问:“给我这个干什么?难道我长得很见不得人?” 南宫铎支支吾吾组织着语言:“城中人多,万一,万一你见到个貌美女子,或是俊秀郎君,或是反过来,被他们瞧上,一见倾心,狂追不舍……” 慕朝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种很怪的现象,尤其是这种现象发生在南宫铎身上,南宫铎未免也过于在意他会不会毒发了,甚至到了一种恐惧的地步,好像一旦他毒发,南宫铎会比他承受更多痛苦一样。 他丢了帷帽,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都不信我,我又不是情痴,见一个爱一个。” 说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圈红痕让他也有些看不顺眼了,这红痕一天不消失,这些人就总是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时刻想象着他即将对另一个人情根深种。好像他必然会为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痛彻心扉要死要活,连自己也不顾。 南宫铎偷偷看他摸向手腕的动作,简直不敢再说话。 慕朝雪却又说话了:“柳倾绝会在我身上用这种手段,是因为他是个疯子,你们难道也和他一样,要当个疯子?” 南宫铎垂眼,心想如果自己是柳倾绝,面对爱而不得的人,又会怎么做,这样疯狂自私的事,他也许做不出来,但又怎么能忍住不在心里想一想。谁会坦然接受自己爱上的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或许自己就是疯子。 在慕朝雪眼里,南宫铎的沉默代表着知错,代表他语重心长的教诲非常有效果。 他很欣慰地叹了一声:“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真的好怪。我们现在还出去吗?” 南宫铎收拾好心情,精神抖擞地为他打开门,说:“走吧。” 慕朝雪出去探路了。 出客栈时还和刚回来的容冽擦肩而过。他忽然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和容冽说话了,系统给出的待做任务已经堆积了很多,但是都是一些不限时的任务,都是围绕着树立他的麻烦精形象而设立的。 等探路回来,他要把这些任务给做了。 没想到刚刚擦肩而过的师弟转眼就调转方向追上他们,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师父交代我们照看好师兄,城中近来危险,我陪师兄一起。” 南宫铎正要拒绝,慕朝雪已经点头了。 南宫铎不满地嘀咕:“为什么要让他一起,他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慕朝雪瞥见容冽的胳膊上依旧包裹着的纱布,心想南宫铎那一剑下手可真狠。 他干净把看起来又要开始和容冽起冲突的南宫铎拉到一边,低声劝阻:“你好好说话,友好一点。” 要是拉仇恨拉得太多,抢走了他这个反派的“光环”怎么办。 南宫铎依旧是不满地白了容冽一眼,好在没有继续找麻烦了。 慕朝雪谋划着从现在开始清任务,比如先把这条“十分钟内使唤主角倒三次茶”的任务给做了,不过他有手有脚的,师弟却伤了胳膊,这要求看起来有些不好开口。 总之先找个喝茶的地方。 片刻后三人坐在一家茶楼,因为没有吃东西,慕朝雪先是叫了一盘点心,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吃着,点心有点干,他确实需要喝点水了。 身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着,都没有说话。 不比容冽的冷静淡漠,南宫铎每看慕朝雪一眼,就要再瞪对面的容冽一眼,似乎对面的人仅仅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已经妨碍到他和慕朝雪的相处。 慕朝雪对这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氛围若有所觉,但并不放在心上,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右边,最后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 “我——” 刚从嘴里起了个头,容冽像是提前接收了他心里的讯号,很是干脆利落地为他把水杯添满,然后递到他手边。 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任务后面显示已完成1/3。 慕朝雪闭了嘴。 为了测试,他喝了一口,就迅速放下杯子,然后意味深长瞧向容冽,用手指在水杯上敲了敲。 容冽又给他把水加满了。 任务显示完成2/3。 慕朝雪觉得有点好玩,又试了一次,任务已完成的提示出来后,他还是在试。 试到第五次的时候,容冽像是咒语失效,盯着他手指敲来敲去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他问:“你怎么不倒了?” 容冽:“壶里没水了。” 也就是说慕朝雪不知不觉喝空了一壶水。就为了测试这种无聊的东西。 他忽然有点窘迫,强装镇定地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南宫铎一脸莫名其妙地表情看着他们俩,然后责问容冽:“你给他喂那么多水干什么!你想把他撑坏吗?” 容冽看了慕朝雪一眼,平静地说:“他自己要喝的。” 第97章 南宫铎狐疑地看着他:“他要喝你就给吗?你是不是没安好心?” 容冽冷笑一声,“你拿他当什么,三岁稚童都知道自己渴没渴,他难道连自己的肚子撑不撑都不知道?”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好像还真是有些撑。 南宫铎的眼里在冒火,显然是因为容冽说的这句话让人无法反驳。 在南宫铎拔剑之前,慕朝雪站了起来,打断他们的对峙,宣布道:“我去一趟洗手间。”面对两人同时露出的疑惑眼神,他又连忙改口:“人有三急,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说着便留下两人匆匆离开,至于留下来的两人,自然也没了交流的兴致,相看两厌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彼此。 过了些时候,慕朝雪迟迟未归,包间外面猛地传来一阵尖叫:“妖怪!妖怪啊!” 又有人喊:“有人被妖怪抓走了,不好了不好了……” 第46章 慕朝雪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刚出来闲逛了没一会儿,就迎面遇上一团黑影,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头晕眼花,等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漂浮到了半空,黑影子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将他从众目睽睽之下掳走。 他还能听到身后茶楼里传来的惊叫,有人大声说妖怪吃人了,还有人说他一定是被妖怪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那些声音都逐渐消失在耳边,慕朝雪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那黑影仍旧是一团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人形,但是周身笼罩在一种阴暗之中,闻起来却并不令人难受,带着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慕朝雪漂在风中,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茶楼二楼的包间,南宫铎噌地站起,几步走去拉开门,抓住最近的一个茶楼伙计。 对方根本就没有看清他的脸,一副吓破了胆的惊惧神色,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妖怪,有妖怪,妖怪把那位小公子活活撕碎吞进了肚子里。” 南宫铎脸色一变,扯了几下自己的衣袖,却被对方抓得更紧,干脆一掌将其拍晕,提剑奔出茶楼。 要是慕朝雪能够听到茶楼伙计对自己的不实描述,一定会笑出声,因为此时他已经落回地面上,并且毫发无损。 这里距离茶楼有多远他不清楚,但是听这条巷子外面的叫卖声,至少还在龙仙城内。狭窄逼仄的巷尾,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阴森森的,那道人影就站在他对面,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任何动作。 慕朝雪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于是也好奇地看回去,可惜看来看去,对面的脸以及身体依旧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如果不是周围其他的景物在慕朝雪眼中都呈现出高清的样子,慕朝雪会以为自己是近视了。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慕朝雪看了半天,说出了心里话。虽然对方的脸看不清楚,但是身形总给他熟悉的感觉。清冽的气息也很熟悉。有点像……像师弟身上的气味。 他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离谱想法感到惊奇,眼前这一团阴暗行踪诡异的人影,谁见了也不会联想到光风霁月的高岭之花小师弟身上去。 随着他对这一想法的否定,那道人影有了动作,在他有些困惑的眼神中,影子径直朝他走过来,抬起他的下巴。 这下他确认对方是在打量自己,但是他又有什么好打量的? “你不会真的认识我吧?不说话是不是怕我听出来你的声音。” 慕朝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其实心里挺慌的,还有点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 对方即便真的是他认识的人,都已经伪装成这样了,肯定是不希望被认出来,可他却说得这么直白。 影子凑近到他眼前,修长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脸颊,指腹有些用力地摩挲着,用同样模糊不清的沙哑声音说道:“你就不怕吗?有没有想过我会对你做什么?” 慕朝雪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淡而冷冽的气息,脑子有些迷乱,那手指磨蹭着他的脸,还有他的嘴唇,让他莫名感觉到有些暧昧。 于是他扭过脸,试图咬一口他的手指,尝一尝有没有人味儿。 对方的手指主动伸进了他的嘴里,拨弄着他的舌尖,像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挑逗和戏弄。 他的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无力抵抗搅弄的指尖,丝丝缕缕的唾液从嘴角溢出。 慕朝雪的耳根开始发烫,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实在令人有些窘迫的一幕。 对方没有放过他,按着他的腰将他堵在墙脚,在他耳边问:“这张嘴有没有被别人亲过?” 慕朝雪心想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拧着眉用力摇头,然后趁对方失神,踩上他的脚尖。 吃痛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在黑影子的身上,但是这道影子仍旧是放开了他,退到了半步之外。 距离仍然有些亲密,但是慕朝雪能够有一些自由的空间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了。 他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嘴角,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至于对方的反应,他无法得知,只能在脑海中想象对方愧疚心虚害怕等等表现来获得暂时的满足。 影子又像刚刚落地时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了任何放肆的动作。 另一边的茶楼中,南宫铎早已离去多时,容冽坐在那里终于有些动作,丝毫不见应有的着急,站起来出了门。 第98章 承澜宗根本没几个人留守客栈,所以慕朝雪遇险失踪的消息迟迟没有传出去,只有南宫铎正在满城里寻找慕朝雪的痕迹。龙仙城太大了,是南边最大的主城之一,仅凭南宫铎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容冽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似乎有些走神,但是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为自家师兄失踪而担忧的样子。 即便城中有妖物伤人,白日里依旧繁华热闹,没有人留意到那些昏暗逼仄的角落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又有什么人失踪。 容冽来到街角无人留意的角落,眨眼间也消失了。 - 巷尾的慕朝雪正在想怎么结束这个令人无措的局面,紧接着巷子的入口就有了动静。 逆着光,师弟一身不沾尘埃的白色弟子服像自带特效一样地出现在面前。 头顶阴暗的天空好像都瞬间明亮起来,空气里飘散着清新的气息,慕朝雪心想,这才是身为正道之光的主角该有的出场方式。 至于他身边这个阴森森的黑影子,怎么可能会是师弟。 他偏过头去看自己身边,黑影子像一团雾一样散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朝雪反应过来后急忙伸手去抓,抓了一手空气,向师弟告状:“妖怪逃走了!快去追!” 容冽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又恢复平静,宽慰他道:“师兄没事就好,那……妖怪不足为惧。” 慕朝雪听他这么保证,也就不再管这件事了。只是回过头来想想觉得有些奇怪,那妖怪抓了他除了戏弄了一下,别的什么都没干,难道是来不及? 容冽却没有再提妖怪,陪着他走出狭窄阴暗的巷子之后,面对明亮宽阔的热闹长街,问他还要不要逛。 慕朝雪没从妖怪那里受什么过分的惊吓,所以精神很好,当即表示要继续逛,还说南宫铎不在,所以容冽必须继续陪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当然这都是借口,南宫铎不在,不用时刻防备着两人起冲突,慕朝雪就可以趁着机会把积压已久的任务给做了。 龙仙城真是繁华,慕朝雪清静惯了,一时有些眼花缭乱,耳朵也跟着疼。 但是适应之后也觉得那些摊贩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各自的趣味,处处透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人间烟火气。 容冽站在这样的世界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像也是第一次来人间。慕朝雪问过才知道,师弟这样的大忙人出行讲究效率,一身修为不用浪费,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或是一道符说走就走的,比普通人可要方便多了。 但是现在师弟不得不陪着他和整条街上的普通人挤来挤去,乍一看挺不合拍,看久了又能从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上瞧出一种意外的悠闲与愉悦,对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师弟好像适应得比他还要快。 这画面也挺诡异的,慕朝雪心想要么是自己出了问题,要么是师弟出了问题。 他还是快点把任务给做了,让一切回到原文的正轨。 有端茶递水的成功经验在前,剩下的那些任务没什么挑战性,师弟比他预料的要更愿意配合,更主动。 看着任务一个个显示已完成,消失在任务栏,慕朝雪严重怀疑原文的文字夸大了的事实,师弟对他的私人仇恨可能没有原文那么深。 很明显,未来的仙门之首很是宽宏大量,不和他这个炮灰反派一般计较,反正最后炮灰会自己把自己从主角的世界清理干净。 和容冽一起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入夜,龙仙城的夜晚到底还是受到了近来妖物作乱伤人的影响,天一黑就彻底沉寂下来,失去了白天的色彩,陷入黑暗之中。 慕朝雪又在房间里盘那条小黑蛇,白天小黑蛇一直安静地待在房间里,晚上见他回来就热情地缠着他,不像养了一条蛇,像养了一条狗。 南宫铎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楼下一直传到慕朝雪的耳朵里,是在和容冽说话,带着指责:“你什么时候找到他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脚步声踩在楼梯上的动静极大,隔着很长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上楼的人饱含的怒气,他大声抱怨容冽找到了人却不肯及时告诉他,直到他现在回客栈才知道,让他担心害怕了一整天。 慕朝雪把缠在身上的小黑蛇赶走,从里面打开房门,向楼梯口望去,南宫铎几步来到他跟前,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姓容的在这件事上至少没骗我,你看起来没受伤。” 慕朝雪望向他身后神情淡漠的师弟,决定替师弟做个人证:“师弟告诉你了,刚从妖怪手上救下我就告诉你了。他给你送了两道传音符,一道告知你我很平安,另一道让你回茶楼等我们。” 可是南宫铎一直没有回音,就像根本没有收到一样。师弟说南宫铎可能被其他事情耽搁,说不定碰上其他妖物,慕朝雪一点都不怀疑这种可能性,因为南宫铎确实向来更对那些事抱有热情。 现在南宫铎站在他面前,容冽已经同样走到他这里,接受着来自南宫铎的充满质疑的眼神,南宫铎好像并不怎么相信容冽会那样做。 但是他没有对慕朝雪说的那番话表达异议,而是看着容冽的脸,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容冽的脸上一片平静,甚至有些友好,点了下头:“自然是真的。” 慕朝雪在旁边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非常肯定。 第99章 南宫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朝着容冽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师姐他们和南宫铎一起过来,询问慕朝雪白天发生的意外。 慕朝雪实话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妖怪身份的猜测,因为这样的猜测听上去就像是刻意往容冽的身上泼脏水,虽然拿了反派剧本,但不属于反派的剧情慕朝雪坚决不多做,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师姐摸着下巴思考,打断了慕朝雪一口一个“妖怪”的说法,道:“这不像妖族。” 说着,又猛然凑到慕朝雪面前,葱白食指与拇指捏住慕朝雪领口一小块布料,低头仔细闻了闻。 旁边,南宫铎和容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第47章 她很快从慕朝雪身边退开,换了一种更为确切的说法:“这并非妖族。” 苏元黎是妖族,而且是最有天分的妖族,对于妖族的了解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充分,慕朝雪身上沾的气息不对,就连南宫铎也能察觉出来。 “不是妖,便是魔,总归都是要除掉的,撞上我,算他倒霉。” 南宫铎咬牙切齿,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师姐苏元黎深沉开口:“龙仙城怕是比我们想的要更加复杂了。” 妖族复辟是在意料之中,如今却有了魔气的出现。魔域早已覆灭,只剩一片焦土,就连千万年来最有天赋与气魄的年轻魔主也在北域之战被剑尊与忘忧道祖联手斩杀,魂飞魄散,整个修真界默认魔域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慕朝雪是没从原文中看到过魔族的任何信息的,可能是他们想多了,所以当所有人沉默忧愁时,他打破了寂静,道:“是不是误会?人可以修妖邪之术,妖也能堕魔嘛。” 苏元黎想了想也说道:“朝朝说的也对,兴许就是我们多虑了,我只能确认朝朝身上沾的并非妖族气息,这也并不能证明龙仙城还藏着魔物。” 她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容冽,问:“小师弟,你是与那东西打过照面的,有没有什么发现?” 容冽轻轻摇头,又说:“不过如果再见到他,我会认出他。” 苏元黎稍微安下心来,道:“那便好,明天开始我们会出城搜查,朝朝留守客栈,等我们消息。” 慕朝雪说:“我也要出城,掌门给了我很多护身的法器,就算正面撞上,我也能撑到你们赶过来。” 他露出靠谱的神情。 苏元黎看向容冽,二人都在认真考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南宫铎果断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有闪失谁来承担。” 慕朝雪要继续去城外探路,熟悉一下去龙仙山找狼妖的路线,所以对南宫铎的否决感到很不满意,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坚持的理由,都很大义凛然,名门正派的南宫少主一听就断然无法拒绝的那种。 容冽先他一步开口,道:“城中也未必安全,留师兄一人在客栈,不知又要遇上妖还是魔。” 苏元黎拍掌做了决定:“出去历练一番也好,那朝朝明日和我们一同出城,换人留守客栈。” 南宫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但又很难说他们不对,城里或是城外,现在的确都不能保证安全。 苏元黎又说起另一件事,不过是关于慕朝雪的私事,她说青耀山与她交好的一位师妹也来了这龙仙城,青耀山有了他们那位师祖的一些踪迹。或许他们的师祖对慕朝雪身上的“缚心”有解决的法子。 不过这踪迹并不很确切,已经派了人过去寻找,即便不能把那老祖宗请回山门镇场子,也要确认一下老祖宗的安好。 毕竟很多人都在说,当年青耀山修为不可一世的师祖早已在与魔主一战中受了重伤,乘风而去归隐山间是青耀山掩饰真相的托词,实际上忘忧道祖早已悄悄陨落。 青耀山当然不服气这样的说法,从前他们有师祖坐镇,多么风光,就连承澜宗都不放在眼里。 慕朝雪算了算原文中忘忧道祖露面的时间,距离现在还很早,所以青耀山这次八成又要无功而返。可惜师姐为他操心了。 他根本不敢说不行,只能对师姐等人表示感谢,另外表现一下自己绝对好好封心锁爱的决心。 苏元黎说:“我和大师兄传过信,大师兄会试着让青耀山出发寻找忘忧的弟子带上我们承澜宗的人一起,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慕朝雪“啊”了一声,“会不会有点危险?” 据他所知,忘忧隐居的地方环绕着无数险山恶水,瘴气和凶兽如同家常便饭,只有容冽这样身负主角光环的人才成功穿过重重障碍和高人见了面。寻常弟子非得折在半路上不可。 苏元黎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人人都有机会见上那样的人物一面?若能排除万难到他面前,少不得要被点拨几句,修行之事,有时开悟只在瞬息,这样的机缘,多少人争抢着要去抓住,你当这是师命难违迫不得已么。” 慕朝雪被教育了一番,乖巧又安静地把师姐和师弟送出了门。 南宫铎走出门,又折返回来,挡住他即将关上的门,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 慕朝雪便也一动不动地盯回去,看谁比较能坚持不眨眼。 没过片刻,南宫铎就先忍不住发话了,他问慕朝雪:“容冽一直顺着你的意思,你说什么他都听你的,现在你是不是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第100章 说这话时,那张俊美的脸上无法自控地暴露出一丝哀伤。 慕朝雪已经很久没有从南宫铎嘴里听到这种话,他还以为南宫铎终于知错,不再揣测和质疑他的感情问题。 “那么担心我毒发,那你也去找忘忧道祖吧,找到他,说不定我的‘缚心’就能解开了。” 慕朝雪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惊喜,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说法,多么适合拿来堵这家伙的嘴。 南宫铎果然不说话了,垂下眼帘,默默地离开了。 慕朝雪回屋子里继续盘小黑蛇。 系统冒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怎么样,还是喜欢冒险吗?有没有产生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试着攻略一下你的小师弟?” 慕朝雪被提醒着想起来系统曾给他提供的另外两条路,“你不会觉得我可以把那种高岭之花给攻略下来吗?而且我现在需要封心锁爱,难道我要每天假装自己毒发,捂着心口去给他抛媚眼?” 他被自己形容出来的画面逗笑了。那画面可能也会逗笑师弟。 系统“唉”了一声,“你这毒中的真不是时候。” 慕朝雪心想就算没中这毒也不会选择后两种方法,这得多麻烦。 但表面上他还是跟着系统一起叹了会儿气,表现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态度很端正。 小黑蛇又趁他不注意钻进他的衣服里,他把它拎出来,像之前一样,挂在花盆上那棵树的树枝上。 那树枝咯吱一声断了,小黑蛇掉进花盆里,大半截尾巴拖在外面。 慕朝雪自言自语:“你好像又长大了。从沼泽里回来的时候你好像只比我的手指长一点点。” 是不是那片沼泽所处的位置隐藏着什么格外的神秘能量,不仅让刚生出灵智的沼泽以惊人速度增加力量,就连里面爬出来的一条小蛇也长得比普通蛇快? 那估计不是什么好能量。受到那种能量滋养的小黑蛇,将来不会也要走上邪路吧? 想到这里他一脸严肃地将小黑蛇抓起来,往师姐那里走,想让师姐提前帮它驱驱邪。 走到半路,背后忽然阴风阵阵,一股动物毛发的腥臭气息若有若无地涌向鼻尖,慕朝雪下意识想要转身查看情况。 哐的一声响,过道的窗户被吹开,整座客栈的烛火一瞬间齐齐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慕朝雪呆滞了一瞬,直到月光慢慢从云层洒下,照亮窗下那一块地面,他的视觉逐渐恢复,手中却空了。 小黑蛇被妖怪吃了。 这是慕朝雪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毕竟也亲手喂了不少点心——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蛇会吃点心,就这么进了妖怪肚子,还挺可惜的。 走廊两边的房门几乎在一瞬间同时打开,苏元黎率先追上来,问慕朝雪:“看见对方的样子了吗?” 慕朝雪很诚恳地摇了摇头,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惆怅,“师姐,我的蛇好像被吃了。” 苏元黎微微一怔,已经迈出去的腿退回来半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想了,师姐给你寻一条更俊俏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窗口消失。 这一夜城中多处都有妖族出没的痕迹,妖气横溢,比起这种阵仗,夜里新增加的那几起伤人事件和失踪事件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苏元黎和容冽等人东奔西走一夜,那些妖族像是有意避开他们,并没有制造太大的动乱。 苏元黎了解妖族的行事,无事不会离人类聚居的城市太近,昨夜一群修行不俗的大妖齐聚龙仙城,总不会是来旅游,一定是为着什么。 慕朝雪也有点好奇,原文中也没说这龙仙城还闹过这一出啊,这些妖族怎么一起跑这儿来了,难道是来开会,可为什么要来这地方开会。 南宫铎问:“龙仙城有什么特别的吗?难道是因为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想来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死在谁手里。” “龙仙城的名字来自一个传说,最后一个龙族便是在城外飞升,后来那里便被称作龙仙山。”一个承澜宗的弟子解释道,“还有,妖皇离厄也是在龙仙山出生的。” 另一个弟子说道:“难道是为了在此地迎接他们的主子?” 慕朝雪又想起了他的小黑蛇。八成已经没救了,能当上祭品保留全尸都算是运气好。 出现昨晚的意外,他们比计划的更早出发前往城外龙仙山。 慕朝雪也在其中,被师姐师弟们塞了一堆护身符,让他遇上危险先逃为上,逃不了也要想尽办法撑到他们赶过去。 慕朝雪知道今天第一天进龙仙山不会有事,甚至连一头体型稍大些的动物都没有撞见,完全相当于是一次郊游。 狼妖真正暴露行迹是在回城中的第二天凌晨时分,被容冽发现,之后一路秘密跟随,确认了妖怪的老巢。 因为狼妖藏身的洞穴易守难攻,里面还关押着不少从城中抓走的无辜百姓,容冽回来与师姐等人商议,打算准备一番等入夜再行动。 最先发现妖怪是一件功劳,慕朝雪这种容易嫉恨主角的反派当然觉得不甘心,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就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地独自去了城外的龙仙山。 稍稍梳理了一下自己等下要走的剧情,慕朝雪放松下来,一路上留意着周围的风景,记一下路线,防止明天走剧情的时候迷了路。 第101章 龙仙山绵延数理很是巍峨,深处有山谷和深潭,一行人只能再次分开行动,往不同的方向去搜寻。 慕朝雪这次和师姐一起。师姐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十分专注,慕朝雪看她时不时停下来关心自己身体是否能承受,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提出自己在原处等她。 那是一个经过检查很安全的位置,处于一片平坦开阔的溪岸边,也没有妖族的气息,苏元黎见他气喘吁吁的,也担心把人累坏,就同意了。 慕朝雪身边只剩下两个同样有些跟不上进度的弟子,三个人坐在草地上休息,喝着城中带出来的水,吃着点心补充体力。 主要是慕朝雪这个不会法术没有辟谷的人在吃喝。太阳越来越大,慕朝雪记住了周围的路,很快被晒得肤色泛红,身上溢出一层薄汗,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嘴唇更是像涂了胭脂,漂亮的鼻尖上挂着晶莹如玉的水珠,整个人浮现出一种与平日里不同的艳丽的色彩。 两个留下来的同门猛然间瞧见这一幕,陷入短暂的怔愣,忙移开视线。 慕朝雪望着那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溪水,有种下水洗个冷水澡的冲动。 但是旁边还有人,所以很克制地脱了鞋袜把脚放进水里,缺乏光照和锻炼的一双脚由于皮肤过于细嫩,早被刚刚短暂的路途折磨得发红,衬得其他地方雪一样的白,一接触到冰凉的溪水,就感受到一种深入心底的舒爽。 他向不远处的两人透露这种快乐,邀请他们加入这项活动,两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慌慌张张地偏过脸,不再看他。 这时候阳光忽然消失,头顶像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阴云,风吹得猛烈起来。 慕朝雪下意识感觉到不妙,想要离开这里,但是身体怎么也动弹不了,紧接着就漂浮到上空,这经历似曾相识,但是这次他没有闻到熟悉的清冷气息,只能听见下面两个同门师兄弟惊讶的叫喊声。 慕朝雪发现自己又被妖怪抓走了,而且就是他打算明天进山来单挑的那只狼妖。 此刻的山洞中,变幻出真身的狼妖用绿幽幽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慕朝雪意外于被狼妖抓回山洞的剧情提前发生,而且中间少了很关键的环节,他没有自作主张孤身一人偷偷来除妖,而是在溪边休息的时候无缘无故被抓了。 他现在甚至还是光着脚的,被带回山洞后就丢在了这块石床上,浑身上下被硌得生疼。 狼妖像是听到他的心声,目光来到他的脚上。 慕朝雪怀疑这头狼会从他的脚开始啃起,直到把他啃得只剩一副坑坑洼洼的骨架。 他把脚缩回来,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对方就看不到了。 众所周知这狼妖最喜欢在龙仙城搜罗细皮嫩肉的孩子和女人,当然有时候好看的男人也会很倒霉地被这狼妖一起打包带回山洞,有些用来填肚子,有些就成为狼妖为昔日强大的主人妖皇离厄准备的回归礼物。 慕朝雪朝那双贪婪的绿眼睛盯回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剧情还会像原文一样进行下去吗,师弟他们会找过来吗,妖怪的那些法宝都藏在哪里。 狼妖在他的注视下化为人身,过于高大的身形让慕朝雪和他的距离更远了,似乎是嫌这样不方便,狼妖噗通一声单膝跪在慕朝雪面前,兴冲冲朝他扑过去,抓住了慕朝雪往回缩的脚腕,激动地问:“你是你们人族最好看的宝贝吗?” 话音未落,又在慕朝雪身上的脸颊旁使劲嗅可嗅,声音更加兴奋:“你是我闻过的最香的人族。吃起来一定味道很好。” 慕朝雪亲眼瞧着刚变为人形的狼妖身后又冒出来一条粗壮的毛尾巴,在身后的地面上快活地扫来扫去。 那尾巴一边兴奋地摇着,手中一边还握着他的脚踝不放,似乎正在研究应该从哪里开始啃。 这年头还有饮食习惯这么传统的妖怪,慕朝雪慌张之余不由思考起这一点。 另外他发现这妖怪的人形是个圆眼睛,眼尾还微微的下垂,明明是一头狼,却长出一双狗狗眼,配合上身后那条摇来摇去的尾巴,慕朝雪感觉它更像是一条狗了。 下一秒他的脚背被舔了一下,吓得他赶紧收回关于小狗的联想,将身上那些带攻击性的法器一股脑儿扔出去。 狼妖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弄得一脸狼狈,不得不退开到很远的地方,暂时没有了尝尝美人味道的心情。 慕朝雪将手边能驱使的法器和符篆全都拿出来了,但是最终发现不能从根本上伤害到对方,只在那张脸上新添了几道无关痛痒的伤,那张脸原本就有伤疤,与野性难驯的眼神以及深邃的轮廓和五官相得益彰。 狼妖见他停手,非但没有被狂轰滥炸后的愤怒,反倒颇有兴味地笑了起来,狗狗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慕朝雪累了,面无表情地问:“你想怎么样?” 狼妖没再像刚才靠得那么近,保持着一些随时能退开也随时能欺身上前的距离,笑道:“美人,我好喜欢你,以后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慕朝雪表情严肃,坚决摇头,这不对,明明是应该按原文一样,打算把他和关在隔壁山洞里的那些细皮嫩肉的男男女女上供给重临人世的妖皇。 情况和他以为的有很大的差别,慕朝雪怀疑哪里出现了失误。 第102章 妖怪的大尾巴又从身后露出来,大扫帚一样地摇来摇去,再加上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符合一头狼的特征。 慕朝雪忍不住充满怀疑地问:“你的原形真的是一头狼吗?” 对方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关心这种问题,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你是害怕我的原形吗?那我保证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变回原形,绝对不会吓到你。” 为了表示诚意,他将那条粗尾巴也谨慎地收了起来。 慕朝雪甚至从那张笑脸上看出了一是丝憨厚,眉头越皱越紧,道:“我不相信,你在吹牛吧,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狼那么帅气。” 高大健壮的狼妖一愣,没有想到小美人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在夸他的原形好看嘛。 难得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族肯定自己的原形,而不是一脸惊恐和嫌弃,狼妖瞬间喜上眉梢,在慕朝雪眨眼间就显出自己的真身。 慕朝雪准备凑近过去仔细瞧瞧,防止被妖怪的障眼法欺骗,万一真的是条狗子在装狼呢。 狼妖很主动地朝石床边走过去,巨大的身躯在缓慢靠近时显出一种优雅而狂猛的气势,将坐在石床的角落里的漂亮的人族衬托得像一个玩偶娃娃,轻轻撕扯一下就会裂成碎片。 慕朝雪面对这颗硕大的狼脑袋,瞪圆了眼睛,从对方绿色的眼睛中瞧见自己略显紧张的脸。 “怎么样,喜欢吗?” 狼脑袋骄傲地晃了晃,开口说出了人话。 慕朝雪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不是真的,但是确实不是一条狗,如果对方没有碍于自尊心将自己伪装成狼来装酷的话。 狼妖等不到他的夸奖,献宝似的建议他:“你可以摸一摸我的毛发,我的所有同族都羡慕我有一身最美丽的毛发。” 慕朝雪很难拒绝这样的邀请,不管怎么说,狼妖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要将他生啃进肚子里。 他伸手在那颗大脑袋上轻轻碰了碰,见对方没有出尔反尔一口啃断他的手,胆子大了一些,顺着毛撸了几下,和撸狗撸猫的手感完全不一样,虽然很光滑美丽,但是并不柔软。 狼妖问他:“你喜欢我的毛发吗?现在呢,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了吗?” 慕朝雪感觉这头狼很奇怪,还问他愿不愿意,好像会尊重他的意思一样,“不愿意,你会放我走吗?” 狼妖变回人形,又露出了那双狗狗眼,流露出一种失望和楚楚可怜的模样。 慕朝雪差点以为他要松口答应了。 “不会。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族,我才不舍得放你走。” 狼妖理直气壮地对他说,然后又冲着他摇起了尾巴,央求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吃你的,虽然我是妖族,但我真的没有吃过人。” 慕朝雪说:“你在城中抓了好多人,还说你不吃人。” 第48章 狼妖说:“那都是准备送给主人的,主人手上好多爱吃人的妖族,我替主人准备好,到时候主人赏赐下属的时候会很方便。” 他口中说的主人当然就是刚逃出沧溟塔的妖皇离厄,昨夜一群从前共事过的妖族都来了龙仙城,说是感应到了主人在此地出现的气息。 龙仙城,尤其是龙仙山,对于主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是一个疲倦时会回来休息的出生故地。 当年主人被仙门封印之后,其他追随主人的妖族都藏了起来,完全不敢与龙仙山这个意义特殊的地方有所牵连,他就一直偷偷躲在城中,仙门不再紧密关注这个地方之后,他就进了龙仙山,一直踞守此处。 作为妖皇的故地,这里存着大量用得上用不上的法宝,过了风头以后很多妖族甚至人族修士也打上了这里的主意,狼妖这些年利用地势优势和这些法宝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也得罪了昔日共事过的妖族。 原本想着树倒猢狲散大家各自也就这么过着,可现在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人竟然从那样的地方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对于曾经垂涎主人“遗产”的部下们来说,真是让人喜忧参半,尤其是狼妖这个堂而皇之占据了整座龙仙山的,更是主人回来后第一个算账的。 让他们惊喜的是,他们收到了主人宽恕他们的消息,主人用他特有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告诉他们,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妖族经此一劫,昔日失去的,都要夺回来,仙门昔日带给妖族耻辱,此后将会加倍偿还。 狼妖的那些同事们都热血沸腾起来,被宽恕的庆幸转变成对主人更加难以撼动的忠诚。 慕朝雪听完他的解释,坚持表示:“那你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狼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也是没有办法。” 慕朝雪直起腰板恐吓道:“你害怕妖皇,那你就不害怕我吗,你知道我背后都是谁吗,等他们找到我,你就死定了。” 这副狐假虎威的姿态让他很快找到了一点当反派的感觉,继续虚张声势:“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放了我。” 狼妖笑嘻嘻地凑过来,化成原形用那颗硕大的狼脑袋蹭着他的胸口,“美人,你威胁我的样子真可爱,多来点。” 慕朝雪被那颗大脑袋拱得在石床上歪来倒去,满脸的无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慕朝雪都不想再开口说话,等着他的师姐师弟打到这里来。 狼妖白天不去城中挑选“贡品”,有充足的时间来和慕朝雪纠缠。 第103章 很快,慕朝雪见到了狼妖占据的那些法宝。 一想到很快就要将这些宝贝归还给真正的主人,狼妖就有些不舍,但还是从中挑选出一堆献到慕朝雪面前。 这些对狼妖修行没有太多助益,又被做成装饰物的样子,拿来哄小美人听话是最合适的,他一件件展示在小美人眼前,企图看小美人对他露一个笑脸。 慕朝雪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忙活,心想容冽他们怎么还没到,赶紧把这狼妖和这些法宝都收了,他想回家睡觉。 狼妖终于被他冷漠的反应折磨得失去耐心,将东西全都收回来,气冲冲地说道:“本来不想闹得那么不高兴的,但是你一点也不配合,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不再像一只无辜小狗那样睁着下垂的圆眼睛望着慕朝雪,露出了嘴里尖利的獠牙,往慕朝雪身上扑过去。 慕朝雪正要躲,一道有些熟悉的黑影子闪电般划过眼前,将刚刚爬上床的狼妖掀翻。 狼妖重重地撞到山洞的石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慕朝雪顾不上关注狼妖的状况,惊愕地看着这个再次出现的黑影子。 黑影子依旧面目模糊,似乎也在看着他,但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地上的狼妖。 狼妖下意识地认为这也是来抢夺自己法宝的妖族,吃痛捂着伤口,道:“主人已经回来了,你们竟然还敢垂涎主人的东西?” 黑影子向他走近,一言不发。他防备地将那装有无数宝贝的乾坤袋藏到身后。 慕朝雪看着黑影子逐渐逼近,忽然担心起师弟,狼妖和法宝要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黑影子抢先一步夺走了,师弟怎么办,剧情怎么办! 他喊道:“等等。” 黑影子和狼妖一起朝他望过来,黑影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下文,用沙哑不清的嗓音问:“你想说什么?” 慕朝雪微微一顿,缓缓开口:“就……就是让你等等啊。” 黑影子沉默下来,慕朝雪仿佛看到了对方脸上出现的无语的表情。 狼妖在远处一脸感动:“美人,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慕朝雪也沉默下来。 但是很快山洞外面传来新的动静,那是狼妖设下的结界被强行破开的声响。 伴随着这动静,慕朝雪期盼已久的师弟容冽终于光明而耀眼地出场了。 这一瞬间,整个山洞因为这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的出现明亮了不少。 慕朝雪转头一看,原来是那道黑乎乎的影子从山洞里消失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慕朝雪不得不再次怀疑起容冽和那道黑影子的关系。 狼妖在一旁痛苦地喊道:“我的宝贝!” 慕朝雪看到他死死护在身后的乾坤袋不见了,黑影子跑路的时候顺手抢走了他的一袋子法宝。 慕朝雪也急了,这法宝最后应该落在容冽手上才对,剧情的偏差又变大了。 他看了看容冽又看了看狼妖,希望他们中间有谁能立刻将那一袋子宝贝夺回来再开打。 狼妖在看清容冽手上那把“欺霜”之后,面色剧变,比刚才被黑影子摔到石壁上口吐鲜血要紧张多了,当即伏下身体主动求饶:“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个帮忙看门的,整个妖族就再也找不到比我还要老实的妖怪了!仙人饶命!” 容冽手上是一把神剑,手握无数妖皇留下的法宝的狼妖对这方面了解很深,也知道最近龙仙城里来了些四处寻找妖族踪迹的人族修士。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来这样一个狠角色。 别说妖族,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有个手握神剑的仙人四处斩妖除魔,前不久还救了整个禹城,境界大涨,天放异彩,有如神启。 狼妖刚被黑影子给打得重伤,又没了最大的依仗,此刻不求饶,下一秒命就没了。 慕朝雪傻眼了,同时也相信了容冽和黑影子确实没什么关系,黑影子大概就和狼妖一样,比较有眼力劲,一眼瞧出来主角光环的非同寻常,所以溜得很快。 容冽将慕朝雪从石床上抱起来,转身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过不是对求饶的狼妖说的,他问慕朝雪:“师兄可有受惊?” 慕朝雪听着这异常温柔和关切的声音,再加上被抱着的姿势,说不清怎么就有点尴尬,小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路。” 容冽抓住了他的脚踝,像狼妖那样摩挲了几下,又扫了一眼那圆润洁白的可爱脚趾头,忽然皱起了眉头。 慕朝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伏在地上等待处置的狼妖又飞了起来,撞向了另一边的石壁。 狼妖眼冒金星地看向他们,那双圆溜溜的小狗眼流下了热泪:“我真的是个好妖怪,我也没有伤害你漂亮的师兄。” 容冽盯着慕朝雪脚背上留下的抓痕,那明显是被动物尖利的爪子弄出来的。 这还叫没有伤害?! 慕朝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脚,上面有一道挠痕,应该是之前躲避狼妖真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里。 现在被容冽一提醒,确实有些疼起来了。 容冽将掌心从伤口上轻拂而过,使用了一些灵力催使他的伤口快速愈合。 伤口消失了,只剩下微不可见的一小道伤疤。 但是容冽的怒火似乎没有消下去,一扬手,那头狼又摔到了石壁上,哇哇大哭起来。 第104章 容冽冷声催促他:“钥匙。” 狼妖在受绝对压制的情况下理解能力急速攀升,立刻将隔壁关押人族贡品的囚牢的钥匙送到容冽手上。 容冽把牢里的百姓放出来,又把狼妖关了进去,在狼妖惊疑不定惶恐不安的求饶声中既没有表示立刻杀他,也没有说不杀他。 做这些的时候,慕朝雪就一直被容冽抱着,像是这一整件狼妖掳人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 等候在容冽身后寻求下山路上的保护的百姓们探头探脑,忍不住怜悯地看着容冽怀里抱着的那个漂亮的小公子,他们十分确信这个小公子要么腿被狼妖打断了,要么被狼妖折磨出了严重的内伤,瞧着惨白的小脸,可怜坏了。 一定要把这坏心眼的狼妖打死! 周围愤怒的叫喊声越来越多,慕朝雪从师弟怀里探出脑袋去看他们,他们就立刻数落起那头狼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它伤了他们的家人,毁坏他们赖以生存的财物,让他们在牢笼中日夜忍受饥饿伤痛以及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慕朝雪望着本该将容冽摧残得伤痕累累的狼妖在囚笼中瑟瑟发抖,感觉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折腾没有伤亡的情况下就成功将狼妖降伏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什么又不按剧情来? 他的眼神引起狼妖的注意,狼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可怜兮兮地说道:“美人,不,仙人,你帮我跟你的师兄求求情吧,我跟你说过的,我抓这些人族完全是受制于妖皇还有他的那些部下,我真的没吃过人。” 那头狼痛哭流涕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但是慕朝雪看过狼外婆和小红帽,所以铁石心肠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并清楚地指出他就算不亲自吃人但也是个帮凶。 容冽听慕朝雪说完,立刻就要出手结束那头狼的性命。 狼妖大喊:“我可以将功赎罪,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妖族的下落。”他甚至两眼闪烁出激动的光,像克服了某种剧烈的恐惧而做出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颤抖着说:“我还能帮助你们杀掉妖皇离厄,这里是他的故地,他一定会回来的。” 任何一个以铲除妖邪匡扶正义的修士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交易,但是容冽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欺霜”出鞘,精纯浑厚的灵力汇聚在雪白如月的剑身,引动四周的灵气翻涌如浪,这一剑毫无疑问要将狼妖的三魂六魄连同来世的希望一同斩灭。 慕朝雪急忙按住容冽的手腕,道:“等等。” “欺霜”在半空中发出迫不及待的嗡鸣,好像在疑惑和不满。 很奇怪的是,容冽没有问他理由,只是沉默,片刻后问:“现在可以动手了?” 第49章 慕朝雪怔了怔,将他手腕又一次按住,“你最起码要听我把话说完吧。” 容冽便又停了手。 慕朝雪说:“就算你不心动他的条件,师姐肯定会心动,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试图复辟为祸人间的妖族么。” 他觉得容冽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关心这次下山的任务,只是为了表现得像个名门正道应有的样子……这样的念头在慕朝雪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觉得这是一种很荒谬无理的猜测,就像那种因为嫉恨凭空污蔑龙傲天主角的炮灰。 真是可惜原文竟然没有给他安排这样的剧情。 容冽果然就没有再坚持,“欺霜”乖乖从高悬的半空回到了剑鞘,空气中翻涌的灵气瞬间归于平静。 容冽淡漠的语气中透出无法掩饰的嫌恶,对那头狼说:“位置。” 慕朝雪第一次见师弟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情绪,要不是师姐也是妖族而没有受到师弟的冷眼,他都要怀疑师弟对妖族有种族歧视了。 狼妖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妖皇昔日部下的藏身之处都告诉了容冽。但是妖皇离厄此时在哪里他却是说不出来的,所有曾经的部下都感应到了主人重现人世的气息,也在昨夜之前明确收到了召唤,但是至今没有任何部下有幸知道主人的真身藏在何处。 妖皇的位置慕朝雪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容冽最终会找到对方并借铲除对方在仙门获得无人能比的尊荣。 容冽的表情同样也是淡淡的,没什么失望,也没什么兴奋,垂眼瞧向慕朝雪,问:“这些消息够让师姐满意了吗?” 慕朝雪隐约感觉这种提问的方式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师姐会很满意的,而且肯定还会夸奖他们做得好呢。 容冽听完他的答案,没再多说,带着身后那群刚解救出来的百姓,一同下山。 狼妖在后面着急地问:“那我呢,仙人,也带上我吧。” 容冽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慕朝雪自认为很明白容冽的意思,根据一些刻板印象,狼是狡猾的动物,妖族更是恶劣,所以狼妖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在证实对方没有说谎坑害他们之前,牢笼是狼妖最应该待着赎罪的地方。 下山途中,被关押数日的百姓苦不堪言,只好边走边休息。 在那条溪边,慕朝雪被放下来,容冽给师姐等人传了信,表示已经把人救下,就和慕朝雪一起坐在水岸边。 两人离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背景是安静的,所有人都因为疲倦而保持着沉默,有些人直接睡在草地上。 慕朝雪有些惊奇地发现,容冽真的就只是坐在那里,像不远处那些普通人一样,发呆,休息。 第105章 他顺着容冽的视线望向远处茂密丛林和高耸山脉,又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容冽的脸,那双平静而清醒的眼睛在此时此地很明显有些走神了。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值得容冽罕见地露出异样。 “师弟在想什么?” 慕朝雪没指望能得到对方清晰的回答,他想容冽最多就是敷衍自己一下,又怎么会暴露内心的隐秘。 容冽不紧不慢地告诉他:“在想寒月峰上的那棵树。” 慕朝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寒月峰有棵树,是没错,他是见过的,枝头盛放着红色的花,极其绚烂,与寒月峰以及住在峰上的主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容冽说得更多了,“那棵树原本只是一颗种子,呆在我的手心,师父将我带回宗门,那颗种子也在寒月峰生根发芽。但是我始终想不起来,我们曾经来自哪里。” 在极北之地的那片广阔冰川里遇到承澜宗掌门之前,容冽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在哪里捡到那颗种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记忆被挖掉,留下一片令人无措的空白。 慕朝雪反应过来,师弟想家了。不是承澜宗,是真正的来处。 可能这一刻的师弟也想像一只妖那样,有自己眷恋的故地,记得孕育过自己的河流和山脉,有来处,才会有去处,就像植物一样,藏在地下的,决定着长在地上的。 寒月峰那棵树没有灵力催动从来不开花,或许就是因为长错了位置。 师姐带着人赶来和他们汇合之后,他们继续朝着山下走,打算回到城中再商量今天得到的那些消息该怎么处理。 因为需要护送这些普通百姓,下山的路走得有些慢,慕朝雪几次想要提议下来自己走,容冽四处看了一遍,山路坑坑洼洼荆棘丛生,又没有一双干净的鞋,于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师弟的表情太正经太严肃了,这让慕朝雪感觉自己如果坚持下来自己走路会是一种刻意唱反调和胡搅蛮缠。 于是慕朝雪也就暗戳戳偷懒了一路。 容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慕朝雪回到城中的,被解救的百姓与家人团聚,全家老小对着救苦救难的仙人们感恩戴德。 南宫铎以一种想杀人的眼神瞪着容冽和苏元黎他们,尤其是容冽。 不过慕朝雪没有看到,他正靠在容冽怀里打瞌睡,容冽抱人抱得越来越熟练了,他感觉自己睡在柔软而宽阔的云层里。 后来他就被送回了客栈的房间,刚挨到枕头,就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就有人打起来了,好多人在走廊外面跑来跑去,慕朝雪就被惊醒了,从那阵疲惫中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有人在走廊上着急地说,客栈要是被两位打架的拆了,得花多少钱去修啊。这应该是客栈的老板或者股东。 又有人在好奇,上次在飞舟上就很让人难以置信,容师兄竟然会败给云影山庄的少庄主,这次一定要看仔细了。这是承澜宗看热闹的弟子。 “南宫铎又为了朝雪师兄打起来了,他到底有多嫉妒容师兄啊,就算朝雪师兄被狼妖抓走了,可也不能把过错都怪到容师兄身上啊。他怎么不打师姐呢,是不敢吗。” 这是很无聊的八卦路人。 慕朝雪揉了一下脑袋,没有休息好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拉开房门,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众人一见到他的房门打开,不约而同的转过身,默默看着他,就好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慕朝雪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该自己往前走了。 一楼大堂里,桌椅碗筷被砸碎了一地,吃喝的客人都很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边,但是又舍不得走,聚在一起看热闹。 南宫铎出手凶狠,但是没有下死手,最受伤的就是那些桌椅了。 容冽渐渐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些心烦,眼里泛起比剑还冷的光,一改之前防守的姿态,主动向对方亮起剑刃。 南宫铎避无可避,肩上硬生生挨了一道剑气,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局势从刚刚的小打小闹变得紧张起来,南宫铎的怒意更盛,他在剑与剑相撞的间隙不忘咬牙切齿地指责容冽的粗心大意,强调慕朝雪在狼妖那里受到的惊吓和伤疤,好像容冽真的是导致这一切的最大的罪人。 欺霜斜劈过来,他侧身躲,欺霜后撤,他便释放出更加凶狠的剑气,一直将脚下的地板劈得裂开成一道浅浅的沟壑,延伸到门口。 客栈的门掉下来半块,门口看热闹的人终于不敢再靠近,作鸟兽散。 慕朝雪站在楼梯上,四周是仍旧窃窃私语的人群,普通人看不清局势,只感到情势变得极为紧张,已经有不少人和门外那些路人一样萌生了退意,不敢再凑这份带着十足破坏性的热闹。 承澜宗的弟子们能看出来交手的两人虽然不再压制对彼此的怒火,对周围无辜围观人群还是记得留手的。 但是他们还是悄悄把慕朝雪往前推,期待慕朝雪能够出面阻止这场充满私人恩怨的争斗。尤其是苏元黎,一直在计算等下面的两人打完之后他们需要向客栈老板赔多少钱。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乱花。 慕朝雪的后背不知道被谁轻轻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挪动半步。 那道剑光便贴着他的面颊飞过去,像一片薄而坚韧的树叶,割断他的一缕发丝,脸颊传来细微的刺痛。 第106章 下面交手的两人猛然停住,南宫铎错愕无比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名叫“斩魔”的剑,然后又仰脸望向楼梯上的慕朝雪。 容冽背对着楼上,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看清慕朝雪的样子后,皱起了眉。 慕朝雪看到容冽朝自己走过来,很欣慰,他们终于不打了,师姐可以少赔一点钱了。 南宫铎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依旧还在盯着自己手上的剑,似乎是那把剑出了问题。 慕朝雪的视线很快被走上前来的师弟挡住,师弟撩开他脸边散开的发丝,说:“又被伤了。” 慕朝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刚刚刺痛的位置流了一点血,不过已经不痛了,容冽不说的话他都不会发现。 苏元黎走过来,没等容冽动手,干脆利落地帮他把脸上伤治愈,然后从两人中间穿过去,直奔客栈老板谈赔钱的事,全程一气呵成,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和两人说上话。 慕朝雪发现容冽仍旧还在望着师姐离开的背影,以为他是担心师姐生气,便安慰道:“师姐人很好的,你看,她还像你一样帮我治疗伤口呢。” 容冽收回目光,挑剔地说:“可她没有把你治好。”南宫铎的剑不是狼妖的爪子,那伤痕虽不起眼,却没那么容易被完全治愈。 慕朝雪心想师姐都没怪你们打架,你却在这里鸡蛋里挑骨头。 容冽继续帮他修复伤口,嘴里又说道:“不过说到底,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和南宫铎交手,师兄也就不会被他的剑气所伤。” 本来慕朝雪已经快要回房间了,听他这么说,又回过头望向楼下,那里已经看不见南宫铎的身影,只有正在收拾残局的客栈伙计。 慕朝雪拧着眉,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南宫铎太莫名其妙了。”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被人三番五次针对挑衅,他想南宫铎现在比他更像个反派。 容冽把他送回房间就离开,他路过镜子看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看起来不像是刚落下的,而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容冽离开之前说这伤疤还要多处理几次才能完全消失。 慕朝雪想到狼妖那张圆圆的狗狗眼因为脸上的伤疤多了几分气势,他觉得脸上这伤疤也让自己多增添了几分气势。 虽然这是一道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跟头发丝差不多细的伤疤,与狼妖脸上那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欣赏着自己的新风格的时候,房间外传来南宫铎的声音,问他能不能进来。 慕朝雪正好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就让他进来了。 南宫铎进来后,像是做错了事的学生遇到了最害怕的老师眼神飘忽不敢和他对视。 他背对着铜镜看着这个诡异的青年,问:“你找我什么事?” 考虑到这人总喜欢惹事,像个刺头,慕朝雪的语气有些冷淡,唯恐自己也惹麻烦上门。 南宫铎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后眉头紧紧皱起,帅气的脸蛋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模样好像刚刚在楼下揍他的是慕朝雪。 慕朝雪听到他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因为我脸上这道伤吗?” 慕朝雪觉得这理由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伤对于一个经常在外闯荡的人来说简直不能称作是一道伤。 南宫铎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慕朝雪意识到那滴落到地上的水珠是南宫铎的眼泪之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惊恐地看着他。 南宫铎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连忙偏过头,极其迅速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将不争气的泪水清理干净。 但是慕朝雪依旧是那副惊恐又迷惑的眼神:“你到底怎么了?因为我师弟打了你吗?可是你在飞舟上也打了他啊。”更别说两次就是他先动的手。 南宫铎痛苦地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厌烦吧。” 慕朝雪说:“应该师弟更厌烦你吧。” 南宫铎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手腕抬起来,想要碰一下他的脸颊,但是又犹豫着收回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莽撞让我亲手伤害了你,这让我很羞愧。” 慕朝雪点头,不用说也看出来了,但是羞愧到哭出来,这仍然让他感到震惊。 南宫铎继续说:“对比起之前我将你与所有人隔开,想要自己独占你,信誓旦旦说会保护你,今天的事让我更没有脸面对你。” 他都这么说了,慕朝雪也不能不给他一点面子,谦虚道:“我也有错,我不该凑热闹,刀剑无眼,我大意了。” 南宫铎看着他,眼神里又透露出那种混杂着无奈与焦虑的情绪,“不,你不明白我真正想要对你说的是什么。容冽带你一起出城,却又没有看好你,让你被狼妖掳走,受了惊吓,所以我感到愤怒,我指责他,对他动了手。” 慕朝雪保持自我反省的良好态度:“不,我也有错,是我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出去。” 南宫铎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他从来没有保证过会保护好你,是我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好你。我最应该揍的人是我自己。” 慕朝雪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实力不济无力自保,要怪就怪我自己太弱。” 南宫铎一把抓住他乱晃的手,苦涩而焦急地看着他,“你看,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第107章 慕朝雪已经听他说了两次这样的话,追问道:“所以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你说啊。” 南宫铎看着手中握着的这截雪白的手腕,上面有一圈刺眼的红痕,又看了看慕朝雪的脸颊,上面有一道与周围光滑美丽的皮肤极不相配的伤疤。 一个是他至今为止最痛恨的人造成的。一个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松了手,感觉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颜面靠近慕朝雪,也没有资格恨那个束缚住慕朝雪的心的疯子。 慕朝雪睁着一双干净而茫然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好享受这种被专注凝望的感觉,想让这一刻持续得更久些。 但是这显然是自欺欺人的。他深吸一口气,下了某种决心,手心变得湿润,呼吸也很急促,发出的第一个音调带着颤栗,“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爱慕着你,你也有权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你,想要和你结为道侣,让你的眼里从此只看得见我一个人。” 慕朝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既没有令他惊喜和做梦都想听到的那句回应,也没有厌恶,或是“缚心”发作时的痛苦。 尽管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对于目前慕朝雪的情况来说,这个结果也是最好的,南宫铎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失落。 他挤出一点笑容,道:“我就知道,我最不必担心的就是袒露心意之后会引‘缚心’发作。” 慕朝雪的脸上有着浓浓的不解,还有一丝丝南宫铎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南宫铎说:“不要被我的心意吓到,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说话时眼睛望向墙壁,像是透过墙壁和窗户望向更远的地方,最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等龙仙城的妖族被除掉,我会立刻动身前去寻找青耀山的忘忧道祖。” 慕朝雪有些犹豫地看着他,貌似终于找回了开口说话的能力,不确定的问:“你真的要走吗?” 南宫铎暗暗希望他这句话意味着不舍,但是从他的表情中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深意。 “是的,在你没有解开‘缚心’之前,我不会再来纠缠你。虽然说过要保护你,但是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惹你厌烦,我想是时候换一种更合适的方式来实现我的承诺。” 他换了一种更为坚定的语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慕朝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但是等你不再受‘缚心’的牵制之后,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对你展开最热烈的追求,直到打动你的心。” 慕朝雪听不下去了,扭过了头。 南宫铎大着胆子趁他不备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夺门而出。 房间里重归平静。 慕朝雪擦了擦脸,问系统:“既然可以攻略,那攻略男配算数吗?” 正在摸鱼的系统听完他这个奇怪的问题之后飞快回看了一下刚才的画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无情地回答他:“当然不行啊,你在想什么。” 慕朝雪不放弃地追问道:“算一半呢,成功了算一半也不行吗。我可以试着以数量取胜。” 系统:“确实不行,我看过了,虽然南宫铎对你的好感目前是满值,但是你的攻略进度死死卡在百分之零的地方。我就纳闷了,既然你想攻略男配,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攻略男主呢,难道男主不符合你审美?” 慕朝雪:“南宫铎的好感是现成的,如果算数,我不就直接完成任务了嘛,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零哪个多,难道你不会算账?” “请注意你的态度。” 慕朝雪耸了下肩膀。 系统又纳闷起来:“情况不对呀,进度怎么会是百分之零呢。你师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你居然连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吗。” 慕朝雪已经躺上了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道:“这有什么不对的,也许我不符合他的审美。”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那他还总是找各种借口抱你,一看就是心思不纯。” 慕朝雪义正词严:“污蔑,你这是污蔑!” 第50章 容冽和南宫铎等人第二次去龙仙山,发现狼妖死在了牢笼里。 牢笼的门大开着,那头狼的胸口被掏出一个血洞,是被某种猛兽的利爪活活掏出了内丹。 很明显是来自妖族的报复。狼妖泄露它们行踪的事情被得知了,于是迎来了背叛者的下场。 容冽没什么表情。昨天他就想直接杀了这头狼,只是慕朝雪拦着。 不知道慕朝雪知道狼妖死掉的消息,看到这惨怖的死状,会是什么反应。 他将狼妖的尸体焚烧了,只留下一捧灰。 苏元黎笑他:“你对一头狼也太仁慈了。” 南宫铎也这样觉得,并且恶狠狠表示这头作恶多端的狼就该是这种下场,即便没有掳走慕朝雪,光是在龙仙城中犯下的罪孽,也够死上好几回了,有多少百姓因为反抗因为碍事死在它手上。 大家都看着这位少庄主义愤填膺地列出狼妖的罪状,表示赞同。尽管这愤怒有大部分是因为狼妖伤害了慕朝雪。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南宫铎即将离开,且八成已经向慕朝雪表明心意,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这时候不提慕朝雪,谁都知道那个名字会让南宫铎变得不讲情面。 一行人决定沿着狼妖生前给的线索去找找剩余妖族的踪迹。 第108章 虽然龙仙城已经没有了如同那天晚上那般浓烈的妖气,但是南宫铎他们运气很好,来的很及时,找到了一些还没有及时离开的妖族。 半路上他们还遇到了青耀山和四方宗的人,都是来追查妖皇下落的,抱着同一个目的,对于这次的行动也很合作。 于是接下来对付这些妖族的过程很顺利,还找到了那个贸然杀死狼妖的凶手,原来不是因为狼妖背叛了妖族,而是因为一些私下的仇恨,可惜没在狼妖身上找到那些法宝,这让动手的那个妖族更加生气了。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它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罪恶死在了南宫铎这一行人的剑下。 南宫铎的剑势向来凶猛,尤其是面对犯下恶行的妖魔。 但是所有人都隐约察觉到,容冽的剑气也更盛了,从前见识过“欺霜”的都知道,容冽的剑总是很克制,或者说,他总是兴味阑珊的模样,就好像不管面对的是妖邪还是魔头,又或者同为仙门修行的对手,都不会得到任何多余的关注,要么一击毙命,要么一招致胜,仿佛再多使一分力都是浪费时间。 现在的容冽,剑招中多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杀戮之意。 苏元黎心想,或许这是境界大涨之后的必然结果,绝对的灵力压制带来的便是本能惧意,惧意就会使人想到死亡,想到杀戮。 回程途中,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一行人开始闲聊。 由于不是第一次在外相遇,四方宗和青耀山都发现了承澜宗大师兄在这次任务中的缺席。 四方宗大师兄和虞问春交情匪浅,所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对虞问春的关心,虞问春的腿伤不仅令承澜宗这一群师姐师弟们感到牵挂,也让四方宗大师兄忧愁了好一会儿。 青耀山的人就在那里阴阳怪气地感叹:“你们并作一家算了,我看你们本来就是亲如一家,四方宗并入承澜宗,或是承澜宗并入四方宗,都没什么差别,对吧。” 虞问春不在,苏元黎便是承澜宗领头的,不像虞问春那么好说话,立刻回敬他们:“既然这么关心我们,不如把你们青耀山的地盘都让出来,青耀山灵气充沛很适合拿来改造成灵田呢。” 四方宗的大师兄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道:“没错,我们不嫌地方大。” 青耀山一群年轻人气冲冲地瞪着刚才那个管不住嘴的师弟。 青耀山、四方宗和承澜宗并称修行界的三大宗门,其中又以承澜宗为首,青耀山总觉得,如果他们那位师祖还在宗门坐镇,这第一仙宗的位置肯定是属于他们青耀山的。 但是有一点他们却不能保证,那就是即便青耀山占了承澜宗第一仙宗的地位,四方宗还是会和承澜宗勾勾搭搭,一起挤兑他们青耀山。 四方宗的人都听四方宗大师兄的,而四方宗大师兄和虞问春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外界看来,四方宗占据着一片宽广的,牢牢隔开青耀山和承澜宗这对冤家,有效防止两方某天忍不住真的打起来。青耀山觉得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四方宗不帮着承澜宗打他们就不错了。 这帮人为着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阴阳怪气相互贬损的时候,留在客栈的慕朝雪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小黑蛇居然活着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又长大了很多。 小黑蛇变得更加黏人,趁慕朝雪睡觉时钻被窝,趁慕朝雪发呆时钻他袖口,通常在这时候慕朝雪会很严肃地将它揪出来,让它认识到宠物和主人之间的界限,但这次看在小黑蛇死里逃生的份上,慕朝雪对它宽容了很多。 外面传来师姐等人的声音,慕朝雪将盘在肩膀上的爱宠抓下来,自己去了走廊上。 南宫铎停下和身边人的对话,躲躲闪闪地望着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慕朝雪自动忽略了那道目光,看向最后方,比出发时多了不少人,有很多陌生面孔。 “师姐,这些人是?” “四方宗的赵师兄说他们住的地方太乱,所以打算和我们住一起。” 慕朝雪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师姐看出他的低落,问:“还在为你的那条蛇伤心吗?”说完又抱歉道:“这两天太忙,今夜就去帮你抓一条更俊俏的。” 慕朝雪这才想起来将小黑蛇死里逃生活着回来的消息分享给师姐。 心里却在遗憾,这些跟师姐一起回来的人不是掌门派过来送他去海上的,只是其他宗门的弟子而已。 师姐感慨小黑蛇真是个有气运的,转身便要走。 慕朝雪连忙问:“狼妖呢,怎么样了?” 南宫铎上前一步,有些痛快地告诉他:“死了。连灰都不剩。” 慕朝雪心想这下完了,狼妖死了,后续的剧情却没按原文那样发生,掌门听说了他给爱徒们拖后腿的消息了吗?派来送他上路的人出发了没有? 他迷茫无措地看向四周,余光里有道修长挺拔的白色人影从人群的边缘处快速离开,比起以往,脚步更为匆忙,脸色更为阴沉,好像遭遇了某种突发情况。 他正要指着急匆匆溜回房间的容冽问问发生了什么,容冽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人群后方,只能放下这个念头。 苏元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后面,都是四方宗的人,疑问道:“有你认识的人?” 慕朝雪嘀咕着:“好像看到师弟走过去了,他走得真快。” 第109章 南宫铎说道:“那家伙一向如此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傲慢得很,你还不知道么。” 慕朝雪忽略这充满私人情绪的回答。 苏元黎板起了脸,思忖着说道:“小师弟的境界应该又要突破了,我能从他今天的剑势中感觉出来那种不同。” 慕朝雪心想这倒是有可能。 他和师姐还有其他相熟的人打了招呼,便各自回房歇息。 龙仙城的大妖怪小妖怪死的死跑的跑,妖族换了个地方作乱,他们休整以后,也要继续上路,以免更多的不幸发生。 南宫铎是最后一个和慕朝雪说上话的,现在他看向慕朝雪眼神已经不再有任何掩饰,只差把深情款款写在脸上,就连告别的话都比别人要多上很多。 慕朝雪目不转睛盯着他,等他终于说完,皱着眉头问:“好奇怪,你们不讨厌我吗?” 作为一个全书中为数不多一直和师弟作对的人,按理说来,应该是个很惹人厌的反派,慕朝雪心想自己第一次扮演反派难道就这么失败? 南宫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别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心意早已告诉过你,你应该明白。” 慕朝雪依旧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摇头否认:“我不明白。” 南宫铎也跟着摇头叹息,“可我很明白,我想要你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慕朝雪再次自动忽略这句有些绕口的话。开始琢磨小黑蛇出去历险了一趟,要不要让师姐帮忙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就算没受皮肉伤,那留下心理创伤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看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你看,你现在又在我说这么重要的话的时候走神。” 南宫铎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恨不得你心里早已爱上了那个死掉的柳倾绝,那样无论是我还是别人,就都是输家,谁也不会如愿以偿。” 慕朝雪决定好了等明早师姐休息好了就带着蛇去问诊,抬头看向南宫铎,认真道:“晚安。” 然后转身回房间,关上门。 南宫铎愣愣地看着那扇对自己关闭的门,揉了揉眉心。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在门上拍了几下,说:“明日一早我就会和青耀山的人一同出发,寻找忘忧,你要来送我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那道软软和和却又异常冷酷的声音:“不要。” 南宫铎咬咬牙,却又没什么立场抱怨对方的冷酷。去找忘忧,求一个解开“缚心”的机遇,说是为了慕朝雪,可到底又是为了谁的私心? 慕朝雪看起来根本不急于把自己的心交给谁,明明是他急于得到对方完整的爱。 他有些心虚地想,慕朝雪一定是看穿了这个事实,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抗拒和冷漠。 但是那又怎样,他会如愿以偿的。慕朝雪虽然不爱他,但是也不爱别人,所以他还有机会,不是么。 第51章 慕朝雪第二天还是去和南宫铎见面了。 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个巧合。 他对重逢的小黑蛇抱有比先前更多的关心,刚开始他是想要提着蛇去麻烦容冽,让容冽帮忙看看蛇在外面有没有受伤或者中邪。 然而容冽自从昨天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所以他又改换方向带着蛇去师姐那里。 不幸的是,师姐同样在忙着打坐修炼。 慕朝雪想着先带小黑蛇出去溜达溜达。 客栈的后院有一片清澈的湖水,晨露沾着草尖,空气中都是清新的水汽。 慕朝雪不紧不慢地踱步,湖边的水草忽然传出异样的动静,低头一看,一条小黑蛇的同族钻进草丛里。 慕朝雪指着那条飞快藏回草丛里的蛇,对盘在自己手上的小黑蛇开玩笑说:“要不给你找个玩伴吧,你看它是不是还蛮漂亮的,找师姐抓回来给你当媳妇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小黑蛇看他的眼神变了,他好像收到了来自一条蛇的一个白眼。 慕朝雪更来劲了,装作听懂了小黑蛇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男蛇?男蛇没事,男蛇就给你当老公吧。” 小黑蛇从他手上离开,来到他肩上,他以为这是小黑蛇在他的调笑下不好意思了,于是也很体贴地闭了嘴。 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凝滞,呼吸间有种明显的不顺畅感。 慕朝雪看到他肩上的小黑蛇吐出蛇信,湖边那片水草像是被风吹动一般颤栗着叶尖,只是一刹那间,不仅那条藏在草丛里的蛇躲得更远,所有的飞虫、游鱼、蟋蟀,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小生灵,都像是受到极为强大的无声的威慑,逃命般地四散而开。 慕朝雪面前的这片湖水和草地瞬间一片死寂,平静到如同死去。 小黑蛇这时候也顺着他的领口钻进去,消失在他的余光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正想问问出现这些异样的原因,一转身就瞧见远处的凉亭边上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劈砍着树枝。 原来是南宫铎正在练剑。 那剑招带着十足的摧毁力,好像打算把周围的树木花草还有石路建筑统统劈成碎片。 清晨早起的鸟儿不仅没吃上虫子,还被这凶猛的人类吓得扑腾起翅膀迅速从树上逃走。 第110章 慕朝雪被那剑气掀起的狂风吹散了晨起刚束好的头发,眨着眼睛有些发懵地望着那个正在发泄的人。 南宫铎一回头,看清远处站着的人是慕朝雪,急忙收了剑,扬起一抹笑容,惊喜道:“你来送我?” 慕朝雪实话实说:“不是,碰巧路过。” 南宫铎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这么早出门,是找你的师弟有事?” 慕朝雪继续实话实说:“不是,我准备去找师姐。” 南宫铎实在不忍再他看顶着那孱弱的身躯站在寒风中说话,道:“就算不是特意来送我,但是都遇见了,不介意去亭子里陪我坐一会儿吧?” 慕朝雪觉得也是,来都来了,站着说话也怪累的。 两人在那个凉亭里坐下来,南宫铎将三面的围帘放下挡着早晨的凉风,只留对着湖的那一面以供出入。 很快就有客栈的伙计送来早上的餐点,南宫铎早就记住了慕朝雪的口味,所以慕朝雪尽管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尝了一下。 这一路上慕朝雪都在享用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本来觉得没什么,毕竟掌门在他们临出发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大笔钱,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但是现在南宫铎说他喜欢他,慕朝雪就感觉很不对劲了。 客观来说南宫铎这个人并不讨厌,除了有时候情绪有些过于丰富,论掉眼泪的速度慕朝雪感觉自己不是这位南宫少主的对手。 南宫铎一进亭子就支支吾吾起来,眼神闪烁地看向他,道:“你、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慕朝雪的脑子里正在回放南宫铎抹眼泪的场景,下意识地开口:“你经常在别人面前哭吗?” 南宫铎显然也想到了那天的情景,耳根子瞬间就红起来,用一种很着急的语气强调道:“怎么可能!我只哭过那一次!” 慕朝雪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讳莫如深地说道:“别说了,我都懂。” 南宫铎像是被踩中尾巴,更加着急起来,“我不是个爱哭的人,我那天是因为、因为……” 他急于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掩饰那天的眼泪,但是越是着急越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慕朝雪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 南宫铎面对他凌乱了片刻,很快意识到他的“恶意”,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舍不得离开你了。” 慕朝雪倒是对于南宫铎这一趟远行的目的无所谓,目前看来他的生活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手腕上那圈红痕还在,他都要怀疑“缚心”根本就已经消失了。 显而易见,“缚心”在他身上,但是他绝对不是那个最着急的人。 他很想将容冽作为一个正面范例,劝这些为他提心吊胆的亲友们放宽心,要像小师弟一样淡定从容,该闭关闭关,该除妖除妖。 一个只在固定前提下才会发作的“缚心”又不会让天塌下来。 退一步说,就算发作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又死不了人。 他很诚恳地说道:“其实你不走也没事,我的事并不紧迫。” 南宫铎很是庄重地否认了他,“不,这很重要。很紧迫。” 慕朝雪也就不再多说了,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湖面上那一轮渐渐升起的红日,心想这到底该怎么办呢,南宫铎也不按剧情来就算了,掌门怎么也不派人来接他走,按照剧情他不是在狼妖死了之后也就跟着下线了吗。 南宫铎以为他无聊了,便又问起了他刚刚没说完的话:“你找苏师姐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慕朝雪被提醒了,想起来他带出门来准备找师姐做个全身检查的蛇。 “对啊,我的蛇呢,小黑跑到哪里去了?” 他四处张望,低着头在地上找,又去找亭子里的梁柱。 南宫铎指着他袖口里露出来的一截光滑的蛇尾巴,说:“他真会藏。” 慕朝雪恍然大悟:“原来又钻进我的衣服里了。”说着,像往常一样要把它抓出来。 小黑蛇叛逆期忽然到了,从他手中躲开,往衣服更深处钻。 宽大的衣袖没让小黑蛇受到任何阻碍,慕朝雪感觉自己心口凉冰冰的,那冰冷滑腻的触感让肌肤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他向从领口将蛇揪出来,蛇很灵活地沿着他的下腹钻到他后背。 慕朝雪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像更严重了,明明身边并没有危险,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肩胛骨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小黑蛇咬了他一口! 他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小黑蛇咬了他,然后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熟练地游走,消失在亭子外面的花丛里。 南宫铎在慕朝雪惊讶的眼神中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咬人了?这种愚笨之物果真不适合拿来当灵宠。” 慕朝雪养着一条普通的小黑蛇做宠物,并且颇为宠爱,这件事他们都从苏元黎那里听说了,南宫铎实在替他的爱心感到不值。 慕朝雪试图扒开衣服一查看自己后背刺痛的地方情况怎么样,脖子都扭断了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越是看不见,那种疼痛感越明显,南宫铎看他眉头越拧越紧,以为伤得很严重,一时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就要帮他将外衣给褪了,亲自帮他查看。 慕朝雪也感觉后背那里越来越疼,脑补出相当夸张的伤口,没多想,就想外衣都脱了。 第111章 要是师姐在这里,他还觉得直接脱衣服会冒犯到师姐,可南宫铎也是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帮他看看后背的伤很正常的对吧。 他很坦荡地将衣服从肩头褪下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清晨的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南宫铎却又手足无措起来,想要帮他抓住衣角不至于掉下来太多,但是几次都手忙脚乱地碰到他的身体。 像雪一样洁白的皮肤,光滑细嫩的触感让南宫铎更加慌乱,整颗心都微微颤抖。 慕朝雪丝毫不了解身后之人内心的风暴,转过脸来好奇地问:“怎么样?” 南宫铎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真的咬了你吗,我没看到任何伤口。” 慕朝雪明明感觉到了疼,即便现在那阵疼痛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主动伸手,把衣服又往下拉了一下。 …… 容冽在清晨时分终于从那阵汹涌澎湃的混乱中恢复了清醒,丹田处,缕缕黑气依旧没有消失,与体内纯净的灵力纠缠,争斗,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经脉,让他混乱,狂躁。 随着境界的突破,这些始终存在于他丹田附近的黑气好像也随着灵力一起变得更加有存在感,好像有某种一直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不再像从前他刚踏上修行之路时那样躲躲藏藏。 它们甚至凝成了容冽的一缕分神,几次出现在慕朝雪面前。 容冽可以控制它们,前提是压制住体内那些至纯至清的灵气,两股气息近来愈发斗争得厉害。 他又花了一夜时间试图将那些不和谐的气息从丹田内彻底消除掉,但是依旧做不到。 在慕朝雪靠近房间的时候,容冽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混乱的内息让他无法立刻过去开门,直到慕朝雪的脚步走远。 境界突破之后,寻找慕朝雪变得更加容易,容冽很快顺着那些留下的痕迹来到了湖边。 对岸,凉亭只留了一面的围帘没有放下,凭借容冽的修为可以清楚地看到此刻亭子里正在发生什么。 那片雪白的肌肤让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但是想到停留在半褪的衣服边缘处的那只手,他又重新看向那里。 他出来寻找的三师兄,正衣衫半褪背对着一个已经表白过心意的男人,被对方仔细地瞧着裸露在外的那片肌肤。 亭子里的对话也很清晰地传过来,慕朝雪依旧很不信任地追问身后的人:“它真的没有咬到我吗?怎么会没有伤口呢?”南宫铎想让他相信自己,一直在解释。 容冽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座在湖边显得很狭小的亭子,两人的对话时而很急促很着急,又时而陷入不约而同的沉默。 那只手搭在衣服上很规矩,但那双眼睛盯得太久,这让容冽涌出一种想要立刻剜掉那双眼睛的冲动。 他感觉自己又要失控,但是一时却又分不清,那股即将冲破身体的东西,到底是他夹杂着嫉妒痛苦与渴望的怒火还是只是丹田内再一次失控的黑气。 湖水对岸的凉亭,慕朝雪经过再三确认,相信了自己的肩膀确实没有被小黑蛇咬,而且现在那种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也许是之前小黑蛇不听话的表现让他紧张了,毕竟他面对的是一条无法听懂人类语言的普通的蛇。 他重新穿好自己的外衣,抬头瞧见南宫铎正背对着他,露出一对发红的耳尖。 南宫铎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在,问:“衣服都穿好了吗?” 慕朝雪刚要张嘴回答,却感觉一道来自湖对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过身去看,隔着一片天蓝色的湖水,对岸只有几丛芦苇在风里摇曳。 南宫铎拍了下他的肩膀,“在看什么?” 慕朝雪嘟囔着:“我好像看到师弟了。” 南宫铎露出难过的表情:“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吗?” 第52章 慕朝雪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低头在旁边的草丛里寻找起来。 小黑蛇又不见了。 由于上一次的经历,慕朝雪有些担心,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会更加让人珍惜。 南宫铎安慰自己,慕朝雪想着一条蠢笨的蛇总比想着一个光风霁月天道宠儿的小师弟要好,很认真地陪着他在湖边找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四方宗的催促。 四方宗在此地分成两拨,一拨继续调查妖皇离厄与妖族的下落,一拨则是根据之前得到的讯息前往西南方向,寻找他们那位师祖的仙踪。 慕朝雪陪南宫铎一起去和四方宗汇合,目送南宫铎离开,然后回了房间。 蛇丢了,他也懒得再去找师弟或是师姐,找系统关心了一下他的任务进程。好消息是任务没有因为剧情没有按照原文那样发生而直接宣布失败,坏消息是任务也没有任何成功完成的迹象。 因为昨天收到的关于妖族又在其他主城出没的消息有了变化,妖族的行踪又变得不确定起来,苏元黎等人还需要再等等其他几座南边的主城送来的消息,决定在客栈多停留一天。 慕朝雪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和师弟一样闭门不出,期间还迫不及待地给掌门送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对于师姐师弟等人麻烦良多,期待掌门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让下线的剧情顺利发生。 掌门的回信充满关切,安慰他不要多想,还夸他主动找到了祸害龙仙城的狼妖真是出了大力气,长老们都说等回了宗门要好好奖赏他。 第112章 慕朝雪不知道该不该骄傲。 傍晚,小黑蛇不慌不忙地回来了,慕朝雪已经听说了龙仙城附近妖族已经基本消失不见,所以也不担心它在外面被妖族当口粮,将它丢水池里洗了洗,然后继续拿手上盘着玩。 一见到这条蛇他就又想起来后背上莫名消失的疼痛感,以及不存在的伤,于是抓着它仔细地查看起来,想要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小黑表现得非常温顺,几乎是直接在他面前躺平,任由他看来看去。 慕朝雪看了半天,没从这条蛇身上发现任何可以制造疼痛感的东西,从头到尾干净而光滑,就连一小片鳞片都没有。 “奇怪,蛇身上是没有鳞片的吗,还是说你还太小了所以还没来得及长出鳞片?” 他又把蛇拿起来对着手腕比了比,刚遇到的时候好像只能沿着他的手腕盘上两圈,现在明显变长变粗了很多。 “你现在到底多大了?” 他和小黑蛇认真对视着,那双绿豆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命令道:“小黑,去把架子上那本话本给我拿过来。” 小黑蛇眼里智慧的光芒瞬间变得智障起来。 慕朝雪决定不对孩子要求太对,给孩子喂起了它最喜欢吃的点心。 他很快被小黑蛇的胃口惊呆了,一条比他的手指粗不了多少的蛇是怎么飞快吃下比体积还要大的点心并且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异常的? 抱着对一条蛇的胃口的极限测试,慕朝雪和一条蛇一起吃完了整整三盘点心。 直到第二天清早,胃口还在难受,反观那条蛇,没有任何异常地盘在他的枕头边上吐着蛇信子玩。 慕朝雪因为胃里不适,睡眠质量大幅下降,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安稳,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外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又来到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进嘴里才想起来茶早就冷了,一杯冷茶下肚,胃里更撑,更加不适了。 他趴倒在桌子上,按住了自己的胃。 容冽敲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极为不安的一幕。 慕朝雪有气无力地伏在桌上,身上批着的外衣快要掉下来也未曾发现,只紧皱着眉头,挡在外衣下面的那只手隐约按着心口的位置,发出难耐地闷哼。 容冽全身的血液在这刹那凝固,冰冷彻骨,那些他夜里没能压制下去的不安和躁动,此刻又在体内肆虐,在丹田制造风暴一样的混乱。 慕朝雪抬头,看到一张比自己还要痛苦的脸,但他很快确认那是身体不适导致的眼花,因为当他的眼睛开始聚焦,师弟仍旧是那个冷冰冰的师弟,对一切都很漠然。 慕朝雪白着一张脸,还没开口询问,容冽已经先他一步说道:“师姐说你一直待在房间,让我过来看看。” 那说话的嗓音也是冷冰冰的,比起往日,更加听不出一丝感情的起伏。 慕朝雪胃部的不适得到了缓解,张嘴对师姐师弟们的关心表示感谢,“我很好……” 刚开口说完第一句,容冽就像是急着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便转身沿着原路离开。 慕朝雪下楼去找师姐,再一次带上小黑蛇。 师姐确实拜托容冽过去看一看他,见到他亲自过来,还很放心不下地问:“南宫铎一走,你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还以为你舍不得他,怎么样,没事吧?” 慕朝雪下意识地问:“师弟也是这么以为的吗?” 苏元黎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应该不会和我们一样留意这些。” 慕朝雪点点头,“师姐你说的对。”他迅速将话题转移到小黑蛇身上来,对苏元黎道:“你看,师姐,小黑它是不是又长大了不少?它长得真快。” 苏元黎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皱皱眉,道:“好像是有些快。”又很认真地释放神识将这条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有些委婉地告诉慕朝雪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小黑蛇好像是条天生有所残缺的蛇。 大概是那片沼泽的影响,出生在那里的小黑蛇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元黎抱歉地看着慕朝雪这个宠主,让他不要太伤心。 慕朝雪不知道原来他和小黑的主宠情在师姐眼中已经变得这么深邃,叹了一声,“唉,这都是它的命数。” 两人一边盘着蛇玩来玩去,一边闲聊了几句,就收到了来自外面的消息,消息从与龙仙城接壤的另一座主城发过来的,说是又有了妖族出没的痕迹,甚至有当地的小门派修士发现了疑似妖皇离厄的行踪。 时间不等人,苏元黎等人决定当天上午就出发。 慕朝雪在出发时又见到了容冽,但是没有说上话。 容冽和谁都不说话,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那把剑有时被他拿在手上,有时抱着怀中,越发显得凌厉,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极为迫人的威压。 师姐暗地里跟众人谈论起来,说容冽的境界又突破了。 任何人都没有与之相提并论的修炼速度,这种惊人的天分让这群同门很自觉地包容和理解着对方的一些孤傲不合群的表现,以及一些稍显异常的迹象。 慕朝雪同样也没有那么合群,但他的不合群来自他的孱弱易碎和漫不经心。 第113章 南宫铎最终还是不同的,没人胆敢重复他身上的鲁莽和热情,不惧冷眼也要迎上去围着慕朝雪转圈。 南宫铎离开之后,很少有人主动上前和慕朝雪说话,他们害怕弄碎这个苍白如雪的孱弱美人。 慕朝雪感觉到清净的同时,时常感觉自己被不同的视线注视,有时候一回头,会看到容冽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的眼神。 他试着靠近对方,却又会被躲开。 容冽探究他,却在他接近时远离他。 就好像慕朝雪是一场瘟疫的源头,会给他带来一场充满混乱与内心冲撞的严重病症,将他变成另一个人。 慕朝雪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频繁地给掌门写信,在信中抱怨路途的艰辛,身体的劳累,师弟的冷漠,师姐的一手遮天……很多很多不满的细节都爆发在他写给慕恒的信中。 他想日理万机的掌门听多了这样毫无价值的喋喋不休,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答应让他这个拖油瓶随自己的得意弟子门一同上路。然后属于慕朝雪的剧情就会走上正轨。 可是掌门依旧没有这样做,在安慰了他数次之后,派来了更多的帮手,以及更多的灵石法宝,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慕朝雪等人此次任务的支持,力图让慕朝雪在内的这群孩子们路途中的危险和艰辛降到最低。 就连慕朝雪养的那条蛇都被照顾到了,掌门大概是听苏元黎说了那条蛇天生有缺,所以送来了专门给灵宠们使用的滋补灵丹。 从龙仙城一路走下去,作乱的妖族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慕朝雪也眼睁睁看着小黑蛇逐渐变成一条大黑蛇,那条蛇现在已经可以绕着他的肩膀盘上好几圈,瞧着怪惊悚的。 容冽和苏元黎他们一直来去匆匆,从前躲藏在暗处的妖族好像在整个南域复苏了,像地鼠一样在每一个地方冒出头又藏起来,引得这些仙门正派出来历练的弟子们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追着冒头的妖族四处飞奔行走。 慕朝雪大部分时间充当留守大本营的角色,虽然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剧情出了点偏差,但是师弟他们追查妖族的主线进行得十分顺利,就算不顺利,修为飞快提升的师弟一出手,也立刻就变得顺利。 慕朝雪因为暂时失去了目标,对于未来很是茫然,所以对师姐等人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 小黑蛇现在大多数时间也只是被他关在乾坤袋里面,他怕放它出来乱跑会吓到别人,偶尔才会放出来聊会儿天。虽然小黑蛇依旧是那副智慧中透着智障的眼神。 这天师姐师弟们又一次出门打妖怪,慕朝雪一觉醒来照例想要放出小黑蛇来透透风,却发现乾坤袋里空空如也。 经过这段时间甜蜜又和谐的相处,小黑蛇再一次失踪了。 这让慕朝雪有点难过,失去宠物的主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人的孤单寂寞冷。 慕朝雪询问了系统关于容冽的主线进度,得到一切正常的回答,也就是说这片地盘的妖族又随着容冽等人的出现败北而逃,躲回了妖皇离厄的老巢,打算卧薪尝胆等待最后决战的扬眉吐气。 城里城外都安全了,慕朝雪决定出去逛逛,找一找自己刚培养出感情的宠物。 这座主城不同于龙仙城的繁华,很快就走到了城门口,外面就是一片广袤的山脉,连绵起伏,一直蔓延到天际。 一眼望去,风轻云淡,城门口的百姓进进出出,释放着因为妖族作乱压抑了好些天的对自由和风的向往,城外绿水青山,春草茵茵,正是个出行的好时节。 慕朝雪混在人群中,也跟着往城外走。 和他同行的是一对有些奇怪的组合,一个高大强壮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奶团子似的小孩,大约只有四五岁,还不太会走路,可是男人就这么走在小孩的前面,既不说话,也没有伸手牵住,小孩却也乖乖跟了一路,不哭也不闹。 慕朝雪看了一会儿,怀疑这是个人贩子,但是小孩喊了男人一声“爹爹”。 他默默将自己的好奇心收回去,目光也正要移开,那被喊作“爹爹”的年轻男人转过脸来,右边脸颊上一道伤疤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到慕朝雪的视线,男人看向他,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慕朝雪感觉更奇怪了,这个人对他的态度比对自己五岁的女儿还要热情。 第53章 男人靠过来,主动和他搭话。小孩也乖乖跟了过来。 慕朝雪近距离观察那孩子几眼,只见面色红润健□□得粉雕玉琢,然而眼神迷茫得像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主动搭话却得不到热情回应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将小孩抱起来,兴奋地问:“可爱吧,喜欢吗?” 男人的神态和语气像是在展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又或者炫耀一件可以拿来当成礼物送人的法宝。 慕朝雪又一次感觉到了熟悉,似乎下一秒对方嘴里就会蹦出一句“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她送给你”。 男人提议他们再往山林深处走一走,因为那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泡起来很舒服。 慕朝雪想要和他分开,但是双腿不受控制地跟随他往更深处走。 同行的出游者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大人,和一个不及荒草高度的小孩。 荆棘划破了小孩的手背,但是小孩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如一,那不是刚睡醒的茫然,而是一种麻木。 第114章 慕朝雪不一样,慕朝雪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和想法,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路跟随那个男人走进山林深处。 这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也无法开口说话。 走在前面的高大男人停下来,很体贴地帮他擦了擦额头溢出的一层薄汗,说:“很快就到了,要不要我抱你?” 开口说话时,男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笑容也越发灿烂,随着笑意的加深,那具身体像是从中间被人撕开,露出一张让慕朝雪错愕的脸。 那些伤疤的存在感还是那么强,与那双有些稚气的圆眼睛矛盾又和谐。 慕朝雪目不转睛盯着死而复生的狼妖数秒,忽然有点高兴。 狼妖歪了下脑袋,似乎是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困惑,解了他的禁言咒,问:“见到我你很高兴?” 慕朝雪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又看到了剧情回到正轨的希望,原来不是因为剧情出现了偏差,而是上次的相遇不是真正的开始。 他做出一副正邪不两立的傲然神色:“看来上一次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不想倒霉的话,就赶紧放了我。” 那头狼一个疾步将他和小女孩带回自己的洞穴。 对于这个新洞穴,狼妖还是有些不满意,比起在龙仙山经营了那么久的地盘,这个地方太狭窄了,猎物也太少。 它打量着自己刚从城中抓回来的两只新猎物,人族的幼崽被养得很好,吃起来口感一定很鲜嫩。 至于慕朝雪,这是它今天最意外也最惊喜的收获,谁知道原本只是想趁着城中放松警惕出去随便找点东西填一填肚子,却能遇见念念不忘的小美人。 “看来你那个讨人厌的师弟也来这城中了,希望他能快点找到你,我正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狼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起那个可口的小孩。 慕朝雪从它的眼神中瞧出来很明显的食欲。这头狼说谎的时候真是坦然啊,“你不是说你从不吃人?” 狼妖暂时放下对新鲜“食物”的打量,坐到他身边,很爱惜地摸摸他的头发,夸他的头发也和他的人一样漂亮,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温柔安抚道:“别怕,我肯定是舍不得拿你当果腹的食物的,那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狼妖黏着慕朝雪的时候,小孩清醒过来,懵懵懂懂地看了一圈四周环境后,惶恐地哇哇大哭起来。 狼妖不满地看向角落里吵闹不休的“食物”,又留恋地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从头到脚就令人爱不释手的小美人,脸上逐渐出现了一丝暴躁的神色,嘴里露出尖利的獠牙。 慕朝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说:“她太吵了,我都听不见你说话了,你先她弄晕吧。” 狼妖本来是想立刻撕碎这不听话的食物,但是被慕朝雪这么一说,也觉得现在还是跟小美人待在一起培养感情更重要,于是丢了个术法在小孩身上。 小孩缩在角落里昏睡过去。 慕朝雪硬着头皮和狼妖周旋,希望容冽可以快点找上门来。 狼妖口中所说的惊喜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无非就是那些法宝,也许上次那个黑影子抢走的法宝并不是狼妖所拥有的全部。 这样一样,剧情就会按照原文那样发展,师弟会经过一番鏖战,除掉狼妖,收获狼妖的那堆宝贝,以及永远地送走他这个麻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冽和苏元黎等人没有找上门来,狼妖却像是感应到什么,飞快地站起身来,抛下洞穴里的两个猎物,匆匆离开。 慕朝雪等狼妖走了,试图找到离开的办法,洞口被结界挡住了,他无法离开。 小孩还在角落里昏睡,脸上带着可怜的泪痕,他走过去,给自己和小孩各喂了几颗补充体力的丹药,坐在小孩旁边,等着现状发生变化。 没过一会儿,系统说:“容冽找过来了。” 慕朝雪松了口气,算算时间,双方应该会纠缠上很久,属于原文中师弟的高光时刻,没他什么事,他只需要等着结束时挖苦受伤的师弟几句就好。 他靠在墙壁上,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 容冽很顺利地沿着慕朝雪留下的气息找到了山林深处。 这里有妖族藏身的洞穴,先前居然没有被发现。 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很显然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藏在此处的妖族要么修为高深,要么有厉害的法器傍身。 容冽不由开始担心,师兄会哭吗,师兄会害怕吗。还是就像平常一样,不以为然,漫不经心。 背后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搅动深处的荒草,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地从远处传到容冽耳朵里。 他回过头,看到了慕朝雪惊惶的背影,那道身影迷失在深林中,莽撞地寻找离开这里的出口。 这实在像一个幻影,但是容冽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师兄熟悉的心跳声,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包括血液的味道,头发的味道,眼中溢出的泪水的味道……所有的细节都在证明,这不是深林中的妖族制造出来的幻影,他是真的见到了惊惶逃跑的慕朝雪。 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愧疚,师兄怎么会不害怕,怎么会不哭呢,师兄需要他毫无保留的守护。 妖气充斥在空气中,越发浓郁,远处传来的呼吸声越发急促,在深林中清晰地回响。 容冽催动所有灵力,刹那间便追赶过来,来到那道惊惶的身影前面。 第115章 那张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与迷乱,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隐隐有些不一样的师兄,眼中氤氲着如同麋鹿般不安的光,清凌凌的像雨水刚刚洗过,却又干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似有若无的媚态,一种勾人的风情,头发湿了,也许是汗也许是林中的雾气,乌黑的发尾沾在雪一样白腻的脸颊边,嘴唇呈现一种夸张的嫣红色,像三月的桃花瓣,但是更像是刚刚被人狠狠嘬吻过…… 容冽只失神了一瞬间,就皱起了眉,与此同时,那个浑身透着异样的慕朝雪主动朝他走过来,依恋地靠近他怀里。 他往后退了一步,便眼睁睁看着那一脸依恋的师兄化作锐利的剑光,刺穿他的丹田。 “慕朝雪”消失了,丛林中的迷雾也散开,上空传来狼妖得意的笑声:“你上钩了。” 容冽承受着丹田破损处不断泄露的灵力带来的灼烧痛感,那些原本与体内灵力缠斗不休的东西变得极为亢奋,几乎已经等不及要成为这个身体新的主宰。 狼妖出现在眼前,手上的木偶咧嘴笑着,像是注入了活人的生气,木偶的眉心是一点鲜血留下的印记,容冽闻到了慕朝雪的气息,那是慕朝雪的血。 这个认知让他顾不上去惊讶狼妖为什么还活着,丹田处的两股相互抵抗的力量变得更为混乱,从破损处泄露出来的除了灵力,还多了丝丝缕缕带着杀戮之意的黑气。 他的眼中覆上森然的冷意,望向那头正在得意大笑的狼,想要寻找更多证明慕朝雪还活着的证据。 狼妖笃定他已经在刚才那场完美的引诱和偷袭之下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带着他回到了洞穴。 当然,不是慕朝雪现在被困的那个洞穴。狼妖很吝啬地没有使他们见上一面。 狼妖理所应当地自己让这对师兄弟错过了他们充满真情的最后一面,它会先吞下容冽的内丹,再撕碎他的每一寸血肉。 它打量着紧皱眉头的年轻人族修士,很快来到它最关心的丹田的位置,满意地宣布道:“我很小心,没有伤到你的内丹,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人族,所以我决定借你的内丹用一用。” 容冽背靠着凹凸不平的坚硬石壁,上面的青苔和污泥让他不染纤尘的衣服变脏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混乱,丹田的破损处依旧在往外泄露灵力,这使他看起来像是快要干枯。 狼妖感慨着:“多可惜啊,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地骗过你。” 他炫耀一样地举起手上那个木偶,“连你都分辨不出这东西制造出来的幻象,看来果然是个好宝贝。” 容冽见到那块木偶的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件极品的法器,将人或动物的血液滴落在上面就能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幻象,就算以他如今的修为也难以分辨。 在龙仙山杀死的那头狼或许就是这件法器制造出来的假象。 容冽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狼妖的谈兴,山洞中都是狼妖春风得意的笑声,“说起来,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不得不说你在龙仙山可是帮了我大忙,你出现得太及时了,现在连妖皇离厄也以为我已经化成灰了,认为这些宝贝都落在了你们手里。 我本来还在想,到底要不要逃,万一离厄早已对我对我杀心,我又该怎么躲过一劫,现在好了,我可以继续占有这些法宝,继续逍遥快活。” 容冽一手按住丹田处,极大的冲击让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蒙上一层灰雾,泛红的瞳孔中倒影出狼妖快活到有些忘我的脸。 那头狼望了他一眼,用无辜的语气惋惜道:“你也不要怪我,就算我不取走你的内丹,你也会被自己的心魔吞噬。谁能想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族修士会因为一个病弱小可怜生出心魔。” 容冽闭着眼睛,没有开口,肆虐的魔气和灵力依旧在争夺着主导权,他只感觉丹田处的破损更加严重,那些力量不是在流失,而是在围绕着他纠缠不休。 对于狼妖的幸灾乐祸,他始终沉默不语。 那头狼确信自己早已看穿了一切,包括龙仙山打伤他还抢走他拿一袋法宝的黑影子的来历。 想到这里狼妖有些不悦地问:“你抢走我的那一袋宝贝在哪里,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虽然那个乾坤袋里装的大部分都是当时用来讨好小美人的宝贝,比起实用价值,更适合欣赏把玩。 但是属于它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 容冽用嘶哑的声音问它:“我师兄呢?” 狼妖不高兴地看着他,认真说:“我理解你想在死前见他最后一面的愿望,但是我也很喜欢他,我不想看到有人总是惦念着他。” 容冽垂下眼睛,对这个消息表现出了一丝不满,只是身体的异样让他一时又陷入混乱之中。 狼妖接着说道:“所以你还是快点把我的宝贝都还给我,然后认命地去死吧。” 第54章 它说完就从手中的那些法宝中挑挑拣拣起来,最后找出来一把琴。一把可以唤醒魔气的琴。 “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是我的耐心有限,谁让你不肯乖乖把我的宝贝还回来。” 那把琴在风中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声音,狼妖的意图是利用这把魔琴重新唤醒这个人族修士的心魔,让心魔如同上次在龙仙山一样脱离神识出现在眼前。 第116章 心魔不是真正的魔气,至少在真正堕魔之前,生出心魔的修士不能称为一个真正的魔,但是心魔更容易被蛊惑和操控,狼妖觉得自己有希望看到这位冷傲高洁的人族修士被自己的心魔杀死的精彩场面。 琴音越发凄厉刺耳,时间远超狼妖的预期,它迟迟没有见到那黑影子再次出现在眼前。 而容冽确实表现出了难以承受的痛苦,可痛苦并没有成为释放心魔的出口,那些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体表之下的缠斗随着琴音的引诱,堂而皇之地转移到外面。 在他的身体周围,魔气与灵气彼此攀升高涨,交缠争斗,冲撞着,席卷着,撕扯着所能触碰到的一切,带着毁灭一切的混乱之气,将所有的生命或是非生命都化为齑粉。 猎猎狂风在潮湿阴暗的山洞中呼啸,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 狼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它逐渐意识到自己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的算盘打得有多可笑。 它习惯性地想要跪地求饶,用它那双很有迷惑性的眼睛装一装可怜无辜的样子,但是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动弹不了。 那些被它藏在怀里无比珍惜的宝贝,此刻在巨大的威压之下全都派不上用场。 一只由魔气与灵气交缠在一起组成的一只大手在半空中猛然落下,抓住他的身躯,如同捏住一只蝼蚁,来自这只手的主人声音嘶哑,不带感情地问:“再问一遍,慕朝雪呢?” 那双处于极端混乱中的眼睛几乎已经失去了瞳孔的形状,它只看了一眼就要被吓破胆,用尽所有力气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它想解释自己没有动慕朝雪一根手指头,那滴血也是上一次在龙仙山不慎留在狼爪上的……可是就像它每次进餐前所有“食物”们的反应一样,恐惧使它本能地开始颤抖流泪,忘记了如何使用后天习得的语言。 这一次它的好运没有降临,两股力量拉扯着将它的肉身连同魂魄一同绞碎。 - 慕朝雪在一阵嘈杂的噪音中被吵醒,附近不知道是谁在弹琴,琴技十分糟糕,对耳朵和心灵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山洞似乎快要塌陷。 睡在慕朝雪腿上的小孩也被这动静惊醒,惶惶不安地抓住他的手。 头顶的石壁因为晃动掉下一块石头,慕朝雪抓着小孩的手往外面跑。 顺利穿过洞口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洞口的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那如同噪音一般的琴声和狂风也一起停了,摇晃的地面归于平静,丛林寂静得有些可怕。 慕朝雪牵着小孩有些茫然地往前走,连一只虫子都没有见到。 小孩虽然有点害怕,但是没有哭闹,仰着小脸问:“哥哥我们去哪儿?” 慕朝雪没说话,凭着刚才留下的模糊记忆,往之前琴声响起过的方向走去。 直到看见另一个山洞的入口,慕朝雪停下脚步,向手边牵着的小孩示意噤声。 洞穴附近有被严重破坏过的痕迹,入口坍塌了一部分,仅能让一个成年人勉强通过。 慕朝雪往入口靠近了一点,探头探脑地往里看,隐约瞧见一片衣角,现在已经被血液灰尘还有苔藓弄脏,只能依稀分辨出原本的白色。 那是代表着承澜宗的弟子服,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慕朝雪瞬间确认山洞中的人的身份,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剧情终于按照剧本那样正常发生了。 看来在他刚刚打瞌睡的时候,容冽已经结束了那番苦战,解决了劲敌。 虽然除掉了妖怪,此刻的容冽一看就是气息奄奄,轮到他这个小心眼的反派去落井下石,让这个惹人嫉恨的师弟瞧瞧什么是冷冰冰的同门情。 慕朝雪不再继续靠近入口,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清了清嗓子,道:“师弟,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音。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现在的容冽处在精疲力竭的状态。 他在身上翻翻找找,找出来一个可以隐藏真实容貌的符篆,接着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压低声音交代小孩在那里藏好。 小孩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打算干什么。 他要像原文那样干一件大事,就是趁容冽没有反抗之力,拿走那把念念不忘的剑,想办法把剑毁掉。 慕朝雪拿着那张改变容貌的符篆,摸到山洞的门口,又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下里面的师弟是什么情况,师弟如预料的那般仍旧没有回应。 他正要将符篆拍到身上,小孩在身后的草丛里站起来,问他:“哥哥你是要进去救人吗?” 慕朝雪做贼心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手舞足蹈地示意小孩藏好,心里嘀咕着刚刚还乖巧可爱的小孩怎么在关键时刻给他制造惊吓。 他正疯狂招手示意,洞穴深处忽然刮来一阵风,将他整个人卷进去。 坠落在地时却没有痛感,一只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腰。 洞穴深处光线微弱,慕朝雪的眼睛一时无法立即适应黑暗,鼻尖萦绕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血腥气混杂苔藓的湿气,以及一丝即将消散的来自师弟身上的清冽气息,更多的却是黑暗,浓雾一样驱不散的黑暗。 昏暗中,慕朝雪终于瞧清了一双眼睛,被其中反射的冷光惊得打了个哆嗦,充斥在洞穴中的黑暗好像散开一些,那双眼中的光闪烁了一下,慕朝雪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吗师弟?” 第117章 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得几乎辨认不出属于人类的情感,“师兄难道不是确认过,才敢进来的吗。” 随着四周黑暗逐渐消散,慕朝雪越发清晰地看见对方那双冰冷的眼睛,虽然依旧还是师弟的脸,但那是一双失去瞳孔形状的眼睛,黑与白两种颜色交缠在一起此消彼长。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弟,师弟虽然很高冷,但是清风明月一样的人物,与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怪异的人不一样。 慕朝雪的声音颤抖起来,很没有底气地坦白道:“我、我现在不确定了……而且我不是自己进来的……”他越说声音越低,为自己这么多的废话感到不安,他现在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个到底是人是鬼。 在确认对方真的是他师弟之前,慕朝雪想离对方远一点,他试着掰开一直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突然收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像是要折断他的腰。 “可是我却很确定,现在的师兄就是真正的师兄,师兄的头发,师兄的眼睛,师兄身上的气味……” 每说一句,对方就离他更近一些,从他的头发,到眼睛,再到脖子,肩膀,胸口…… 最后那嗓音变得更为低沉,更为喑哑,又像是想到什么不悦的事情,眼中此消彼长的两种颜色在某种状态下停滞,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慕朝雪,“让我好好记住师兄的样子,记住师兄的气味,这样下次就不会认错。” 慕朝雪看到那双眼睛又变得正常,好像又变回那个熟悉的师弟,松了口气,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理解了师弟刚才这样对待自己的原因,师弟肯定是看穿了他想趁机进来使坏,所以用那副模样来吓唬他。 他道歉的速度飞快,并且十分诚恳:“师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趁你受伤的时候欺负你了,你快放开我吧,我好疼啊。” 他感觉自己的腰快要被那只手给掐断了,反正按照系统一贯敷衍的态度,他刚刚这么一套动作做下来差不多也算是走完落井下石的剧情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更加可怜,充满着知错就改的乖巧。 腰上那只手果然松开了,他翻过身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爬走,却被按住肩膀。 容冽的手游走在他肩膀,摩挲着他脖子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在他耳后阴恻恻地开口:“我让你走了吗?” 慕朝雪被那骇人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发现四周的黑气又变得浓郁,他偏过头瞟了一眼,容冽的眼睛黑得吓人。 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师弟根本就没有恢复正常,似乎连理智都失去了,从洞穴上方漏下来的光线在翻涌的黑气中明明灭灭,闪烁不清,让师弟那双漆黑的瞳孔更加诡异骇人。 慕朝雪没出息地哭起来:“师弟,你是走火入魔了还是中邪了,有话好好说你别吓人啊。” 对方不理不睬,默不作声地将他翻过来,让他躺在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像一头饿久了的猛兽一样俯身压上。 慕朝雪盯着那双眼睛,感觉那里藏着看不见底的深渊,渊底是谁也无法描绘形状的恐怖圣物。他打了个冷颤,将脸偏过去,如果这不是真正的师弟,希望师弟快点找过来锄强扶弱,如果这是真正的师弟,那么希望师弟快点恢复正常。 他默默地流着不争气的眼泪,洞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寻声望去,一道小小的人影一步一晃走进来,迷茫地望着他,用奶呼呼的嗓音问:“哥哥,你怎么哭了呀?” 慕朝雪看到擅自找进山洞里的小孩,先是一怔,然后哭得更加狼狈,断断续续地反问:“你、你怎么自己跑进来了,你不要命了吗……” 小孩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他。 容冽也望着他,漆黑得吓人的眼睛里只装着一个他,好像身边并没有多出来什么小孩。 山洞里的光线明灭不定,慕朝雪的脸上被泪水糊满,对方冰冷的指腹按在他脸颊上,逗弄似的擦拭着,在雪白的脸颊上按出淡淡的红痕。 容冽表现得越发像一个失去理智的动物,只遵循本能做事,有些用力地抚摸着慕朝雪的脸颊,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令人沉迷的气息,想要拥抱他,亲吻他。 慕朝雪越发怀疑容冽是被狼妖夺了舍,这下好了,他和那小孩又成了一头狼的备用粮。 他破罐子破摔地喊道:“师姐救命,师兄救命,南宫铎救我。” 充盈山洞中的黑气忽然翻涌得更为剧烈,极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空气中又刮起了狂风。 容冽抚摸他脸颊的动作停下来,眼中翻滚着化不开的煞气,呢喃道:“南宫铎……真是一个惹人厌恶的名字。” 慕朝雪没怎么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注意到他怔愣的动作。 山洞中的风吹得更响,慕朝雪却抓住时机从对方身下钻出,一把扯过小孩胳膊,拉着她往洞口狂奔。 但他高估了自己那两条腿狂奔起来的速度,以及容冽对于整个洞穴的掌控程度。 还没跑出去两步,四周的黑气便向他围拢过来,化作一只大手将他捞起,扔回那个表面平整的大石头上面。 慕朝雪这次被撞得有些疼,但也只有一点点,很快就容冽那双猩红的双眼带来的恐惧感占据全部心神。 他的后背紧紧抵在坚硬的石头上,腿有些发软,连哭都哭不出来。 第118章 他试着往那块石头的更高处爬上一些,容冽看穿他的意图,一把按倒他,用那双猩红嗜血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以冰冷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脱。” 慕朝雪没听懂,“脱?脱什么?” “南宫铎能脱你的衣服,我却不能?”他说着,手已经遵循本能地摸到慕朝雪的腰间,扯开腰带。 慕朝雪惊叫了一声,倒不是因为遭到轻薄的羞愤,而是想起来南宫铎离开那天在湖边的事,原来那不是他眼花了,师弟真的在偷看他们。 容冽的眼神好像要立刻撕碎他,漆黑的瞳仁不再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像蓄满了血的深潭,盯久了似乎都能闻见浓郁的血腥气。 “别,不要……”慕朝雪按住对方想要继续下去的双手,可怜巴巴地妥协低头,“脱,我自己脱还不行吗。” 他磨磨蹭蹭地解自己的衣带,想,对方连他和南宫铎在亭子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至少说明这个很可能真正的师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假装的。 所以情况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糟糕,他和那个小孩不会成为妖怪的口粮。 只是,容冽那双浸了血似的眼睛依旧怎么看怎么吓人,他无法从中找到平日那个师弟的影子。 容冽开口催促:“快点。” 慕朝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仅被师弟要求脱衣服,还被嫌脱得太慢了? 他带着一丝报复的心情迅速将自己的外衣从身上扒下来扔了,恶狠狠地想,等师弟清醒过来,他一定要好好欣赏对方惭愧内疚到无言面对他的样子。 然而此刻,当下,他的师弟没有一丝丝人性和羞耻心,更加没有任何面对他的愧疚,只用一双要吃人的猩红眼睛紧盯着他,好像他的动作再慢一点,就过来撕碎他,将他化为灰烬。 迫于威胁,慕朝雪只能一边认怂听话地照办,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没什么,走火入魔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立刻杀了他就已经很好了…… 脱到只剩一层单薄的里衣时,慕朝雪终于有些难以克服自己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点羞耻心,瞥了一眼仍旧站在一旁的小女孩。 容冽看他的动作停下来,身上散发出更有压迫感的威压,洞中那些刚平静不久的魔气又活跃起来。 慕朝雪连忙指着角落里一脸新奇表情的小孩,一副商量的口吻哀求道:“还有孩子在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小女孩听见慕朝雪说起自己,眨巴着眼睛问:“哥哥,你和那个哥哥在玩什么游戏,为什么只有你自己脱衣服,那个哥哥为什么不帮你?” 慕朝雪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他很想摇晃她的肩膀问问她现在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一脸淡定地在旁边看戏还乱点评,难道狼妖可怕,现在这个催他脱衣服的师弟就不可怕吗! 他没有机会问出口,容冽失去了耐心,丢了一道术法封住小孩视线,伸手将他最后一层衣服的领口扯开,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粗暴。 洞穴中阴风阵阵,光线昏沉,慕朝雪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凉飕飕的,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捉摸不透眼前人的用意,短暂的沉默和安静将时间无限地拉长,寒意将慕朝雪的身体浸透。 从容冽的视线看过去,慕朝雪白得像一团的雪,每一寸肌肤都在反射着丝绸般柔软的光。 他的脑子里刹那间涌起无数种念头,温柔的、不堪的、暴戾的渴望争先恐后夺取着主导权,想要对眼前这具极具引诱力的身体做点什么,安抚内心极度的狂躁不安。 慕朝雪只能感觉到时间的凝滞,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让空气中的尴尬一点点凝聚,为了缓解这糟糕的处境,他下意识地开口找容冽交谈起来,问:“师弟,你是不是想要女人了?” 这个问题从嘴里蹦出去后,慕朝雪感觉空气变得更尴尬了。 那些从洞穴上方漏下来的光线实在太微弱了,容冽在他眼前只能是背着光的一道黑影,轮廓和表情都模糊不清。 容冽不动,他也不敢动,生怕这个不像师弟的师弟一时冲动,让他落得和狼妖一样的下场。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开口,带着一丝讨好卖乖的意味,“师弟,你看清楚了吗,我也是男的啊,我不……” 他的话说到一半,容冽就将他又一次翻了个面,让他趴在了那块石头上。 那些遮挡住后背的衣服被容冽伸手扯到腰际,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袒露出雪白柔腻的皮肤。 慕朝雪的前胸后背都像是掉进了冰窟里,趴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可以确定,师弟不仅失去了人性,就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他不敢扭头去看身后,怕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睁着猩红邪恶双眼,对他露出沾着血的锋利坚硬的獠牙,撕开他的血管。 让慕朝雪意外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接触到被怪物的獠牙撕开的痛感,只有湿热而柔软的触感,在他的后背制造一些酥酥麻麻的痒意。 度过最初的困惑与茫然,他意识到那是一个又一个细密又温柔的亲.吻。 慕朝雪条件反射般地支撑起上半身,想要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容冽在他刚有所反应时就将他按回石头上,压住他乱动的手腕。 腕上的那圈红痕清晰地闯入容冽的视线。 “师兄的身体上碍眼的东西真多。” 第119章 慕朝雪听清了这句话,心想原来容冽还是能交流的,说不定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可是既然还有理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没那么害怕了,但是也开始恼火,“既然碍眼,那你还不赶快放开我?” 容冽的手指掠过他后背,在他的肩胛骨上停留,加重了指尖按压的力气。 在这个位置,同样有一道痕迹,螺旋状的,指甲盖般大小,那天在亭子里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容冽的脑海中,丹田处的破损最终使体内的魔气占据了上风,想要毁掉一切的渴望更加强烈在跳动在他的胸腔。 他的声音变得不像往日那个熟悉的自己,阴沉而喑哑,丝毫不掩饰自己嫉妒的怒火:“这是南宫铎在你身上留下的?” 慕朝雪又害怕起来,师弟并没恢复理智,一直在自说自话,简短喑哑的语句中藏着不声张的愤怒,像一场大火的前奏,随时能够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慕朝雪不理解,也无法平息这种愤怒,恐慌感让他忘记思考对方那句话中的每一个字眼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是,不是的。” 容冽却被激怒了,温柔的亲吻变成报复性地啃咬,好像要将他的一整块血肉咬下来。 “不是他,又是谁?” 慕朝雪又被翻过来,面对着那双愈发恐怖的眼睛,浑身僵住。 于是细细密密的啃咬和亲.吻继续像雨点落下来,有时候是温和连绵的细雨,更多的时候会变成一场狂风骤雨席卷他的身体,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开始慕朝雪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未来感到恐慌不安,目光越过容冽,仓皇不安地四处游走。 虽然容冽按照他的要求封住了小孩的视线,但是小孩仍旧眨着一双单纯天真的眼睛面对着他们,好像仍旧在透过无形的屏障看着他们,看着容冽正在对他做的一切……慕朝雪的脸瞬间红透了,后知后觉的羞耻感飓风一般席卷了他,他的身体开始发烫,身体因为羞涩而试图蜷缩起来,躲开容冽越发亲密大胆的举动。 他害怕小孩仍旧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细弱蚊蚋地央求道:“师弟,你快醒醒吧,正常一点好不好。” 这一次他的话好像终于引起了容冽注意,对方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也只是片刻,他们重新变得亲密。 像是压抑太久终于迎来放纵的机会,又或许是容冽真的受到魔琴影响太深从而变成失去人性和理智的魔鬼,他很享受慕朝雪央求他时瞻前顾后如同饿久了的猫崽子似的黏黏糊糊的低吟,更喜欢当他舔去那无穷无尽的因他而溢出眼眶的泪水时、慕朝雪脸上那惊愕又迷茫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清新爽朗的女子嗓音:“容冽,是你和朝朝在里面吗?” 慕朝雪原本正微微张着唇瓣迷茫地等着下一个亲.吻或是咬痕会落在那里,听到苏元黎的声音,一瞬间如蒙大赦。 他在喉咙里咕哝了几声,想要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向师姐呼救。 容冽瞧出他的意图,封住他的声音,让他张着嘴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满地哼唧几声。 洞穴里的黑暗散开一些,更多的光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透进来,照亮了周围毁坏的石壁,塌陷的泥土,沾了血迹的苔藓,以及狼妖的尸体,还有容冽那双恢复了正常的眼睛。 除掉慕朝雪刚刚经受的那些,这个山洞是一场鏖战后应有的样子,容冽的伤口甚至还在流血,脸色也很苍白,任谁一看这副模样,都知道这是个劫后余生的胜利者。 慕朝雪眼里所有的疑惑都被无视了,容冽迅速帮他把衣服穿好,抱着他走出山洞。 苏元黎和一行人等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纷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 苏元黎看向躲在容冽怀里的慕朝雪,道:“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慕朝雪说不出话来,扁了扁嘴,默默把领口往上拉了一下,挡住被风吹得有点冷的脖子。 之后所有人都在关心容冽和那头狡猾的狼,容冽将狼妖的那些宝贝交给苏元黎,用一贯冷淡的语气一言带过了交手的过程,但是大家在看到他破损的丹田时,都没有怀疑过程的艰险。 又容冽提到狼妖的魔琴,大家也都明白了四周残留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苏元黎急急忙忙地给距离最近的医修们传音,表示受到魔琴影响的小师弟需要尽快清除身上残存的魔气影响。 总之没有人怀疑这一切有什么不对。 慕朝雪的怀疑却越来越多。在容冽冷冷淡淡和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就没有想起来恢复神智的那一刻所看见的场景?就没看见自己对师兄犯下的“罪行”?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点羞愧和后悔吗! 容冽什么异常的反应都没有,抱着慕朝雪目不斜视地回到承澜宗的队伍中,清冷又克制地和主动搭话的同门点头示意。 好像所有的不对劲和阴暗面都已经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洞穴中冲着慕朝雪发泄干净,现在又能摆出不染凡尘的仙人模样。 师姐终于感觉到慕朝雪的不对劲,问:“朝朝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怎么了?” “师兄吓坏了。” 清逸出尘的小师弟平静地向师姐陈述道。 苏元黎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好好休息。” 第120章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容冽抱着自己的病弱师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没有人提出要替他分担照看师兄的责任。 第55章 城中的富商盛情款待了他们,尤其是慕朝雪。 和慕朝雪一起从狼妖嘴里侥幸脱身的小孩是富商家的独女,尽管慕朝雪表示他们完全是相依为命共患难的关系,但还是被架上了救命恩人的地位。 慕朝雪有些汗颜,强调这都是容冽的功劳,抛开容冽对他做的那些反常举动不谈,容冽确实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了。 小孩回到父母的怀抱,变得更为活泼,趁父母忙着招待仙人们,悄悄将慕朝雪拉到后院,要慕朝雪陪她玩游戏。 慕朝雪左右也无事可做,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陪小孩玩棉花做的娃娃。 几个棉花做的布娃娃当中,小小的木偶人很显眼地躺在最中间。 小孩见他盯着它看,将它拿出来,高兴地说:“这是我在那天的山洞里捡到的,是不是很漂亮?” 慕朝雪的眼神狐疑起来,正要问那天的山洞是哪个山洞,不会就是被妖怪抓走的那个山洞吧,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容冽身上罕见地没穿那身弟子服,而是小姑娘的家人为他们准备的换洗衣裳,比起承澜宗那身寡淡无味的弟子服,这身衣裳显得有些光彩耀目了。 容冽仍旧是休养中的状态,脸上血色不足,唇色苍白,只是任凭身上那些绫罗绸缎有多耀眼,仍旧难以掩盖他清冷出尘的气质。 慕朝雪没想到自己就坐在师弟的房间外面,连忙抱起那一堆布娃娃,拉着小姑娘打算换个地方。 小孩不想走,邀请容冽:“你能陪我和哥哥一起玩布娃娃吗?” 慕朝雪越发确定这小孩是个天生没有眼力劲的。容冽哪里看起来像是会陪小孩玩娃娃的人? 容冽来到慕朝雪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下来,颔首应道:“好。” 慕朝雪闭上嘴,感觉到容冽靠近过来,几乎紧挨着他的肩膀坐下来。 他的身体有些紧绷,默默地往远处挪了挪位置。 从山上回到城中以后,他已经渐渐不指望能从容冽脸上欣赏到害羞、愧疚或是后悔之类的表情,只希望容冽不要再像这样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相信容冽一定是看出来他的质疑,所以通过这种表现来警告他: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那天在山洞中见到的容冽,以及后来在师姐等人面前的容冽,还有现在的这个容冽,都让慕朝雪充满疑虑,他们好像都不是真正的师弟。 再加上掌门仍旧没有派人过来送他去海上,他越来越怀疑师弟出问题了,要么是被夺舍了,要么就是走火入魔了。 他暗戳戳地做着一些猜测,这些猜测一旦成真,后果不堪设想。首先就是他的任务可能要完蛋了,其次,正道之光中邪了,修真界可能也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慕朝雪难得有些为看不见摸不着的苍生命运感到有些哀伤。 容冽坐在距离慕朝雪极近的位置,一直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慕朝雪的领口随着动作往下褪了一些,藏在衣服下面的痕迹一闪而过,到现在都没有消下去。 容冽愧疚了一瞬。那天不该那么过火。 慕朝雪感觉到他的视线,又往旁边挪了挪,甚至将领口都收紧了。 容冽忽然又有些后悔。后悔那天没有做得更过火。现在披上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外衣,又要做个谨言慎行的人。 慕朝雪僵硬地拿着那个布娃娃。师姐他们都说容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稍稍受到了狼妖那把魔琴的影响。 可慕朝雪仍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小孩完全没有体会到慕朝雪现在的心情,在一旁拿着那些娃娃,嘀嘀咕咕,“哥哥很喜欢和我一起玩娃娃,这个娃娃是我最喜欢的,这个是哥哥最喜欢的,虽然我也很喜欢,但还是送给哥哥玩吧,不然我怕哥哥又哭出来。” 慕朝雪冷不丁听到小孩说的话,表情复杂,“又”?“又”是什么意思?他那天在山洞里又不是故意哭出来的! 小孩见他瞪着自己,一脸深沉地叹了一声:“好啦好啦,这就送给你啦,谁让你也喜欢它呢。” 慕朝雪欲言又止。 他望着小孩一脸自信分析的样子,不忍打击这么小的孩子的信心。 容冽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几下,道:“收下吧。” 慕朝雪总觉得这也是一种威胁,包括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如果他拒绝按照容冽的意思做,那么那只手就会做点别的什么可怕的事情。 比如捏碎他的骨头? 还是……向上次那样扒了他的意思,咬他的脖子肩膀后背和胸口? 他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时候的情景。很奇怪的是,那时的惊惧和恐慌现在都褪去了,潮湿的青苔和坚硬的石壁组成旖旎的画面,极度的暧昧感席卷了他。 慕朝雪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起烫。 他将小孩递过来的那只木偶娃娃拿过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容冽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小孩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不解地望着突然急匆匆跑掉的两个大人。 慕朝雪一直走到前院,走路带起的凉风吹散身体的异样。 第121章 但他无法甩开容冽的追随,于是只能做出镇定模样,逐渐放缓脚步。 容冽看出来他在有意躲避自己,将姿态放得极低,极为诚恳地道歉:“那天在山洞,我……” 慕朝雪没等他说完,连忙打断他,举起手来发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保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容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慕朝雪以为他这副表情是在怀疑自己的态度,信誓旦旦保证:“我绝对不会把那时候的事情说出去的,师姐都说了,你是受魔琴影响才会表现异常,既然已经恢复了,那就不要再提之前了。” 容冽意识到一个事实,慕朝雪躲着他,不是因为对他那天的轻薄感到生气,而是怀疑他变了。 如果他当真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变成一个和从前、从平日表现出来的样子天差地别的人,而不是仅仅受到了外物影响短暂地做出异常之举呢? 他这羸弱又无情的师兄大概不会恨他或是对他喊打喊杀,但是会立刻把他抛到脑后,当做从没见过他这个人。 容冽决定不再多说什么,就让慕朝雪那样认为也好。 刚到前院,就听到苏元黎和人说话,那些人穿着承澜宗的衣服,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刚赶到。 慕朝雪激动地迎上去,看到了虞问春,还有一些相熟的不相熟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虞问春也一眼就看到从后面跑出来的慕朝雪,笑容温和:“阿雪,好久不见。” 慕朝雪问他:“大师兄怎么来这里了?” “掌门听说你们缺少人手,让我们过来帮忙。”虞问春很有耐心地解释着。 慕朝雪等了等,没等到更多,确定这也不是负责送他下线去海上的那群人。 他难免有些失望。 虞问春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半带着调侃问他:“阿雪不希望我来?” 慕朝雪连忙摇头。 容冽这时候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向虞问春问好:“师兄。” 他们站在一块儿的距离实在有些近了,就连不是很相熟的人都能瞧出来,这不是容冽一贯与人保持的安全距离。对于离群索居的慕朝雪来说也是一样。 虞问春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掠过,又若有所思地停留在慕朝雪的身上。 慕朝雪问:“大师兄,你的伤好了吗?” 虞问春露出随和的笑容,“已经无碍。” 慕朝雪说:“那就好。” 之后就是忽然的沉默。三个人凑在一起,谁都不是多话的人,就连虞问春这回和他们重逢,看起来气场也低沉了不少。 一旁是这家的主人,也就是慕朝雪救过的那小孩的家人,姓钱的富商。 钱老板非常高兴能见到这么多仙气飘飘的神仙,完全没有感觉到微妙的气氛变化,热情地邀请他们参加女儿的生日宴。 生日宴就在明天,苏元黎算过行程,多留在此地一晚也行,立刻离开也无不可。 小女孩从人堆里挤出来,揪着慕朝雪的袖子央求他们留下来陪她过生日。 慕朝雪还能说什么,毕竟是受过别人礼物的。虽然是个捡来的。 于是一行人就决定再休整一晚。 虞问春看起来平易近人,钱老板蹭到他身边,喜笑颜开地领着他往后院的客房去休息。 虞问春对待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与对方道过谢,往后院走。 慕朝雪这才看到,虞问春走动起来,有条腿一瘸一拐,但是很努力地不表现出自己的异样。 他朝身边的其他人看了看,除了他,苏元黎他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苏元黎皱着眉头,有些烦恼,容冽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当天夜里的钱老板又迎来了另一拨仙人,是四方宗的。 家里数日之内被神仙挤满,钱老板走起路来两条腿都有些发飘,感觉自己下一秒也即将羽化登仙。 不过四方宗来这里只是路过,主要是听过虞问春也到了这里,所以四方宗的大师兄来这里见一见自己的好友。 看到虞问春那条腿,四方宗的大师兄表示了惋惜,虞问春反过来宽慰了好友一番。 之后,钱老板颇有些遗憾地送走了四方宗的人。 第二天,全城的人都来钱家庆贺,为小姑娘庆生是顺带,沾一沾仙气才是最主要的。 家家户户都带来了家中的幼子,不放过任何在虞问春等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万一就被发现是个寻仙问道的好苗子呢。 虞问春等人之所以留下,完全是因为慕朝雪,而慕朝雪完全是因为今日的小寿星。 小姑娘被打扮得喜气洋洋,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溢满笑容。 苏元黎在和虞问春交头接耳,最后转过脸来一脸抱歉地告诉钱老板讨论出来的结果:小姑娘很可爱,但是确实没有仙缘,只能当个普通人。 钱老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接受了现实,摸着女儿的小脑瓜感叹:“当个普通人也好,只要她能开心。” 慕朝雪给小孩买了一只新的布娃娃,不过他今天又是和容冽一起出门的,这只布娃娃也不知不觉间到了容冽手上,此时也由容冽送到了小寿星的手上。 容冽又加赠了一张避祸驱邪的符篆装进娃娃的衣服里,小孩手舞足蹈的接过去。 本来他是准备将昨天那个被小孩忍痛割爱的木偶娃娃重新送回去的,但是容冽说那是一件上品法器,给一个普通人会为他们全家招来无妄之灾。 第122章 小孩一脸雀跃地跑过来,拉着慕朝雪说:“谢谢哥哥,这个娃娃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娃娃。”那喜新厌旧的模样八成是将昨天的“最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慕朝雪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紧挨着他的容冽,低声道:“你怎么不说这是我们一起送给她的?” 容冽偏过脸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不敢抢师兄的风头。” 这算是什么风头,慕朝雪怀疑他是在故意调笑自己。 也转过脸来,打量着他。 两人离得太近了,小姑娘仰着脖子问:“哥哥,你们又要亲——” 慕朝雪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没有眼力劲的小孩就算长大了一岁,依旧是没有眼力劲的小孩。 他将容冽推开,又拉着小孩往旁边躲了躲。 做完这些,他又总感觉刚刚那一幕被人看到了,小丫头嗓门那么高,说不定就引起了别人的好奇心。 他被自己的师弟压在石头上扒了衣服啃来啃去,这事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 “不要再提那天的事情了,知道吗,你看到的都是幻觉,因为那是妖怪的障眼法。” 慕朝雪一本正经胡诌着。 一抬头,就和虞问春的目光对上,虞问春不知道看了他多久,明明之前还在和苏元黎说话。 他挤出了一点笑意。 虞问春却罕见地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收回视线,继续听身边的人说话。大概是在说很重要的事。 宴席一直摆到露天的花园里,宾主尽欢,除了慕朝雪这群人,其他宾客都在享用桌上的食物。 等时间差不多了,钱老板又道:“听闻仙人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在下担心宴席上这些俗物不能入众位的眼,所以特地种下九九八十一种颜色的兰花,请众仙人入园游赏。” 盛情难却,苏元黎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第一个踏上了进入花园的路。 慕朝雪仍旧是和容冽紧挨着,不是他喜欢这样,而是容冽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将他放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曝光当日发生的一切。 他觉得容冽想多了。就算容冽现在堕魔了,他想做的也绝对不是曝光,而是怎么藏住这个秘密,把剧情拉上正轨。 虞问春就走在慕朝雪和容冽的身后,那条腿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行动,即便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日无异,但是还是不一样了。 不仅和从前的自己不一样,和身边这些人都不一样。 虞问春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坠在人群的最后面,有些迟疑。或许他没必要一直跟上去,应该找个地方休息。 慕朝雪察觉到身后的大师兄不见了,也停下来,寻找起对方的身影。 钱老板比他更早地留意到虞问春的停留,十分殷勤地带着仆人赶过去,堆起笑容,献宝似的将一根金碧辉煌的拐杖递过去:“仙长腿脚不便,我命人连夜打造这根拐杖。” 慕朝雪觉得那根拐杖实在有些灿烂得耀眼了,拿着那样一根金灿灿的拐杖上街,大约可以得到整条街的瞩目。这一家人缺少眼力劲的特点好像是祖传的。 虞问春隔着一片花丛,朝他看了一眼,眉头皱起,脸上出现了不悦的神情。 他刚要走过去,虞问春已经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虞问春离开时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动手,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但是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瞧出来大师兄这是发火了。 对于一个向来待人亲善的师兄而言,这样的离场方式和苏元黎撒娇扮可爱、容冽喜笑颜开、或者慕朝雪拉开几百石的弓箭杀人所带来的震撼是差不多的。 钱老板盯着自己手里那条金拐杖,很有些委屈。他问最近处的苏元黎:“仙人,这根拐杖……很丑吗?” 苏元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简单地说了四个字:“说来话长。” 随后也离开了花园。 游园赏花结束了,无论主人还是宾客都陷入低迷的气氛当中,钱老板依旧怀疑是自己的拐杖哪里做得不够好看,所以才惹仙人生气了,但是他又不敢再去烦他们。 下午慕朝雪就要和他们一起继续上路了,虞问春临出发前,又恢复了正常,并跑去找钱老板表达了歉意,说自己那时正被一些事情烦扰着,迁怒了无辜者。 他收下了钱老板的那根金拐杖,回赠了无数的符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氛围又重新变得轻松,拜别这一家人,苏元黎领着他们继续出发。 慕朝雪一路上一直找机会想和虞问春说上几句话,但是总被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耽误,有时候是突然一阵雨弄湿衣服,有时候脚下会踩到东西将他黏住,等他抬脚却什么异样都没发现。 经历的次数多了,慕朝雪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撞邪了。 他甚至顾不上要去找虞问春打探掌门的态度,顺便问问海上那座仙山的情况,他更想要找师姐来帮他做个法驱个邪。 第56章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处旧宅子里歇脚,宅子很大,但是很久没有人住,积满了灰尘,慕朝雪需要睡眠,占了一间拥有最大最软的床铺的房间。 入夜之后,整个宅子里静悄悄的,慕朝雪又想要去找虞问春。 他披着一件刚脱下来的外衣出门,那扇破旧的房门一碰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容冽就住在他的隔壁,他很小心地将门打开又关好,避免吵到对方。 第123章 这次出门,很幸运地既没有遇到突如其来的雨水,也没有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黏住,一路穿过大半个后院。 就在即将到达虞问春的门前时,慕朝雪发现自己又走不动了。 低头一瞧,脚腕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黑雾,像一张网从脚下一直将他困到胸口。 他刚要张嘴呼救,就被卷到了空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天旋地转地被卷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落回地面,睁开眼一看,又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黑影子。 “原来是你在搞鬼。你到底是谁?” 慕朝雪回想这些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毫不犹豫地怀疑上了这个家伙。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一定是个奇丑无比的妖怪。 他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往后退了好几步,想要逃跑。 没想到腿弯却撞到了床脚,两腿一软,就倒在了床上。 这张床又大又软,还铺着他喜欢的毯子——慕朝雪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黑影子没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就欺身压了上来,并感叹着:“你的床睡起来很舒服。” 慕朝雪一脸的迷惑,伸手想要推开他。 对方将他的手腕按在床上,沙哑的嗓音带着愠怒:“这么晚了,不乖乖待在自己的床上,想去见谁?” 慕朝雪感到莫名其妙,“你也太奇怪了吧,我要去见谁管你什么事,你还能把我的腿绑上,不让我出门吗。” 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话真是错漏百出,对方不仅能把他的腿绑上,连他整个人都给绑上了。 黑影子却像是被他给问住了,沉默了片刻,思忖着开口:“我看你细皮嫩肉,绑上的话会吃不少苦头,不如就将你扒光,所有衣服都扔了,这样你总不能光着身子往别人房间里跑。” 黑影子一边说,一边就将手摸到他的腰带上。 慕朝雪身上的外衣根本就没有穿好,只轻轻一扯就能扯开。 某种熟悉的感觉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别的想法代替,他狐假虎威地说道:“你完了,你敢欺负我,我告诉你,我师弟就在隔壁,只要我一喊,他就会立刻过来狠狠教训你。” 黑影子发出了笑声,既不是冷笑,也不是故作镇定,而是有些愉悦的轻松的笑声。 慕朝雪拧起了眉头。将对方这副反应当做是对他的藐视和不信任。 他也不太确定师弟能不能听到这边的动静,万一师弟入定太投入忘我,又万一这怪模怪样的黑影子在房间里设了结界,不让人探听…… 但他还是喊了起来:“我没有骗你,你再笑我就要喊我师弟过来了!” 黑影的动作不仅没有停下,反倒像是要故意刺激他,逗弄他,欣赏他着急忙慌时微微发红的脸蛋,越发得过分。 他的腰带被扯开来,外衣散开了。 对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吵闹和威胁感到惊慌,就连听到容冽的名字也没有一丝丝的停顿。 慕朝雪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还能自由地使用,于是不遗余力地向这个黑影子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你可能消息比较滞涩,你知道我师弟是谁吗,他是连妖皇都不害怕连无上剑尊都能打败的超强剑修——” 对方的笑声在他的吹嘘声中越发愉悦起来,就好像他吹嘘的人不是他的师弟容冽。 慕朝雪忽然停下来,转而问他:“等一下,你不会真的就是师弟吧?” 对方的动作猛然顿住,然后松开了他的衣服,和他拉开距离。 “猜错了。”黑影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略带着鄙夷,“我才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慕朝雪还想说点什么,对方已经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他想自己确实猜错了,哪有人自己骂自己。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只在刹那间,这阵波动又归于平静。 容冽睁开眼睛,随着瞳孔中黑气被驱散,心跳得从未有过得迅猛。 就在刚刚,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面对慕朝雪的疑问,他差点脱口而出,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错,我就是你的师弟,对你怀有见不得人的欲望的师弟,表面有多高洁,藏在皮囊下面的欲望就有多肮脏多阴暗。 隔壁的房门在这时候被敲响。 容冽敛住神思去探听,敲响慕朝雪房门的人是虞问春。 这些天虞问春态度看似一切正常,但是很少主动过来和慕朝雪见面。而慕朝雪数次想要去找虞问春都没有成功。 容冽不知出于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心虚还是愧疚,没有干扰隔壁的见面。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慕朝雪有些凌乱的脚步,打开了门。 容冽收了神识,没有继续探听,两人只在门边简短说了几句,很快虞问春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虞问春向众人宣布了一个消息:慕朝雪会离开他们,之后也不会再继续跟他们同行。 因为南宫铎和青耀山的人一起找到了隐居在海上的忘忧道祖。 掌门最先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连夜派人过来护送慕朝雪去往海上与忘忧道祖见面。 能解开“缚心”当然再好不过,不能解,留在那里更安全。 南域的妖族老巢越来越近了,之后他们会分开行动,难以保证安全,慕朝雪跟着他们这群人涉险很没必要。 第124章 这个消息引起的反应不是很大,慕朝雪的弱不禁风众人都看在眼里,能够一路跟随他们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离开是更好的选择。 容冽安静地听着众人对慕朝雪告别。 慕朝雪看上去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苍白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染上薄红,似乎对于要离开他们感到很迫不及待。 这使容冽心情复杂。 慕朝雪的兴奋确实快要藏不住了,他从昨晚在虞问春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就差点没睡着觉。 海上,仙渡山,那不就是他下线后脱离剧情生活的地方。等了这么久,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他只知道掌门会让人来接他走,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一切都合理了起来,忘忧道祖躲在那种地方隐居,难怪多少年都没有消息。 现在他也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很快他就匆匆和容冽等人告别,跟着掌门派过来的人上路了。 路途遥远但是安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系统和他兴奋了整整一路上,念叨着等容冽这个主角小队打完妖皇全文结局,慕朝雪的任务也就正式结局,它这个系统也可以休息上一段时间去度假。 虽然慕朝雪觉得以这个系统的摸鱼程度每天都和度假没区别。 那些亢奋的心情逐渐在昏昏欲睡中消散,飞舟在海上悬停,慕朝雪揉着惺忪睡眼扒在栏杆上去望。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雾蒙蒙一片,隐约望见中间漂浮着一座巨大的岛屿,岛屿上云雾缭绕,山峦林立,其中一座山脉最为高耸连绵,被无数茂密高大的植被覆盖,看不清地面任何情况。 他正在思考这座如梦似幻的岛屿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便有人出现在飞舟上。 是青耀山的人奉师祖的命令来接慕朝雪下去。 人家的老祖宗爱清净,不喜欢清修之地太多人,所以只允许慕朝雪一人通行。承澜宗和青耀山明面上还是友爱互助的名门正派,已经答应了要帮承澜宗这个忙,自然不会再搞鬼。 慕朝雪和青耀山的人去了那片岛屿,云雾中遍布着阵法,如果没有忘忧道祖的允许,很可能连岛屿的全貌都没看清就死在半空中。 最终他们顺利来到了一片山谷中。 慕朝雪张望一圈,这是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谷,除了树木和草丛都比陆地上的更为茂盛。 进入山谷的路口狭窄而隐秘,同样设有感应阵法。青耀山的人小心翼翼地触动阵法,一脸虔诚地开口:“师祖,人接来了。” 没有回应,但是入口适时地打开了。 慕朝雪一边往里走一边思考起这个地方的归属权问题,是只有这个山谷归这位青耀山师祖,还是整座岛屿都算他的地盘。 越往里面走,环境就变得越发朴素起来,流淌的溪流边开垦着一块块田地,里面种着各色的瓜果。 溪流上流,稍高一些的土坡上,竹篱笆墙围着两间草房子。 不远处,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戴草帽的农夫正低着头认真往一棵瓜苗上浇水。 慕朝雪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接地气,不是说好的没有人烟寂寥冷清的海外仙山吗,隐居着一个别家门派的师祖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种田的农夫? 农夫好像耳朵不好使,他们都走得这么近了,农夫仍旧在专心地给瓜苗浇水。 慕朝雪看到他的草帽里露出来的头发都白了,但是脊背仍旧是挺直,手上的皮肤更是光滑紧致。 难道这就是仙山的实力? 青耀山那位弟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很是小心地走上前去,恭敬地开口:“师祖。” 慕朝雪恍惚了一下,原来不是农夫,是别人家的老祖。 农夫打扮的老祖宗像是没有听到这声充满敬意的问好,仍旧忙着手上的农活。 慕朝雪感叹着真是一个热爱种田的老爷爷,干活干得真认真。 他也跟着充满敬意地行礼:“见过前辈,您种的瓜长得真好。” 大概的密码正确,这位老祖宗停下手上的活,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眼。 慕朝雪也趁机对方,这是一张与他的白发完全不相符的、年轻俊美的脸,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浅金色。 忘忧道祖疏离又散漫地扫过慕朝雪,然后戏谑地笑了:“赵离净他还是这么没用。” 慕朝雪不知道赵离净是谁,但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将来养老的邻居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那张脸上的傲慢是身上的粗布麻衣掩盖住的,说的第一句话也很刻薄。 他迷茫地看了看身边两个一路同行的青耀山弟子。 两名弟子听着忘忧的话,感到十分得意:“赵离净妄称无上剑尊,‘无上’二字唯有师祖才能相配。” 慕朝雪搞明白了忘忧道祖突然冒出那句话的原因,意思就是趁机嘲笑无上剑尊,也就是赵离净,这个承澜宗最强,解不开他的“缚心”,竟要辗转拜托到与自己齐名的忘忧道祖这里。 他清了清嗓子,“两位师兄说的是,剑尊前辈向来洁身自好,不屑于理会那些歪门邪道,所以我身上的禁制只能拜托道祖了。” 两位师兄变了脸色,赵离净洁身自好,不知道怎么解邪修的禁制,我们师祖就不洁身自好、就精通歪门邪道了?“你、你什么意思?” 慕朝雪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地看向忘忧道祖:“忘忧道祖什么都懂,厉害。” 第125章 李忘忧哼笑了一声,深深望了他一眼,随手将手上那只浇水的瓢丢进水桶里,溅起一地水花。 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两个青耀山的弟子惊慌起来,脑海中反复回味师祖那个扔东西转身离去的动作,踌躇原地,战战兢兢,不知道是该腆着脸追上去,还是该自觉地离去。 青耀山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师祖,舍不得立刻离开,留了人下来,试图说动师祖回去镇场子,可别第一天就把师祖给惹怒了。 而且这个乱说话的还不是他们青耀山的,很难不怀疑是来搅混水的。 慕朝雪收获了身边两人愤懑的眼神,两人都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但又拿他没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不能惹的,承澜宗不会任由这个病秧子在外面遭人白眼,尤其是遭青耀山的白眼。 可这病秧子看着任人搓扁捏圆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说话这么气人呢。 “慕小师弟,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好不容易找到师祖,你不要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面对这群人莫名其妙的哀求,慕朝雪发挥了从之前那个小孩身上学到了技能,一副相当无辜的神色反问:“啊?他看上去没有不高兴吧?我怎么看不出来?” 青耀山弟子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完全低估了这个病歪歪的小美人对于师门的感情,以及对方的脾气。 望着自家师祖拂袖远去的高深莫测的背影,青耀山弟子颇有些后悔,眼下说不定既得罪了承澜宗,又惹了师祖不快。 他很不理解地看着慕朝雪:“你难道就不怕得罪了师祖吗,别忘了你跋山涉水来到此处的目的。” 没有人提醒的话慕朝雪确实差点忘了,在旁人看来,这一趟是为了找隐士高人忘忧道祖出手,解了他心上的禁制。 可他都走完剧情了呀,等到整个剧情迎来大结局,他就可以真正脱离剧情,过上年纪轻轻就退休养老的“凄惨”生活。 禁制不禁制的,跟他有关系吗?他根本不在乎。 慕朝雪又找系统确认了一遍:“这里确实是我下线之后养老的仙山,没错吧?” 系统在那里嚼嚼嚼,不知道在啃什么,又吸溜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这才在无穷无尽的摸鱼中抽空回复了他一声:“对啊对啊。” 慕朝雪又问:“等师弟他们打死妖皇,就结局了对吧?” 系统:“对啊对啊,到时候你可以自由选择是回去原来的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去休一个长假啦,我已经想好要去吃什么了!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就撤了。” 刚说完,它就继续在慕朝雪的脑子里发出了吃吃喝喝的声音。 慕朝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对方嚼掉了,让它赶紧退下,关闭了通讯。 脑子里恢复安静之后,他看到青耀山的人还在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悯,但那怜悯好像不属于慕朝雪。 慕朝雪紧接着就听到对方唏嘘不已地感叹着:“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朝雪满头疑问。 远处传来忘忧道祖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跟上来。” 两名青耀山弟子喜出望外,刚迈出一条腿,就被一道无形的灵气墙结结实实地挡回去。 他们渴求不已的师祖无情地说道:“我不喜欢有太多人跟着,不清静。”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差直接喊他们滚。 他们正庆幸于师祖的温柔,汇聚成那道墙的灵气散开重新聚拢,化成一只仙气飘飘的巨型飞鸟,足有五个寻常成年人那么大。 一只爪子上抓起一个,将二人带上高空,扔了出去。 慕朝雪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被一阵灵力包围,眨眼间瞬移至忘忧道祖身边。 没等他站稳,对方又提起他的衣领,瞬移至院子里。 院中仙草灵花繁盛灿烂,一棵遮阴的灵树在轻风中摇曳枝条,每一片树叶都有光华流转,那是受到充沛灵气滋养的表现。 忘忧道祖像扔那只浇水的水瓢一样,将慕朝雪从手中扔出。 不过等待着慕朝雪的不是一桶冷水,而是一张摆在花丛间的摇椅。 摇椅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毛绒绒的,像是某种大型灵兽的皮毛。随着慕朝雪的坠落,摇椅被撞得前摇后晃,花丛中香气叫人迷醉恍惚。 慕朝雪翻腾半天终于找到平衡,一抬头,忘忧道祖摇身一变,换上了一声衣服,宽袖长袍仙风道骨,失去遮挡的一头白发很是夺目,与那张年轻的脸搭配在一起有种奇异的非人感。 忘忧道祖无视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一遍,道:“你和赵离净很熟?” 慕朝雪已经知道了赵离净就是无上剑尊的名字,也想起来忘忧道祖原名李忘忧,这二人从前一起封印妖皇斩杀魔尊,也难怪总把对方的名字挂在嘴边。 他一脸诚恳地回答道:“应该没前辈您熟。” 李忘忧的眼神有些微妙,狐疑地盯着他:“赵离净跟你说过什么?” 慕朝雪被问得发懵,“剑尊前辈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他能推测到眼前这位前辈应该是看在承澜宗那位前辈的面子上答应替他解开禁制,但是他真的没有接到过任何替双方传话的任务。 李忘忧不再执着这个话题,面色也缓和起来,悠悠然地转身,又开始给院中那些花草浇水,一边浇,一边说道:“我原本有些后悔当年没杀了他,看他如今这么没用,也就罢了。” 第126章 那声音也是悠悠然的,带着一丝轻松的惬意。 慕朝雪困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释然,大概又是什么爱恨纠缠的事,和他这个下线养老的人没多大关系。 李忘忧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反应,浇完了手边那丛灵花,放下水壶,开始给他立规矩:“你只要记住两点,不可高声喧闹,不可无事到我面前烦扰,除此之外我不会管你。” 慕朝雪张了张嘴,不确定自己现在一肚子的疑问算不算是一种烦扰。 对方眉头微蹙,像是耗尽最后一丝耐心:“问。” 慕朝雪连忙问:“整个岛屿都是你的地盘吗?” 李忘忧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怎么偏偏最关心这个问题,哼笑一声,瞬间移至他跟前,逼近他的脸,想要看清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慕朝雪往后仰了仰,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亲近。 李忘忧略带讥诮地回答他的问题:“无主之地,自然是能者居之。” 对于此话,慕朝雪完全没有感到羞愧,而是感到了一阵轻松。 虽然李忘忧表示自己凭本事占了这块地盘,但是慕朝雪却也知道李忘忧会在不久之后机缘巧合之下遇上命中注定的传人,将一身修为全部传给对方。这个被道祖选中的传人,当然就是容冽了。 那时候容冽忙着当仙门至尊,那这块仙岛不就自然而然归承澜宗了。正是个适合“流放”他的好地方。 慕朝雪为即将到来的独占仙山的日子感到幸福。 李忘忧又开始打量他。 这时候身后某间屋子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像是桌椅被撞翻在地上。 慕朝雪顺着声响回头,见到角落里一间屋子的门从里面拉开,闯出来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看清走出来的人,慕朝雪惊奇地喊了一声:“南宫铎?”忘忧道祖连自家的徒子徒孙都赶出去了,却没有赶走南宫铎,这又是为什么? 南宫铎的脸色苍白,身形不稳,在他喊出这一声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捂住了心口,惨白着一张脸,嗫嚅道:“你终于来了。” 他几乎已经无法仅凭双腿站稳,另一只手扶住了门框。 李忘忧和慕朝雪一起看着这一幕,慢悠悠对慕朝雪说:“你一定以为我是看在赵离净的份上出手帮你,但我想来想去,和这个自诩深情的傻子交易更有意思。” 慕朝雪绕过这个看好戏的老男人,走过去查看南宫铎的情况。 奇怪的是随着他的接近南宫铎看起来更加痛苦,那只手死死按住心口,像是要将心脏从里面掏出来捏碎。 “他对你做了什么?” 慕朝雪一点也不相信这是什么交易,两人修为和年纪都差这么多,肯定是单方面的欺压和凌辱。 南宫铎将嘴里咬出血,强忍着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抬起头望向慕朝雪,想安抚一下他的心情。 可看到这张思念已久的脸之后,喜悦和痛苦刹那间像潮水一般将他席卷,叫他跌坐在地上。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这张脸还有害人毒发的功效?他犹豫着退后一些,问:“你到底怎么了?” 南宫铎兀自望着虚空,语气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前辈答应我会出手帮你,你不用再受制于人,可以任由自己的心意与人相爱,你终于是自由的了。” 慕朝雪对他的喜悦感到些许不适,追问道:“他是不是胁迫你做了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南宫铎说:“我没有受伤,我也没有受到胁迫,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他看向不远处的李忘忧,继续说:“前辈说我求他,不过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心,他不相信有人会主动承受痛苦的结果,所以我答应了他的条件……” 慕朝雪一直盯着他那只死死按在心脏位置的手,有个荒唐的猜想,他想,南宫铎该不会也中了“缚心”吧? 南宫铎仍旧在艰难地说着:“我会向他证明,我求他,不是为了得到你全心全意的爱,而是想让你自由地选择爱上任何人,即便这个人不是我。” 慕朝雪说:“所以他的条件是让你也感受一下‘缚心’的滋味?” 南宫铎点了点头,冷汗沿着那张惨白的脸滑下。 慕朝雪好像听到了一件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无论是南宫铎,还是李忘忧,在这件事上的脑回路都很让人难以理解,李忘忧帮他解开“缚心”的条件是给南宫铎种下“缚心”,而南宫铎还答应了。 他扭头看了李忘忧一眼,那人又开始拿着水壶浇那些花花草草了,好像他和南宫铎都不存在,一副淡泊宁静采菊东西下的出世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心思叵测言语刻薄的变态? 仿佛是终于感受到来自慕朝雪眼神,李忘忧转过身,道:“最后一面已经见到了,我会如约将解药交给他,解开他的禁制,你该走了,这几天人太多,吵死了。” 话音刚落,南宫铎就和刚才那两个青耀山弟子一样,被灵气所化的飞鸟抓起来,丢了出去。 慕朝雪保持着刚刚半蹲在地上的姿势,神色茫然,像一只失去所有熟悉的朋友后被丢弃在陌生地界的小狗。 李忘忧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顶,问:“害怕了?” 慕朝雪摇了摇头,害怕什么,众所周知李忘忧是仙门正道的骄傲,脾气怪了点而已,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第127章 但是这个脾气也太怪了点,不是说“缚心”是那种偏执又疯狂的情痴用来束缚所谓的“爱人”的吗,还能拿来这么用? 他朝李忘忧伸出手:“解药呢?” 李忘忧摇头:“暂时还没有。” 慕朝雪有点不爽,“那什么时候有?” “我还以为你不会着急。” 李忘忧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他站起来,无视对方审视的目光,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本来他的确是不着急的,甚至没有解药也没事。但是南宫铎身上出现的变数让他觉得解药还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他不要没事,但南宫铎一看就是情感丰富的多情种,总不能三天两头捂着心痛到满地打滚。 慕朝雪板着脸,认真严肃地提醒李忘忧:“你最好快点把解药交给我,不要磨磨蹭蹭,你已经答应南宫铎,南宫家虽然没人是你的对手,但与各大宗门都有交情,你也不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出尔反尔的骗子吧?“ “放心吧,我不会出尔反尔。” 三两句话的功夫,李忘忧已经躺在了那张摇椅上,懒散不设防的姿态,闭眼假寐,口中慢悠悠说道:“真没想到南宫家还有这样的情种,宁愿自己痛苦,也要给你自由,真是令人感动。” 那语气当中的讥讽十分明显,慕朝雪懒得听他阴阳怪气,在身后几间屋子的门口转悠,除了一间屋子设有结界无法进入,其余都能自由进出。 李忘忧在他身后的摇椅上继续用略带讥笑的语气说着话:“其实南宫铎的痛苦也不会持续太久。就像他声称的对你的爱一样。刚开始,痛苦能证明他的爱,但是伴随着极致痛苦的爱,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一年,一个月,还是几天?很快,这种所谓的爱就只剩下恨和厌烦,他永远不会再长久地爱上任何人。” 慕朝雪其实有些同意他的说法,痛苦是可以摧毁很多东西的,那种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真挚感情一般只存在于童话里。 但他还是故意和李忘忧唱起了反调,有些恶劣地反驳道:“不对吧,南宫铎还可以爱上你啊,你不会就是因为嫉妒他喜欢我,所以才这么对他吧?” 李忘忧冷笑一声:“聒噪。” 他轻抬衣袖,慕朝雪就被一阵难以抵挡的威压逼退到身后那间屋子里,摔倒在床上。 屋子的门随之在慕朝雪眼前关上。 他听见李忘忧在外面道:“老实待在你的屋子里。” 他爬起来,跑过去查看那扇门。 门可以从里面打开,并没有锁上,可见他把外面那位老人家想象得过于阴暗了些。 第57章 慕朝雪仔细看过屋中陈设,和李忘忧外表看上去结庐而居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形象大相径庭,屋中大到横梁墙壁地板,小到喝水用的杯子,都用最好的材料打造而成,散发着价值不菲的味道。 偏偏这一切又做出低调的外表,如果慕朝雪没在云影山庄和承澜宗见过世面,大概真的以为这位道祖早已抛开外物的禁锢,真正做到了超凡脱俗。 慕朝雪第二天才知道,别说解药,就连炼制解药的原材料都还没准备好。 那是早上他刚睡醒的时候,床有点硬,他没睡好,索性就出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李忘忧拎着一只灰兔子回来,没什么感情地淡淡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灰兔子扔在一旁,然后就径直走到摇椅边,躺下,悠闲得好像在养老。 慕朝雪很眼红他这无所事事的状态,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解药呢?” 李忘忧又瞥了他一眼,指挥着他去给花丛中的一株很不起眼的植物浇水,告诉他那就是解药。准确来说是解药的未完成版本。 那株植物混杂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丛中,简直像一棵杂草。但是考虑到这些花花草草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非同一般的气质,慕朝雪还是相信了它确实不是一棵杂草,而是可以解开奇毒的原材料。 他根据老人家的指示,先是找到了放水的桶,然后往壶里装满水,最后回到那棵不起眼的杂草边,开始浇水。 李忘忧说这株草还需要五日成熟,炼药再需五日,也就是说慕朝雪还要等十天才能拿到解药。 拿到之后,自然还要想办法将解药给南宫铎送去。 他受“缚心”的牵制没关系,但南宫铎因为他中了李忘忧的手段,摊上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因果必须得尽快了结。 灰兔子在慕朝雪的脚边跑来跑去,一点也不怕生,还开始啃李忘忧的那些花花草草。 慕朝雪担心它把这株解药也给啃了,将它提溜起来,问:“今天吃麻辣兔头?” 他是打算吓唬兔子一下,结果李忘忧在身后的摇椅上幽幽地说道:“吃你还差不多。放下,这是我养的。” 慕朝雪很客气地放下兔子,甚至还和对方找到了一丝丝共鸣,一边摸兔子身上软乎乎的绒毛,一边感叹:“我之前也养了一个宠物,很聪明漂亮,但是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可能是被吃了吧。” 李忘忧瞥了他一眼,又瞥了那只兔子一眼,说:“这是我养的,养来吃的。” 慕朝雪的共鸣消失得无影无踪,“哦。” 他不确定李忘忧这句话是不是就像他之前一样故意用来唱反调的,只确定一件事——这个糟老头子讲话真讨人厌。 第128章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他站起来继续照顾南宫铎的解药原材料。 之后几天他也按时过来担任一个辛勤的园丁,李忘忧大部分时间躺在院子里面吹风或者晒太阳,只有兴头来了才会换上第一次见面时那身农夫装,出去照看那些瓜果蔬菜苗。总之不像个正经种田的。 刚开始慕朝雪以为他虽然不把那些田地里的瓜果蔬菜放在眼里,但是起码会稍微重视一下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后来发现这些仙草灵花也不过是忘忧道祖手上的炮灰,李忘忧会在这些花草盛极之时用一道术法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紧接着,李忘忧在原有的位置撒上新的种子,新的植物受到李忘忧的滋养,很快显出繁盛之态。 在这个院子里,乃至这片山谷,李忘忧就像真正专.制又残酷的主人,主宰着兴衰和生死。 慕朝雪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待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就连师弟的做派都比他更像个隐士。 在院中照料那棵草的间隙,慕朝雪会偶尔与摇椅上的人目光相撞,对方一边在手上转着两块已被磨去棱角的玉石,一边若有所思打量着他,即便已经被他发现,也不会挪开目光。 好像慕朝雪是和这些花草、兔子以及外面的瓜苗差不多的东西,一个心思稍显活泛、但同样处于被他主宰生死范围内的玩具。 五天后,那棵草结出了一颗红得滴血的圆润小巧的果实,慕朝雪终于结束了一天三五回往院子里跑的辛勤园丁生活。 李忘忧用那棵果实炼药,慕朝雪以为会很难,毕竟需要耗费五日,结果看到李忘忧照常懒洋洋躺在那把摇椅上,看起来一副无所事事的神情盘着手上的两块玉石,只在兴头上来时才会动手炼制。 慕朝雪干涉不了这位的行为方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补觉。那张床还是太硬了,睡起来不舒服,很快就让他失去了亲密接触的欲望,再次拉开房门走出去。 先前一直占据着摇椅的老人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慕朝雪径自走出院子,在山谷中闲逛。 据原文记载,这片山脉当中有修士飞升前留下的洞府,保存着数不清的佳酿美食,里面留有法阵,可以让食物保持新鲜,足够一个普通人吃上好几辈子。 当然,这些东西都被修行之人称为凡尘俗物,所以这也是一直没人费尽心思争抢的原因。 慕朝雪出于好奇,以及蠢蠢欲动的食欲,拿出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意志力,一直逗留到将近天黑,终于找到了那个洞府。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服用辟谷丹,乍一进入此地如同进入仙境。 李忘忧提前炼好丹药出来,准备交给那个漂亮的小病秧子,免得小东西一直用那种不客气的眼神瞪他。 小病秧子没有任何防备心,屋子的门大开着。他靠近之后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里面没有人。 一直老实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溜出去了,李忘忧竟然有些不悦。 他确实说过自己不会限制慕朝雪的任何行动,那是因为他不觉得有什么好限制的,赵离净拜托他照看的小病秧子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即便就睡在他床边,也不会找到任何对他做出不利行为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忍不住思考,慕朝雪一个人自作主张到处乱跑,要是死外边了怎么办。 这个猜想冒出来后,李忘忧立即释放神识覆盖了整座仙渡山,这不是寻常修士能够做到的,即便如同承澜宗掌门这样的境界也做不到。也同样耗费心神。 幸而慕朝雪的行踪很容易寻找,就在那个留下一堆破烂玩意的洞府当中。 李忘忧对这个洞府、以及这个洞府的前任主人十分嫌弃,贪恋于口腹之欲的俗人,竟也成功飞升了。 慕朝雪没来之前,他就尝试过毁掉那处,但是修士飞升前为那一堆俗物设下了与其价值远不相配的守护阵,任凭他怎么使力也无法摧毁。 当看到慕朝雪在那里拥着锦裘、高床软枕、酣然沉睡,李忘忧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愠怒,将人从锦裘中抓出,瞬间变返回那个小院。 慕朝雪猛然被一阵风吹醒,没回过神就猝不及防地被扔在一张有些硬的床上,本能地溢出一声轻吟,感到有些恼火。 李忘忧又像是扔那只水壶,或是扔那只灰兔子,将他扔到了床上。 他一抬眼,发现已经回到了之前的屋子里,李忘忧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像是在为了斥责他做准备。 可他不过是出去溜达了一下,小睡了一会儿,既没吵也没闹,是按对方的规矩行事,对方又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反倒是他被搅扰了美梦,那是他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睡上好觉,他还没生气呢。 他不满地蹙着眉,“不要总是把我扔来扔去。” 李忘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丢给他一个玉瓶,说:“药炼好了。” 慕朝雪的不满立刻消失了大半,接过去,有些期待地问:“你有事要离开了?” 李忘忧审视着他的脸,“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 慕朝雪有种失算的感觉,他想李忘忧或早或晚都会离开,去给容冽送外挂,为什么不是现在就离开?难道时间还没到? 他从床上爬起来,道:“你不走我走。” 李忘忧将他抓回来重新扔到床上,“谁允许你走的?” 第129章 慕朝雪的理由很充分:“我是来求前辈的解药的,现在药都拿到手了,我就不叨扰了。” 当然,他本来是不打算离开的,但他想把解药给南宫铎送过去,不得不再跑一趟。 李忘忧不容置喙地说道:“赵离净给我的说法是,外面安定下来之前,你都得老实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慕朝雪见他表露出要限制自己行动的意思,又不满起来,说话也很不客气:“你不是后悔自己没杀了赵离净吗,这么听他的话干什么,难不成你有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他手上。” 李忘忧丝毫不介意他没大没小的态度,丢下一句“老实待着”,转身便走了出去。 当天开始,慕朝雪在这里的生活多了一条规矩——不准离开这片山谷。 其实影响不大,慕朝雪并没有太大的空间需求,但是“不想”和“不能”的性质完全不同,他有种短暂地失去自由的错觉。 第二天一早,系统还给他带来一个不妙的消息,容冽和苏元黎虞问春一行人并没有像原文那样在最南端的妖族旧址见到妖皇离厄。 他们精心准备多日,等来的却是一个只留下空壳的巢穴,不但伤到对手,还中了妖族的陷阱,连苏元黎都受了伤。 预期的原文结局并没有出现。 慕朝雪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忘忧至今还在这里躺平混日子,这是压根还没轮到他去送外挂的关键时刻。 系统难得有些慌张:“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的剧情结束提示也迟迟没有显示出来,难道你上次走的剧情其实还是无效剧情?” 慕朝雪不想承认这件事,“我都被狼妖抓走两回了,师弟也大展身手救了我两回,掌门更是已经让人把我送到了这个地方。你说,哪里无效了,不都是按原文进行的吗。”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碎碎念:“别慌别慌别慌不要慌。”慕朝雪感觉它现在慌得要死,反过来安慰它:“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无效安慰奇迹般地产生了效果,系统:“没错,先别急,只要世界还没崩溃,就说明问题不大,说不定明天他们就和妖皇撞上了呢。” 慕朝雪觉得这也不是没可能,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不就行了。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那些说不定的事情仍旧没有任何要发生的苗头。不仅容冽那边一直兜兜转转找不到妖皇,这边的忘忧道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慕朝雪一方面想把解药给南宫铎吃了,另一方面也有些怀疑自己已经走完的剧情出了问题,着急离开这里。 李忘忧不仅自己不离开,还严格按照自己答应过承澜宗的要求来行动,坚决不让他离开。 每天早上,慕朝雪会在开门声中醒来,被敞开的大门外涌进来的寒意驱散睡意。 李忘忧为了监督他,作风愈发蛮横专.制,会直接释放灵压破开他的门,确认他没有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慕朝雪拿这项强加身上的叫早服务没辙,于是霸占了对方的摇椅。 然而堂堂一派之祖,李忘忧没有任何谦让和包容的品质,会在看穿他意图的前一秒抢先霸占摇椅,然后一边转着手上的石头,一边对他露出得意的笑。 慕朝雪抢不过他,怀恨在心地从花丛里摘下几颗灰褐色的圆果子,悄悄提前放在摇椅上,企图弄对方一身汁水。那果实和摇椅的颜色非常接近,一眼瞧过去完美融为一体。就算被事情败露,还能无辜地声称那些果子是特地送去孝敬他老人家的。 可惜李忘忧一次都没有中招过,慕朝雪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也没有派上用场,反倒被迫尝了好几次果实的味道。 李忘忧每次把他拉到跟前,亲手将果实喂他嘴里。慕朝雪原本以为那些果子是因为灰褐色的外表才没有受到山谷中其他动物的青睐,直到他被酸涩难忍的汁水折磨得趴在李忘忧的腿上哭。 那果子似乎有某种致人眩晕的效果,慕朝雪腿软得站不住,偏偏这时候李忘忧会很语重心长地鼓励他:“都吃下去,这是百木果,对你这小病秧子的体质很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慕朝雪暂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败给了对方。 慕朝雪有些麻木,趁对方闭眼假寐,不遗余力地在周围折腾出声响,用来浇花的水也是充满灵气的,像是神奇的营养液,并且取之不尽。 慕朝雪像不要钱一样地将那些水洒得到处都是,像李忘忧一样将任何可以拿起来的东西扔来扔去,顺便心血来潮给这位老人家修了修院子外的篱笆。 大概灵果的作用是真的,慕朝雪最近干劲满满,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哐哐乱响。 在他充分感受劳动的快乐时,那些灵草灵花受到过分的滋养,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其中一株爬藤植物尤其令人欣慰,短短一天时间就占据了大半院墙。 慕朝雪为了鼓励它,将剩下的水全部浇到它身上。 花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大,舒展,如同活物一般往四面八方延伸触角,遇到阻碍的瞬间毫不迟疑地绕过,或是紧紧攀附。 慕朝雪很快也成了对方扩展领地的阻碍,那刚抽出的细小枝条轻轻接触他的衣摆便迅速做出判断。 枝条上的尖刺划破他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紧贴着他的身体飞快绕过去,寻找更为稳固的攀附。 第130章 慕朝雪看得瞠目结舌,连被划破手腕的刺痛感都没有察觉到。 就在他以为李忘忧的整座宅院都会被这株爬藤占据时,所有的生长都猛然停止,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谢。 慕朝雪等了等,看到植物根部龟裂干涸的土地,恍然大悟:“好像营养消耗光了。” 李忘忧坐在摇椅上瞪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考虑老人家的心情。 李忘忧没给他考虑的时间,像拎一只兔子那样拎着他去了屋里,再像扔一只水壶那样将他扔在床上,站在床边阴沉沉打量他,从上至下,从里到外,似乎要将他看穿。 慕朝雪输人不输阵,“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浇死你的花的,我还会掀了你的屋顶。” 李忘忧笑了一声,幽幽地开口:“你想要使坏吗?知道我都是怎么处置坏东西的吗,我会一根根抽了他的筋,一寸一寸地斩断他的经脉,让他受烈火焚烧,受雪虐风饕,再这样的痛苦中整整度过七日,最后的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反倒成了一种恩赐和解脱。” 慕朝雪听他细细描述,感觉这种刑罚似曾相识,就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李忘忧很大方地告诉他:“当年魔族那群乌合之众妄想越过射月川,染指仙门领地,我就是这么对付他们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尊的,你的坏心思也很多,要不要也试试?” 慕朝雪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 李忘忧在他床边坐下来,伸手抓他。 他以为自己表态不够明显,连忙诚恳地表示:“我不用,不用麻烦前辈。” 他还是被李忘忧轻易抓住了胳膊,拉到近前。 李忘忧将他被藤蔓切割得破破烂烂的袖子掀开,露出光溜溜的手臂,上面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被忽视的疼痛猛然间变得尖锐清晰。 慕朝雪自认为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这点皮外伤不值一提,但还是疼得皱起了眉头。 李忘忧抬手,指尖释放温和的灵力,准备疗愈这些伤口,想了想又停下来,看着小病秧子可怜巴巴的脸,留够了令小病秧子细细体会疼痛的时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询问:“还想继续疼吗?” 慕朝雪能屈能伸,委屈巴巴地请求:“前辈帮帮我。” 李忘忧感到好笑,遂了他的意。 那些伤口瞬间愈合,皮肤恢复如初,光滑细腻,洁白如玉。 只是李忘忧仍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还想和我反着来吗?” 慕朝雪想抽回手,但又不想放弃回到容冽等人身边的那份自由,坚定开口:“我肯定还是要走了。” 想到李忘忧虽脾性刻薄了些,但好歹是降过妖除过魔的正道人士,于是又多加了一句:“我师弟他们还在外面对付妖族,守护百姓,我身为承澜宗一员,怎么能躲在这里。” 李忘忧说:“看来你师弟是个绝顶的废物,否则怎会轮到你这个天生羸弱的小病秧子去对付妖族。” 慕朝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反驳他对师弟的蔑视,还是该维护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脸面。 李忘忧盯着他手腕上那一圈极细的红痕,有些新奇地问:“你没吃解药?” 慕朝雪把手抽回来,李忘忧靠得太近了,无论是那头白发还是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都让他感到些许的不适。 他往床里边挪了挪,理直气壮道:“既然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都行。” 李忘忧带着看穿他心思的笃定神色问道:“想留给南宫铎?” 慕朝雪默认了。他莫名很确信李忘忧不会对他这一绝顶置喙什么。 李忘忧确实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他一句:“所以你想要离开,其实是为了见到南宫铎?” 慕朝雪正义凛然地看了他一眼:“前辈,你的觉悟不及我师弟万分之一啊,我离开怎会是因为私人感情,我是为了百姓和苍生。” 李忘忧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慕朝雪感觉自己赢得了这场对峙的全面胜利,对方一走,就从床上下来。 刚挪到床边,门外一阵疾风吹进来,带着强横的威压,将他重新扔回床上。 慕朝雪摔得头晕目眩,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一整天都在外面折腾李忘忧院子,这回他索性就直接躺平,没有在离开床。 第二天一早,他在一阵腰酸背痛中醒过来,不知道是床太硬还是前一天太累。 低头一瞧,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很不仙风道骨。 他拿了一套新衣服摆在床头,又慢悠悠地脱下身上那堆破烂。 正在这时候,房间的门猛然间被推开。 慕朝雪已经习惯这种突击检查,很确定下一秒门就会被始作俑者重新关好。 只是这次等了半天,冷风还是继续往屋子里灌。 他偏过脸,瞧了眼门口。 李忘忧正站在门口,满脸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又闭了嘴。 慕朝雪也没想到这次李忘忧会亲手开门,而不是只用神识探查一遍他是否存在。 幸好他身上还留了条亵裤,不至于在对方面前裸奔。 他四处找自己刚刚放下的衣服,李忘忧已经卷起一张厚实的锦裘,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有些不悦地说:“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慕朝雪费了好大劲从里面露出脸来,一看,李忘忧已经走了,门已经被关上。 第131章 他想了想,没去找对方理论,就当是尊敬老人了。 然而从这天开始,李忘忧像是忽然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不再搞突击检查那一套。 他像是忽然之间对慕朝雪这样一个“连个衣服都穿不好”的玩具失去了兴趣,不再正眼瞧他,也不再出现在那张位于院中的摇椅上。 这天慕朝雪正在修缮一新的院子里无所事事地喂兔子,李忘忧把兔子抢过去,然后对他宣布一个消息:“你可以走了。” 慕朝雪看向他那张变得极为冷漠无情的脸,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收拾行礼。 李忘忧当着他的面将那只活蹦乱跳的灰兔子化为飞灰,面无表情道:“不用收拾了,人就在外面。” 慕朝雪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恍恍惚惚地看了眼地上那堆灰烬,迈开腿往外走。 外面是青耀山弟子,接到师祖命令过来接慕朝雪离开。 这不是什么辛苦差使,更重要的是说不定有机会和师祖老人家说上话。 慕朝雪走出来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青耀山弟子有些失望。 正当他们带着慕朝雪离开山谷,登上飞舟之时,从山谷里隐居处飞出来一张玉牌,落在为首那名青耀山弟子的手上,师祖的声音飘渺空旷地传过来:“遇上实在难以解决的事,可以通过它来联络我。” 青耀山弟子喜出望外,一脸骄傲地看向慕朝雪,就差把“我有靠山了”写在脸上。 虽然他们这一趟仍旧没有成功将师祖请回山门,但这和已经请回山门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凭师祖能耐一日千里立刻便能赶回青耀山,这下谁还敢来找他们青耀山的麻烦。 慕朝雪没太大反应,这让对方炫耀的心情减淡很多。 要追上容冽等人的行踪很不容易,慕朝雪也没有为了尽早见面就提前让他们等自己,一来系统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二来各大宗门已经决定在距离妖域最近的一个名叫七竹门的小门派汇合,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慕朝雪跟着青耀山这架飞舟一道去了七竹门。 让慕朝雪没想到的是,他刚走不久,山谷内迎来了新的访客。 虞问春本来是要送一些秘密消息回承澜宗,听掌门挂念慕朝雪,便打算绕路去看望慕朝雪近况如何。 山谷入口的结界拦住虞问春继续前进的路,他便坦荡地自报家门,以及这一趟来的目的。 李忘忧好整以暇地给另一个为了慕朝雪千里迢迢找过来的人放行。 虞问春第一次见到掌门和赵离净口中的那位不好相与的忘忧道祖。 对方正坐在一张竹木摇椅上,眉眼低垂,细看之下,神色有些恍惚,与虞问春想象中的模样很是不同,那低垂的眉眼使虞问春无意间窥见一丝寂寞的色彩,为那张本该冷峻锋利的面庞添上柔和落寞之色。 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虞问春的出现,正微微侧过脑袋,下巴支在手背上,另一只手上无意识地转着两颗灰褐色的圆形物体。 虞问春定睛一看,认出来那是两颗刚成熟不久的百木果,百木果有淬炼体质祛除百疾的奇效,在普通修士中一颗难求。 只是忘忧道祖已是半步飞升的至高境界,这些小小的果实应当没有太多意义。 他再看整个庭院,一棵枯萎的花藤几乎遮天蔽日,掩盖整片屋顶,枯死的树叶和花瓣不知道积了多久,铺了厚厚一地,没有受到任何清理,只剩墙边一丛丛缺乏照料的灵植迎风肆意生长。 虞问春又一次言明自己来此的目的,恭敬开口:“前辈,不知我师弟现在何处?” 李忘忧终于抬眼望过去,问:“一个病秧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一个个如此牵肠挂肚?” 虞问春一直擅长应付各种人,此刻却不能立即确定李忘忧这句话的用意。 他看见那些灰褐色的灵果在李忘忧手中化为飞灰,下意识后退半步,简短但真诚地说道:“师弟自然有他的好。” 李忘忧哼笑一声,瞬息而至他身前,眼神变得锋利,语气略带嘲讽:“你也想要占有他。” 他用的是“占有”,不是爱或者喜欢,仿佛有意讽刺爱意底下深藏的自私和掠夺欲。 此时的忘忧道祖在虞问春眼中彻底褪去了刚刚那短暂显露的柔和与落寞,变得如掌门所说那般,捉摸不透,不好相与。 虞问春低头,恭敬地再次开口:“烦请前辈告知我阿雪现在何处。” 李忘忧忽然很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面对虞问春脸上露出的意外神色,他继续添油加醋:“比起你这个师兄,他似乎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那个师弟。不惜与我耍了我好些天的小心思,就为了逼我放他去见他的师弟。我只能让人把他接走了。” 虞问春微微皱眉,嘴唇抿紧,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半晌过后才沉声应道:“多谢前辈告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他维持着最后的礼数,转身离开这片山谷,心中一片混乱,那条行动不便的腿限制了他走动的速度,让他感到厌烦。 平静的识海中泛起波澜,某种力量冲击着丹田和经脉,但那绝非境界松动即将突破时的反应。 虽然从李忘忧嘴里得知慕朝雪的去向,虞问春并没有急迫地追上去。七竹门这次聚集了各大门派的修士,各个修为不凡。 第132章 在前往七竹门之前,虞问春想要先将自身的异样抹除。 第58章 慕朝雪也不知道青耀山的这艘飞舟上一共有多少人,有一扇最里边的房门始终紧闭着,听其余人的口吻,似乎在青耀山的地位很不一般。 至于到底是谁,慕朝雪没兴趣探知,这些视承澜宗为最大对手的青耀山弟子们也不想透露更多自家的消息。 在路上的时间过得缓慢,青耀山给人一种等级森严的感觉,整个飞舟上都静寂得吓人。 慕朝雪和这些人都没有靠近彼此的想法,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只是明明十分安静,慕朝雪却睡得比在山谷中还不安稳。 飞舟彻底离开海上,回到仙门地界后,慕朝雪被后背的某个位置传来的灼热感扰醒,手摸上去,灼热感传来的位置没有任何异常,皮肤光滑如常。 他费劲找到一面镜子,褪下衣服看过去,那里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螺旋状的印记。因为印记太小,慕朝雪看不清更具体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他纳闷地回忆了一番,往日的漫不经心使他不能回忆起任何确切的信息,只隐约有一些令人有些燥热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灼烧感挥之不去,慕朝雪穿好衣服去外面透风。高空的风比地面更冷,但也吹散了慕朝雪后背的灼热。 他重新返回房内,有些瑟瑟发抖,裹紧被子恢复身体的温度,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的脸颊和脖子都传来濡湿的感觉,好像被舌头舔过,他想要清醒过来,却像被封印在睡梦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 耳边有人声低语:“你可真会躲,藏到那种地方去了,害得我差点没能找到。” 之后又絮絮说了些,用的是抱怨或调笑的语气,只是慕朝雪没能听清。 禁锢感消失以后,慕朝雪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控制权,连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睁开眼,房间内什么也没有。看起来越发像是经历了一场梦魇。 可那声音仍旧回想在耳边,明明嗓音听起来极为陌生,语气却显得和他很熟,好像相识已久。 他又尝试着入睡,等待陌生嗓音的再度出现,直到飞舟到达目的地,也没有如愿。 各家翘楚齐聚七竹门,因为这是一次秘密的会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妖族的警惕,七竹门只在偏门接待众人。 得知青耀山来人,七竹门门主亲自赶来迎接,堆起热情殷切的笑脸。 青耀山弟子前拥后簇着一个身形瘦削修长的男人走出来,对门主的吹捧置若罔闻,统一摆出一副冷漠姿态。 从门口嘴里慕朝雪这才直到那扇一直紧闭的门里住着的是什么人,青耀山的掌门嫡传弟子,下一任青耀山掌门。别说是对于小小的七竹门,就是在场任何其他门派,这个身份都颇具重量。 七竹门门主还在说恭维话,并竭力展现自己想要好好接待这位重要客人的诚心,引着一行人往里走,“这是门中最好的客院之一,宋道友可以安心在此修炼,绝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打搅。” 掌门嫡传弟子仍旧高昂头颅一言不发,身旁的弟子似乎受够了对方的絮絮叨叨,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七竹门小门小派,再好的住处又怎敌得过我师兄在青耀山的洞府。” 慕朝雪感觉青耀山的人都很有意思,从师祖到徒子徒孙一脉相承的傲慢刻薄。 那门主讪讪地笑了几声,不再自取其辱。 旁边有其他门派弟子经过,低声感慨七竹门的坎坷命运。 七竹门的前身是万法仙宗,与承澜宗青耀山四方宗并列为四大宗门,在那段妖魔频出动乱不安的时间里,曾经饱受磋磨,先是在妖族第一次进犯时受到第一波冲击,后来又因得罪那位年轻却嗜杀的魔尊,惨遭灭门之祸。 现如今的七竹门,在高傲的青耀山掌门嫡传弟子看来,自然是算不得正统,不过是侥幸活命的几个外门弟子勉强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 慕朝雪在七竹门等了不到一天,容冽和苏元黎他们也到了。 承澜宗有第一仙门之称,七竹门门主重燃热情,以更热烈积极的态度再次前往门口迎接。 慕朝雪也跟了过去,一一望过去,大师兄礼数周全,正在认真聆听七竹门门主说话,温和谦恭的态度令门主险些热泪盈眶;二师姐苏元黎因为负伤脸色苍白,神情比起往日有些消沉;小师弟容冽和他手上那把剑一样覆着化不开的冷色,吸引着众人或是探究或是敬仰或是狂热爱慕的目光。 容冽的视线平静而漠然地从每一个望过来的脸上扫过,最终准确地落在人群中的慕朝雪身上,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慕朝雪也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移开视线继续在这群刚到达的队伍中搜寻,却始终不见南宫铎的身影。 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那颗解药,低着头有些犯愁。 承澜宗的人主动要求住在慕朝雪附近,随后就和七竹门门主分开。 慕朝雪和熟悉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一一打过招呼,大师兄虞问春一贯的温和友爱,小师弟容冽一贯的冷冷淡淡。 大家都很正常,只有师姐苏元黎显得心烦意乱,慕朝雪这才看到苏元黎藏在袖中的双手被束缚着,由两个脸色为难的师妹看守着。 第133章 苏元黎甚至没有机会和他打个招呼,就被两个师妹带走,与慕朝雪擦肩而过。 慕朝雪先是疑惑,随后很快恍然大悟。 在刚经历过的失败中,三大宗门以及大大小小的仙门都派出中流砥柱,决意要将一直残害百姓的妖族一网打尽,事事准备周全,最后却扑了个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妖族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在引诱他们上钩。 最后众人不得不怀疑是自身出现问题,仙门中混进了内鬼。 能够有资格参与核心计划的人里面,苏元黎实在太过显然,她是妖族,还是一条蛇妖,与原型身为蛟龙的妖皇离厄同承一脉,妖皇先是在她镇守的沧溟塔逃脱,后又在她负责带领的队伍围剿之下完美脱身并留下陷阱,她身上的伤未必不是洗刷自身嫌疑的障眼法。 前后一联系,即便承澜宗对自家师姐表现出足够的信任,也不能不给其他宗门一个交代,只得将苏元黎带回去接受审讯。 青竹门的议事苏元黎当然也不会再参与,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等待承澜宗执事的长老和两名负责看守的师妹进行交接,亲自将她带回去。 慕朝雪记得原文中也发生过这一意外,过来将师姐带回宗门的那位执事长老便是华宜书,这是承澜宗的私心,审讯是审讯,但苏元黎身上的伤更需要值得信赖的人来进行医治。 然而就在二人返回承澜宗途中,却偶遇妖族屠杀百姓,苏元黎身负重伤,华宜书又是不擅争斗的医修,在保护无辜百姓的过程中,二人接连殒身。 苏元黎用死亡洗刷了身上的嫌疑,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承澜宗一夜之间失去两个重要的人,上下一片哀戚,更是被激起战意,一举攻下妖皇的老巢。 容冽为了替自家敬爱的长老和师姐报仇,抱着必死的决心和狡猾的妖皇鏖战整整十日,用那把锋利冰冷的神剑割开恶蛟的喉咙,绞碎恶蛟的神魂,恶蛟痛苦至极的呼嚎久久回荡在整个修真界。 自此,修真界迎来长达数百年的平静,在那一战中突破心境的容冽留下赫赫威名,令妖邪闻风丧胆,拥有仙门至尊的地位,常年守护人间太平。 慕朝雪回过神,看到人都已经走光了,一回头,师弟正站在他身后。 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虞问春刚刚和四方宗的人靠近这边,一转身就见到不远处的那一幕,皱紧了眉。 身旁的好友喊了他好几声,才将他喊醒。他含糊着盖过自己如此心不在焉的原因,独自匆匆走远。 而慕朝雪的房内,容冽没有任何抵抗地跟着他进来,在窗边坐下。 慕朝雪坐在他对面,想到自己鬼祟将人拉进房间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窗外是一棵寂静的树,筛下来碎金般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时间像静止住一般。 容冽看着他,喉结滚动,多日未见,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善言辞。 慕朝雪笑完了,又变得有些忧虑,率先开口打破窗下的寂静,问:“师姐她伤的很严重吗?” 容冽不意外他会问起苏元黎,但也绝不满足于他在重逢后将自己拉进房间只是为了关心旁人。 他面上不显,耐心安抚慕朝雪的忧愁:“华长老最迟明早就会赶到,将她带回宗门养伤。” 他没有说明华宜书赶来这里带走师姐的真正目的,以免引起慕朝雪更多的担心。 慕朝雪也装作没有听出任何问题,又问:“南宫铎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虽然南宫铎上次见到他时显露出非凡的痛苦,但他确信那种程度的痛苦不会在分开数日后依旧如影随形。 说不定就像李忘忧说的那样,南宫铎现在已经被想起他时带来的痛苦折磨得只剩下恨了,反正爱意是没有实体的虚幻,可能比水还容易被改变形状。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他可以留下那颗解药自己服用,获得所谓的想爱或不想爱、爱上一个人或爱上另一个人的自由。 但是转念一想,等走完剧情他就可以选择返回原来的世界,而南宫少主意气风发情感丰富,恨他的同时未必不会被另一个人唤醒爱意。 慕朝雪认真考虑这件事时,容冽也在认真端详他的脸,他的忧虑他的牵绊他的纠结都不是很明显,但在那张向来漫不经心情绪淡漠的脸上显得浓烈而奢侈。容冽忽然感觉这扇窗外的阳光很刺眼。 “哐”的一声,窗扇猛然合拢。 慕朝雪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眼前属于师弟的那张脸忽然变得晦暗不明。 师弟的声音和眼神都很冷,在阴影中幽幽地开口:“师兄见我,就是为了关心别人?可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南宫铎的消息?”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片窗后的阴影里,说了几句有些莫名的话,慕朝雪却莫名生出彻骨寒意,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他感觉师弟的轮廓逐渐模糊。 刹那间他像是回到狼妖的巢穴,被失去理智的师弟欺压亵玩,又好像在此见到那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黑影子,被毫无理由地压迫禁锢和逗弄。 慕朝雪说不清自己为何总是会产生这样的联想,第一次将师弟同黑影子联系起来或许是巧合,但一再产生的熟悉感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第134章 他没急着回应容冽略显尖锐的问题,在昏暗的光线中凝神细细打量对面的人影。 其实他有一个验证双方关系的小方法,他的储物袋里还装着一个能够复制所有活物的法宝,就是那个小木偶人,师弟说它制造出来的复制品足以以假乱真,那就是说复制品大概拥有正品的所有能力,如果师弟有变换成黑影子的法术,那他到时候让复制品师弟也变换一下不就能确认了? 只不过需要一点师弟的血。 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容冽却重新打开窗户,让斑驳的光点洒进来,照亮整个空间。 慕朝雪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看向容冽,对方脸上神色如常,平静地回答道:“南宫铎回了云影山庄,他的情况你知道,你最好不要再和他见面。” 慕朝雪用手支着下巴,露出一截原本藏在衣袖中的白皙手腕,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傍晚的光线中镀着柔软的光。 容冽看见他手腕上仍旧存在的红痕,脸色微变:“所以……师兄并未解开‘缚心’?” 慕朝雪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让南宫铎吃了,不想欠他的,反正这个东西又影响不了我什么。南宫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能喜欢我以后就能喜欢上别人。我谁都不喜欢。” 容冽心情复杂,不久之前他曾阴暗地为南宫铎的下场感到窃喜,他想任凭南宫铎怎样折腾,任凭慕朝雪怎样为爱上南宫铎而忍耐心痛之苦,他们这辈子注定无法毫无负担地在一起了,就算在一起,痛的那个人也不再是慕朝雪。 现在慕朝雪却说自己心里从未有过任何人,还要将解药给南宫铎。 这意味着慕朝雪真的不打算爱上任何人,至少从主观上来讲就是如此决然。 他忍不住问出声:“你不喜欢他?” 慕朝雪没多想,以为师弟就是单纯的疑问,很惊奇地反问道:“我哪里看起来像是喜欢南宫铎了?” 容冽的眼神有些闪躲,断断续续地说:“我曾经去师兄房间,看到师兄趴在桌上,似是深受心痛之苦。” 慕朝雪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为南宫铎痛彻心扉过,他说了个极有可能的理由:“那大概是我胃不舒服。” 想了想又道:“再说我被剑尊前辈封住了情窍,前辈说过除非冲破情窍才会发作,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堂堂无上剑尊的能力吗。” 容冽想到那时候桌上两个只剩糕点残渣的盘子,又以神识探查过他全身经脉,情窍的封印的确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 他认可了慕朝雪的说法。 “师兄真的要将解药给南宫铎?”他不太希望慕朝雪这样做,“师兄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唯一的一颗解药。” “缚心”无人能解时,他希望慕朝雪真的能做到谁也不爱,唯一的一颗解药出现后,他的贪婪和欲望膨胀到叫人无法忽视,他想得到慕朝雪的爱,哪怕是最下流的引诱。 慕朝雪并不怀疑师弟的猜测,如果想有几颗解药就有几颗,就不符合李忘忧的恶劣用意,李忘忧就是想看他和南宫铎两人当中的其中一个陷入不可挽回的悔恨当中,甚至最好因为今日的选择在来日自相残杀,让所谓的爱变成最讽刺的笑话。 他将前段时间在李忘忧那里积累的不满统统向师弟倾诉出来,说了很多外人眼中的隐士高人的坏话,素来独来独往不好亲近的师弟此时表现得像个耳根子极软极易被谗言蛊惑的人,听完后点头赞同:“此人着实可恶。” 慕朝雪舒服多了。他饮了一口茶,又想起来在飞舟上经历的异样,以及再次想起来的有关师弟与那黑影子的事情。 他“啊”了一声,放下杯子,说:“师弟,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抬手便解开自己的衣带,背过身去,将后背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 容冽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留意窗外是否有人经过,还是该直接关上窗户隔绝一切有可能存在的窥视。 慕朝雪刚把衣服脱到一半,寻思着还没露出后背那块奇怪的印记,忽然就被拦腰抱起,来到了屏风后面,随之出现的是“哐”的一声响,那是窗户猛然关上的动静。 容冽确认不会有人看到,压着他在屏风上,颇有些不解地问:“师兄做什么?” 慕朝雪一脸无辜:“给你看个东西啊。”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师弟现在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手和一截脖子。 容冽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还有别的算计。 想到慕朝雪刚刚背过身去的姿势,他也如他的愿,将他翻过去,露出光洁的后背。 慕朝雪爬伏在屏风上,陷入被动,有点后悔找这种借口来接近容冽的身体。 肩膀传来痒意,是容冽的手指若即若离轻抚过他裸.露的皮肤,带来阵阵战栗。 他看不见容冽的表情,想到的是那时容冽将他禁锢在身下肆意啃咬亲.吻的画面。 “师兄想让我看哪里?” 还算冷静平和的嗓音在慕朝雪耳后响起,减轻了他的疑虑,他有些艰难地将手绕到背后,凭着不久前的记忆摩挲寻找那块印记的位置。 容冽仿佛怜惜他的艰难,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背,重叠在他之上,陪他一起游走摩挲在那片洁白如雪的肌肤上。 第135章 慕朝雪微微一顿,停下不动。 容冽握着他的手,极为缓慢地游走。 慕朝雪觉得并不需要这么久的探索时间,那印记虽然很小,但很显眼,就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 他用上催促的语气问:“看到了吗?” 容冽停下动作,一言不发。 慕朝雪无法确定师弟到底有没有看到,又到底在看哪里,那只手明明只覆盖着他的手背,只偶尔触碰到他,却像是通过掌心向他的整个身体传递着源源不断的令人胆颤的热度。 慕朝雪小声问:“那个……是你上次弄上去的吗?” 屏风上人影晃动,容冽靠近他耳边,几乎紧贴着他耳垂,低声反问:“师兄为何凭空污蔑我?” 慕朝雪理直气壮:“因为只有你碰过,你还咬了我很多下。”说完又忍不住为自己的理直气壮感到害臊。 容冽终于有机会堂而皇之诉说自己承受的委屈和嫉恨,“可我明明看见过师弟在南宫铎面前袒露身体,为何就不能是南宫铎。” 慕朝雪被这么一提醒,忽然就想起来不曾放在心上的事,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能算是袒露身体,而且南宫铎没有像你那样……那样欺负我。” 他边说边回忆起那天所谓的“袒露身体”之前所发生的意外,他的肩膀后面似乎被小黑蛇咬了一口,为了查看和清理伤口才让南宫铎帮忙。可那时候南宫铎明明说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难不成还真是南宫铎趁机留下的痕迹?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是为了将他当做某种地标留下标记,就像丛林中防止迷路那样? 他顺势想起来飞舟上半梦半醒时听见的陌生嗓音,说:“对了,我在来七竹门的路上……” 慕朝雪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有人喊容冽,各门派已经聚齐,可以商议大事了。 容冽将他的衣服穿好,又将他从屏风后抱出来,将窗户打开,让清风重新吹进来,最后才打开门走出去。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又望了望重新打开的窗户,以及那面仍旧留有余温的屏风,有种刚和师弟结束一场见不得人的幽会的错觉。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突然蹦出来的诡异想法晃出去,但是一呼吸,鼻尖全是师弟留下的气息,无论那扇窗外的风怎么吹,气息始终在鼻尖萦绕,经久不散。 过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没能弄到师弟的血。 第59章 慕朝雪从第二天开始找各种理由接近容冽。 他很快发现就算不找理由容冽也不会赶他走,于是索性就赖在对方房间里不走,同时用居心叵测的眼神扫过对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思考用针扎破或是用刀划开它们的可行性。 像容冽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普通刀剑难以造成任何伤势,而带有灵力的法器刚拿出来就必然会引起注意。 慕朝雪趴在榻上,靠在正在调息修炼的师弟腿边,好几次跃跃欲试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容冽的手背,测试它们的坚韧性。都说打坐修炼之时会屏蔽五感专注内府,慕朝雪戳了几次之后确证这一事实。 正待进一步时,容冽睁开眼,猛然攥住他伸过来的手,将其困在榻上,眼里涌动着似疑似怒似爱的感情。 “师兄到底想要什么?” 慕朝雪好似又看见了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情急之下张嘴便道:“我也想咬你一下。” 容冽微微一怔。 慕朝雪极力证明自己是占据正义的一方,显得有些碎碎念:“不是,不是咬你一下,是很多下,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知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脖子被你咬疼了好几次,都差点咬出血了,你身为受人敬仰的仙门弟子,总不会赖账吧。” 容冽眼中的疑惑淡下去,攥住他手腕的力道轻了很多,将他从榻上抱起来。 慕朝雪准备离开这张过于拥挤的床榻,却被抓着手腕拉回去,几乎是跌倒在对方怀里。 容冽就以这个姿势将他圈在怀里,让他坐在腿上,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和喘气声更加失控。 慕朝雪有些呼吸困难,师弟身上的气息令他莫名头晕目眩,不知是心脏还是胃剧烈抽搐了一下,让他蹙起眉头。 然而那尖锐的疼痛消失得极快,像幻觉一般出现又像幻觉一样退散,他忘了挣脱,愣愣坐在容冽怀里,盯着容冽的眼睛看:“你为什么不放开我。” 容冽问他:“师兄不是想和我算账吗?” 慕朝雪的眼神在他脸上缓慢游移,确定他这句话充满真心。 以防下一秒听到对方反悔,他毅然决然一口咬上对方脖子。 容冽稍稍挪动手臂,慕朝雪以为他要将自己掀开,匆忙又搂住他的脖子,牙齿悄悄用力。 容冽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会被他无谓的担心逗笑。 他用另一只手将慕朝雪紧紧抱在怀里,无法自控地想要就此和对方融为一体,无论是以哪种方式,只要就此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存在。 所以慕朝雪在他脖子上合紧牙关造成的疼痛是如此微不足道,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无法被满足的空虚。 他想慕朝雪为何不索性将他嚼碎吞进肚子里,这样他们就以另一种形式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彻底分离。 慕朝雪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喘息着松开嘴,却感觉更加呼吸不畅,胸口的抽痛又出现了一次,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被勒碎了,惊慌地挣扎起来,一下下拍打着容冽的肩膀,提醒他道:“你快要勒断我了。” 第136章 容冽被他略显痛苦的声音惊醒,恢复了理智,颇有些遗憾地将他放开。 慕朝雪刚一得到自由,便连滚带爬溜下床榻,奔出房间。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从对面长廊上路过的虞问春。 在长廊上盛放的淡紫色花丛间,虞问春脚步缓慢地走过去,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冲他微微一笑,又缓慢地远去。 慕朝雪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师兄说过话了,这次在七竹门重逢,他们就像并不十分相熟的普通同门,保持了基本的友好和礼貌。 大概是近来波折实在太多,让温柔和煦的大师兄也失去了闲谈的兴致。 慕朝雪没有想太多,抹了一把嘴唇,上面沾着鲜红的血迹,于是匆匆躲进自己的院子里。 七竹门的范围很小,和昔日的前身万法仙宗毫无可比性,即便是最好的住处也只有一个很窄小的院子。慕朝雪将院门牢牢锁上,这才将血沾在木偶人的眉心处,然后等待具体的变化。 木偶静静躺在他手上,始终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就在他以为这点血或许不够让法器生效时,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唤了一声:“师兄。” 慕朝雪浑身一颤,转过身来,见到一张和容冽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双眼无神,如同缺少灵魂的傀儡。 操纵傀儡表现出活灵活现的神态需要注入充足的灵力,慕朝雪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补灵丹,给“师弟”喂下去。 虽然不至于活灵活现,但是总算不再是个死气沉沉的傀儡。 “师弟”的眼睛缓慢转动起来,像第一次认识那样上下打量着慕朝雪,露出一丝顺从乖巧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绝对不会出现在真正的容冽脸上,显得这一幕尤为新奇。 慕朝雪尽管知道这仍然是个没有自身思维的木偶,但还是和他打了下招呼:“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有趣,师弟。” “师弟”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慕朝雪的胆子大起来,凑近去这里摸一摸那里捏一下,感叹两个师弟完全一模一样。 他出声示意:“变幻一下给我看看。” “师弟”看着他,眼里闪烁着疑惑。 慕朝雪努力将指令解释得更容易被理解,“就是有灰蒙蒙的一团雾挡住你的脸和身体,声音很沙哑低沉,其他的都差不多,你听懂我的命令了吗。” “师弟”摇了摇头。 慕朝雪换了很多种方法让他理解自己的命令,都一无所获。直到腿有点发酸,嗓子有点干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院中和一个傻乎乎的木偶纠缠了这么久。 “算了,你去把床铺了吧。”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打算放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师弟”自生自灭。 没想到这次“师弟”表现得聪慧过人,抢先一步进了房间,动作一丝不苟地将床仔细铺好,最后转过身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夸奖。 慕朝雪受不住对方顶着师弟的脸露出那样诡异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胳膊,“真聪明。” 他在床边若有所思地坐下来,身体得到休息但精神上遭受了一个不算严重的打击——黑影子好像真的不是师弟变的。当然也不排除他的指令出现失误,或者补灵丹没有修士体内的灵力产生的效果全面。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不能令“师弟”展现出另一面。 一抬头,“师弟”依旧乖巧地站在床边,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新的指令出现。 慕朝雪说:“转过身去,不许一直看着我。” 对方听话地转过去。 慕朝雪趴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被眼前景象惊醒,师弟正一动不动地侧躺在他对面,眼睛紧闭,像死了一样。 他观察了好久,才从那极其细微绵长的呼吸中确认这不是一具尸体。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慕朝雪又想起来这确实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尸体也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慕朝雪的手摸上去时,这具陌生而熟悉的身体散发出让人迷恋的温暖。 七竹门比李忘忧的那片山谷还要寒冷,慕朝雪没忍住近在咫尺的诱惑,钻进了师弟怀里。 从这一举动开始,慕朝雪找回了怀念已久的好睡眠,他逐渐意识到“师弟”作为一个人形抱枕带来的正面影响,以及在师弟怀里睡着是个由来已久的习惯,曾经他和容冽关系尚且不熟的时候就已经在承澜宗的寒凉如水的夜色禁地中做过同样的事情。 他越发理所当然地“使用”起这个师弟的一比一仿制品。 直到入夜时分门被敲响。 慕朝雪走去开门的动作进行到一半,惊觉房中还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是被人知道他弄了个和容冽一模一样的木偶放在床上,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奇怪的揣测,要是传到真正的容冽耳朵里,他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赶紧又返回房间里,将“师弟”尝试着塞到各种隐蔽的地方。 手忙脚乱好一阵子,这才冲出去打开院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慕朝雪有些意外:“大师兄?” 他前不久还在想自己好久没和大师兄说话,大师兄就找上门来。 “阿雪。” 第137章 虞问春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地唤他名字,“没有打扰到你吧?” 慕朝雪哪里敢说“有”,心虚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他欲盖弥彰地用力摇头,并热情地邀请大师兄进屋细说。 虞问春想了想,应了一声好。 慕朝雪转过身往房内走,借着在前方为他领路的便利往房内探头探脑,确认自己的“抱枕”没有擅自满屋子乱跑。 他走出去一段路,隐约感觉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看见虞问春步伐缓慢地远远跟在后头,连忙也放缓了脚步。 虞问春对于他的疏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冲他微微一笑,“不妨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在那张靠窗的小桌边相对而坐。 慕朝雪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大师兄,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操心了。” 虞问春倒茶的动作猛的一滞,而后换上一副轻松神色,道:“有吗?可能是此处光线昏沉,阿雪看错了吧。” 慕朝雪瞧了瞧他的脸色,又望向窗外那棵在风中摇晃不止的大树,一轮满月被树影切割成碎屑,那盏用来照明的烛台散发着奄奄一息的光,在风中忽明忽暗。 慕朝雪咕哝着:“今晚的风确实吹得有些大了。” 他关上窗户。 再抬头看向对面,虞问春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果然好了很多。 虞问春好像怕他继续浪费时间在闲聊上,说:“我来找阿雪是为了打探南宫铎的消息。云影山庄的老庄主传信,问我是否能帮忙打听南宫铎的下落。” 慕朝雪听说南宫铎没回云影山庄且不知所踪,意外了一下。 虞问春了然道:“看来连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慕朝雪说:“我觉得以现在这种情况,南宫铎应该不会主动联系我。” 虞问春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有很多话想要说,他早就看到了慕朝雪手腕上的红线并没有消失,知道慕朝雪没有吃李忘忧给的解药,也知道慕朝雪和容冽的关系愈发亲近。 他想作为旁观者注视这一切,让自己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可是无论旁人看起来如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变得不同。 幽暗的气息在他丹府和经脉中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占据他的识海,将他取而代之,到时候他会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正想像往日那样和慕朝雪闲谈说笑几句,缓和一下略显消沉的气氛,余光却瞥见屋内那扇屏风后面多出一片白色的衣角,上面绣着的纹路很是熟悉。 承澜宗亲传弟子的服饰颜色相同,但以不同的纹路在衣角做出区分,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 屏风后面有人,还是慕朝雪遮遮掩掩不愿意让他见到的人。 他收回目光,深深看了慕朝雪一眼,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搅阿雪了。” 虞问春走得极为匆忙,那条行动不便的腿缓慢走动时让他看起来和健全之人没有很明显的区别,走动得太快就使残缺变得显眼,整个身体像一座即将倾倒崩塌的山。 慕朝雪又隐约瞧见他重新变得糟糕的脸色,以及眉宇间覆着的一层幽暗气息。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虞问春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屏风后,慕朝雪的“抱枕”走出来,朝他伸出双手,说:“睡觉。” 慕朝雪想到大师兄的异样,南宫铎的不知所踪,七竹门寒冷的风,好像没有一件事是按照原本的路线在发展,罕见地烦躁起来,声音冷淡不耐烦道:“不睡了。” “师弟”僵硬地伸着手,像是反应迟钝的老化机器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将手臂垂下来,又犹豫地左右看看,找了个墙脚,走过去面对着墙蹲下。 即便有意将存在感降低,但是顶着容冽那张脸无论呆在那里都很显眼。 慕朝雪望向墙脚很突兀的存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师弟”怎么还不消失? 他好像只掌握了制造的方法,还没研究过怎么让复制品消失。这都多久了?该不会一直都不会消失吧? 那他岂不是要一直要为了藏起“师弟”费尽心机? 这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下场! 慕朝雪迅速将他的“抱枕”召唤回身边,说:“消失。” “……”对方又像刚开始那样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你怎么连消失也不会。” 慕朝雪头疼地看着他,上上下下地观察他好几回,最后选择再次上手,隔着衣服从上到下摸索一遍,又觉得不够彻底,于是又下达新的指令:“把衣服都脱光。” 这次的指令得到了有效执行。 看着对方解开衣带的动作,慕朝雪忽然有种畅快感,遥想当初在狼妖的山洞里容冽就是这么颐指气使地威胁他的。 遗憾的是作为抱枕的“师弟”表情看起来太平静了,丝毫没有挣扎和犹豫,除了动作有些缓慢。 慕朝雪看得着急,又亲自上手帮忙。 “师弟”逐渐袒露出身体,谁能想到平时那么高冷的师弟有朝一日落在他手上任他施为,看到这一幕的人肯定会惊掉下巴吧。 慕朝雪想着想着,不自觉露出属于反派的微笑。 房门就在这时候被忽然推开,衣摆上熟悉的精细纹路闯入慕朝雪的视线。 和推门而入的正品师弟四目相对,慕朝雪的反派笑容凝固在嘴角,浑身上下都变得比木偶人还要僵硬,半天才发出细弱的声音:“师、师弟,你怎么不敲门?” 第138章 容冽也像是刚从错愕中回过神,动作颇有些机械化地扭头瞧了瞧慕朝雪口中所说的门,解释道:“我看师兄的院门是开着的,担心师兄独自一人出现意外,便进来看看。” 慕朝雪:“哦哦哦,是大师兄,大师兄刚来过。” 说完,两人都不再言语。 慕朝雪自欺欺人地站在“师弟”前面,试图遮挡住容冽的视线。 然而容冽早已看清了房间内的景象,朝他走过来。 容冽每走近一步,他便心虚地后退一步,不知不觉就被两个一模一样的容冽挤在中间。 身后的那个衣衫不整,被他亲手扒下来的衣服拖曳在地上,毫无眼力劲地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保住他的腰。 这下他更加没办法从前后夹击中溜走。 他一边使劲想要掰开身后紧紧缠住他的那双手,一边支支吾吾向前面的人解释:“师弟,你、你别多想,我就只是、只是想玩一玩。” 容冽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笑意,伸手按住他肩膀,问:“师兄想玩什么?玩我吗?” 说完,又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肩膀上。 前后两双手像锁链一样将他禁锢,慕朝雪露出忏悔的神情,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容冽听。 他想黑影子既然不是容冽,这就是一个误会,总比被误认为是觊觎师弟肉.体的变态要好。 容冽流露出失望的眼神,道:“还以为师兄只是想让我陪你睡觉。” 慕朝雪意外道:“你怎么知道我让他陪我睡觉了?” 容冽移开目光,脸上飞快闪过后悔,不该着迷于师兄惊慌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就将脑子都丢了。 他指着慕朝雪身后的床铺,道:“难道那不是师兄和我睡出来的痕迹?” 慕朝雪扭头望去,床上的痕迹确实一看就是两个人一起睡出来的。 “不是和你,是和他。” 慕朝雪将身后的“抱枕”往前面拉,纠正容冽不够严谨的说法。 容冽又轻笑了一声,问:“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慕朝雪察觉到他几乎是紧贴在自己耳畔问出这个问题的,呼出的灼热气息让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都浓郁温暖起来。 因为容冽的提问,慕朝雪当真就回想了一下睡在“师弟”怀里和睡在师弟怀里的不同,最后发现自己当下正被两人同时拥在怀里,闭上眼睛根本难以分辨谁是真谁是假,他们连身上的气息和双手拥抱的力度都别无二致。 慕朝雪呼吸不畅起来,不知是心口还是胃部一抽一抽的疼,没等他仔细体会和分辨,又转瞬即逝恢复正常。 容冽这次和他面对着面,看到他皱眉,连忙松开了手,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抱歉。 慕朝雪将他往一旁推了推,又摸了摸自己胸口,试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没等到那怪异的疼痛感卷土重来,放下心来。 容冽紧张地看着他。 慕朝雪转过头来,问:“那个掳走我的黑影子真的不是你吗?”他想起来容冽还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个问题。 容冽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真的是我,师兄要拿我怎么办?”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慕朝雪已经认真思考起来,没注意到他神态间的细微变化。 慕朝雪想来想去,好像并不能拿他怎么样,一是打不过,二是对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是你,”慕朝雪经过慎重考虑后,缓慢回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不会真正伤害我的。” 正道之光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说完,身后的两个师弟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 慕朝雪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一边站着的才是真正的师弟。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其中一个师弟朝他走过来,抱住了他。 这个举动让他立刻确认另一个站在那里不动的才是真人,他看向真正的师弟,有点窘迫地求助道:“你有办法把他收回去吗,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他消失。” 缠在他身上的两只手更用力了些,像是预料到自己即将被迫放手。 慕朝雪又对抱住自己的“师弟”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突然自己行动。” 是不是他的操作步骤哪里不对,别的傀儡也这样吗? 他说完没多久,身上重量消失,容冽收回手,傀儡化成一道残影像烟雾一样散了。 房内终于只剩下一个师弟,慕朝雪感觉连空气都轻盈充沛起来,望着出手相助的师弟笑了一下,说:“我以后再也不玩这个了。” 容冽眸光微闪,似乎想对这句话回应点什么,又按捺住,最后又道:“其实将法器上的血迹擦去,傀儡便会消失。” 慕朝雪愣了一下,震惊地看着他,“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容冽想了想,很轻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师兄大可放心。” 慕朝雪正从乾坤袋里再次拿出小人偶研究,闻言疑惑起来,“放心”?放心什么? 容冽没等他问出口,紧接着便向他告辞:“既然师兄没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慕朝雪望着他和虞问春一样匆匆离去的背影,感叹妖族的意外果然让大家都变得很繁忙焦急。 第60章 新的变故在当晚发生,仙门中人将注意力放在远在南边的妖域,妖族却在一夜之间向三大宗门发动突袭,其中以青耀山受到的攻击最为严重。 第139章 当年妖族在青耀山师祖手中受到重创,承澜宗和四方宗也各自出了大力气,妖族的报复心暴露无疑,这就是一场用意明显的复仇。 议事厅内,七竹门门主义愤填膺,语带轻狂:“我仙门人才济济,更有无上剑尊、忘忧道祖两位当世最强,这群妖孽怎么敢!” 那位满脸傲慢的青耀山掌门嫡传冷哼一声:“怎么不敢,若非你们万法仙宗当年不自量力挑衅魔尊戎川,落得灭门的下场,今日也不会只剩三大宗门,如今你还想劳累师祖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是不是废物当惯了,就习以为常了?” 七竹门门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既羞又愧又着恼,偏偏万法仙宗只是七竹门的前身,并不是它的如今,他没有任何与青耀山叫板的资本。 抛开这位青耀山掌门继承人的傲慢无礼与咄咄逼人不谈,他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万法仙宗当年的整体实力位居仙门之首,从上到下的行事张狂偏激不留转圜余地,将妖域屠杀成一片血海。 后来又试图对魔界采取同样的做法,不过这次踢到了铁板,谁也没想到年轻而天真的魔尊戎川比修行数百年的妖皇离厄更加可怕,带着对死去族人的怀念与对杀戮的天然掌控力,将侵入魔界的万法仙宗杀得一个不留。 万法仙宗的最后一任掌门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亲自领着宗门弟子倾巢出动攻入魔界,使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那一决定使整个仙门都遭受重创,险些在魔尊的愤怒之火中步入万法仙宗后尘,一夕覆灭。 所幸有青耀山的那位师祖与承澜宗的那位剑尊力挽狂澜,联手斩灭魔尊于北域绵延数万里的冰川最深处,魔界千年来最有天分也最天真的主人自此永远沉寂,魂飞魄散。 回忆是令人振奋的,如今的现实却已大有不同,近些年来修真界灵气越发稀薄,万法仙宗覆灭后,各家招收的弟子资质也一年不比一年,青黄不接。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年先后与妖族魔族对抗,仙门弟子伤亡惨重,照样有无上剑尊和忘忧道祖出来力挽狂澜。 然而如今赵离净的重伤严重影响了他的实力,这是在场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李忘忧的冷漠避世和傲慢绝情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这次一旦出现意外,极有可能不再有人出手力挽狂澜。 内心的忧虑先放在一边,当下最重要的解开青耀山的燃眉之急,青耀山那位尊贵的掌门继承人没等商议结束就急匆匆奔赴回山门。 各方前往青耀山支援的人也在随后立即出发。 承澜宗很小心地关怀着他们的大师兄虞问春,不让他奔赴这场可以预见的惨烈战斗。 虞问春站在人群后方,想起从前面对此等事他必然是带领师弟师妹们的那个,他会一直站在师弟师妹们的最前方,为他们挡住最汹涌的狂风骤雨。 现在,他望着一群严肃又激动的面孔,他们仿佛不是在奔赴一场战斗,而是要成为救世的英雄。 其中只有一张脸是冷静而平淡的,只有容冽,承澜宗最耀眼的天才,明明受尽恭维与赞扬,所到之处皆被奉为上宾,却总能不屑一顾,淡漠无波。 唯独在面对慕朝雪的时候,那张冷淡无谓的脸上会出现令人错愕的温柔。 虞问春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慕朝雪时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自己的表现落在旁人眼中定然是寻常的,毕竟他这么虚伪,与谁都温顺和柔,好像他爱每一个人,谁都可以是他的朋友或是他的主人。 然而坏掉的这条腿总是像块石头拖拽着他,稍不注意就要将他拽到深不见底的泥潭,拽进深渊里去。 他挣扎着浮上来,露出一双眼睛,从脏污腐烂的水生物的尸体和杂草中往那个令他恋恋不舍的方向看——他的阿雪正亲密地抓着容冽的袖子,眼睛里盛着最澄澈清灵的湖水,对容冽说着些什么,那些话似乎极为重要,让他不得不稍稍踮起脚尖,红着脸凑近容冽的耳边。 虞问春感觉到了不妙,眼前的黑暗越发深重,深渊即将吞噬他的全部,他看不清任何人,失控的混乱折磨着他,在他识海中翻腾,那条腿变得越发沉重,以至于他匆匆忙忙离去时制造出了很大的动静,撞翻了门口的花盆。 一个承澜宗的小弟子急忙过来搀扶,紧张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虞问春偏过头,抬起衣袖半挡住那张因抵抗被吞噬的痛苦而扭曲的脸,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场。 慕朝雪远远听见门口动静,暂停了祈求容冽不要将他和“抱枕”的事情说出去,望过去,嘀咕了一句差不多的话:“大师兄他怎么了?” 容冽不得不从慕朝雪的主动亲近所带来的愉悦中抽离,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门口。 虞问春已经离去,那个小弟子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对上慕朝雪和容冽两人的目光,无奈地说道:“大师兄差点把自己给摔了,我就说他应该留在承澜宗好好休养的,他偏要和我们一起出来,现在又不愿意留在七竹门,要急着和我们一起赶回去帮忙。” 慕朝雪想起来同样也要回承澜宗的另外两个人,华宜书和苏元黎,现在妖族打上仙门了,不知道师姐还会不会像原文一样被押回宗门受审。 便问了一句:“大师兄和师姐还有华长老一起走吗?” 小弟子摇了摇头,委婉表示:“苏师姐情况特殊,尤其是在眼下这关头,不宜声张,应当会由华长老秘密带回宗门。” 第140章 慕朝雪表情犹豫,既想着要不要提醒师姐和华宜书一句回去的路上小心,又想即便提醒了也不一定能阻止该发生的剧情发生,他总不能直接警告师姐和华长老路上不要见死不救。 容冽的声音幽幽地从旁飘过来,道:“师兄,我也要出发了。” 慕朝雪回过神来,有些鬼祟地将他拉到一边,默默看了那小弟子好几眼。 直等到那小弟子被看得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急忙走开,慕朝雪才开口:“你确定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的,对吧?” 容冽和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因为答应得太快,慕朝雪怀疑他还是在敷衍自己。 转念一想,容冽被他当成“抱枕”为所欲为,连衣服都差点被扒光,这事确实也没什么好宣传的,说不定容冽比他还耻于提起呢。 慕朝雪放心了,又很大方地说了几句践行祝福:“师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败妖族拯救仙门的,没有人比你更厉害。” 他说的都是基于原文的事实,他相信不论曲折再多,正道之光仙门魁首这一既定事实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他可以信心满满地对那些忧心忡忡的仙门弟子们喊上一句“有我师弟在,什么剑尊什么道祖都不重要”。 容冽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这让慕朝雪觉得有些反常,因为在他印象中师弟对于这些奉承赞美都是淡定自若不屑一顾的。 他有些促狭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容冽的胸口,自认为看穿了对方的秘密,笑道:“原来你也不是不喜欢听这种甜言蜜语啊,你还装,还装,看我戳穿你的假模假样。” 容冽握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终于是难忍笑意弯了眉眼,顺着他的话道:“是,尤其是喜欢听师兄说,师兄要多准备一些甜言蜜语,等再见面时说给我听,拆穿我的假模假样。” 慕朝雪反倒是被他的过分坦诚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 明月藏在乌云后,夜色昏沉,湿冷的雾气弥漫在天地间,七竹门聚集的人在今夜散了大半,慕朝雪在昏暗的夜色中目送容冽以及其余人离去,有些疲累地回到房间。 作为一个战斗力无限接近于零的病秧子,慕朝雪接受了继续留在七竹门的安排。 眼下而言,最靠近妖域的七竹门从最危机关键的区域变成最安全的地带,七竹门门主很荣幸地接下了为仙门提供后方休憩处的指责。 慕朝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这种时刻就没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搅合进去给众人拖后腿,反正有师弟在。 他回到房间便打算睡下,但是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第二天一早大师兄也带着人走了,慕朝雪没来得及和他说上话,就得知他和四方宗大师兄托付给他的师弟师妹们一起离开。承澜宗和四方宗虽然不是这次妖族的主要目标,又和青耀山时常明争暗斗,但是整个仙门唇亡齿寒,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紧接着苏元黎也和华宜书低调离开,只有慕朝雪和几个被认为信得过的同门悄悄送行。 慕朝雪仍旧心神不宁,没过几天,果然出现了一件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意外,谁都没想到妖皇真正的目标既不是李忘忧的青耀山,也不是藏着赵离净的承澜宗,而是四方宗。 四方宗的护山大阵一夜之间被人毁去,随后被妖族攻陷,所有人都成为了妖皇的阶下囚,他们自家的大师兄生死未卜。 而虞问春则在临时起意去往四方宗时碰巧遇上这一场变故,自此失去联系,下落不明。 这样的意外不得不再次引起系统的重视,它停下无休止的等待,终于决定回主神空间去打听打听情况。 因为是第一次分开,以防意外发生,系统为慕朝雪留下一张瞬移符,帮助他在危急关头立即开溜,以及一颗保命丹,保证他即便逃不了也能吊着一口气等系统回来救命。 这对于一个难度系数极低的炮灰扮演系统来说已经是很出格的道具,所以慕朝雪再三讨价还价也没有再得到更多。 系统离开后,慕朝雪没有感觉到和往日有任何不同,但是外界糟糕的消息传来得更加频繁,四方宗占地宽广,居于承澜宗和青耀山之间,像一块庞然大物将双方的联系直接切断,它的地形易守难攻,人们至今没能想明白,妖族是如何一夜之间如此轻易地使其陷落,但是已成为顾不上追究,这一失利为整个仙门带来数不清的威胁。 慕朝雪收到分别好几封来信,分别来自掌门、师弟以及华长老,三封信的意思差不多,交代他继续待在七竹门,不要回来趟这趟浑水。 掌门在承澜宗冥思苦想一个解救四方宗的万全之策,现在谁也不清楚四方宗内的具体情形,死伤如何。 师弟仍旧在青耀山,四方宗陷落的时候所有前去帮助青耀山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华长老则是表示自己和苏元黎决定改变路线,绕路赶往四方宗的辖地,以便尽快帮助那些在妖族肆意残害下支离破碎的无辜百姓。 四方宗及其辖地在妖皇离厄的掌控之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其中已经极为冒险,更别说是帮助百姓抵御迫害。 慕朝雪将华宜书那封信读了又读,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越发浓厚的死亡气息,以及对他这个全宗门最没用的病秧子的关切。 和承澜宗的很多人一样,带苏元黎回去受审不过是为了堵住其他门派的嘴,出了这样的事,就很少有人顾得上承澜宗这条蛇妖二师姐了,华宜书和苏元黎两人自然一拍即合,改道去了四方宗。此刻他们处在承澜宗与四方宗交界的一座边缘小城镇,约莫会停留几日帮助百姓转移至安全地界。 第141章 慕朝雪第二天捏着那道瞬移符,也出现在那座小城。 睁眼时,血流成河的画面让他以为自己到了炼狱,尸体断肢残臂,死状令人触目惊心。 街上像是经过一场龙卷风的洗劫,整条街一眼望到头,不见一个活人,也没有听见鸟叫虫鸣狗吠。 慕朝雪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确认里面装满了无数灵丹妙药和法宝符篆,而且还有系统留下的道具,死是肯定死不了,只要能让苏元黎和华宜书撑到承澜宗的人赶来,就能逃过这场死劫。 但是这座边缘小城的景象让他忽然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来迟了,他们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其中两具尸体? 慕朝雪摸索着往前走,无法修行的好处在此刻显现出来,妖族设下的检测阵法无法对他生效,而这座小城实在是比想象中还要小,只有一条主街道和三条小巷,每一个角落都被无法拼凑齐全的尸体占据,妖族似乎卷走了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满城冤魂。 就在慕朝雪在一条巷子口探头探脑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吓得他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往自己身上拍了张隐身符。 这些符篆不需要灵力催动,承澜宗上到掌门下到弟子都往他乾坤袋里塞了很多,平常派不上用场,现在显得很有必要。 深一脚浅一脚穿过街头巷尾的尸体,慕朝雪逐渐靠近了打斗的中心,一间原本是药铺的临街房屋被大约十来个衣着诡异的人包围,不断进攻药铺周围的守护结界,这些人的术法和衣着一样诡异,慕朝雪很快确认他们妖族的身份。 药铺打碎了窗户,里面的人挤在一起,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打扮,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两个衣饰熟悉的人影如同最忠实的守护者,站在众人身前,支撑着守护结界的运转。 慕朝雪看见苏元黎踉跄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柱子吐出一口血,华宜书的半边肩膀被血染透,露出被某种动物利爪抓得皮开肉绽露出骨头的可怖伤口。 二人身后那些因害怕而同样失去血色的脸,大概是整个城仅剩的活人。 这场面竟是又和原文描述的相符起来。也就是说直到月亮升空,如果帮手依旧没有赶到,二人会选择和这群妖族同归于尽,换身后百姓一条生路。 慕朝雪将几张符篆折成纸鹤状飞了出去,片刻后在城中的各个方位都响起响亮的爆炸声。 围住药铺的妖族纷纷停止攻击,循声望去,惊讶道:“没有触动法阵,城里竟然还有活人?” 又一人道:“这里的法阵是最低级的,能在城中藏这么久,又敢在此时闹事,只怕是个厉害的人族修士。” 几个妖族交换眼神,表情都变得谨慎起来,屋里的两个修士已经力竭,垂死挣扎罢了,还是先去解决此刻藏在城中其他地方的干扰者。 最后只剩下一个妖族在药铺外看守,神情散漫,同伴走后便背靠着墙坐下来清点自己这一趟搜刮来的东西。 慕朝雪悄悄摸到对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在破掉的窗口探头,结界挡住他进去的路,他只得露出身形,朝里面调息的师姐拼命招手。 好在两人很快察觉到窗口的动静,将他拉进来。 苏元黎满脸震惊担忧地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知不知道这里现在有多危险。” 华宜书忙着给自己、给苏元黎、给那群百姓治伤,闻言飞快探了慕朝雪的脉,让苏元黎先不要太担心,慕朝雪毫发无损。 慕朝雪含糊表示自己看完信不放心他们,所以借了七竹门的传送阵,来到附近,侥幸找到这里。 两人打算再问,慕朝雪争分夺秒地从乾坤袋中倒出一堆的丹药,让二人先处理伤势。 苏元黎本就丹府受伤,灵力流逝极快,被一路逼至此处苟延残喘,早已消耗光了所有补充灵力的丹药,华宜书的情况也是一样,他随身携带的丹药大多是治伤的,早已在一路救治中耗空,以至于二人自从进入这座小城之后身上的伤就再也没有减少过。 新伤加旧伤,差点耗光他们的生命,慕朝雪出现之前,他们强烈地感觉到了死期将近。 大量的补灵丹让苏元黎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她同样是仙门的翘楚,又不同于华宜书这样的医修主修救人之道,如果只是现在立刻解决掉外面看守的妖族带着慕朝雪和华宜书离开,已经不难做到。 问题是身后还有三十余名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失去保护便会立刻沦为妖族手中用来满足杀戮欲望的玩具。 慕朝雪看出他们的犹豫和挣扎,道:“不用急,我带了很多丹药,肯定能撑到有人来帮忙的。” 华宜书先前察觉形势不对时也联系过承澜宗,这里与承澜宗接壤,想来帮手最迟在月升之前就会赶来。 唯独不放心的就是慕朝雪如果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出现意外…… 他犹豫道:“只是慕师侄你……” 慕朝雪打断他,神情从未有过的笃定:“不用担心我,我也没有关系,我们现在是在保护弱小,是在做正确的事情,所以不管出现怎样的结果,都可以接受。你们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慕朝雪的安定给了苏元黎信心,如果连这个弱不禁风捏一捏就可能碎掉的师弟都能坦然面对选择的后果,他们又怎么可以摇摆不定。 三人和身后众人一起等待救援的到来,有了慕朝雪的药,苏元黎和华宜书的外伤已经基本上痊愈,正在慢慢打坐调息。 第142章 离去的十几个妖族比预期中回来得更早,骂骂咧咧地表示什么都没找到,说不定是被人给耍了。 往药铺内一看,慕朝雪顶着一张苍白漂亮的脸无比显眼地坐在苏元黎和华宜书中间,瞬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领头的妖族透过窗户打量慕朝雪,“之前没有这人,这是刚混进去的?” 另一人道:“刚才的动静不会就是这小东西弄出来耍我们的吧?” 那个被留下来看守的妖族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且受到了领头的叱骂:“让你守在这里,你连有人混进去了都不知道,废物!” 旁边的同伴宽慰道:“这不是正好,等我们杀进去,将他活捉了,献给主上,说不准就能讨主上欢心呢。这样的小美人,即便主上不要,我们还能留下好好消遣。” 领头的妖族一听,也深觉有几分道理。 可目光再看小美人身旁两个身负修为的修士,脸色又阴沉下来。刚刚好不容易就要将那两个修士灵力耗尽冲破结界,结果被个看着柔弱无辜的小东西混进去,两个修士的状态显而易见地恢复了很多。 这不是吃了那小东西带来的丹药,难道还能是地上凭空长出来的? “连个门都看不好!”他又恨恨地踹了那个负责看守的下属一脚,“现在要破坏结界没那么容易了,一群蠢货!” 结界内的三人一听,顿时又心安几分,只需耐心等待夜晚的到来。 守在外面的妖族又开始猛烈地进攻起那层守护结界,苏元黎不得不停下调息打坐,专心维持结界的运转,好在慕朝雪带的丹药够多,撑到夜里没有太大问题。 双方都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结界一次次出现破损的迹象又一次次被迅速修复如初。 慕朝雪见苏元黎和华宜书没有一刻停歇,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力竭,但是同样很是辛苦,于是又给自己能想得到的能抽空过来帮忙的人传信。 他来都来了,可不想白跑一趟,让两人依旧像原文一样遗憾死去。 仿佛是命运感应到了他反叛的欲望,结界外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怒吼,如同丛林中的猛兽,紧接着那群妖族的头顶上空就多了一道阴影,带着怒气斥责道:“主上命我等寻找的东西,你们找到没有?在这里做什么!” 这道身影让结界内外的两拨人脸上都出现不安的神情,华宜书道:“这是妖皇当年的心腹,主动投降后带着残余同族归隐,没想到如今又回到妖皇身边做事。” 他看向苏元黎,谨慎地提醒道:“他的修为在你我之上。” 慕朝雪心想完了。 外面的几个妖族早已将这里的情况解释清楚,那妖皇心腹得知几个仙门修士胆敢混入妖族占领的地界与他们作对,先是怒斥同伴一声:“一群废物!” 而后一掌劈下,灵力在空中化为一只巨大的虎爪,苏元黎和华宜书甚至来不及抵抗,那只虎爪几乎瞬间将结界撕开一道裂缝。 “还不快去把这些人解决了,趁早去做主上交代的大事!” 妖皇的心腹自始至终以居高林西的姿态停留在上空,不耐烦地催促着自己的同伙。 药铺里的三人迅速反应过来,想要修复结界已经来不及了,漏洞太大,现在只能正面相扛,慕朝雪将丹药和法宝往苏元黎和华宜书的手上塞,生怕二人不敌,被二人共同推到了后面瑟瑟发抖的人堆里,苏元黎道:“他们就交给你了朝朝。” 慕朝雪本意是想让苏元黎和华宜书逃过这一场命定的死劫,这是他进入这个一切都被安排好的世界以来第一次试着违逆命运。 被苏元黎推向身后人群中的这一瞬间,他忽然为自己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 他在做什么? 苏元黎和华宜书又在做什么? 身边的老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起哭了起来,一个因稚嫩而声嘶力竭,一个因磋磨而隐忍压抑。 远处你死我活的争斗使屋顶的横梁轰然断裂,紧挨着人群的边沿砸向地面。 慕朝雪听见那老人不停地对孩子说:“囡囡别怕,囡囡别怕,姥姥会和你死在一起。” 慕朝雪找出了他那些记不清什么时候被什么人装进去的无数法器和符篆,拿出其中一个对着人群上空释放出其灵力,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灵力护罩。 他很不高兴地对那个老人臂弯中的幼崽说:“我们不会死的,你要相信我师姐和华长老,他俩可是我们承澜宗最厉害的法修和医修。” 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仙门,分不清什么法修医修,但听到慕朝雪这么说,竟真的显现出短暂的平静和心安。 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脸依赖地问:“仙人,你这么厉害,一定会带我们逃出去的对吧。” 慕朝雪第一次听到有些把“厉害”两个字用在自己身上,有些汗颜,同时还有些焦虑。 他望向华宜书所在的方向,在十几个妖族的围攻下,重伤未愈的医修应付得越发艰难。 苏元黎不得不现出真身,释放出血脉之力,作为仙门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又有妖族血脉加成,十几个妖族很快显出颓势。 碧青色的蛇尾将十几个妖族击飞出去,始终观战的妖皇心腹终于淡定不下去,同样现出原形,与苏元黎缠斗在一起。 华宜书没有说错,身为妖皇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对方的实力在苏元黎之上,更何况苏元黎早已伤痕累累。 第143章 慕朝雪攥紧了手上那颗保命丹,站在灵力护罩的边缘处,那只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是该将伸出去,还是收回来。 苏元黎的真身原本是一种苍穹般美丽的青色,此时已被血染红,锋利的虎爪残酷地在她身上制造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在苏元黎顾及不到的地方,华宜书被妖族从背后刺穿腹部,慕朝雪的双腿比脑子反应更快地走出灵力罩,朝血肉横飞的战局中心跑过去。 他从未感觉双腿像此刻这般无力,身体像此刻这般孱弱,没跑几步就脸色惨白,打斗中外放的灵压让他每前进一小段距离都很艰难。 而华宜书和师姐同时在他眼前倒下去,他着急地喊道:“不要——” 妖族扫清最大的障碍,终于有空将目光落在慕朝雪身上,向他伸出魔爪。 他们将剩下来的事情当做一场充满情趣的捕猎游戏,漂亮而弱小的猎物正在惊慌失措又不可避免地落进他们的包围圈。 强大的猎人甚至能分出多余精力来闲谈:“主上向来对美色兴趣缺缺,我后悔了,与其送到主上的床榻间再被杀死扔出来,不如把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带回去自己留着。” 另一人不满道:“见者有份,你还想自己私藏!” 慕朝雪来不及为师姐和华宜书的生死担心,急于躲开对方的围捕。 四周此时刮起旋风,头顶上空笼罩着一层无边无际的阴影。 起初慕朝雪以为是要下雨,抬头望去,一头蛟龙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在头顶缓慢盘旋。 慕朝雪皱起眉头,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但也隐约感知到这次到来的比先前更难应对。 妖皇那名心腹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匍匐在地满怀崇敬地仰望高空:“主上息怒,属下办事不力,在此地滞留太久,这就去往下一处寻找您要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外放的灵压将整座城的建筑表面压迫出裂纹。 刹那间,来自上空的阴影如同灰色的惊雷猛然落下。 心腹紧紧闭上眼睛,等待主上的怒火自天而降。 然而下一秒围绕在慕朝雪身边的十几名妖族纷纷面如死灰,如同被无形的手齐齐遏制住喉咙,瞪大双眼看见死亡。 随后又一起化为一滩滩失去骨架支撑的血肉。 慕朝雪错愕地看着这血腥一幕,没注意到蛟龙的阴影已从上空消失,出现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其中。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一具灼热的身体。 一回头,面容陌生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语气很是熟稔地说道:“终于又见面了。” 慕朝雪后背那块印记又灼烧起来,于是也很快想起来这熟悉的嗓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响起在他耳边。 可即便如此,慕朝雪仍旧确认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远处的师姐和华长老满身血迹生死不明,慕朝雪无瑕思考和身后之人的关系,只想去查看二人的情况。可是身后的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迅速抓住他肩膀,让他无法前进半步。 那名心腹余惊未了地睁开眼,震惊而费解地望着这一幕,战战兢兢地出声问道:“主上,您这是要……” 妖皇离厄没给他说完整句话的机会,不耐烦训斥道:“废物,立即滚回来见我。” 随之又变化为原身,将慕朝雪裹挟至空中,瞬间消失。 慕朝雪被带到一座恢弘壮丽的宫殿中,殿内正中间的位置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灵火,温度骤升,很是燥热。 妖皇是一头体型足以遮天蔽日的恶蛟,一回到宫殿,又化出人形,将慕朝雪直接扛上肩膀大步流星地来到殿上的宝座中。 慕朝雪一路踢蹬着腿却无济于事,直到他落座,被他放在怀里。此时他又一次体会到二人之间的差距,妖皇离厄修出的人身也高大壮硕得远超普通人,慕朝雪被他困在怀里就像一只绵软无力的布娃娃,所有的挣扎都能忽略不计。 离厄好整以暇地由他在怀里扑腾了一会儿,见他不嫌累,耐心终于耗尽,大手握着他的腰用力收紧,半是哄劝半是威胁地沉下声音:“行了,别动,就不能让我好好看看你吗。” 慕朝雪毫不怀疑那双手能直接将他的腰掐断,瞬间老实下来,脸上迷茫又害怕,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离厄皱起了眉头,像是要发怒的先兆。 慕朝雪顿时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假如自己真是被认错的,那么下一步残忍血腥的妖皇肯定就会直接杀了他,免得占地方。 虽说现在这宫殿一看就是四方宗的资产,但看妖族做派,早已将它当做自家地盘。 离厄忽然盯着他的脸笑起来,“生得这般漂亮,却又这么笨,就不怕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慕朝雪从这头恶蛟嘴里听出轻浮的意味,再加上这样的姿势,他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将他带回来,似乎并非是出于曾经相识的缘故,而是将他当做某种充满淫邪意味的小玩意儿,如同先前那些围攻师姐的妖族嘴里说的那样。 第61章 慕朝雪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因为不安而身体紧绷,对方极为壮硕的身体像一座山将他牢牢压制,如果真的会发生什么,那么他毫无疑问就当场碎裂。 “这么害怕做什么。”离厄低头凑近他耳边,说话时嘴唇喊住他柔软的耳垂,语气如同最亲昵温柔的情人,“我又没有说错,难道你不是个小笨蛋吗,你竟是真的直到现在都没有认出我。” 第144章 慕朝雪微微侧开脸,试着再次打量他,他的脸显然没有身形那般具有天然的压迫感,剑眉星目鼻梁挺拔,露出温柔神色时哪怕是惺惺作态,也有几分可亲。 就在慕朝雪逐渐从这张脸上捕捉到一丝飞快闪过熟悉感时,对方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抬头张望一圈殿内上空,以为对方又显出蛟龙的原身飞到高处作威作福,上方除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屋顶,什么都没有。 手腕上传来滑腻的触感,慕朝雪一惊,低头看去,一条手指般粗细的小蛇盘绕在他手腕上,朝他昂起脑袋,吐着蛇信。 这副模样乍一看尤显熟悉和亲切。 慕朝雪却大惊失色,“原来你一直伪装成一条蛇跟在我身边,你到底探听了多少仙门的消息!” 他忽然感到恐慌,和师姐师弟他们同路的过程中,他们的计划从不刻意瞒着他,而他已经记不清哪一次说话时小黑蛇不在,又有哪些时候被它将所有计划一句不漏听去。更有可能的是,从一开始对方选择钻进他的衣袖随他一起回到承澜宗,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利用。 这样说来,如今的局面竟是他一手造成!?因为他被一头恶蛟的伪装所蒙蔽而毫无所觉? 他的心里一片凌乱,脊背一阵发寒,看向小黑蛇时越发感觉对方面目可憎,竟如此狡猾,骗惨了他。 他忿忿站起身来要往殿外走,离厄瞬间变回人形,将他压在座上,不怀好意地问:“你跑什么?” 慕朝雪骂道:“你这条坏蛇,不,你这头恶蛟,所有人都被你害惨了,我都没脸再去面对师弟他们了!” 离厄却很高兴地说:“这岂不是很好,既然没脸回去,那就安心留在我身边,反正我也没打算放你走,我们一起相处的时光很快乐,不是吗。” 慕朝雪恼火道:“你还想怎么利用我?” 离厄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宝贝,我就不能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才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吗?” 慕朝雪偏过脸,不想听这些废话。 离厄见他不理自己,换上有些怪异的笑容,凑近他耳畔道:“说起来,我能占据四方宗,其中功劳最大的当属谁,你知道吗?” 慕朝雪有不妙的预感,又扭头看向他。 离厄笑得更为恶劣,“我带你去见见他吧。” * 在一处幽暗的地牢中,慕朝雪见到了魔气缠身的大师兄。 虞问春被法阵所困,端坐在法阵的最中心,紧闭双眼,不知是睡是醒。 逸散的魔气见到慕朝雪,如同困兽见到肖想已久的鲜美羔羊疯狂扑上来,被法阵挡回去,化为恶鬼扑向法阵中心的主人。 离厄饶有兴味地告诉慕朝雪,虞问春早已生出心魔,稍一蛊惑便沦为他的提线木偶,四方宗的大师兄对虞问春无条件信任,丝毫不知道眼前的好友已被心魔控制,将整个四方宗都置于险境。 四方宗不是被妖族攻打下来的,而是从内部瓦解的,护山大阵由虞问春亲手打开,妖族不费吹灰之力。 慕朝雪皱紧眉头,产生自虞问春体内的魔气依旧不屈不挠撞向法阵的边缘,试图靠近慕朝雪,却又不得不一次次被法阵拦下,转而攻击虞问春,随着慕朝雪的出现,魔气更加混乱和亢奋,不一会儿,虞问春的额头被汗水浸透,嘴角溢出乌黑的血。 离厄又在一旁兴致盎然地解说道:“瞧瞧他,为我立下如此大功,可惜却被心魔困住不愿醒来面对现实,原本我还打算好好嘉奖他一番。” 慕朝雪不信邪,走近前去,提高了声音:“大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大师兄。” 法阵中的魔气更为躁动,吓得慕朝雪不敢再上前,连忙转身往回走。 他随便找了条路离开这里,唯恐自己的存在令虞问春感觉更加糟糕,离厄没有阻止,优哉悠哉跟了上来,问他:“现在还觉得我是想要利用你吗?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慕朝雪有些不明白这条蛇,不,这头恶蛟思考问题的逻辑,通过他大师兄犯的错来使他感觉良好?那他的良心就是个摆设。 他不回答离厄的问题,在这四通八达蜿蜒曲折的囚牢中无头苍蝇般乱转,除虞问春外,还关押着大批四方宗的人。 在这条过道尽头有一个单独的牢房,身形寂寥的青年同样被法阵禁锢其中,见到离厄,满眼憎恨:“妖孽,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慕朝雪认出来这是曾有数面之缘的四方宗大师兄,与虞问春关系颇好。 对方也看见了他,皱了皱眉,似乎因虞问春的背叛而迁怒,酝酿着指责的话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离厄哼笑一声:“是你那位朋友背叛了你,你不去杀他,杀我做什么。” 牢笼里的人愤然道:“若非你从中作梗,使他受心魔蛊惑,他又怎会如此。你最好就此杀了我,否则我定会让你为今日所为奉还百倍。” 离厄听了,立即便施展开灵力向他走去,口中说道:“那就满足你的心愿。” 慕朝雪急忙抓住离厄的衣服,道:“不行!” 离厄顿住,回头看他,眼中闪过疑惑。 慕朝雪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强硬,又放软了嗓音:“别杀他,求求你了。” 他也不知道说这些有没有用,或许对方真能看在他们曾经充满欺骗的“主宠情深”的份上。 第145章 大师兄已然被心魔困住,他相信这魔障因四方宗的陷落将大师兄困得更深,如果现在好友又因其丧命,那大师兄将会被心魔困住一生。 让他意外的是离厄很快就答应了,但是很严肃地问他:“先确定一个事实,你维护他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家伙,对吧?” 慕朝雪愣了一下,茫然地点了点头。 离厄继续严肃地问:“也不是因为喜欢你大师兄,对吧?” 慕朝雪继续点头。 “那我们现在可以谈条件了。”离厄兴致勃勃,“我不杀他,可以,但是你要答应好好和我在一起,别再一天天想着你那些穿得跟哭丧似的师姐师弟师兄师妹。” 慕朝雪想了想,仍然是点头。答不答应都走不了,点个头又不费什么力气。 堂堂妖皇,一副很好哄骗的样子,笑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慕朝雪低头看脚尖。 离厄将手绕到他脑后,将他搂到身前,一俯身,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慕朝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眉头皱起,便听对方开口:“刚答应过我,现在就后悔?” 他强行压下心中不满,任由对方搂住肩膀,离开这座阴暗地牢。 离厄将他带到一处高耸入云的峰顶,凉亭里视野开阔,可以纵览整个四方宗,寒意从各个方向涌进来,不过离厄刚一进来就随手点上一团灵火在旁燃烧起来,亭中立刻气温攀升,变得燥热。 慕朝雪已经向他提过要求,并答应了他充满暗示意味的交换条件,此时不想再因一点温度的问题又一次答应对方某种条件,只当是在不幸经历一场水深火热的试炼。 然而离厄用烈火炙烤这座凉亭还不够,妖仆送来美酒佳肴,离厄还要将他抱到怀里,亲手喂他。他又想起来自己曾经也这样喂小蛇吃东西,如今境遇调转,他就像一条小蛇一只兔子或者一只小鸟被对方轻而易举困在手心。 他勉强吃了几口,兴致缺缺,脑子里浮现出不久之前在囚牢中看见的虞问春的样子,还有生死不明的师姐和华长老,不知如今身在何处的师弟和掌门以及承澜宗其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门。 系统至今没有回来,离厄游刃有余的猖狂做派让他感到前途未卜。 离厄附到他耳边,问:“不合胃口吗?” 慕朝雪点了点头。 离厄将呈上美味的那几名下属喊过来,扬手便将其挫骨扬灰。 慕朝雪看得呆住。 山顶已经入夜,满天繁星,像碎了满地的玻璃,一抬头便会钻入脆弱的眼球将其扎出血来。 一阵阴风在凉亭外吹过,台阶下多了一道身影,毕恭毕敬跪在地上:“主上。” 那是刚见过不久的妖皇心腹,与单独出现时的狂妄冷傲不同,在离厄面前表现得像一只最忠诚谄媚的狗。 离厄扫了他一眼,问:“如何?” 对方诚惶诚恐地说道:“属下无能,至今没有寻找到主上说的那处秘境,请主上息怒。” 离厄倒是没有动怒,手指下意识从慕朝雪的头发上划过,道:“怪不得你,上古遗留的秘境入口没那么容易找到。” 心腹感动不已,大肆表明自己的忠心与感激,并表示自己会更加努力地去替主上寻找。 离厄说道:“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三大宗门只占其一,不能让剩下两个等太久,我还有更多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心腹感受到主人对自己的重视,壮志满满,“有主上的带领,我等定能如愿。” 离厄丝毫不怕自己的计划被慕朝雪听见,当着他的面和心腹商量起如何既四方宗之后将其他仙门一一攻占。 慕朝雪听着他们商量反派事业,既郁闷又无聊,偏偏离厄即便跟下属说话时也不肯松开他一秒,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将他放在膝上,时不时摸一把他的头发。 他将眼前一盘造型精致的点心毁得看不出原本形状,露出代表本质的内里。 离厄始终分出一缕余光关注怀里小东西的状态,毫无预兆地停下和心腹的对话,挑起慕朝雪下巴凑近观察,啧啧称奇:“眉头皱成这样,能夹死苍蝇。” 慕朝雪一阵无语。 离厄问他:“不高兴?”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谁高兴的时候眉头会皱得能夹死苍蝇。 但是不说话又显得他态度不够端正,明明才答应过要好好和对方待在一起,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双方都有台阶下:“这里太热了,而且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很丑。” 离厄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慕朝雪等着他将火焰熄灭,至少在一堆糟糕的现状中能让身体的燥热暂时得到舒缓。 离厄的确熄灭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灵火,扬起手的刹那,火焰炙烤黑夜的红光消失,漫天银河倾泻而下,星星全部都像是在一息之间碎裂,从天际飘扬坠落。 峰顶和山涧都被坠落的无穷星光照亮,黑夜显露出丑陋的原形,迸裂的石头,干涸的土块,烈火灼烧发黑的树。 离厄蹭了蹭他的脸颊,问:“好看吗?” 慕朝雪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望着那些星星从夜空碎裂,掉落,在山峦间化为尘土。 离厄的那名心腹满脸赞叹,反应没有一丝作假,“属下从未见过如此盛景。” 第146章 离厄像是没有听见自己的心腹的声音,专注盯着慕朝雪的脸。 心腹仍是兀自感叹:“当年魔尊戎川的射月之景引魔界万人围观,据传银光流泻,戎花盛放,壮丽异常,那条河自此改名为射月川。属下以为,今夜漫天星落,只会比射月之景更为美丽,不如将此地赐名为星落峰,主上觉得如何?” 他刚说完,便被一道凌厉掌风掀飞出去,口吐鲜血。 离厄不悦怒斥:“魔界早已是一片死地,射月川岸寸草不生,河水枯竭,魔尊戎川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你想让本尊落得同样下场!?” 慕朝雪见多了这群妖的残暴和喜怒无常,已经有些麻木,下意识地问:“射月川在哪里,戎花又是什么花?” 根据他并不怎么牢固的记忆,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射月川这一地名。 离厄停止对心腹的斥责,竟是有些温和地回答慕朝雪的疑问:“都是些早被人遗忘的东西,你要是想知道,改天我让人慢慢讲给你听。” 慕朝雪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但是听这些总比一直被离厄当宠物摸要好。 离厄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越发沉迷于这奇佳的手感,“你要知道,失败的下场,不仅是死亡,还有遗忘,你看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曾经的魔尊戎川有多天赋异禀,风光无限。所以我不能输。” 第62章 慕朝雪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大部分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 这使他自然而然地生出铤而走险去解救大师兄的想法。并且还实施了。 只是刚靠近地牢就被离厄抓回去。 大殿中间熊熊燃烧的灵火让离厄的身体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压在慕朝雪身上,咬牙切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在欺骗我?” 慕朝雪破罐子破摔:“你放走我师兄,我就再也不骗你了。否则你就把我杀了吧。” 反正系统给的保命丹还没派上用场,又不会真的死掉。 离厄一怔,拿他没办法,又生出一丝奢求,希望慕朝雪这次真的说到做到,此后再也不折腾,老老实实和他在一起,像以前他还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黑蛇时一样轻松惬意不设防。 慕朝雪见他表情松动,连忙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最大的谎言:“这次是说真的了,承澜宗就只有大师兄对我好,你把他放了,我就没其他遗憾了。” 想了想又说:“而且他已经犯下大错,又受心魔所困,即便放他回去,也威胁不到你打败仙门的大业。” 离厄很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许我真的应该答应你。” 慕朝雪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等着他的下文。 离厄果然接着就说道:“我可以放他走,但是你要做一件事。” 慕朝雪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说,问:“什么事?” “乖乖在这张椅子上和我交合。” “……” 尽管早有准备,慕朝雪还是被这头恶蛟直白露骨的说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离厄有些戏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你既然决定和我在一起,早晚要和我做这种事,现在我还忍得住,不想强迫你,但是我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耐心,你还不如趁此机会换取你大师兄的自由。” 慕朝雪眼珠子转了一转,点了点头:“好。” 离厄很是喜悦,当即就将他重新压倒在宽大豪华的宝座中间。 慕朝雪大声喊道:“现在还不行!” 离厄停下,生生忍住与他疯狂交缠的欲念,“为什么?” “你先把我大师兄放了,不然你骗我怎么办,你也不是第一次骗我了。” 慕朝雪理直气壮地说道。 离厄不担心他耍花样,反正无论怎样他都逃不出这里。 虞问春当天就被送回了承澜宗的地盘,离厄甚至还贴心地提前通知了承澜宗,并告知所发生的一切。承澜宗一见虞问春的状态便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飞快做完这些,离厄兴冲冲在树下面找到了正在发呆的慕朝雪,将漂亮的小东西扛上肩,带回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将人放在铺着柔软绒毯的宝座上。 龙性荒淫,他和蛇类一样有龙族血脉,继承了这一并不光正伟岸的特征,但是他又不愿如同未开化的兽类那般为□□驱使,随意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慕朝雪的出现使他积攒多年的欲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痴迷地望着被自己圈禁在身下的小东西,对方呆呆愣愣的表情也显得这般可爱诱人,小东西似乎是被吓傻了,从刚才在树下被他找到,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言,像个木偶。 木偶…… 离厄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就将眼前这个他付诸无数深情的木偶摧毁成灰烬,循着某个方向追了出去。 他在四方宗一个偏门的出口找到了鬼鬼祟祟的慕朝雪,火冒三丈地将其再次拎回大殿,而后扔进座椅当中。 因为恼怒,这次的动作很粗鲁,慕朝雪不得不承受谎言被揭穿的怒火。 离厄像一座山一样将他压制,面色阴沉,不复先前的耐心,连腰带也不愿慢慢解开,伸手便轻松将他外衣撕成碎片。 慕朝雪哑然失语,离厄盯着他恐慌不安的脸,道:“同样是吓得不知所措,现在这个样子才像话。” 第147章 比起毫无生机的傀儡,真正的血肉之躯彰显出自身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离厄瞬间为之疯狂。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唤:“主上,找到了!找到入口了!” 离厄在坠入欲望深渊的前一刻猛然停住,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欣喜。 慕朝雪松了一口气。 下属带来的好消息让慕朝雪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到一丝喘息机会,没想到离厄在确认位置之后将他一起带走,赶往那所谓的秘境的入口。 作为一个距今数万年的上古秘境,它的入口略显潦草,在一处偏僻的荒漠中,漫天黄沙掩埋着断壁残垣,显示着这里此处也是一座繁华的城镇。 慕朝雪在风沙中迷了眼,一边流眼泪,一边望向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约莫几百人被用法阵困在草棚下,被荒漠粗糙的风吹得面目模糊,痛呼声和哀求声与呼嚎的风声混杂在一起。 “不要东张西望。”离厄抓住他的手将他强行带离这片嘈杂的地方,进了一处被修建得极为华美的宫殿内。 这里显然不会凭空冒出一座如此格格不入的宫殿,而是妖皇虔诚的下属为其特意打造的行宫。 紧接着,慕朝雪很快也知道了那些被困在草棚下的成千上百的普通人的作用,他们都是现成的用来开启秘境入口的“钥匙”。 这处被苦苦寻觅的上古大能留下的秘境,兴许是不愿被后人进入,饱含着邪恶用意,无论是进入还是出来,都需要活人的性命作为开启法阵的“钥匙”。 除了吞噬活人血肉,外别无法。 离厄漠视着那些百姓的性命,真正做到了在秘境中来去自如。入口开启只在瞬息之间,随即再次关闭。以防在秘境中遭遇意外,让“钥匙”提前失去生命,每次离厄都要趁着入口开启的瞬息,带上十个人共同进入。 慕朝雪一个时辰后才知道,离厄大费周折,草菅人命,只是因为曾听妖族那个寿命已有数万年之久的老龟说过,秘境中有一颗仙果,服用后能大幅提升修为。 如果能得到这颗仙果,对于实现妖族的“雄图伟业”显然极有帮助。仙门的确在多年前失去了万法仙宗,但还有三大宗门,不比昔日的万法仙宗差到哪里去,承澜宗的无上剑尊的确重伤未愈,但青耀山刚得了自家老祖的应允,必要时会得到师祖庇佑。 离厄利用虞问春的心魔、以及修士的信任和友谊才得到了四方宗,但剩下的计划显然需要一些奇遇——比如一颗大幅提升修为的仙果,才能走得更为顺利。 在这荒漠中,空气变得更为燥热。 慕朝雪独自留在突兀而华美的宫殿,两个妖族下属在门口看守,秘境里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离厄第一次进入后在里面滞留了十天,但是慕朝雪刚在外面打了个盹。 之后离厄在秘境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出来后一身疲惫,自然也顾不上要对慕朝雪做什么,只化作原身和慕朝雪挤在一起休息。 虽是一头恶蛟,也不是全无优势,它的体表光滑清凉,缓解了折磨慕朝雪许久的燥热。 “钥匙”很快就消耗光了,下一批“钥匙”迟迟没有送进这片偏远寂寥的荒漠。 离厄在秘境中进进出出无数次,一无所获,脸色很是不悦。 而仙门的攻势远比预期强盛,带着一股肃清妖邪不死不休的决心,将妖族占据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和城镇一一夺回。 妖族不得不注意到,这其中有一人是致使他们节节败退的关键,此人以血肉之身频频使出可怖的杀招,境界提升之迅猛,眼神之森冷,无一不让妖族有种自己才是刀俎之下的无辜鱼肉的错觉。 没有一个好消息,离厄脸色铁青,他自然知道那个让妖族一再受挫的仙门弟子是谁,抱着慕朝雪恨恨咬牙:“你真是有个好师弟。” 对慕朝雪来讲,这两天全是好消息,首先是他从妖族向离厄汇报战况的叙述中得知,师姐和华长老都还活着,大师兄也如预料一般没有被承澜宗判处死刑。 师弟则是如原文一样势不可挡,眼看着就要朝着妖皇离厄这个终极大反派面前杀过来。 担惊受怕这么久,结果剧情终于回到正轨,慕朝雪很难掩藏住自己的愉悦。 离厄瞧出来了,心中恼火又嫉恨,充满恶意地告诉他一个自己早已发觉的事实:“宝贝,不要太相信你那个师弟了,你没发现他身上的气息不对,魂魄异常,并非真正的寻常人族吗。” 慕朝雪的脑海中下意识又浮现出那道黑影子,那是一个勉强算是已经确证答案、实际仍然悬而未决的疑问,离厄不怀好意的话让这个疑问又一次浮上他的心头。 “你只是想故意扰乱我的好心情罢了。” 慕朝雪扭过头,不让对方得逞。 离厄恨恨咬他的耳垂,“你信不信,无论我的下场如何,你那位道貌岸然的师弟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连仙门也注意到了容冽的异常,修为提升迅速还能解释成无与伦比的天才,但他身上无意间暴露的杀意之重戾气之深已经让敏锐的人隐隐有所担忧。 慕朝雪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但离厄的话足以让他不悦。 他将手边的茶盏推倒在地上。 茶盏破碎的声音让他惊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会做出这种情绪失控的举动。 第148章 离厄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视若无睹地收回目光,夹起一块形状漂亮的点心送到慕朝雪唇边,命令道:“吃下去。” 慕朝雪拒不配合。 外面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承澜宗掌门亲自带人打上四方宗了!右护法被抓,承澜宗掌门让我们交出慕小公子和关在地牢中的四方宗弟子,否则就地斩杀右护法。” 离厄对于这个结果已经不是很惊讶,脸色阴沉地问:“有事那个容冽?” 下属回答道:“这次并没有看到此人。” 离厄冷笑一声:“告诉承澜宗,他们杀我的护法,我便杀他们的弟子,一个不留。我随后就回四方宗。” 说着看向怀里的慕朝雪,道:“当然,你即便是不听话,我也是舍不得杀的。” 慕朝雪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不是因为刚刚逃过死劫,而是莫名感觉到了师弟的气息。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师弟就在附近。 离厄也有所察觉,凝神感应数秒,飞快抓起慕朝雪来到殿外。 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穿过风暴,来到近前。 容冽的身形消瘦很多,但更为挺拔,在暴风卷起的漫天黄沙中挺立不倒,眼神森冷好似已经丢掉所有属于活人的感情。 只有在看见慕朝雪的那一瞬间,那双眼中的寒冰瞬间消融。 慕朝雪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离厄将他扔给旁边的下属,带着凛冽的杀意主动迎了上去。 双方在飞沙中争斗,除了慕朝雪和离厄的两名下属,再无其他人。 这场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却惊天动地。 慕朝雪相信这场战斗作为原文中的决战毫不逊色,当之无愧,他这时候才体会会言语的单薄,关于先前那些妖族口中所说的势不可挡,气势如虹,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离厄被对手实力的提升速度惊到,当他还在慕朝雪手上当宠物的时候,承澜宗这位天才并没有太大的威胁,眼下局面完全不同。 离厄耗费这么久仍旧没有找到仙果,而他的对手如有神助,杀招频出。 连一旁观战的那个没有灵力的小东西都看出来他们二者的差距,没心没肺满口谎言的小东西,望着他出丑受伤,好像比被他亲手喂食更为开心满足。 离厄稍一走神,身上又中一剑。 与此同时,来自四方宗的方向逸散出一股极其骇人的威压,一直蔓延到这里,那股威压也不见衰减。 随后是被释放出来的神识触角由四方宗往这里探过来。 离厄深感不妙,这种程度的神识外放,不是赵离净就是李忘忧终于坐不住选择出手,四方宗的结局已不可更改,等他们赶来,他就更加无力抵挡。 只在刹那间离厄便改换方向靠近慕朝雪,将那名看守慕朝雪的下属和慕朝雪一同卷走,瞬移至秘境入口。 慕朝雪眼睁睁看着那名妖族下属在穿过入口的瞬间消失,细看才发觉对方化为淡红色的烟雾被入口的法阵吸收。 秘境无边无际,危机四伏,离厄进出了无数次,依旧没有将其探索清楚,这次情急之下将其作为藏身的退路,绝不是个好选择,但别无选择。 离厄心中烦乱,面上不显,对慕朝雪笑道:“你猜你的好师弟会不会追进来?” 慕朝雪被眼前的局面为难住,他本以为自己在决战中担任的是背景板的角色,作为师弟辉煌战绩的见证者,却没想到离厄兵行险着将他卷进这场战斗,并让他面临这样一个凶险的秘境。 如果师弟知晓这个秘境的恶意,就不该追进来,到了这个地方,再想出来,就必须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钥匙”被使用,没有结果之前,谁都有成为“钥匙”的可能。 如果他是师弟,他会选择守在出口,等离厄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钥匙”喂给法阵,不堪重负地逃出来,或是直接将离厄困死其中。 反正秘境足够凶险,连一棵最不起眼的草都有致命的毒性,说不定“钥匙”就先死了,离厄也再也无法走出秘境。 慕朝雪看向身旁的“同伴”,几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离厄偏过头看他,“害怕了?放心,要是你的师弟够狠心,独自等在外面不敢进来,那我们就在这秘境中过一辈子。怎么样?” 慕朝雪听见野兽的低吼从不远处那片丛林里传来,此起彼伏,显然不止一只。 树丛摇晃了几下,枝条忽然如同无数条触手一般伸展向吼声传来的方向,伴随着兽类痛苦的嘶吼,血迹在林间溅射开。 这里连一棵外表看似平凡的树从要以鲜血为食,慕朝雪觉得离厄的话完全不切实际,且缺乏真心,显然更像玩笑,不堪重负之时,他会毫不犹豫将慕朝雪丢进法阵。 更有可能的是,没等到离厄不堪重负之时,他这把仅有的“钥匙”就已经被这吃人的上古秘境中遍布的植物给活活撕碎了。 离厄也瞧见了丛林中植物进食的一幕,但已见怪不怪,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不必太过担心,你的师弟一定会第一时间追进来的,他比谁都要担心你正在担心的事情会提前发生。” 慕朝雪陷入无尽的沉默,他偷偷试过乾坤袋里的所有宝贝,全都没有反应,灵气像是一进入秘境就被迅速蒸发干净了一样,很快连乾坤袋也失去了作用,变成一个普通的香囊。 第149章 他无法自救,也无法向外求救,也联系不上系统。 离厄选了一条之前都没见过的小路,谨慎地抓住慕朝雪的手,放慢脚步往深处走去,他低声说:“你师弟如果真的为你好,就该主动进来,献祭自己,开启出口,让你好好和我在一起。” 见慕朝雪不理他,他又继续兀自感叹:“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说的话全部发自内心,秘境的危险之处不仅在于植物和凶兽,更加具有威胁性的是这里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吸食着外来闯入者自身所具有的灵力,一切法器在这里都没有施展的机会。 而存在一种残忍的办法可以抵抗这种自身灵力的消耗,就是通过吸食活人精气来为自身补充力量。 这也是离厄之前每次进入时都要带上好多个大活人的原因,那些活生生的人既是钥匙,也是养分。 离厄这次进入秘境之前就已被容冽消耗大量灵力,面对秘境中空气对于灵力的贪婪吞噬,以及种种凶险,他理应立刻将慕朝雪变为自身养分,以迎接可以预料的与容冽之间的最后决斗。 可他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更有风险更加艰难的一条路,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喜欢的人,他想拥有得更久一些。 容冽死得越快,他越容易独自将慕朝雪占为己有,他越想占有慕朝雪,就越讨厌容冽,越希望容冽死得很惨。 “等你师弟进来,我不用和他交手,这个鬼地方就能直接将他消耗一空,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封你为妖后,和我同享寿命,如何?” 慕朝雪烦躁起来,这条蛇在做什么白日梦,容冽要是死了,大家都要完蛋……他忽然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盯着一株生长在水潭边上的通体血红的怪异植物,用力抓住离厄衣角,连呼吸也滞住,唯恐发出来的动静会引发植物的疯狂。 那是一棵通体血红的矮小植物,只到人的膝盖,五片细长的叶子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张开,最中间握着一颗深红色的果实,果实表面光华流转,如同流动的血液。 离厄顺着他目光望去,浑身一震,然后迅速将果实摘下,吃进嘴里。 同一时间,慕朝雪感觉到自离厄身上爆发出来的极为澎湃丰盛的灵力。 附近其他嗜血的生灵也感受到这里的变化,一时间树叶沙沙作响,树丛震颤,虫鸟齐鸣,野兽低吼。 慕朝雪提心吊胆地握紧一把匕首,离厄却浑然不在意地大笑起来,甚至肆意地抱起慕朝雪用力亲上一口脸颊,大声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水潭边响彻离厄志得意满的笑声:“我找到仙果了!”他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独自进来寻了无数次都一无所获,只带着慕朝雪躲进来逃命,随便走一走便遇上机缘,这很难不让人相信一切都是心爱之人带来的运气。 水面下冲出一头巨兽,长长的吻鳄张开,坚硬的外壳如铜墙铁壁,协同潭中突然暴涨的毒草,为猎物织出天罗地网。 然而离厄已在仙果作用下修为暴涨,灵力大盛,与先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判若两人,对于潜藏或已显露的威胁表现出十足的自信。 巨兽狂躁地扑上来,毒草从天上、从底下、从四面八方张开围捕的大网,离厄掀了掀眼皮,反掌之间便将眼前这天罗地网摧毁殆尽,巨兽的尸体坠落水潭,掀起巨大的血色水浪。 附近原本跃跃欲试的生灵见状,纷纷回退。 离厄不费吹灰之力赢了一场不自量力的挑衅,单手抱住慕朝雪,掷地有声且得意洋洋地宣布:“现在,我们去看看你的好师弟进来了没有。” 第63章 秘境外,容冽看到慕朝雪被卷进一个最大的风暴眼,正要追上去,却见风暴眼中隐约闪烁阵法金光,立刻觉察到离厄狡猾意图。 那秘境的入口竟是一种需要吞噬活人血肉才会开启的法阵,容冽曾经无意间在一本残卷上看到过有关这一上古秘境的记载。 只是这片荒漠范围无边无际,地处偏远,距离最近的城镇都需要耗费一段时间,秘境邪恶凶险,离厄用心险恶,师兄等不了太久。 容冽飞快探明四周清醒,仅剩那名妖族下属原本就躲在宫殿后。下属正为自己没被当做开启秘境的钥匙而庆幸,打算逃跑,却被容冽抓住。 容冽效仿离厄的做法,穿过入口法阵,淡红色的雾被法阵迅速吸收。 进来的瞬间他便意识到不妙,法阵分为一进一出两个通道,不止是进入时需要献祭活人血肉之身,想要离开,也需同样如此。 他刚一释放神识探寻慕朝雪的位置,灵力就被秘境中的空气迅速吸收,更保险的做法是立刻封住经脉延缓灵力流逝的速度。 但秘境一望无际,处处杀机毕露,他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慕朝雪,确认他的安危。 经历三次来自不同植物袭击后,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阵极其畅快的笑声,随后是打斗声。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没有找上很久,就遇到了神色忐忑的慕朝雪。因为离厄也在找他。 慕朝雪精神不佳,但是全须全尾,容冽稍稍放下心来。 离厄也放下心来,“就知道你会追进来。”又嘲弄道:“不过你担心错了,我可舍不得拿你这漂亮师兄去喂法阵,你应该担心你自己。” 话音未落,他便直接对容冽动了手。容冽进来的时间不长,并未虚弱到毫无招架之力,避开了对方的第一波攻击,而后转身反击。 第150章 慕朝雪被困在离厄设下的灵力护罩中,没来得及和容冽说上一句话,便眼睁睁看着一场死战开场。 仙果与秘境的联结在离厄身上显现出来的结果便是秘境不再将离厄当做闯入者,不再吸食他的灵力。 容冽的境遇完全相反,灵力正在被迅速消耗。 慕朝雪认为自己应该始终坚信师弟的战无不胜,可师弟的剑光正在逐渐暗淡,手上光滑的皮肤正在皴裂,呼吸正在变得沉重,身上鲜艳的血迹越来越多,俊美鲜活的面容正在褪色……这一切都使慕朝雪心急如焚。 他用力撞向灵力护罩,却一次次被弹开。 紧张和担忧也许使他的感官都出现幻觉,他的心脏又莫名抽搐起来,锋利的刺痛感由心口传遍全身,让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低头看向心口,那里明明连一点伤口都没有。他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疼痛使他暂时失声,只能大口呼吸。 秘境的出口就在不远处,慕朝雪不受控制地生出恐怖的想法,他想容冽应该直接将他丢进法阵开启出口,逃出这个处处对其不利的凶险秘境,或者他应该自己主动进入法阵将自己献祭,换容冽生存…… 这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人怎么可以不为自己活着,而生出为别人去死的想法。 容冽同样在离厄咄咄逼人的进攻之下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离厄震碎了他的丹田,最后一丝灵力顺着破碎的经脉逸散在空气中,被秘境迅速吸食干净。 他以剑驻地,全身大半重量依赖在这把无法发挥应有力量的神剑上,沉默着望向慕朝雪的方向,为慕朝雪的痛苦出现刹那的失神。 随后那双眼睛就变了,大片墨色在眼中翻涌,使那双眼睛漆黑得不见瞳孔,如同不可见底的深渊,对视的瞬间令人生出连同灵魂被吞噬的恐惧。 破碎枯竭的丹田被黑色的魔气修补,凝成一颗新的内丹,开始反向吸食空气中存在的大量灵气,经由内丹转化成源源不断的魔气。 过于充沛来不及融入身体的魔气沿着周身逸散开来,慕朝雪在泪眼朦胧中望见一个如同深渊中爬上来的魔鬼,被煞气和杀意笼罩全身,早已看不出原本清冷的师弟的身形。 一个在此时显得无足轻重的疑问得到了确切答案,师弟确实就是那个用恶劣手段戏弄他却又没造成实质伤害的黑影子。 离厄也很诧异地望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细看之下脸上还闪过一丝惊恐,但他很快压下这股惧意,嘲弄道:“终于把你那张道貌岸然的人皮给脱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也不比我高尚到哪里去嘛。光风霁月,仙门翘楚?真是笑死个人,其实我们才是一路货色,不是吗。” 觉醒的魔头一言不发,丢开那把常伴身边的“欺霜”,周身散发着凛冽杀意朝离厄走过去。 整个秘境在风起云涌过后陷入无边的黑暗,火光燃烧森林,飘起浓浓黑烟,水流干涸见底,土地龟裂,动物的嘶吼响彻天际,在痛苦中化为白骨。 秘境中曾充满威胁的一切都在给觉醒的魔头提醒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一片的变成和秘境外一模一样的荒漠。 奇怪的是挡住慕朝雪的那层灵力罩却没在这强大的摧毁力下碎裂,反而在灵力罩的基础上又被施加了一层保护罩。 黑气缠绕着慕朝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吞噬,而是免遭失控力量的波及。 离厄逐渐无法承受这惊人的能量,深深意识到仙果并不能助自己天下无敌,也不能带着喜欢的小美人活着走出去,与他同享千年寿命。 他知道容冽身上藏有秘密,亲眼见识后便确切认同了一个道理:有些秘密最好一直藏于水底,因为一但暴露便是覆水难收。 他最后又看了慕朝雪一眼,决定亲自为这场无力回天的争斗做个了结。 容冽抓住了他的领口,将他拖去秘境的出口绑好,又将慕朝雪抱过来,说出了着魔后的第一句话:“师兄,我们出去。” 慕朝雪听到他熟悉的嗓音,偏过头来端量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是容冽,对吗?” 离厄突然爆发出一阵充满讥讽的笑声,二人一同朝他望去,就在这转眼间,离厄吞下的那枚仙果在他体内燃烧,火焰刹那间将高大的身躯吞噬。 在灵火中化为灰烬的前一瞬,从火焰中飞出一道绘有复杂禁制的符咒,将连接秘境与外界的通道斩断。 那灵火任凭容冽怎样使手段也无法熄灭,直到离厄在火焰中彻底化为一滩灰烬,仍旧兀自熊熊燃烧。 慕朝雪赶去检查离开的通道,离厄一缕残留在空气中的神识飘荡在他和容冽面前,唯恐天下不乱地大笑:“放心,我只斩断了从外界进来的通道,你们还是有一人能活着出去的,只要死一个就行。” 慕朝雪看了一眼,法阵中确实只断了一条进入秘境的路。 阵纹的金光只熄灭了一半,另一半依旧若无其事地闪闪发光。 离厄残存的神识也即将被秘境吸收,声音越□□缈阴森,“宝贝,我很遗憾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活下来。” 慕朝雪抬眼望向那团越发模糊的影子,隐约看见那张脸上流下一行眼泪。 容冽没给他仔细凝望的机会,抬手将那团残影捏碎,消散在空气中。 秘境中仍是一片昏暗,天空灰沉,不过隐隐有月光洒下来。地面上一半荒漠,一半丛林。 第151章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嗜血的猛兽和植物躲进自己的巢穴,避开锋芒,静待时机。 容冽忽然踉跄了一下,直直倒在身后的沙地上。 慕朝雪这才发现他的身上遍布狰狞伤口,血浸透生下的黄沙,已经快要从身体里流干殆尽。 刚觉醒的魔头还很虚弱,和他交手的也并不是无名之辈。 慕朝雪眼睁睁看着师弟幽暗如深渊的眼神再次黯淡,整张脸失去神采。 丛林中的野兽探出贪婪的脑袋,嗜血的藤蔓蠢蠢欲动。 慕朝雪意识到这一细微变化,警觉地看向异动产生的方向,它们又缩回去。 他飞快将师弟的剑捡回来,虚张声势地拿在手上,心里很没底,一旦那些东西确认师弟真的虚弱下去,就会毫不犹豫地反扑过来,将他和师弟都变成养分。 这时候,一股强大的威压自秘境外传来,令容冽睁开眼睛,皱起眉头。 慕朝雪也感觉到秘境外的异常,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人。 那极为骇人的威压能直接传递到秘境中,代表着半步飞升的渡劫期大能亲临,当今修真界灵气稀薄,整个修真界拥有这种境界的只有两人。 刚刚与离厄交手时制造的动静太大了,天赋强大的修士就连入魔也声势浩大,何况慕朝雪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师弟并非是普通的堕魔,必然惊动了仙门。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师弟是隐藏身份混入仙门的大魔头,是仙门的叛徒,会遭到仙门的联手判决,幽禁?还是凌迟? 外面传来高昂的喊话声:“魔尊戎川,你竟然还活着,这次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替我万法仙宗惨死的冤魂报仇!” 慕朝雪听出来这是七竹门门主义的声音,和面对青耀山或是其他大门派时的谄媚殷勤判若两人,带着极度的憎恨,以及那么一丝倚势凌人的威风凛凛。 师弟怎么会是死了很多年的那个大魔头戎川,李忘忧那么得意洋洋地向他说起魔尊戎川遭受的残酷死刑,又怎么会让对方还留有一线生机,师弟只是着了魔而已,就是这样,就像大师兄那样,只要及时控制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还和一切以前步入正轨。 慕朝雪在自欺欺人,外面的人还在有恃无恐地喊话:“忘忧道祖亲临,绝无可能再让你逃脱第二次!要么困死在秘境中,要么速速出来和我们决斗!” 慕朝雪下意识抓住了容冽的手,想起容冽此时虚弱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艰难,又赶紧松开,道:“你不要听他的,现在出去你打不过他们。” 容冽看见慕朝雪焦急的脸,这张脸让他喜悦又心痛,忍不住要抬手拂平那紧皱的眉头,可是视线却渐渐模糊,被另一种残酷的景象替代——来自外面的那股凌厉霸道的威压让回忆一起复苏,持续了整整七日的烈火焚烧和冰霜雪冻,寸断的经脉,挫骨扬灰时的惨烈的痛,解脱一般的魂飞魄散,残魄飘散在极北之地的冰川之间,找寻回家的路,死后的时间往相反的方向回溯,他的眼前出现一条连绵不绝的长河,河水清澈见底,面容平凡到模糊的百姓在垂钓,在嬉戏,在浣洗,在采摘花枝,岸边红英盛开,一树一树连成一片平淡而灿烂的图景。那是他来的地方,他的射月川,他的戎花,他的不幸的子民与家人。 慕朝雪惊惶地盯着他,他的呼吸变得绵长,神色变得宁静,似乎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不是个好兆头,更像死前的回光返照。 慕朝雪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小声祈求:“你不要死。” 容冽在花林中漫无目的又心满意足地游荡,恍惚间听见天外传来不安的祈祷,那声音熟悉到让他心痛难忍,脸上终于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他睁开眼,回到了现实,与慕朝雪既放松又紧张的眼神对视上,魔气仍在一遍遍涤荡着他的经脉,唤醒他更多属于魔族的本能,带来毁灭与重塑的痛苦。 他在极致痛苦中生出不合时宜的柔情,充满遗憾地想,那么美丽的地方,真应该带师兄一起去看看。 慕朝雪心有余悸,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容冽嗓音喑哑,“或许你真应该拿我去开启出口,趁我还有力气自己走进法阵。” 慕朝雪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绝对不行!” 容冽无奈地看着他,故意恐吓道:“你知道我是谁了,就不怕我将你喂进法阵?” 慕朝雪仍然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 容冽还想说服他:“你不趁早下手,我真的会这么做。我是杀人无数的魔尊,诞生于魔界的深渊,天生的魔族,即便外面有仙门的人守着,我也并非毫无生机。我能逃脱第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慕朝雪沉默了数秒,道:“那我就等着看。” 守在外面的仙门众人也起了争端。 承澜宗掌门不顾一切地痛斥七竹门门主以及其他喊话让魔尊出来决斗的人,秘境的入口被彻底斩断了,只能出不能进,而出来需要活人献祭,让魔尊出来,这跟直接站在魔尊那一方支持宣判慕朝雪死刑有什么区别!抛开私人感情,这种做法也绝非正道所为! 承澜宗上下都被惹得大为恼火。 但承澜宗同样也不赞同直接将魔尊困死在秘境,这意味着慕朝雪同样也会死在凶险的秘境当中。 承澜宗主张集结众仙门之力强行破开秘境,即便可能性极低,但是至少也要试一试。 第152章 众人出于道义同意试一试。 慕恒消耗自身灵力往里面传话,这不是个轻松活,七竹门门主只图一时口舌之快现在还面色惨白。 慕恒接下来的话却不得不说,他用一贯说一不二的语气道:“容冽,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会集结仙门之力试着强行破开秘境,如若你放弃抵抗,自愿接受惩治,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他换上更为严肃的语气:“不过这一决定是有前提的,你必须保证你师兄慕朝雪活着。” 听到这话,正在一旁逗弄一只蜥蜴的李忘忧停下来,笑了一声,幽幽开口:“你去问问赵离净,他因为戎川躲在你们承澜宗后山几十年,未必敢同意你们放戎川出来。” 所有人都不敢公然忤逆这位亲临于此的老祖,青耀山时来运转才盼来归隐的师祖重新出山,此刻即便魔尊戎川转世苏醒,也在李忘忧的羽翼庇护之下显得精神抖擞丝毫不慌。 师祖是主动出现在这里的,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鼓起勇气为了一点魔气异动奢望师祖出手。 这说明什么,说明师祖心里其实是有他们青耀山的。 这是承澜宗那个龟缩在后山的赵离净比不过的。 慕恒即便心中不认同,但是面上也不敢显现出对于这样一位老祖的公然反对。 一片静寂的人群中,南宫铎愤然开口:“照你的意思,就该让一个无辜的人在秘境里给魔头陪葬?仙门整日说着众生平等济弱扶贫,光是嘴上说说,遇上真正需要选择的时候,比谁都更像冷血的妖魔。” 李忘忧神情微顿,冷冷扫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说这番冠冕堂皇的大话,也只是出于私情罢了。” 南宫铎的私心早已在李忘忧面前暴露得一干二净,尽管李忘忧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发泄内心的刻薄,但他还是有些心虚地偏过头。 气氛忽然凝滞,慕恒焦虑起来,担心被自己说服的众人因李忘忧这句轻飘飘的话而反悔。 李忘忧忽然站起身,朝承澜宗的方向望去,蹙了下眉头,低笑一声:“我猜错了,他还是来了。” 广阔无垠的荒漠上空再次被骇人的威压笼罩,让人短暂地窒息,陷入死寂。 但是这一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持续得远远没有李忘忧出现时持久,瞬息之间就归于平淡。 再一眨眼,面容俊逸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承澜宗众人面前,慕恒几乎喜极而泣,上前行礼。 赵离净伸手制止,没有废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忘忧一眼,道:“别磨蹭了,开始吧。” 李忘忧看起来兴致不高,给他们泼冷水:“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是上古遗留的秘境,即便再来十个我这样的,恐怕也不能强行打开它。” 赵离净眯起眼睛看他,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这样急着赶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耀山的弟子忍不住压抑着不满说道:“前辈您这是什么话呢,师祖自然是心系苍生安危,赶来为民除害。” 赵离净的脸上有某种疑似嘲讽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叫人难以分辨清楚。他还想说点什么,李忘忧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来,打断对话:“那就开始吧。” 青耀山虽有些疑惑自家师祖突然的妥协,但不敢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李忘忧的话得到验证,这个上古秘境不是他们所能强行打开的,强行出手只会伤及自身。 他们一共尝试了十次,每次都有修为不够的人遭到秘境能量的反噬,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各大宗门一起出手,秘境没有打开,脚下的地面却在强烈震颤,似乎就要塌陷断裂。 最后慕恒不得不急急地终止了这一计划,因为它产生的威胁远比预料中严重,秘境外的混乱不及秘境里面万分之一,整个秘境中的飞禽走兽和植物都因地面突如其来的震颤陷入疯狂的躁动,这会给慕朝雪和重伤难愈的容冽带来最直接的性命威胁。 秘境中正在发生的事实确实如此。 第64章 慕朝雪蜷缩在山洞的最深处,随时留意着容冽有没有醒来,有没有口渴。 他已经记不清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尽管秘境外时光飞逝,但是这里的艰难和痛苦正在无限延长,看不见尽头。 慕恒在外面传完消息后,秘境中便陷入剧烈地震动和摇晃,原本躲藏在巢穴的飞禽走兽和植物受到惊扰,陷入躁动,显现出凶残本性,它们彼此厮杀彼此吞噬,也疯狂地向慕朝雪和容冽这两个外来者发动源源不断的攻击。 慕朝雪为了撑过这一段无穷无尽的危机,几乎耗光所有气力,容冽更是一次次加重伤势。 慕朝雪以为他们会一起死在这里的时候,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平静没有持续太久,藏在林中的凶兽,天上的飞鸟,水下的植物,都在垂涎着鲜美的血肉。 距离上一波飞鸟围攻他们已经过于一个黑夜,慕朝雪在寻找食物的途中遇到这个隐蔽的山洞,地势陡峭不容易被走兽发现,但需要应付随时从上空降临的危险,还有爬行动物和根系强健的植物。 容冽的伤需要治疗,彻底觉醒的魔息需要更安全的环境与这具身体进行更好的融合,秘境虽然不再继续吸食他的灵力,但是空气中的毒素使他经脉和体表的伤始终无法自行愈合,一直血流不止。 第153章 比起容冽的糟糕状况,慕朝雪的饥饿和口渴显得微不足道。 吃完最后一颗采摘来的野果子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秘境中几乎没有能够用来果腹的东西,就连看似清澈的水也无法入口,这里是活人的炼狱,嗜血者的天堂。 容冽时睡时醒,醒来时大多数时间是在对付试图吃掉他们的野兽或是植物,度过了最初期无穷无尽的袭击,他们终于迎来短暂的安稳。 但是慕朝雪不觉得那些野兽是因为害怕或放弃了,而是很确定他们死期将至,与其费力亲自动手,不如只等着他们自己死掉。 容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慕朝雪将仅剩的一点干净的清水含进嘴里,渡进他口中。容冽昏睡时无法主动饮水,喂一次浪费一大半,在浪费掉一些来之不易的水源后,慕朝雪只能采用这种方式减少一下浪费率。 不过很快就不用为了这种琐碎小事而苦恼,他已经有了选择。 喂完最后一点水,慕朝雪靠在墙边坐下,从袖中取出那枚系统留给他的保命丹。这是系统离开之前留给他的两样道具之一,瞬移符已经被使用了,这颗丹药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之所以到现在才做出决定,是因为这颗丹药发生了一些变化。 即使是这颗不属于这个世界出产的丹药,也因为秘境的原因而有所改变,原本从表面散发的代表醇厚灵气的光芒只有一丝微弱的光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仅剩的这点光晕从进入秘境到现在也不曾继续消退,不像其他丹药或是法器那般彻底沦为摆设。 这似乎表示它还残存着一丝效果。 系统不在,慕朝雪也不敢确定,也许剩余的微弱光晕代表这颗药还剩百分之十的效果,也许代表它也和其他丹药同样沦为摆设。 如果这是一局游戏,大不了从头再来,在系统的说法中这也的确像是一场游戏,失败了可以从头来过。无论是师弟死掉还是他死掉,都代表失败的结局,但是如果重来,那时的师弟和现在的师弟还是同一个吗?那些已经与他相熟的人到时还会记得他吗?最重要的是,重来一次他会被抹去有关这次失败的所有记忆,最先忘掉他们。 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不想重来,不想遗忘或是被遗忘。所以说感情真是最麻烦的东西,像是不知不觉长在心里的肉瘤,让人以为空虚的心被陪伴的喜悦填满,一旦不得不做出割舍,心就被挖空了,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昏睡中的容冽显得极为不安,慕朝雪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祝我们好运。” 虽然有可能会死,但是万一他就是那么幸运呢。 虽然即便他们都活下来了也有可能无法走向原本的结局了,但是万一师弟的确不是魔尊转世呢。 想到路上可能会有意外,慕朝雪抱着容冽的那把剑,那把神剑虽然失去灵力加持但是依旧削铁如泥,有一定的威吓性。 走向出口的路程很短,也异常顺利,不曾有任何袭击,慕朝雪站在法阵的边缘,再次确认了一下容冽距离这里的路程很短,一旦出口开启,就会将范围内剩余人扔出秘境。当然,到时候说不定他也还活着,毕竟他是有保命丹的人。 脑海里出现一道久违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你这是在什么地方?” 慕朝雪又一次听见系统的声音,没有力气详细解释,只沮丧地说道:“你做好重开的准备吧,我们好像要失败了。” 系统迅速看完了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一切,半天没有说出话,又问慕朝雪:“你这是打算做什么,保命丹是针对原文剧情制作的道具,只对原文出现过的事物百分百生效。” 慕朝雪深受打击:“所以连赌概率的机会也不留给我?” 系统:“那也不是,赌还是可以赌一把的,它现在被秘境吸收了百分之九十的能量,再加上这个上古秘境超出保命丹道具的作用范围,不一定能奇效,也就是一半一半的概率吧,所以你开启出口并活下来的机会高达百分之五呢。打败仙门全体成员,我的道具还是蛮厉害的对吧。” 慕朝雪居然觉得它说的还挺有道理的,百分之五的生存率对于一个必死的献祭法阵来说确实是整个仙门无一人能够做到的。 而且作为一个仅剩的选项,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五十没有任何区别。 系统有些释然地感叹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受不了这个一次次偏离正轨的世界了,你赌赢了更好,失败了也不亏,反正离开之后你的记忆还有这个世界的记忆都会刷新,你可以继续做任务换取回家的机会,而且我们的每个任务世界都是随机的,足足有一百亿个各种各样的任务世界,所以到时候我们肯定不会再遇到这么喜欢出意外的任务世界了。” 慕朝雪才知道任务失败的话自己不会再回到同一个世界。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就算回到同一个地方,和同一群人重逢,被刷新了记忆了他们也不再是同一个了。 他吃下只有百分之五概率的丹药,朝出口走去。 脚下忽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低头看去,脚腕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身后传来虚弱喑哑又满含错愕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到让慕朝雪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抽痛。 他听到容冽在身后难以置信地问他:“师兄,你要做什么?” 第154章 他想要抬起胳膊擦掉不知不觉从眼中溢出的咸湿眼泪,却发现那些黑气从他脚腕盘绕而上,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束缚住,动弹不了分毫。 容冽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慕朝雪面前,脸上从未露出过如同此时这般浓烈的感情,他惊讶,悲伤,自责,而又愤怒,重复了一遍:“师兄,你要做什么。” 慕朝雪觉得自己不必多说什么,因为容冽显然是看穿了他的意图。 他在对方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竟是莫名生出了心虚,眼神飘忽,试着将这件事变得更加简单和容易接受:“容冽,我……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服用过一枚灵丹,有几率保留最后一缕生气,我不会死掉的,所以你别这样看着我。” 容冽抓住他手腕,道:“师兄又在说谎,我探过你脉象,并未找到这种神奇之物。”又认真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的师兄确切无疑地活下来,只是有一定几率,还不够。” 慕朝雪忽然有些恼火,容冽他还想怎么样呢,这里除了腐蚀生命的空气和垂涎他们血肉的动植物,什么都没有。 他们会一起死在这里。 慕朝雪好不容易做出的割舍不容任何人否定,他提高了声音,“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想让我们一起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容冽眨了下眼睛,似乎对这个结论感到十分不解:“不是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吗。” 慕朝雪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在被容冽绑缚住的瞬间他就有种预感,容冽的这句话让事情变得荒谬,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和自己争抢去死的机会。 这一刻慕朝雪忽然对自己、对容冽、对这个世界都感到陌生。 他的四肢都被束缚住了,只能以极小步幅度往法阵的出口挪动,希望以这种方式赢容冽一次。 然而容冽还是看出来了,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他拖拽到出口边缘一颗枯死的树干上绑住。 这下慕朝雪连那极小的移动幅度也无法实现,只能无济于事地挣扎着。 粗粝的树干让他后背产生刺痛,他浑然不觉,一种几乎已经无法更改的结果在等待着他承受。 他惊惶不安又悲愤交加,平生第一次毫不讲理,对着容冽破口大骂:“你快放了我。你只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装什么仁慈友爱,你这个拎不清现实的傻子,,如果你死了,没人会为你哭,所有人都会很快忘记你……” 容冽没有任何被激怒的反应,反过来安抚他,“师兄,你听我说,外面已经被仙门的人团团围住,我体内的魔尊血脉觉醒,我是魔尊戎川的转世,即便从这里出去,也难逃一死,李忘忧和仙门都不会放过我。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师兄没有我也会活得很好,而我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没有师兄。方才师兄若是当真魂飞魄散,那才是最傻的选择,因为师兄不会如愿的,我做不到独自活下去,我会立即追随师兄一起去死。所以,师兄不要这么选。” 他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是那么有道理,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好像慕朝雪才是那个头脑发热的傻子。 慕朝雪眼前朦胧一片,浑身颤栗着,分不清疼痛来自何处,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停地摇头:“我不接受,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当我是你师兄,就快点放开我。” 容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向来漫不经心的师兄被悲伤的泪水淹没,那些仿佛流不尽的泪水在他心中激起颤栗,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慕朝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来自对即将经历的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兴奋和喜悦。 他在慕朝雪耳边说话:“我好高兴,师兄,我真的好高兴。” 慕朝雪感受着不知道来自谁身体内的迅猛的心跳声,哽咽着,呼吸和说话都成为一种艰难的事情。 他低声呢喃:“容冽,你也是个疯子。” 容冽亲吻着他的耳垂,他遍布泪痕的脸颊,他曾无数次渡送清水的柔软唇瓣,“别怕,师兄,你要相信我,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可是十恶不赦的魔头,没那么容易死。” 慕朝雪扭头躲开他的亲吻,嘟囔着:“你在骗人。” 容冽没有反驳,埋头舔舐他哭红的眼尾,贪婪而又痛苦,“师兄的眼泪好甜。但是师兄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为了我哭,否则我真的罪无可恕。” 慕朝雪泪水朦胧,看不清他是以何种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想要看清容冽模样的渴望让他止住哭意,努力睁大眼眸。 秘境外再次传来慕恒疲惫而焦急的声音,“朝雪,你怎么样了,我们暂时开启了秘境与外界传话的通道,你、你还活着吗?” 慕朝雪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群仙门之人影影绰绰的画面,慕恒脸色苍白而绝望。 但在这种时刻,让他怎么回答外面的人的问题。说他没事,说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抢走了去死的机会? 他摇着头:“不要……容冽我不要你这样……” 容冽摸了摸他的脸颊,郑重地开口:“不要忘记我,师兄。”顿了一下,又改口道:“至少记得我久一些,好吗,师兄。” 夹杂着不安和央求的嗓音让慕朝雪心中震颤不已,他算是什么师兄,他不过是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弟走向殒灭的傻子,连去死的机会都抢不过师弟的糊涂鬼。 第155章 他的视野逐渐清晰,终于能毫无妨碍地看清容冽脸上的神情。 而容冽已经放开他,转身朝着法阵走去。 慕朝雪只看到一道萧瑟又决绝的背影。直到泯没在法阵的光芒中,都没有回头,慕朝雪看着那副血肉身躯在耀眼至极的光芒中如烟尘一样消散,到最后都没能再看清对方的脸。 他像石化了的雕像,周身的血液凝固住,眼神松散地注视着容冽消失的位置,那里早已什么都不剩。 细如蛛丝的红线从慕朝雪的心口抽离,与此同时,法阵亮起的耀眼金光之中,一缕细弱到如同错觉的黑影子从光芒中分离,刹那间不知去向。 慕朝雪茫然失神,眼前一阵阵的发蒙,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难以引起注意的细节,就连身上的束缚、背后的那棵枯树,以及法阵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发觉。 他只觉得再一晃神,自己就被无数的人包围。“欺霜”仍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即便外面已经有了足够的灵气,这把神剑却像永远死去一般。 有几个人迅速朝他冲过来。 慕朝雪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是谁,只是神情依旧呆怔,一时间竟喊不出对方姓名。 南宫铎其实是喜不自胜的,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一结果感到喜出望外。 秘境消失,活着出来的人是承澜宗美貌但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已经确定,刚觉醒的魔尊转世没来得及再次掀起浩劫就被法阵吞噬。 南宫铎余惊未了,庆幸不已,“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 他仔仔细细打量慕朝雪,又瞥过慕朝雪怀里牢牢抱着的那把剑,不顾慕朝雪异常的神色,难忍喜悦:“真是太好了,你活着出来了!” 慕朝雪微微一愣,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的,他活着出来了,死的人是师弟,师弟为他死了…… 他的眼珠缓慢转动,落在南宫铎脸上,想起来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红痕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个疯子的执念以另一个疯子的自我献祭结束,留给他一颗无拘无束却又空空荡荡的心。 南宫铎终于不得不正视慕朝雪的悲伤,毕竟是那么明显。 他拧着眉,已经学会克制对慕朝雪无时无刻迸发的激烈爱意,忍受着心口持续的钝痛,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温和的话语来安抚慕朝雪:“你、你不要太难过了,他虽然是魔尊戎川转世,但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你活下来,他、他还不算太坏,承澜宗和我都会记住他的恩情的。” 这番话经过很艰难的挣扎,从嫉恶如仇的南宫少主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开恩。 慕朝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失去了争辩的力气,将那颗保存至今的解药递给他:“现在不用纠结解药给谁吃了。” 南宫铎诧异不已地回味着这句话,脸上流露出复杂无比的神色,像是失落又像是庆幸和恍然,最终还是将解药从慕朝雪手心接过来,直接当着他的面吞下去,挤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容:“现在我们都没事了。” 慕朝雪耳边嗡嗡作响,并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环视四周,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所有人都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心脏莫名其妙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像有一把刀在心口划开一道道血口,将某种原本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东西强行分割,剥离出他的身体。 他迷茫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失魂落魄般地望向人群和满天飞尘,透过他们望向无边无际的虚空。 众人都察觉到慕朝雪状态十分异常,不知他为何明明从魔头手中死里逃生却连一丝喜色和放松都未流露,但见他如此,还是下意识收敛了表情。 赵离净和李忘忧不约而同一起上前,又在发现彼此的动作时微微一怔。 慕朝雪像不认识他们一样,绕过他们,自顾自茫然地往前走,很多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关切,却不能缓解他此刻哪怕万分之一的不适。 他在朝自己走过来的几人之中看到了华宜书,想起来这是承澜宗最厉害的医修,应当是所有人当中最清楚答案的人。他想问这个最厉害的医修,“缚心”明明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忽然开始变得好痛,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可惜他还没找回说话的力气,眼前便是一阵黑沉,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 华宜书看见慕朝雪在朝自己走过来,在所有这些人中他自认为不是与慕朝雪最为亲近的,慕朝雪却独独望向他,带着殷切的祈求,那般无助和脆弱。 华宜书正要走近,那具修长漂亮的身体却像是刹那间被抽走灵魂,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明明他是离慕朝雪最近的,却有几道人影比他更快,同时靠近,伸出手去。 几只手共同撑住即将倒下的慕朝雪,想象中这具漂亮得像玉般的身体摔成一地碎片的画面没有发生,几个人都能隐隐听见彼此松了口气的声音。 赵离净瞥了一眼对面的李忘忧,盯着对方放在慕朝雪身上的那只手,冷声提醒:“这是我们承澜宗的人,就不牢旁人费心了。” 李忘忧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哼笑一声,竟是真的就放开手,默默转身走远。 慕恒和苏元黎还有华宜书自然站在赵离净这边,同时朝仍然抓着慕朝雪一只手腕的南宫铎看去。 第156章 南宫铎不满道:“怎么就只管你们承澜宗的事了,我与他怎么说也是朋友。” 承澜宗几个人彼此交换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瞧出担心,前前后后发生这么多事,每一桩都将承澜宗搅和进去,现在慕朝雪平安,他们只想快点将人带回去,关上门,自家人好好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然而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发出挑剔的声音,不知是谁躲在人群中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说南宫少主,你还看不明白吗,承澜宗可不是我们能惹的,不仅是第一仙门,还是与魔族妖族交情第一好的仙门呢,对了,就连人家掌门的亲生子,前不久才有过一个第一邪修的好未婚妻呢。” 苏元黎愤愤瞪向人群,一下子逮住躲在里面拱火那人,竟是个七竹门的弟子,怒道:“你什么意思?” 她也是众所周知的天才人物,那人被盯得惊恐,看一眼依旧在场的忘忧道祖及青耀山等人,觉得很有几分底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高声喊道:“我难道说错了吗,你们承澜宗上下蛇鼠一窝,说不定早已包藏祸心,我看当初妖皇离厄并非侥幸从沧溟塔逃脱,而是你主动释放,还有容冽,不,现在应该是魔尊戎川,谁都知道是你们掌门当年从北域亲自带回来的——” “闭嘴!” 南宫铎挥剑便朝那人劈了出去,一道凌厉的剑气将那人直接掀翻在地。 那人虽没有伤及根骨,但一时间也晕头转向,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宫铎似乎为了发泄积攒已久的郁气,又将那七竹门弟子来回摔出去好几次,怒斥对方无凭无据污蔑他人。 慕恒本想上前阻止,被苏元黎和几个弟子挡住,华宜书在一旁低声说:“南宫铎下手有分寸,让他吃吃教训也好。” 云影山庄虽不参与纷争但独占一方,众人面对南宫少主的怒火,犹豫着不敢上前,心想反正是一个小小的七竹门,又不是当年的万法仙宗,为此与南宫铎生出芥蒂实在不划算。 七竹门那名弟子还在哀嚎,南宫铎逼问他:“现在知道乱说话的下场了吗?” 青耀山那位傲慢的掌门继承人挥出一道灵压将南宫铎的剑气斩断,道:“够了!” 南宫铎愣了一下,苏元黎冷笑道:“原来七竹门找到靠山了,难怪污蔑起承澜宗来这般有底气。” 青耀山有人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你们家那个病秧子能活着出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若不是和魔尊戎川关系匪浅,岂能做到令对方以命换命,还有你,苏元黎,妖就是妖,仙门之事容不得你一个妖族置喙!承澜宗养着一群妖魔,还有个与妖族勾结的掌门首徒,害得四方宗被妖族攻陷,险些如同昔日的万法仙宗一般惨遭灭门,恐怕早已从内里就烂了!” 话音未落,承澜宗这边就有人动手,于是以承澜宗和青耀山为中心形成两派,双方互相叫骂喊打,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李忘忧原本正在负手旁观,见一群人吵吵嚷嚷个不停,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无聊。”拂袖而去。 赵离净释放自身灵压将缠斗在一起的双方强行扯开,也带着慕朝雪走了。 双方见背后靠山都没了,一时竟也没了斗志,又彼此叫骂了几句,拉长着脸纷纷散了。 慕恒望着自家一群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弟子,却没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的结局,慕朝雪的状态让他担忧,但是承澜宗接下来怕是也会面临一些更加让人头疼的麻烦。 第65章 妖族的复仇以妖皇的死而告终,承澜宗却不得不应对来自其他门派的质疑和指控。 外人总能找到一番理由将与妖族交战过程中的损失推到承澜宗,承澜宗的故意拖延导致他们死了人,承澜宗的怠惰导致他们宗门宝库被抢,承澜宗表面冲锋陷阵对抗妖族最为卖力,实际与妖皇离厄暗通款曲…… 掌门三位亲传弟子,一个比一个有问题,掌门的独生子更是和他们都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一拨又一拨的人找上门,要这个第一仙门为这场大战带来的损失负责,最后形成联合,要求对承澜宗内部进行全面清查。 这样的动静不可避免地传到慕朝雪耳朵里,每当有人叫嚣着承澜宗包藏魔头其心不正,慕朝雪的脸色就会变得更为苍白。 慕恒再三思考,将慕朝雪送去后山禁地,请求剑尊庇护。 赵离净同意让慕朝雪来自己身边躲清静,他是仙门之中李忘忧唯一的对手,魔尊戎川也是当年他和李忘忧合力击杀。 关于魔尊转世暗中藏匿在承澜宗这么多年,追根溯源的话,那些苛刻之人最应该第一个质问赵离净和李忘忧。然而众人不敢触李忘忧眉头,自然也不敢对堂堂剑尊不敬。 赵离净没有李忘忧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不可捉摸,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和那株仍旧盛开的月夜幽兰关在一起,偶尔出现在慕朝雪面前,确认一下掌门寄存在自己这里的小可怜是不是还活着。 慕朝雪活得好好的,但是瞧不出活人气,像在那个上古秘境中把魂给丢了,整日不是盯着那把容冽生前用过的剑发呆,就是望着空气走神。 为此赵离净特意探查过他的识海,确认他没有被什么妖术摄走魂魂。 确认寄存期间的小可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没有问题,赵离净会松口气,只是看到对方那茫然的眼神中所压抑的哀色,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第157章 慕朝雪回来以后就谁也不想见,到了赵离净这里,就更加没有人敢来打搅。 赵离净有时会在他身边再等上一会儿,等着他说点儿什么,赵离净不会巧舌如簧安慰人,但是可以听,有些情绪需要宣泄的出口,向人倾诉会是一个好办法。 慕朝雪过了半晌才察觉到赵离净的存在,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跟人说过话,只好继续望着窗外。 树叶扑簌簌从枝头分离,花瓣枯萎坠地而后被不知是谁的脚步践踏成泥,流水撞上岩石后碎裂一地,掉队的倦鸟在远方的天空发出凄厉悲鸣……这一切在慕朝雪眼里都是世界逐渐坍塌崩溃的预兆。 天边的太阳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红得刺眼,正在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对赵离净说:“我觉得世界正在四分五裂,你看太阳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赵离净哑然片刻,也抬头望向天边,说:“那只是落日的景象,太阳东升西落,不代表任何不幸。” 慕朝雪若有所思,是的,世界仍然存在,没有预期中的崩塌消散。 但是他觉得快了,很快所有的意义都不复存在,一切都归于虚无,因为所有的东西包括空气都变得这样不对劲,让人无法正常呼吸,正常生活。 赵离净见他在窗下蜷缩成一团,明白他正在深受着某种兴许自己都还未真正想清楚的浓烈情愫反复折磨,赵离净不忍再看,指尖缓缓送出一丝柔和灵气,点进他眉心,而后接过他昏睡的身体,放到榻上,让他得到暂时的平静。 从第二天开始,前来叫嚣的其他仙门改换了说法,悠悠众口没能使承澜宗屈服,承澜宗既不愿为各家损失承担责任,更是严词拒绝向外界敞开大门任凭搜查,于是他们要求承澜宗交出秘境中幸存下来的慕朝雪,接受他们的审问。 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病秧子,没有体力没有修为,死的却不是他,同门情谊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何况藏匿在承澜宗的魔头与多年在外未归的病秧子之间能有多少同门情谊,这其中显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更有可能的是,离开秘境的根本不是人们眼睛所看到的那个承澜宗的病秧子,而是夺舍后的魔尊,否则承澜宗为何不敢让人出来露面。慕恒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这一猜测随之显得愈发可信。 在此期间,四方宗忙于舔舐伤口无瑕理会其他人的麻烦,青耀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沉默,三大宗门两家都不插手,其他门派虽也有为承澜宗鸣不平的,但是一时也无法结束这吵吵闹闹的混乱局面。 慕朝雪在承澜宗的后山禁地住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一群人连夜送走,走到半路才知道,他成了外人攻讦承澜宗的把柄,与妖族的争斗最终给承澜宗留下一堆烂摊子。 负责送慕朝雪离开的是一个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内门管事,慕恒信任他,让将慕朝雪秘密送往一个隐蔽的山庄。 慕朝雪对于要不要接受那些人的审讯是无所谓的,如果能够暂时堵住他们的嘴也好,他向管事说明自己想要折返回宗门的想法,对方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次妥协只会换来步步紧逼,承澜宗一直太讲道理,太客气,换来外界得寸进尺,将慕朝雪送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承澜宗不排除会采取一些更强硬的做法,比如用拳头说话。 慕朝雪被劝住了,承澜宗的实力不可估量,只是从前容冽锋芒太盛,盖住满门奇才的事实。 第一仙门与青耀山或许能够平分秋色,但青耀山选择在这件事中当缩头乌龟,两方谁都不得罪,这对即将采取强硬措施的承澜宗来说是有利的。 一旦真的动起手来,承澜宗即便有损失,但是最终一定会占据上风。 或许这就是世界崩塌的开始,从一丝一毫无人察觉的细微变动,到混乱纷争,纷争不终止就会一步步升级,最后到达无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里慕朝雪又遥望着承澜宗的方向,这大概是他能记住的关于师弟存在过的世界最后的完整模样。 系统在秘境打开时就给了他两个选择,直接抽身离开,或者一直待到世界崩塌,世界崩塌需要一个过程。 慕朝雪当时什么都没说,系统默认他选择后者。 管事劝住了慕朝雪,便起身告别。 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夜里赶路,休息的时间被安排在白天,这会儿外边天光大亮,各自在房中歇下。 慕朝雪睡睡醒醒,梦里有道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喊“师兄”,那嗓音嘶哑低沉,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想抓住那抹一闪即逝的熟悉感,却猛然间惊醒,感到后背发凉。 系统提醒道:“先假装还在睡,悄悄把匕首从储物戒中拿出来,有人进房间了。” 慕朝雪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抓紧了匕首。 对方靠近床边,大概是轻视他这柔弱无依的身子,徒手拿了普通绳子便要绑他。 慕朝雪划伤了对方的手,看清脸后发现是客栈的一名伙计。对方像是没料到连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美人也搞不定,仓皇后撤,撞倒房间的椅子,动静立刻引来住在隔壁的管事。 管事刚将使坏的客栈伙计拿下,就感觉到一阵非比寻常的气息,客栈被仙门的人包围了。 一道浑厚嗓音隔墙传递进来:“私自送走慕朝雪,承澜宗这是要和整个仙门作对吗?” 第158章 管事面露不悦,他们是改头换面装作普通百姓低调出行,没想到在这里暴露。 那名客栈伙计虽被捉住却志在必得:“晚了,你们逃不掉了。” 管事一掌将其拍晕扔出去,吩咐人护好慕朝雪,亲自迎上那群自诩正道之人。 言语争辩不起任何作用,承澜宗再次意识到这一事实,而对面更是有恃无恐仗着人多势众先一步动手,打算强行带走慕朝雪。 双方在这一方平平无奇的客栈中掀起一场血斗,想要带走慕朝雪的人都下了死手,好似面对的当真是一群畏罪潜逃的罪孽深重之辈。 管事负伤,怒斥对方宵小之辈。 对面一人扬手,强劲的灵力即将使人当场毙命,为了万无一失绑回慕朝雪,竟然来了一位大门派的掌门。 慕朝雪好不容易挣脱看守自己的两个同门,刚出来便看见这一幕,脸色惨白。 然而对面那位亲自赶来的掌门倏地浑身一震,夺命的一掌在半空受到一股无形的强大阻力。 与此同时,空气像在刹那间被冻结,骇人的威压如同一座高山猛地压下,所有人像被凝固在当场。 这种气息前不久才使人震撼过一次,此刻降临得十分突然,让人莫名恐慌难安。 慕朝雪认出来这股极有存在感的气势来自谁人,仰脸望向四周,寻找来人身影。 他刚抬头,背后就忽然挨着男人宽阔有力的胸膛。 耳边响起李忘忧不紧不慢的声音:“最讨厌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吵吵闹闹。”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那些交手的人说的。 慕朝雪扭头望向出现在自己背后的李忘忧,刚偏过脸,那群人便各自被那股阻力猛地推开。 巨大的压迫感让众人七窍流血,步伐紊乱地往后退去。 为首那人错愕不已,勉强站稳身体后,正要开口,李忘忧却压根不想多看这群人一眼,一甩衣袖,一道灵压随之在小小的客栈逸散开来,一群刚刚还将管事逼迫得性命垂危的人整整齐齐地被扔出去,门窗碎了一地。 慕朝雪眨了眨眼,对于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吃惊,比起李忘忧真正摧残万物的手段,那群人已经得到足够的怜悯。 管事拖着负伤的身体,准备上前,却因为受伤太严重无法行动自如,跌回地面靠着墙壁。 李忘忧扫了他一眼,道:“明知有无数人觊觎,却只派了你这样的人护送。” 管事不敢有所不满,要不是青耀山这位师祖出手,今日他和慕朝雪都没有好下场,他说道:“我会告知掌门,派其他人过来。” 慕朝雪挪动脚步,要去将管事扶起来,最好再找一找身上有没有带上救命的丹药,李忘忧却扣住他肩膀,轻笑一声,对管事说道:“你觉得现在派人过来还有用吗,你们的路线已经暴露。” 慕朝雪试着挣扎了几下,李忘忧不动声色地按住他,让他无法离开半步。 管事没有看出来二人实力悬殊的暗中“较量”,露出有些纠结的神情,显然也考虑到了李忘忧所说的隐患。 李忘忧再次开口:“处理好这个问题之前,可以先把你们这个说不得、碰不得的娇贵小病秧子放在我这里。” 李忘忧的语气和神色都很散漫,管事过了片刻才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一时间既欣喜又担心。 他们能得到青耀山师祖的庇佑,这无异于为承澜宗拉到最有力的盟友,只是想到青耀山和承澜宗一向关系紧张,又有些犹豫。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如果李忘忧真的想对慕朝雪和承澜宗做些什么,凭他是无法干预的。 更何况慕朝雪也不是第一笔被托付给这位深居简出的师祖,相信对方看在剑尊赵离净的情分上也不会对慕朝雪有坏心。比起掌门计划中要将慕朝雪送去的地方,没有哪里比李忘忧身边更安全。 他对李忘忧感谢了一番,犹犹豫豫地说了些场面话,李忘忧表现得与传闻中有些不同,很是友好地应了几声,还大方慷慨地赠与他治伤的上品灵丹。 慕朝雪眨眼间就被带走,留下管事等人在客栈收拾满目狼藉,赔偿客栈老板的损失。 关于李忘忧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并出手相助,李忘忧的解释是自己在海上那片仙渡山呆腻了,出来找个新洞府,这里地形偏僻风光宜人,很荣幸地被道祖选中。 慕朝雪心不在焉地听完他的解释,并且看着眼前这片山脚下的土地顷刻之间大变样。 李忘忧双手翻覆之间,山脚下一座小院凭空而起,紧接着山中清泉改道,从院落前面流淌而过,形成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居所。 这次李忘忧没给他立什么规矩,只说了一句:“我们就在此暂住吧。” 之后就领着他进了院门。 慕朝雪住下来,比上次更加安静地待在李忘忧的隔壁,就好像依然谨记着对方曾经的规矩,成为一个乖巧无比的借住者。 李忘忧继续在门前屋后种东西,随手抓住路过的野兔野鸭野山雀带回院子里,但是几日过去,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破坏者。 被他所期待的那位“破坏者”终日待在屋子里,长久地盯着天空、树叶、溪水,或是擦拭那把通体雪白的剑。 李忘忧不明白那把剑有什么好擦的,从前是神剑时还有几分威慑,但如今已失去灵气成为一块废铁,只比它那位又一次灰飞烟灭的主人幸运一点点。 第159章 慕朝雪第一次主动找李忘忧说话是在好几天后,至于具体是几天他也不清楚,对于一个正在崩溃的世界,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他问李忘忧:“你看到我的剑了吗?” 李忘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那只是一块废铁而已。” 慕朝雪立刻确认了一件事:“是你拿走了它。”不禁蹙起眉头:“你为什么要拿走它?” 李忘忧很欣慰地从他脸上看见不一样的表情,尽管那代表着不满、甚至是被惹恼,但是这种变化使他鲜活很多,不再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消散的恐慌感。 慕朝雪瞪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继续问:“它在哪里?” 李忘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我藏起来了,如果你能找到,那就拿回去。” 慕朝雪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像是憋了不少骂人的话,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便冲进李忘忧的那间屋。 李忘忧任凭他闯进自己的房间,好整以暇看着他在里面到处翻箱倒柜。 慕朝雪很快就出来了,李忘忧的屋子里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并没有藏住一把通体雪白漂亮精致的长剑。 他又转到这座院子的其他地方,门前屋后全都找了一遍,连李忘忧的那些花花草草和刚为野鸡野兔搭好的窝棚里也没有放过。 李忘忧悠闲地看着他忙前忙后,起初因为他鲜活的样子感到愉悦,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一种再也无法压下去的烦躁感笼罩,脸色阴沉。 那只是一块废铁,一个死人留下的废铁,真的就有那么值得珍重?比眼前的活人还值得? 慕朝雪不曾留意李忘忧那些幽微的情感,接下来几天都在寻找。他也想过李忘忧其实早已将剑毁去,如同对待那些亲手种下的花草一样,他这样寻寻觅觅,刚好是在让对方看笑话。 他对那些可能出现在李忘忧脸上的恶劣表情不感兴趣,门前屋后翻找的过程中,他忽然留意到泥土中冒出嫩苗,树枝上长出新芽,早晨的花骨朵沾着露珠等待绽放,就连李忘忧放在后院的那对野兔也新下了一窝幼崽,这些本该稀松平常的现象像是第一次被他察觉,让他惊诧。 随后,慕朝雪恍然大悟,世界并没有崩溃,否则怎么到处都是新生?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确切的失败提示,系统也为这一点纳闷过。 在一个寂静的午夜,慕朝雪又一次从那阵低语中惊醒,猛然瞪大双眼,笃定地说道:“师弟还活着。” 系统惊奇于他这副着了魔的样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这种时候告诉对方师弟死得不能再死,是不是有些残忍? 慕朝雪也没指望系统会回答自己,像是受到某种指引,推开门走进夜色里,一直走到院外。 第66章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不远处,水边的灌木丛里传来异样的动静。 慕朝雪心潮澎湃,加快脚步走过去,迫切地扒开灌木丛,里面是一只被困住翅膀的鸭子,看起来像是顺着这条溪流游到这里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扒开草丛前具体期待着什么,但是此刻期望落空的感觉如此明显。 灌木丛里的鸭子见到人类发出惊慌的叫声,嗓门高亢到院子里的李忘忧忍不住动手,试图将吵闹的声音从源头上消灭。 慕朝雪在它变成一堆灰尘之前将它从灌木丛中抱出来,带着它回到院子。 李忘忧推开门走出来,看到他半夜从外面抱回来一直家养的母番鸭,戏谑道:“怎么,你那把破剑变成鸭子了?” 慕朝雪把那只鸭子放在地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摘下了他的发绳。 那一头白发只用一根发生松散地系在身后,慕朝雪这一扯,白发顺着肩头披散开,使那一张俊美而刻薄的脸显现出几分妖冶的味道。 而慕朝雪只盯着落在自己手上的这根白色的发绳,刹那间褪下柔软的伪装,变回了“欺霜”的原本模样。 李忘忧挑了下眉,“只花了三天,比我以为的要聪明很多。” 慕朝雪郑重地提醒他:“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不喜欢。” 说完便抱着剑回了屋子。 那只鸭子也一摇一摆地跟了进去。 李忘忧回味着他的那句话,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心中生出冲进他房间将那把破剑彻底毁掉的想法,让这个小病秧子弄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谁手上。 堂堂忘忧道祖为此思虑了一晚上,到底要不要毁掉那把剑,是背着他的面毁掉,还是当着他的面,毁完之后怎么收场,是用并不娴熟的哄人技巧,还是更为熟练的威逼恐吓…… 到了第二天,慕朝雪走出房门,送了他一条正常发绳。 李忘忧望着那条普普通通的绳子,莫名觉得那些问题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下一秒,慕朝雪就用同样的一根绳子牵着他的鸭子走出了房门,一人一鸭往院外溜达去了。 那根系在鸭掌上面的红绳子,除了比李忘忧手上那根要长上好多倍,怎么看都一模一样。 李忘忧深吸一口气,企图将红绳子连同鸭子焚为灰烬。 慕朝雪走到院门口,忽然有所感应地回头看向他,关心地问:“你不喜欢吗?” “……” 李忘忧冷笑一声,回了房间。 第160章 慕朝雪继续出门遛鸭子,除了剪下来的那一小段送给李忘忧绑头发以免对方继续打“欺霜”的主意,剩下的绳子足够长,鸭子可以去河面上戏水。 李忘忧性格孤僻怪异,周围人迹罕见,全部都是原生态的山水草木虫鸟,除了李忘忧那间院落,一路走来,再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工改造的痕迹。 这只家养的鸭子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才出现在慕朝雪面前。 他有心要将它送回原主人手里,所以不限制它的行动,任由它自己乱跑。 一连多日,遛鸭子成为慕朝雪的固定日程,李忘忧的头发上并没有换成那根红绳子,不知道有没有转身就将绳子变成灰烬,但是的确没有再对“欺霜”下手,甚至偶尔还会给他的鸭子喂稻谷。 那些都是充满灵气的稻谷,换成从前会在成熟之时被李忘忧尽数毁去,现在变成了鸭子的存粮。 慕朝雪的鸭子被养得愈发肥美,每天提防李忘忧抓回来放在后院的野狐狸过来将鸭子吃了,一有机会就和李忘忧说那只野狐狸的坏话。 李忘忧给狐狸讲道理,又威逼利诱,让它不要打鸭子的主意,又宰了一只兔子,一方面震慑狐狸,一方面练习一下亲自下厨。 门前屋后的花草和小动物竟然也始终存在着,没有因李忘忧的一时兴起而消散成烟,花草越发繁盛,不断生出新的枝芽,一茬接一茬的花骨朵开了又败,败了又开,野兔又怀孕了。 李忘忧好像忽然喜欢上了等待生命绽放的感觉,从一个掌控万物生死的独裁者变成生命的呵护者和陪伴者,真正体味到这种平凡而余韵悠长的喜悦。 他守着这份如今才真正体会到的隐秘愉悦,又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感到恼火,他想自己现在一定像个蠢货。 慕朝雪忙着遛鸭子,保养剑鞘剑身剑柄,以及发呆和睡觉,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这位老人家的心情。 远离人烟的生活让人很容易就忽略时间,慕朝雪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又度过了多久,只知道野兔子已经第二次怀上崽。 在这期间,赵离净来了一次,还是慕朝雪凑巧去不常去的后院才发现的。 见慕朝雪靠近,后院树下的两人立刻停止了正在说的话,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那模样不像是故友叙旧,更像是共同拥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合谋者。 赵离净装作若无其事,和慕朝雪说了家里的情况,和慕朝雪猜想的差不多,由于李忘忧出手干涉将自己带走,承澜宗的境况有了一些改善。 李忘忧在客栈的并没有对那些追捕慕朝雪的人下狠手,留了他们一条命,看起来相当仁慈,但意味却很深长,这无疑给人一种青耀山正在表明立场的感觉。 即便青耀山如今的掌门和弟子们不这样想,自家师祖都这么做了,他们这群徒子徒孙不想失去靠山背上欺师灭祖骂名的话,也只能出来表明对承澜宗的支持。再加上承澜宗放弃继续当滥好人,将上门叫嚣的人打出去几次,现在不再有人敢冲上门继续叫嚣。 这是个好消息,慕朝雪现如今坚信容冽还活着,承澜宗是容冽最熟悉的地方,有容冽最亲近的一群热,如果想要再见,回承澜宗比待在李忘忧身边要好。 他可没忘记魔尊戎川是李忘忧和赵离净联手杀死的,这群人会在察觉魔尊还活着的时候毫不犹豫做出再杀第二次的准备。 他不相信师弟是和魔尊戎川一样的大魔头,即便是戎川的转世又怎样,不代表心性相同,师弟是师弟,魔尊是魔尊,他相信每一个真正了解师弟的人都会这样想。 赵离净拒绝带慕朝雪回去,表示这也是和慕恒华宜书等人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承澜宗面对的质疑声音只是变小了,没有消失,很多人等着瓜分承澜宗的遗产,实际上无论三大宗门中的哪一个庞然大物倒下去都能滋养出新的力量,最上面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死去才会有新生。 另外有个不好当着慕朝雪的面提及的理由,那就是他们一致认为承澜宗对于慕朝雪来说实在是个伤心地,整个宗门有太多的地方留下了容冽存在的痕迹,见过慕朝雪在容冽死后的状态,慕恒毫不怀疑慕朝雪继续待在承澜宗会因为终日睹物思人而把自己伤心死。 慕朝雪只好继续遛鸭子。 他想自己没必要表现得太着急,以免被李忘忧或是什么人察觉到异常,这是只能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只要容冽没死,就算不回承澜宗,也会回来找他。 容冽在秘境里让他答应不要忘了他,现在却不回来检查,这算不算是言而无信?容冽不是那种说空话的骗子。 他做到了每天睡前想一遍对方的模样,对方也应该如约出现,检验他有没有守约。 那只母番鸭在灵米的喂养下越发健壮,每天溜达的距离越来越远,慕朝雪通常要花上半天在外面遛它,幸好它走得不快,只是嗓门越发嘹亮。 李忘忧威胁着再加就烤熟吃肉,慕朝雪第一次没有出声否决,而是心不在焉地望着山林间黄灿灿的一片。 李忘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解道:“怎么了?” 慕朝雪喃喃开口:“已经四十五天了。” 李忘忧有些莫名,小病秧子之前还浑浑噩噩几乎日夜不分,现在每天数日子。 他不禁好奇:“几十天,于漫漫岁月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你如此急不可待,是在等着见到什么人,还是等着什么事发生?” 第161章 慕朝雪忽然绷紧了身体,在他的目光中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我去遛鸭子。” 他希望李忘忧只是随便说一说,并没有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毕竟这是个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老人家。退一步说,即便察觉到又能如何,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鸭子今天连飞带跑,直奔一条从前没有去过的路线,那是河流的支流,澄澈的水流清澈见底,岸边花草丰美,对岸竹林翠绿,竹影斑驳,随风沙沙作响,一片静谧美丽。 慕朝雪纵容鸭子在水面上玩闹了一会儿,看见它捕了一条鱼,笑了一下,这时候天下起细雨。 慕朝雪拉扯着那根绳子要将鸭子拉上岸回去躲雨,鸭子在雨中更加欢快地放开嗓子,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雨水。 他正抬起袖子聊胜于无地挡着细雨,对岸的竹林中走出来一个身穿蓑衣的修长身影,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稳健而轻灵地穿过深邃竹林,自蒙蒙烟雨中走近水岸,带来湿润清冽的微风,混合着甜丝丝的花香,吹过水面,拂过慕朝雪的脸,这一瞬间,慕朝雪好像闻到了师弟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溪流狭窄,距离不算太远,随着那道身影的接近,慕朝雪看清斗笠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年轻而俊俏,但和师弟没有半分相似。 鸭子在水面高亢嘹亮的歌声引起对面注意,他微微抬头,朝水面望去,又沿着那条浮动在水面上的红绳,一直望向慕朝雪的眼睛。 慕朝雪对上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浑身一震,手上的绳子无意间脱落,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人走过水面的浮桥,绕行来到他面前,低下身子将落在草尖上的绳子捡起来,朝他递过去,微微一笑,嗓音清润地开口,带着一点玩笑意味地提醒道:“不抓紧绳子,它就跑了。” 慕朝雪怔怔望着他,他顶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用全然陌生的嗓音和语气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好半天才回过神,从他手里接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绳子,朝水面望去,鸭子仍旧在水面扑腾,兀自撒欢。 慕朝雪感觉自己踩在棉花或是云朵上,脚下的地面失去实感,也许他只是在做梦而已。 “谢谢。”慕朝雪说道。 那人还没有走,撑开伞,和他一起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鸭子。 慕朝雪怀疑对方看上了鸭子,毕竟鸭子被养得实在过于肥美。 伞足够大,将慕朝雪一起遮挡住,只是仍有雨丝顺着微风吹进来,洇湿两人的衣角。 “我……”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在意识到对方的声音时停住。 慕朝雪想了想,说:“雨一直下不停,我得走了。” 顿了一下,又道:“谢谢你帮我撑伞。” 那人指着水面的鸭子,忽然道:“那好像是我家丢的鸭子。” 慕朝雪愕然失语,脸上一瞬间涌现无数复杂神情,不排除这是个垂涎肥美鸭肉而选择碰瓷的坏家伙,可是对方看起来眼神纯良,面目可亲,又不像是偷奸耍滑的人,也不排除这只鸭子的确是对方家里走丢的。 这么多天都没找到的鸭子的主人,难道就在今天偶遇了? 他掷地有声:“我不信,万一你是看我的鸭子养得肥美,想要骗去吃了。你有什么证据?” 对方露出有些窘迫的神色,耳尖微红,好像说谎被人当面拆穿,更像是一生纯善的人猝不及防遭受污蔑来不及反应。 慕朝雪凭空生出戏弄对方的心思,气势汹汹地逼问道:“你还说你不是想要骗走我的鸭子,怎么脸红了!” “……我就住在附近,家里还有一只这样的鸭子,小公子不相信,可以随我去看看。” 对方耳尖依旧染着一层薄红,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慕朝雪又怔怔看了这人一会儿,对方身上冷冽的气息越发明显了,不过此刻夹杂着雨水中湿润甜腻的花香,又显得有些不同。 他毫不犹豫点了下头,“好啊,我要去看。” 对方表现出一丝欣喜,眼中浮现笑意,见雨停下来,忙将雨伞收起,斗笠摘下,露出整张清俊的脸,领着慕朝雪往他口中所谓的“家”走去。 慕朝雪时不时地看他一会儿,不带一丝遮掩,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脸上出现不明显的迟疑,余光恰好瞥见对岸那片深邃幽绿的竹林,道:“我叫阿竹。” 慕朝雪点点头,不说话。 短暂的安静之后,慕朝雪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我的名字吗?” “阿竹”像是刚反应过来,忙问:“对,还不知道小公子叫什么。” 慕朝雪说:“我叫阿绿。” 对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过了半天,道:“原来如此。” 之后又是一路的沉默。 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着两人,伴随着红绳那头鸭子的放声大喊,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更为诡异。 好在很快就到了阿竹的家。距离果然很近,就在那片竹林深处,绕过水面的浮桥,再穿过一段竹林中的石子路就到了。 慕朝雪默默环视一圈,一间小屋,门前用竹篱笆做成简单的围栏,里面是一只正蹲在窝里孵蛋的母番鸭,窝棚和食水都是双份,却只剩一只。 另一只在慕朝雪手上牵着,刚走到这里,就表现出激动的反应,昂起脖子冲篱笆里面嘎嘎乱叫,引来里面那一只的热情回应。 第162章 阿竹将门打开,两只鸭子见了面,亲亲热热地叙旧。 一句话也不必多说,慕朝雪已经知道了事实,这确实就是鸭子的原主人了。 这时候雨又下起来,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对于两只重逢的鸭子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快乐的天气,两只一起冲进竹林中撒欢。 慕朝雪索性解开绳子,不再跟过去,阿竹很上道地表示:“多谢你照顾它,只是家中贫寒,不知该回报些什么。” 慕朝雪朝竹林里看了看,说:“雨下得这么大,我一时也走不了,不如你请我吃饭吧。” 说着,他便很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来,换成旁人,怕是要怀疑这是一个因为一只鸭子而赖上自己不走的无赖。 阿竹站在他身边,踌躇了一下,应了声“好”,转身进了厨房。 慕朝雪趁他离开,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比起“贫寒”这个词,简陋要更为恰当,屋子里干净整洁,但没有多少生活过的痕迹,像是刚搬家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在新地方留下自身气息。 家具都是不久前用竹子做的,隐约还带着竹子清香。 慕朝雪溜达到了厨房,阿竹正背着他生火做饭,由于慕朝雪自己也不会做饭,所以并不能一眼看出来对方下厨的水平如何,李忘忧也偶尔会一时兴起抓一只兔子或野鸡来烤,但那动作显然是比不上阿竹熟练利落的。 他进来后,阿竹暂停手上的动作,一脸诚恳地建议道:“去外面等等吧,这里又热又呛。” 慕朝雪没有理会,问道:“你是刚搬到这里的吗?” 阿竹沉默了一下,点头,说起自己如何父母早逝,受大伯一家欺辱,自小自力更生,前几天终于被大伯占了田宅赶出家门,不得不搬到山上离群索居,过着一贫如洗自给自足的独立生活。 说这些的时候,阿竹那张天生冷淡的脸上极力表现出一丝哀伤。可惜效果不太好。 慕朝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好吧好吧。”他摆了摆手,退了出去。 雨停之前,阿竹端上一桌饭菜,看起来颇有一番寻常人家家常菜的味道。这使对方那段关于身世的讲述显得可信了几分。 慕朝雪尝了一口菜。然后陷入沉默。 自力更生的阿竹厨艺实在算不上好。在慕朝雪一言难尽的眼神中,阿竹也不得不亲自尝了尝自己的手艺,之后羞愧地低下头。 慕朝雪说:“我还以为你感觉不出来东西到底好不好吃。”能吃得出来却依旧如此,没有任何改进,要么味觉忍受能力非比寻常,要么就不是五谷喂出来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吸风饮露长大的。 阿竹这次没有解释,轻声说道:“见笑了。” 慕朝雪又尝了尝饭后的点心,入口即化,带着清甜的花香,回味悠长。这味道让他想起曾经在师弟的寒月峰上尝到的那些点心,如果换成那棵树上采摘下来的新鲜花瓣掺入其中,会更加相似。 慕朝雪情不自禁地笑道:“你是不是只会做这个?” 阿竹沉默不语。 外面的雨停了,两只鸭子一前一后回到院子里。 慕朝雪站起身来,说:“我该走了。” 阿竹也站起来,跟着他往门外走。 那只鸭子也跟了上来,一副背弃原主人这辈子要跟定慕朝雪的架势,阿竹很宽容地将鸭子送给慕朝雪。 慕朝雪也不推拒,重新将绳子绑上去,牵着鸭子往外走。 两人一鸭慢吞吞走到院门口,一直没说话,慕朝雪半只脚踏出门,又停下来,转过身去问:“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阿竹?” 阿竹被他念起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情,最后摇了摇头。 慕朝雪转身便走了。 另一处院子里,李忘忧坐在摇椅上,似乎专门等着他回来,刚一见面,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慕朝雪习惯了这位老人家古怪的性情,自顾自地给鸭子解开脚上的绳子。 耳边传来李忘忧似笑非笑的声音:“去了那么久,和人家交流养鸭子的心得体会了?” 慕朝雪毫不意外自己在外面的行踪会被李忘忧掌握,只是稍微担心了一下“阿竹”。但是转念一想,“阿竹”会选择今天出现在他面前,不可能是傻乎乎来送命的。 他淡定自若地说道:“我就说,这只鸭子是走丢的,现在找到它主人了,你别再妄想把它烤了吃了。” 李忘忧不置可否,躺在摇椅上眼皮也没掀一下,接着上一句话问:“只聊了鸭子?没别的?” 慕朝雪将自己留在那里避雨并顺便一起用餐的过程大致讲述一遍,这些都是实话,除了略去的一些细节。 他一脸坦荡。李忘忧抬眼,扫了他一眼,没再继续盘问。 慕朝雪也不想在李忘忧面前多加停留,忙不迭躲进了屋子,他能感觉到近来体力有所增强,但每天遛鸭子也着实有些累人,今天格外走得远了些,刚一挨到枕头就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酣沉,直到次日才悠悠转醒。 李忘忧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头,支着下巴瞧着他,半边脸藏在阴影里,莫名有些吓人。 第67章 慕朝雪噌的一下坐起身来,望着李忘忧,问:“怎么了?” 李忘忧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思忖着开口:“我在想,你已经住在这儿有些日子了,我要不要收取一点报酬。” 第163章 他边说边时不时皱一下眉头,仿佛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堂堂一宗之祖为了要不要向借住者收取报酬的事情冥思苦想,场面相当稀奇。 慕朝雪听完他的话,有些麻木。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同居一处,但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想到李忘忧会因为这种理由擅自进进入他的房间,坐在他的床头盯着他睡觉,这位脾气怪异的老人家最近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看向李忘忧:“那你想好了吗?” 李忘忧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摇头:“没有。” 慕朝雪不管他了,下床披上外衣,将门打开,早晨新鲜湿冷的空气涌进来。 李忘忧也转了个身,靠在椅背上,没有要离开他房间的意思。 慕朝雪认真说道:“那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只要是合理的报酬。”想了想他又强调道:“但是不要再向上次对待南宫铎那样,以戏弄折磨别人取乐作为报酬。即便你想折磨人取乐,也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李忘忧端量着他侃侃而谈时那张鲜活的脸,在晨光中可以称得上眉飞色舞,就像自昨夜的睡梦中开始期盼着什么喜事的发生。尽管慕朝雪只是在认真严肃地和他谈判。 慕朝雪拢了拢即将从肩膀滑落的外衣,在温暖柔和的光辉中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李忘忧“啧”了一声,起身往外走,经过他身边,略微停顿片刻,眼神如同凝成实质,不急不缓游走过他的脸、嘴唇、脖子、锁骨,最后抬起手,伸向他滑落的外衣。 慕朝雪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背后就是门框,很轻易地落在李忘忧手上。 李忘忧捏着他外衣的一片领口,随意拨弄了几下,食指探入那片布料下方,勾起布料往下滑落,来到腰间,又捏住那条衣带,绕在手指上,低头玩了一会儿。 慕朝雪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傲慢而恶劣的猫,先用看似无害的姿态将猎物玩弄至精疲力竭,再残忍拆吃入腹。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警惕着看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李忘忧终于放开了那条衣带,笑了一声,“以为我会帮你换衣服吗,想得美。”他带着戏谑的口吻,屈起手指在慕朝雪脸颊边轻抚了一下,扬长而去。 慕朝雪在心里骂骂咧咧,正要转身进屋换衣服,就听李忘忧在院外怒喊:“把你的破鸭子弄走!踩坏我的瓜了!” 阴晴不定的老人家不可怕,既能打又阴晴不定才可怕,慕朝雪在心里继续骂了一箩筐,带着鸭子出门溜达去了。 鸭子这次目标明确,直奔竹林深处,慕朝雪第二次和阿竹见面,对方换了一声轻便布衣,正在加固篱笆,见慕朝雪来了,眼中泛起笑意。 那只原本待在篱笆中的鸭子振翅高飞,便轻松飞出篱笆墙外,和慕朝雪带来的同伴相约出门遛弯去了。 慕朝雪看着阿竹手上还未加固完成的篱笆,心想你这是在瞎忙活什么呢,根本关不住一只鸭子。 阿竹沉默寡言,但对慕朝雪的到来努力表现出自己的热情欢迎,考虑到两人也只不过才认识第二天,没有积累太多可以深聊的话题,便向慕朝雪表示自己还打算为两只鸭子编织新的窝棚,就用屋后面那棵最粗的竹子,屋子里的床和椅子也要新换,依旧是自己动手,但还没想好要用哪种材料,竹子做的轻便美观,但翻过前面那片山头有片树木也很不错…… 他事无巨细的说着,每说上几句就要瞧一瞧慕朝雪的反应,好像怕自己说的无聊惹对方不耐烦掉头便走。 慕朝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倒是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脸上逐渐显露出不解。 这里是个好地方,风光很好,这没错,否则李忘忧不会在这边暂居,但是阿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在这里安居的样子? “你忽视了最重要的,”慕朝雪看向他,“吃饭的问题。”一个被逼迫进深山中独居的年轻人,想着鸭子的窝棚,想着睡觉的床,却唯独不为自己那糟糕的厨艺和周遭没影的食物费心。 而那张脸更是不像自小艰难度日的苦孩子。这是一场漏洞百出并不高明的伪装,慕朝雪不确定真相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阿竹停顿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山里有野兔野鸡,水里有鱼,再不济,还能摘些野果野菜充饥。” 慕朝雪说:“好吧,看你昨天做的饭菜很丰盛,也不像是缺吃食的。” 阿竹移开视线,生硬岔开了话题:“还要吃糕点吗,早上我又做了一些。” 慕朝雪点点头,对方立刻将早已装好的点心拿出来,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慕朝雪反问他:“万一我不来呢?” 阿竹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最后又变得坚定:“我会等到你愿意来。” 慕朝雪对于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这点微小的情绪没有错过阿竹的眼睛,阿竹改口说道:“当然,如果你不希望被打扰,我会搬到更远的地方。” 慕朝雪费解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算了,我明天再来。” 说着便站起身来,径自离开。 这座竹林成了慕朝雪之后每日造访的地方,阿竹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每日殷切地等着他的到来,刚开始只等在竹屋外,后来直接在两人初遇的那条溪流边上。 第164章 相视时的笑意,共处一室时的安宁,一切都使两人像是相识许久,唯独在提及真实身份时慕朝雪会在对方脸上看到那副遮遮掩掩忧心忡忡的神色,好像那是一个连提都不能提的灾难,一旦揭开会使两人大祸临头。 某天慕朝雪终于忍无可忍,踢倒了阿竹手上编织到一半的鸭子的窝棚,目光灼灼地质问他:“容冽,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即便李忘忧的神识再强大也无法探听到两人的具体对话,慕朝雪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压抑着自己的恼火。 阿竹低下头不敢看他,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他。” 这无异于不打自招。 慕朝雪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缓了缓语气,问:“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容冽抬起头来,一点一点用目光细细描摹这张让自己思念已久的脸,这些天来“阿竹”一直想这样做,但是“阿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必须按捺住满腔的热爱和激动,才不至于将人吓退。 慕朝雪与“阿竹”相视,这才感受到那目光的滚烫温度几乎要将人溶解。 换做平日他会偏开脸躲过对方如此令人不安的视线,但现在他怕一眨眼连“阿竹”也像烟雾一样消散在天地间。 他紧紧地盯着对方,像是一场比赛,谁先躲开,谁先妥协,任凭对方的处决。 最终,容冽偏过脸,低声开口:“师兄不会想看到我如今真正的样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慕朝雪面前露出了太多破绽,但他既舍不得就此离开,又不敢正视对方狐疑的眼神。 现在他承认了,并非躲无可躲不得不坦白自己的身份,而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也想与师兄相认,而不是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蹩脚的伪装。慕朝雪拆穿他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窃喜,师兄不仅没有忘记他,还坚定地认出了他。 然而他终究还是一个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宁愿给慕朝雪带来麻烦的人,明知道和自己扯上关系会惹祸上身,仍旧继续停留在这里,只因贪恋这个近在眼前的人散发的气息,说话的语调,眼中映出的倒影。 他告诫自己,最多再过一刻钟,自己就该离开,在那个青耀山师祖察觉不对劲之前,将这里的所有痕迹抹除,像从未打搅过师兄的生活一样。 慕朝雪不知道他在抬眼看向自己的瞬间想了那么多,只是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委屈和难过,“所以你就一直骗我,你知不知道,在你说句话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就算知道阿竹的身份有问题,但是我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你。” 容冽望见他眼中闪烁的泪意,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块与身上布衣很是不搭的柔软丝绢,小心翼翼擦拭慕朝雪眼角的泪痕。 慕朝雪有些窘迫,他想自己本来是打算恶狠狠质问对方的,怎么变成一副需要对方哄的样子。 他按捺下心中那阵委屈,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哭泣后的鼻音,“要是我今天没有拆穿你,你要怎么办?” 容冽像是早已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平静开口:“我会像之前那样,每天在这里等你。” 慕朝雪追问:“然后呢?” 容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犹豫和紧张,有些吞吐地开口:“然后……然后说不定你会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的感觉,你会和阿竹在一起。” 停顿片刻,他的声音又黯淡下来,轻轻呢喃:“不过,也有可能你会厌倦阿竹的无趣,再也不来,就当没有认识过我。” 慕朝雪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师弟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是以阿竹的身份,阿竹的样子,一个随口编造出来的人。 他有些恼火,“你错了,如果你再骗我骗得久一些,我就会立刻把你忘了,我最多只会记住阿竹,把容冽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中带着十足的怨愤,怨对方直到此时此刻仍旧顶着那张虚假的脸和他说话,不肯露出真实地模样。 容冽还记得自己那时祈求过他的话,如今见他不仅没忘记自己,还清晰地记着自己说的每句话,不禁喜悦而又痛苦。 他再次祈求慕朝雪:“对不起,师兄,不要为了我生气。” 慕朝雪走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顶着这张‘阿竹’的脸,你现在的样子难道很吓人吗。”即便是魔尊戎川,也从未听说过长得吓人。 容冽往后退,回避的态度很明显。 慕朝雪步步紧逼,忽然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容冽因为他的驱赶而失落痛苦。 慕朝雪继续说:“你现在距离李忘忧太近了,他是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难缠家伙,万一被他觉察到你的不对劲,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你还记得自己上一世是被他和赵离净联手杀死的吧,你不能再死在他手上一次了。” 容冽张嘴想说点什么,慕朝雪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先听我说完,李忘忧很狡猾,还很刻薄,刚好他最近似乎有些嫌我烦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回承澜宗,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想办法去承澜宗附近等我消息。” 慕朝雪停顿了一下,最后以不容置喙的语气一锤定音:“然后带我去魔界,让我看看你真正的面目,看它是不是有那样吓人。” 第165章 容冽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眸光闪烁,溢出一丝经过克制之后的狂喜。 慕朝雪松手,问:“你想说什么?” 容冽从那阵狂乱的喜悦中回过神,恢复了理智,慕朝雪要和他一起走,这个选择足够让他幸福到疯狂。但这对于慕朝雪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在我上一世的记忆里,魔界常年温暖如春。但是如今早已成为一片废墟,满目疮痍,哪怕是出生便生活在那里的人也难以生存,我的身体在秘境中毁灭之后,残留的魂魄在魔界苏醒,在那里游走了数月,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慕朝雪不知他说起这些时心中作何感想,既然他已经恢复了戎川的记忆,仙门所唾骂的魔界便是他的故乡,那里生活的人便是他的族人,如今留给他的是一片伤痕累累的死灭之地。 眼下并不是谈论这一沉重话题的好时候,慕朝雪阻止他脑海中关于魔界的痛苦联想,道:“你先远离这里,至于之后要去哪里,等我们下次见面再说。” 慕朝雪说完便急匆匆朝李忘忧的院子去了。 等走出竹林,种种纠缠在一起的复杂心绪慢慢平静,逐渐散开,心中便只剩下最纯粹的欢喜。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师弟还活着。无论是以仙门弟子的身份活着,还是以魔头的身份活着,慕朝雪相信,只要师弟还活着,世界最终会朝着美好的一面发展,花朵凋谢后会再次盛放,太阳落下后会再次升起,流水在春日冰消雪融潺潺作响。 以防万一,这次他要待在师弟身边亲眼见证这一过程,确保那些美好的事情会如想象中那样发生。 第68章 慕朝雪回去的时候,李忘忧和先前一样坐在院子里,见到他,幽幽地说了一声:“你今天回来晚了。” 慕朝雪嘀咕了一句:“我应该没和你约定过回来的时间吧。” 李忘忧像没听见这句,继续提醒他:“你的鸭子呢,终于飞走了?” 慕朝雪走得匆忙,确实没顾得上在竹林里撒欢未归的鸭子。 不过这没什么,他淡定开口:“它认得路,会自己找过来的。” 话是这么跟李忘忧说的,但他觉得师弟会处理好它们,不会让肥美的鸭子有机会落在李忘忧手上。 李忘忧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沉默下来。 慕朝雪悄悄瞥他一眼,见他闭着眼睛老神在在的样子和平日里没太多不同,放心地往屋里走。 虽然承澜宗掌门觉得慕朝雪留在李忘忧这里更好,但是慕朝雪在信中夸大了一下自己给人家带来的不方便,以及对于承澜宗的不舍和归心似箭,相信掌门看了这封信极有可能改变想法,将他从李忘忧这里带回去,一封信不行,那就多来几封。慕朝雪如今对二人之间的父子情还是有些信心的。 他用传送符将信送出去,望着那张纸飘飘渺渺化为透明飞向天空,撑着下巴在窗边等候佳音。至于容冽那边他就没有联系了,他怕李忘忧会发现问题。 一连写了三封信都没有收到回信,慕朝雪怀疑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距离他和容冽分开已经过去一天,按照计划容冽已经先一步离开,所以他不是很担心,他写给慕恒的信即便是被旁人看到,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那真的只是几封很正常的思念家人思念亲友的信。 没有确定慕恒等人的态度以前,慕朝雪没有急着在信中告知他们师弟还活着。 他整理措辞,摊开纸开始写第四封。 一阵怪异的大风猛地吹开房门,慕朝雪停笔,转身望去。 李忘忧拿着几张有些眼熟的纸,目的明确地来到他桌前,将几张纸依次在他眼前排开在桌面上。 慕朝雪不解,隐隐有些不妙预感,嘴上镇定地开口询问:“你为什么拦我的信?” 李忘忧站在桌边,摩挲着下巴,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问:“他打算带你躲到哪里去?魔界?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他垂眼望向坐在桌边的慕朝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慕朝雪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李忘忧语气平静,但是望向他时,眼里的戏谑和嘲弄,以及怒火,是那样明显。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装作低头收回自己被拦截的信件,愤愤地开口:“你在说什么,不仅私自拦住我的信,还要污蔑我和魔界有染嘛。” 李忘忧哼笑一声,仿佛是在嘲弄他的负隅顽抗,笑他事到如今还在做没有意义的争辩。 慕朝雪心中庆幸,幸好先让容冽离开了,李忘忧想必是在察觉到异常后没找到人,才找来他这里逞口舌之快,以及试图从他嘴里打听魔头下落。如此可见没有提前确定要躲去哪里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至少现在即便李忘忧对他搜魂,也无法找到魔头确切的位置。 李忘忧缓缓开口:“我不动手杀他,是因为他看起来还算有分寸,没有生出事端。但是这不代表你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慕朝雪有些意外,什么叫做“有分寸”?这副网开一面的大方态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应该在察觉到魔头依旧存活的第一时刻赶过去将其再次杀死,以绝后患? 李忘忧很快恢复了自身的傲慢和绝情:“如果你敢跟他走,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再杀他一次。” 慕朝雪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我走,你便杀他,我不走,你便放过他,就这样简单?为什么?” 第166章 李忘忧定定地看他一会儿,朝着他走过来。 他往后退,却被困在桌子前面,李忘忧仍是逼近他,迫使他不得不往后仰,上半身快要折倒在桌面上。 两人距离从未如此接近,慕朝雪能闻见对方身上属于草木的清香,但并不能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李忘忧反问他:“为什么?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既然觉得简单,那就顺从我,难道不好吗?” 慕朝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是将他推开,逃向一旁,大声说道:“师弟从未做过恶,你凭什么杀他,即便他是戎川的转世,但他已经在你手上惨死过一次,他现在只是我师弟,不是当年的大魔头。” 李忘忧并没有追上来,而是无所谓地看着他暂时脱离自己的掌握,挡在他唯一的一条出口中间,不紧不慢宣称: “魔就是魔,生于黑暗之地,怎会心存光明。他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不,不止他,整个魔界都该为他们的罪孽付出代价,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而诛之。” 慕朝雪几乎是第一次见他用这副冠冕堂皇的口吻说话,那种散漫而恶劣的气质消失了,只剩下傲慢的气焰更盛,使他完全变成另外一幅陌生的模样。 不同于平日里摧残那些花木虫鸟飞禽走兽时散发出的凌驾于万物生灵的孤傲冷漠,李忘忧双眼此时散发着野兽般嗜血的光。 慕朝雪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 李忘忧欺身上前,“你终于也开始怕我了?” 慕朝雪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害怕,又或者是破罐子破摔,语气中带上了自己都未发觉的偏执:“你总说他罪孽深重,可是他做什么了,于仙门而言,魔族非其族类,于魔族而言,仙门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只知道有一场战争发生,而且据我所知是万法仙宗先攻入了魔界,结果魔界沦为一片焦土,再无生机,留下来的仙门将自己描述成受害者与胜利者,你们赶尽杀绝,谁知道到底是为了匡扶正义,还是想要死无对证。” 李忘忧眸中有寒光闪过,转过身去望着墙脚的阴影,阴恻恻道:“万法仙宗满门被屠,无数仙门弟子惨死,尸骨无存,可见魔族之残忍,天生冷血的东西,杀他是人心所向,苍生所愿。” 慕朝雪忽然像是听到笑话,嘲弄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怀苍生,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才不得不搬出‘苍生’两个字做幌子,安抚自己的良心。” 李忘忧气极反笑,重重地一甩衣袖,连连笑道:“好,好,真是一个好师兄,真是感人至深的一段情。” 另一半的窗户被他随手释放的灵压撞开,血红的残阳光线突兀地涌进房间,将这原本俊美的白发青年浸没其中,染得他双眸赤红,挺拔的身形在傍晚的残阳中被勾勒出充满阴影的轮廓,身量也仿佛突然膨胀起来,白发血瞳像是来自地狱索命的修罗。 慕朝雪心跳到极点,暗自后悔不该逞一时意气与他针锋相对,说不定就要提前死在这里。 他往李忘忧的脑袋上扔了一个花瓶,便向着门口跑。 李忘忧稍一抬手,看不见的灵力在他周围竖起围墙,堵住他所有去路,只能徒劳地拍打着那座看不见的牢笼。 随着李忘忧的走近,他半真半假地哭起来,扮起了可怜:“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不走了,你赶我我也不走,好不好,有话好好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回承澜宗,我哪里也不去,就赖在你这里。” 李忘忧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表面下涌动着谁也难以察觉的疯狂,幽幽开口:“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放你走,你没有机会,可是你要怎么让我相信,你是真的知道错了呢?” “我再也不会和师弟见面,不会联系,从此以后就连和他有关的消息也一个字都不听。” 慕朝雪丝毫没有因为这些张嘴就来的谎言产生愧疚心理,认错本身就是一个缓兵之计,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他觉得该认错的人是李忘忧,凭什么不让他走。 李忘忧摇头,仿佛喃喃自语:“不,不够,他还在你的脑子里,只要想到你还能随时随地想起他,我就心烦得很。” 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去想一样东西,慕朝雪无法继续张嘴胡言,那显得浮夸,李忘忧更加不会相信。 他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李忘忧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指尖点向他眉间,向他识海输入一股陌生的灵力。 慕朝雪只感觉到某种清凉的东西源源不断输送进自己的识海,而后是一阵阵的眩晕,眼前逐渐什么也看不清,脑海中一片茫然。 最后他失去意识,陷入深沉的黑暗。 第69章 慕朝雪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开满鲜花的回廊上,看一个银发的男人抚琴。 忽略那头银发,男人的脸长得颇为年轻俊美,抚琴的动作也很优雅,说句仙风道骨毫不为过。 男人说,慕朝雪和他早前就已两情相悦,结为道侣,一起四处游历,归隐世外。 对于这一说法,慕朝雪没有怀疑的余地。距离慕朝雪从昏睡中醒来已经过去数月,他一醒过来,李忘忧就不容置喙地规定他以后不许再独自出门,据李忘忧的说法,他是在山中独自乱跑遭遇凶兽伤了脑子,险些一睡不醒,醒来就忘掉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的道侣。 第167章 慕朝雪刚醒过来那几天,脑子确实有点疼。遭遇凶兽袭击的事大概是真的。 在那些稍显凌乱的记忆当中,确实有李忘忧这么一个人,两人共同生活的片段时时浮现,一切似乎都能对得上。道侣的事……大概也是真的? 慕朝雪确信自己和这位“道侣”很早相识。但是盯着对方看得久了,又会涌现出强烈的陌生感。 李忘忧将他的这种不适解释为受伤的后遗症。 回廊上的花香浓郁到有些刺鼻,琴音钻入脑海深处,搅动着每一根神经,慕朝雪猛地站起来,撇下回廊上的“道侣”,有些焦躁不安地往外走,感觉自己的后遗症又发作了。 李忘忧眼底微黯,丢下琴追了上去,调整好脸上表情后,温和地将人手腕拉住,问:“要去哪里?” 慕朝雪像溺水的人抓到唯一一根浮木,急切而渴求地看着他:“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吗?” 李忘忧抿唇,垂眼,微顿片刻,再次抬眼时脸上已是一片坦然,平静道:“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他像没听见一样,选择性忽略掉慕朝雪的疑问。慕朝雪有些不满,一路上都不愿再理会他。 睡下去的时候,慕朝雪不由地想,要是不止记得李忘忧一个人就好了,那样就能去问别人李忘忧不愿告知的事情。李忘忧出身仙门,但是不喜欢待在仙门,在这片凡人之地,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 李忘忧又返回那条回廊下,琴还摆在那儿,花也开着,连同这座华丽的府邸,全是用来哄人开心的玩意儿,却一个不顶用,都是废物。 他一甩袖,精美灿烂的东西化为飞灰,只剩下空洞的一片建筑,失去装饰的回廊显现出狰狞的裂纹,那些裂纹越来越宽,最后整条回廊轰然倒塌。 李忘忧皱起眉头,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罕见地质疑起自己刚才是否下手太重,为何事情总是不能出现他想要的结果,没有得偿所愿,也不能志得意满。 但是没有关系,这些小小的不如意终究会被时间磨平,他会一直一直占有着他,不会给任何人抢走他的机会。他们有的是时间。 - 慕朝雪醒来时,李忘忧不在后院,前厅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又有人来拜访。不过显然不可能是来拜访他的。 他知道自己这位“道侣”在仙门地位超然,从昏迷醒来第三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找上门来,似乎有事相求。李忘忧带着他搬了好几次家,每次消停不了几天,又会被找到位置。 慕朝雪越发好奇到底是怎样紧急的事情,要这样死皮赖脸地一再上门烦扰。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仙门大佬的“道侣”,想必也是有很多人认识的。 所以这次他又小心翼翼靠近了前厅,李忘忧越是不让他听,就越是说明他应该多听一听。 今天李忘忧可能以为他还在睡,前厅甚至没有设下结界隔绝外界窥探。 慕朝雪很轻易就靠近门口,听清了里面的对话。 门里面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些和慕朝雪没什么关系的事,说是死了两次的魔头又活过来了,还领着魔族残部闯入仙门,将他们这些门派搅得一团乱。 慕朝雪在门口谋划着一等他们说完走出来,就趁李忘忧不注意追上他们,打听打听自己的情况。 屋子里,伴随着几个仙门弟子的咒骂叫苦声,李忘忧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指尖撞击桌面,发出很轻微的声响,却使下面的几人本能地收敛起来,渐渐平息了声音。 李忘忧终于开了金口,缓缓地问:“说完了?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几人嘟嘟囔囔了几句,忍不住央求:“求师祖回去替我们主持公道,铲除魔头。” 李忘忧的声音染上怒气,“仙门的人都死绝了?” 下面的人声音里竟带上几分委屈:“倒是不曾有无辜之人丧命,只是魔头找我们要……要……” 说到这里,慕朝雪面前的那扇门忽然哗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一阵凉风吹乱他的呼吸,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来,“好巧,好巧,你们也在这里。” 几人同时望着他,李忘忧的眼神将他看穿,他装作一无所知,转身看向几张陌生面孔,客气地问:“你们几位是?” 让慕朝雪有些意外的是,几位站在厅中的来访者此刻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瞠目结舌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向李忘忧,最后才像是终于恢复神智,满脸惊骇地收回视线,将脑袋深深埋下去。 慕朝雪隐约间能听见这几人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剧烈动静,却不理解他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如此惊恐。 李忘忧极轻地笑了一声,指尖继续敲击着桌面,不急不缓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魔头找你们要什么?我这里有他要的东西吗?” 几人下意识瞥了慕朝雪一眼,惊惶地摇头:“……没,没什么,没有,没有。” 慕朝雪困惑地看着他们,又看向李忘忧,怀疑自己的道侣以权谋私,藏了什么好东西,而那位听上去很命硬的魔头也在找它。 他不该这样怀疑自己的道侣,但眼下情境分明就有这种意味。 李忘忧没有任何心虚,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又对下首几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还不快走?” 第168章 几人面对明显的驱逐,生出退意,魔尊为了找人,将仙门弄得一团糟,到处人心惶惶,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步万法仙宗后尘,落得一个满门全灭的下场。 于是有人想尽快找到魔尊要的人,换取眼前的太平,也有人想提前将魔尊要的人抓在手上,凭借这个要挟魔族,还有人信任承澜宗的操守,出于道义和热心想要帮承澜宗找到慕朝雪。 现在谁也没想到,魔尊掘地三尺要找到的人,正好端端坐在李忘忧的身旁,一身锦衣华服,沐浴在李忘忧深情温柔的目光中,脸上的神色一派天真迷茫,似乎还不知道外界正在因为自己掀起狂风暴雨。 这一场景令人咂舌,承澜宗找了慕朝雪这么久,李忘忧却将人藏在自己身边,如珠似宝地养着。 李忘忧背着承澜宗,背着魔尊,背着所有人将慕朝雪藏起来,当做私有物,而他们今日撞破这个秘密,也许李忘忧在决定对魔族出手以前,会先动手让他们永远闭嘴。 一人鼓起勇气说道:“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所有人死在魔族手里吗?您不能置仙门安危于不顾啊!” 李忘忧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死光了,说明仙门都是一群废物,难道我天生欠你们的,你们一句话,我就要为你们效命?” 那人张了张嘴,正准备再央求劝说,立刻感觉到这间待客厅中涌动着极具压迫感的就灵压,自李忘忧身上逸散出来。 几人坚持不了数息就气息紊乱,经脉快要断裂,急忙逃命似地离开。 慕朝雪也想走,李忘忧恃强凌弱将来访者吓跑,这让他的计划难以实行,他还没来得及从来访者口中打听出自己失忆前的事情,或许现在追上去还能碰碰运气。 李忘忧在他刚站起来的一瞬间将他抱住,拉到怀里,抬起他的下巴,注视他的双眼说道:“我们换个地方住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慕朝雪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烦乱,问道:“你真的把魔族要找的东西藏起来了?” 李忘忧眼底划过一抹晦暗,将他横抱起来,去了后院的卧房。 慕朝雪被放在一张平日里用来小憩的软塌上,李忘忧的手沿着他的腰摸索着,他皱着眉,抓住对方意图十分明显的那只手。 李忘忧低声哄道:“乖一点。” 慕朝雪的抗拒中夹杂着怒火:“你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李忘忧反问他:“你为什么总是不肯与我欢好?” 慕朝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海中仿佛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你们是彼此相爱的道侣,你应该爱他,接受他的求欢。 可是慕朝雪心中总是不安,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觉得自己并不爱自己的道侣。他想自己应该试着说出真实感受,否则这对李忘忧来说不太公平。 在李忘忧复杂的眼神中,他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道:“我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好像没有以前喜欢你了,或许是失忆为我们的感情带来的伤害,我不能忽略自己的感受,也不能欺骗你。” 平心而论,他的这位道侣除了向他隐瞒从前的事情,一直对他照顾有加,还会弹琴作画给他解闷,在整条长廊上种满鲜花哄他开心,从种种表现看来,说他们是道侣一点也不奇怪。 他一直接受不了这种爱侣之间会做的亲密之举,李忘忧也从不强迫他。他想李忘忧虽然在那些仙门的人面前不好惹,但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从慕朝雪说完那些话开始,李忘忧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糟糕,最后变得很讽刺,笑望着他说道:“之前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想到你真的会亲口说出来。”他哼笑了一声,低声感叹:“真叫人生气。” 慕朝雪察觉到他隐忍的恼意,缓声安抚他:“我们慢慢来。”忙将是双手摸向榻边,想要从他身下离开。 李忘忧将他试试探探的双手抓住,制止了他逃跑的动作,低头亲吻他的唇角。不料他敏锐地偏开头躲开,这一下只亲到脸颊上。 李忘忧有些咬牙切齿,半是威胁半是哄劝,恨恨地说:“今日必须留在榻上,最好乖一些,否则会多吃不少苦头。” 慕朝雪盘绕在心里的那点愧疚感瞬间又被愤怒和怀疑替代,他没办法动手,只能用力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质问道:“我们真的是道侣吗?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实?” 李忘忧沉默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他一时难以理解的光芒。 他继续说:“如果我们真的是道侣,你为什么不让除你以外的人来见我,你害怕我知道你在骗我。”他挣动手腕,发现李忘忧仍旧死死地按着它们,心里更是沉重:“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真正喜欢我的话你肯定不会强迫我。” 此时他再次望向李忘忧,眼里满是狐疑,已经在心中想了不少于十种自己可以被利用的地方。李忘忧趁他失忆假装道侣骗取他信任,之后就会露出真实面目,从他身上获取好处。 他有点难过,李忘忧要是真想伤害他,他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于是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眼泪将枕头都打湿了,李忘忧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朦胧陌生。 他哭哭啼啼地问:“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李忘忧被他哭得心里一片凌乱,听着这话忽然气笑了,只觉得应当将事情说得更直白一些,才能止住他这般荒唐的猜想,于是盯着这张哭得眼尾鼻尖脸颊和嘴唇都染上诱人色彩的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极其露骨地说道:“放心,比起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我更想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留下我的东西,我的气息。” 第169章 慕朝雪一时没能回过味来,怔怔看着他。 李忘忧见他终于不继续哭了,松了一口气,将他放开。 慕朝雪这时候终于领悟出那些言语当中的轻浮之意,连忙爬起来斥责道:“你想得美。” 李忘忧不仅想得美,还很想立即付诸行动,可脑海里还回响着慕朝雪那番论证一个人是否真爱一个人的话,虽觉可笑,并不认同,但还是硬生生忍住,毕竟刚刚才发生的现实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看慕朝雪哭哭啼啼,哭起来的样子再可怜可爱,但令他心烦意乱,还是开心些好。 慕朝雪见他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抱起枕头往后瑟缩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开口:“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忘忧倒是没有再逼迫他,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接受我的那天。我有的是时间。” 慕朝雪眨了眨眼,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继续摆出不好惹的姿态,李忘忧说话时表情是那样笃定和自如,好像胜券在握,他在李忘忧眼里就是一只注定折腾不了多久的猎物,最终力气耗尽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李忘忧在他怔愣的眼神中神态自如地站起身往外走,像是又想起重要的事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对了,欢爱之事你也别想躲掉,我会让你每天都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 慕朝雪感觉自己被湿漉漉的阴冷触手缠上,对方不仅不撤退,还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他一感到压力,就忍不住说了心里话:“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和白头发的人成为道侣。人就算失忆了,选择道侣的偏好应该也不会变吧?而且你都不知道几百岁了,是不是有点太老了……” 李忘忧上一秒脸上还挂着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语气,听完慕朝雪嘟嘟囔囔的真心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阴沉沉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慕朝雪为自己成功赶跑李忘忧感到得意洋洋,虽然脑海里仍旧有个声音在说他赶跑的是自己的道侣,是自己的爱人,但未知的过去带来的不安和焦躁感让他无法坦然接受“道侣”这一事实,记忆中更多的迷雾迫不及待等着他去拨开,看清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第二天开始,李忘忧身体力行地告诉慕朝雪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早上慕朝雪被一个坐在床边的男人叫醒,下意识以为这是李忘忧,睁开眼才看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因为唇红齿白发丝如墨,面容相当引人喜爱,所以慕朝雪只稍稍惊吓了一瞬。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那声音和李忘忧一模一样,慕朝雪仅剩的那点惊惧也消散。 李忘忧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够解气,午后再次出现时不仅容貌又有了变化,脸上还平添一道极为狰狞的伤疤,猩红地横亘在半边脸上,慕朝雪终于小小地惊吓了一把。他的好“道侣”终于发笑,强行将他拉到腿上坐下,贴着耳畔问他:“喜不喜欢我这样?” 慕朝雪实话实说,抱怨道:“你不要故意吓我。” 李忘忧恨恨地咬他耳尖,逼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子?到底谁是故意的?嗯?” 慕朝雪明白自己那天挑剔的评价惹恼了他,可让他撤回也是不可能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李忘忧这么小心眼,只怕要狠狠出口恶气才肯罢休。 于是慕朝雪不说话,躲避着这张刻意显得狰狞的脸的亲昵。 李忘忧缠了他一会儿,只亲了几口,又将人放开。 慕朝雪一转身,看到对方又变样了,这次的刀疤直接从左边的额头蔓延向右边的脸颊,头发更是像太阳一样金光闪耀。随着慕朝雪的打量,那道伤疤像活过来一样在脸上扭曲爬动,十分吓人。 慕朝雪看不下去了,偏开脸,心想但愿不要夜里出现,那才是最考验心脏的。 当天夜里李忘忧没有出来吓人,但第二天早上又开始了,慕朝雪认输了,说:“我错了,我更喜欢你原来真正的样子。白头发很漂亮,和你很配。” 李忘忧换回原本那张俊美的脸,银白的头发在早晨的太阳下散发着寒冷锋利的光,望着他似笑非笑。 这时候布置在宅邸外的阵法被触动,李忘忧不悦皱眉,道:“我们今晚就搬离此地。” 慕朝雪不懂他为什么一直躲躲藏藏,即便不愿出手帮助仙门对付魔族,大可以用更无情的方式击退仙门持之以恒的纠缠,而不是一直搬来搬去,不到两个月已经换了三个住处。 他私底下悄悄怀疑李忘忧是否怕了魔尊,自觉不是魔尊对手,又不想在徒子徒孙们面前跌了脸面,所以才一直采取逃避的态度。 李忘忧嘱咐他乖乖待在这里等自己,转身走了。 慕朝雪趁着他离开,试探着从窗口往外看,说不准就能撞见什么不小心闯进后院的仙门弟子,认出他的身份。 他幻想了一会儿,身后竟是真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明显,他当是李忘忧回来得这么快,懒洋洋回过头。 这一看就把自己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慕朝雪惊呼了一声,又惊又吓又生气,心里埋怨李忘忧还是不放过他。 他唯恐自己又被抓住戏弄一番,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离开,喊着:“你别过来!”往屏风后面躲去。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没有追上来,屏风后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只听到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剩呼吸声。 第170章 他感觉哪里不对,又从屏风后露出小鹿般惊惶难安的眼睛,偷偷瞄向来人。 对方仍站在原地,身形挺拔气势内敛,只是看起来像是石化了一般,左半边脸上覆满伤疤,像是刚造成不久的烧伤,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脸上也跟着疼痛起来。 慕朝雪无意间对上他的双眼,刹那间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莫名涌现的熟悉感让他脑中隐隐作痛,那双眼中传递出来的情绪令他控制不住地颤栗,这一瞬间他从对方的眼睛里感受到种种极为矛盾的情绪,对方的眼神看起来悲伤而又欢喜,愤怒而又愉悦,惊惶中夹杂着庆幸…… 慕朝雪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不是故意变幻外形来恐吓他的李忘忧!李忘忧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么现在这个趁李忘忧不在闯进房间的人是谁? 他忽然心潮澎湃,脑海中某道封存记忆的屏障似乎正在产生裂缝,因为惊喜,他整个人颤抖得更厉害,抓住屏风的边沿难以站稳。 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容颜不雅,从石化的状态回过神来,急忙偏开脸,抬手挡住狰狞可怖的伤疤,只用那完好无损的半边脸对着他,嗓音中满含歉疚:“抱歉,吓到了你。” 这副卑微的姿态让慕朝雪更加惊奇,他肯定认识自己,甚至非常熟悉。 就在慕朝雪即将冲出去抓住人询问时,房间的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从外面撞开,李忘忧表现得从未有过的慌张和焦躁,三两步急速走到慕朝雪身边。 慕朝雪还未开口,李忘忧就将他揽进怀里,并牢牢捂住了他的眼睛,隔绝他所有的视线,温柔地说道:“别怕,我来了。” 慕朝雪想要将挡在眼前的那只手拿开,却发现自己现在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整个身体依赖在李忘忧怀里。 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像是被闯入者吓傻了。 耳边响起李忘忧正义凛然的声音:“正邪不两立,他的态度你已经看见了,不想连累他的话,就不要再出现。” 慕朝雪在心里不停摇头,比起和邪魔外道划清界限,他更想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时机弄清以前的经历。 可他浑身上下连骨头都是软的,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继续说话,指缝中漏出一点光线,慕朝雪隐约瞧见一道朦胧的黑影晃动几下,随后消失不见。 李忘忧松开手。 慕朝雪连忙在屋中寻找,那人竟是在李忘忧那句话过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知为何有些失望,还有一种对于李忘忧的愤怒,只等身上恢复力气就挣脱李忘忧的怀抱,脚步匆忙地追到门外去,直到快出后院,也没有再找到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回头,李忘忧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笃定他不会再有机会追上那人似的。 他返回他面前,下意识提高了声音,恼火地问:“他是谁!” 李忘忧挑起他的下巴,沉下声音:“别激动。” 他能感觉到李忘忧此刻的心情也不算好,并非探听真相的好机会,然而他的不满一点也不比对方少,他觉得自己更有资格生气,李忘忧让他在故人面前变成一个哑巴一个瞎子,替他传达不属于他的想法。 他质问道:“为什么要跟他跟说那种话?” 李忘忧竖起一根食指抵上他嘴唇,阻止他说话,“我说了,不要问,相信我,这样的选择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有好处。” 慕朝雪张嘴,发现自己又变成一个哑巴,一气之下一口咬在对方手上。 李忘忧笑了一声,道:“真乖。” 慕朝雪瞪着他,眼圈红红的。 李忘忧将他的禁言解开,用最和缓的语气提醒:“好好说话,不要一开口就火冒三丈的,我们是道侣,不是怨侣。” 慕朝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开口:“我不想再跟你当道侣了,不管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都不想了。” 李忘忧身形僵硬了一瞬,面色铁青,“慕朝雪,我警告你,不要逼我当坏人。” 慕朝雪被他阴恻恻的目光笼罩全身,有些犯怂,悄悄往后退。 李忘忧猛然间有种自己真被一个小病秧子牵制住的感觉,见他高兴便心中畅快,见他抗拒躲避便烦躁不安,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朝雪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等到,李忘忧什么坏事都没做,转身便走了。 说出那样的话以后,慕朝雪以为他们撕破脸了,从今往后当真只能做一对互相折磨又不肯放手的怨侣了,然而李忘忧第二天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带着他换了住处。 这次他们住在距离城中民巷很近的地方,第一次有了邻居,左邻右舍相互走动,只当他们是年长的哥哥带着病弱年幼的弟弟新搬来这里,私下里感叹兄友弟恭,李忘忧并不阻止慕朝雪出去和人来往,有了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关系缓和很多。 与此同时,魔族和仙门的纷争也忽然消停下来,魔尊带着杀气腾腾的部下退回了魔域,修真界笼罩的阴霾散开,也就不再有人千方百计找上忘忧道祖求救。 李忘忧的心情又好起来,他低估了那魔头对于慕朝雪的在意程度,只用三两句话就打消了对方继续纠缠的心思,终于换来所有人的太平。 第171章 更重要的是慕朝雪不再问那些令他焦躁不安的问题,这要归功于新宅邸的位置,慕朝雪每日与邻居交往,见识些从前不曾见识过的寻常百姓家的玩意儿。 七月初七,牵牛织女相会之夜,邻家的庭院摆上酒脯瓜果,女儿们笑闹着交换女红针织,慕朝雪受到邀请当场学起穿针引线,奉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绣品,引得众人调笑不止,说这是女儿家才会懂的事。 慕朝雪满脸认真地说这些道理他全都不认同,女子该懂什么男子该懂什么,除了呼吸又有什么是人天生就懂的。 他生得像画上走出来的人,仙人一样超凡脱尘,坐在如水的夜色中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一本正经念叨着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庭院中笑声更为欢畅。 慕朝雪也不气恼,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李忘忧坐在屋顶远远望着在人群中笑得格外惹眼的小病秧子,银珠秋光,轻罗小扇,他在恍惚间竟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动人。 刚一晃神,就见慕朝雪从视线中消失,几个热情活泼的女子将慕朝雪拉出人群,追逐着庭院中飞舞的流萤,一点点走入花丛深处。慕朝雪不小心将一根枯枝认成毒蛇,惊呼一声,惹得旁人注意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李忘忧也笑了一声,目视慕朝雪所在的位置,指尖微动,往花丛中送去更多流萤,萤绿的光将环绕在慕朝雪身边,照亮那一小片天地,惹得其他几人惊奇赞叹。 慕朝雪意识到是有人在做手脚,朝四周张望,果然在屋顶发现了正在偷偷看热闹的李忘忧。 他抬脚朝李忘忧走去,刚走出几步,身边的萤火都消失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茫然了一瞬,紧接着一阵冷冽的夜风抚过脸颊,他感觉自己正在飞快地移动。 屋顶,李忘忧原本正充满耐心地等待着慕朝雪主动朝自己走来,然而对方刚走出萤光的包围,一脚踏入黑暗,整个人就像是融进黑暗中,像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他惊坐而起,顾不了在凡人百姓面前暴露身份的问题,径直朝花丛深处追去,几个一起玩闹的年轻人猛然间发现漂亮好说话的邻居弟弟不见了,而脾气古怪不好招惹的兄长鬼魅一般现身,纷纷吓得失声尖叫。 李忘忧才不管这些人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只抓住一个离得最近的人的领口,厉声逼问:“他人呢!” 那人害怕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儿的。” 旁边有个女孩瑟缩地开口:“那个,阿萤也不见了,她刚刚还和慕公子一起抓流萤,他们会不会是被妖怪给抓走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几个只从老人那里听过些志怪传说的年轻人都拿惊恐的眼神盯着李忘忧,刚刚所有人都看见这位邻居眨眼间现身,恐怕这也是个妖怪! 李忘忧轻嗤一声,当着几人面原地消失,循着早已淡去的气息追过去。他可不会那么无知地认为慕朝雪是被妖物给抓走了。 他刚走出不远,就在墙脚的一一棵大树下找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对方腰间挂着绣有“萤”字的香囊,正昏睡不醒,身上还残留有魔族术法的痕迹。 真相如他所猜想的那般,事情最终还是失控了,愤怒之火熊熊燃烧,将他逼到疯狂边缘。 第70章 慕朝雪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入眼一片焦黑的土地,似乎曾经遭受过一场大火,不远处一条宽敞的河流流淌而过,河岸边有大片已化为焦炭的树桩,河面不见水光,河底蓄着一些即将干涸的死水。 形销骨立瘦骨嶙峋的男人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眉间笼罩着阴影,像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只是还在组织语言。 慕朝雪忍不住打破寂静:“你认识我?” 对方猛地转过身,道:“我不认识你。” 慕朝雪往后踉跄了一下,感受到一丝敌意。 对方又收敛起那份敌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但是尊主一直在找你。” 看见慕朝雪脸上的疑惑,他接着说道:“那天潜入卧房见你的便是尊主。我是长明,魔族的右护法,也是尊主如今仅剩不多的下属之一。” 慕朝雪只在那些来找李忘忧的人口中听过魔族,万万没有想到魔族的尊主认识他,难怪李忘忧总是不让他听那些人说话。 他有些急切地问:“我以前和你说的尊主是什么关系,我们认识多久了,为什么李忘忧不让我知道以前的事情,你能让我恢复记忆吗……” 他想问的太多了,只有在瞧见长明脸上为难的神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长明等他说完,一脸了然地看着他,道:“你果然不记得了。尊主回来后便神色有异,还让我们不必再继续寻找你。” 慕朝雪追问他:“为什么,他后来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李忘忧趁我不知道的时候伤了他?” “尊主不去见你才是对的,他早该专心养伤,”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尊主有伤在身,即便要将你从仙门那群人手中抢过来,也该等养好伤后。魔域时至今日仍是一片焦土,你的身后是承澜宗,还有李忘忧,你在哪里都比在魔族安全。我想尊主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一经确认你的下落就不再继续,退回魔域养伤。” 慕朝雪记住了承澜宗这三个字,却更加有种雾里看花隔靴搔痒的迫切感,奇怪道:“那你又为何将我带到这里?” 第172章 长明又开始在他眼前徘徊,干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两只大手在袖中握成拳,经过一番酝酿,终于借机将思考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儿说出口:“自从那次在秘境觉醒前世魔尊的记忆,又侥幸逃脱留下性命,尊主就一直重伤未愈,修为大损,只剩不到三成。 即便如此,尊主还是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连疗伤也一再搁置。好不容易找到,又不敢与你相认,之后还被那个无耻卑鄙的李忘忧做了手脚,再次和你错过,不得不一再延误治伤的时机,不顾劝阻,冒着重重风险闯进仙门,只为亲眼见上你一面,确认你的安危。 直到前几天终于和你相见,尊主他才放下心来,回魔域养伤。 他脸上的伤你也看见了,那是前世在李忘忧手上造成的,那点外伤换做是鼎盛时期不消半日便能恢复如初,可如今已过去数月,伤疤依旧留在那张脸上。 你知道吗,当年尊主降生在射月川边,明明是寒冬季节,整片射月川岸边的戎花都一起盛开,此后常开不败,人们说他是魔族千年来最俊俏的少年,那是魔域最美丽的一段时光。 好吧,我说远了,活到今天的魔族总是会对从前格外怀念,我们都记得那些岁月,记得尊主。 可是我想尊主最希望能够记住他的人是你吧,他难道就没发现你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吗,换做是我,绝不会负着重伤夜以继日四处寻找只为见你一面,确认你的安危。” 慕朝雪诧异地看着他,一个萦绕在心中很久的疑虑有了眉目,“这么说,他与我从前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仙魔不两立,他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难道说李忘忧果真是骗了我,他从前才是我的道侣?” 回想李忘忧一再对从前之事讳莫如深的样子,慕朝雪越发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他应该一见到我就告诉我的,我虽记不起他,但一见他就倍感亲厚。” 长明连连摇头,“若是如此也便罢了,然而你从未明白过尊主的心意,更别说是回应尊主的感情。” 说到此处他望向慕朝雪的眼神带着一丝怨愤:“我觉得这样对尊主来说太不公平,我背着尊主将你从李忘忧身边带走,就是想着,有些事情尊主不愿说出来烦扰你,但我作为尊主最忠诚的下属势必要多为尊主考虑,他不说,我来说,即便你出身承澜宗,我也要骂上一句,仙门大多是道貌岸然之辈,做过的肮脏事谁也比不上。” 慕朝雪听他提及自己的身份,以及他对仙门的唾骂,但是由于没有记忆,所以并没有太多感触,只专心听着。 长明再次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痛苦和恨意:“昔日万法仙宗虐杀我魔族子民,并诬陷我魔族包藏祸心企图进犯仙门,要对剩下的被关押的魔族进行审判,尊主独自前往交涉,谁能想到万法仙宗张狂无度,当着尊主的面将手上的魔族子民再次虐杀。 尊主在四大宗门眼皮子底下杀了他们的行刑手,此举被当做挑衅和开战的讯号,万法仙宗摇旗呐喊,声称若不主动出击便会失去先手,门内人人信心高涨激情澎湃,一举攻入魔域,企图将此地变为埋骨之地,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我魔族千万年来最有天分也最勤勉的尊主,最终为他们的残酷和张狂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不过若是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或许会觉得万法仙宗满门覆灭的结局相较于他们的做法而言过于惨烈。 因为李忘忧,和承澜宗的赵离净,他们两个才是最大的恶人,他二人联手在北境坑杀我魔族十万子民,还以这十万条无辜性命相要挟,引尊主进入李忘忧提前布下的法阵,法阵内的灵火烧了整整七日,尊主无所不能,是天命眷顾之人,得以大难不死,但是冰川之下埋葬着数不清的魔族冤魂,这些人再也活不过来。 李忘忧,赵离净,他二人的罪孽比起昔日的万法仙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卑劣哪怕连最无耻的妖族也难以匹敌。” 终于听到熟悉的名字,慕朝雪心中震颤。 长明却不在乎他是否能立刻接受这些信息,沉浸在仇恨中,“如今尊主重回魔域,血债必定血偿,仙门,尤其是李忘忧和赵离净,是时候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到此处,他沉沉看向慕朝雪,“而你,出身承澜宗,掌门是你的父亲,师父对你极好,赵离净救过你的命,李忘忧如今更是与你关系匪浅。尊主害怕你知道真相后陷入两难之境,情愿让你蒙在鼓里,我却不怕,尊主旁观者迷,我却觉得你理应知道真相,知道尊主为你做过的事。” 慕朝雪震惊于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个李忘忧,那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仙门所不耻的魔头忽然之间成了愿意为他舍命的故人。 他有些难以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长明哼了一声,道:“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对尊主的影响有多大,你完全可以当我刚才所说的全是污蔑,与尊主划清界限,从此势不两立,我想直到那时尊主大概就能真正放下对你的感情,一心投入复仇大业。” 慕朝雪揉着眉心,感觉脑海中有一只手在翻搅着他的脑浆,快要炸裂开来似的。 他拧紧眉头,急于摆脱这种被蒙昧未知状态所折磨的痛苦,“你就没有办法让我想起过去的一切吗?既然想让我知道,那就索性那让我全部想起来,我和他,到底都一起经历过什么……” 第173章 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浮浮沉沉,那是一道孤寂而冷淡的背影,似乎独自站在积雪的山巅,手里握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慕朝雪期待那道背影转过身,让他看清对方的脸,以便想起更多。 余光却瞥见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自远处靠近。 长明却还在为难地说话,慕朝雪在他眼中其实是和仙门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有些区别的,不光是因为那张脸生得十分好看,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很突出的存在,也不光是因为尊主与慕朝雪的关系。 他探过了,慕朝雪身上并没有修炼过的痕迹,也不曾沾染杀戮,更何况现如今还被李忘忧封印了记忆,也算是个无辜之人,他为自己刚刚没有控制住的脾气感到一丝歉疚,“你的记忆是李忘忧亲手封印的,就连如今的尊主也未必有办法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解开封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知道的事情,至于你与尊主从前如何……” 站在他面前的慕朝雪原本正听着他说话,没等他说完,忽然朝他扑过来。 他下意识闪身,却见一道锋利无比的灵光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击中了正挡在他身前的慕朝雪。 眼前着方才还鲜活的人无力地倒下去,长明略作挣扎,急忙转身要走,可李忘忧已经近身,一手托抱住险些摔倒下的慕朝雪,一手将他定在原地。 李忘忧看起来面色还算平静,低头查看了一眼怀中人的情况,而后反手将长明狠摔出去,阴恻恻道:“真是找死。”他自然将这一切过错归于从他手中慕朝雪的魔族,包括慕朝雪受伤,即便那伤出自己手。 长明受这一击,原本就常年受磋磨的身体顿时有垮掉的趋势,伏在地上奄奄一息,连逃命也做不到。 李忘忧抱起慕朝雪,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魔族走去,想起今夜意外,越发觉得这魔族面目可憎,恨恨道:“这就让你知道算计我的代价。”扬手便要送其上路,不赶尽杀绝不足以平息怒火。 慕朝雪有气无力揪住他袖口的一角,他动作一滞,缓缓神色低头看向怀里苍白可怜的小病秧子,心中禁不住地阵阵刺痛,问:“何事?” 慕朝雪头疼欲裂,有如钝刀缓慢而用力割着脑海里每一根神经,眼中盈满痛苦而愤恨的泪水,气若游丝道:“你有什么资格杀他,骗我的……是你,伤我的……也是你。” 李忘忧浑身一震,僵硬着一张脸,忽而扯开一丝笑容,“胡说什么,我怎么会骗你。” 那张素来傲慢的脸上流露出无法用笑容掩盖的害怕。 慕朝雪无心留意他微妙的神色变化,记忆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挤压冲击着脑海中每一根神经,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过往。 李忘忧见他状态不对,抱着他匆匆转身离去。留下地上奄奄一息的魔族。 第71章 李忘忧一开始并没有很担心,他对自己出手时的力度有分寸,慕朝雪上前挡住魔族的那一瞬间他就及时收手,那一掌只稍稍掠过慕朝雪的前额。 从魔域回来后,慕朝雪一直昏睡不醒,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仿佛正在经受难以容忍的痛苦。 李忘忧又后悔又担忧,一时怀疑自己修为退步无法控制自己出手的力度,一时又觉得这毕竟是个年轻又病弱的小可怜,别说是一掌,就是一阵风也能把人吹跑。 他将温润的灵力缓慢探入慕朝雪经脉,借此安抚对方不安的神经,这才发现他的痛苦不是来自那一掌,而是来自自身的挣扎。 慕朝雪在昏睡中仍旧想着长明说的那些话,想要从记忆的桎梏中挣脱,前额受到的冲撞使原本的封印产生细微的裂痕,随着他不死心的挣扎,那些封存记忆的高墙一点点坍塌。 墙内景象一点点显露出来,慕朝雪看见了熟悉而亲切的人影,急切中带着欢喜,即便昏睡中依旧着急地喊出声,唯恐一不小心又丢失对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李忘忧听着那个极不愿意从他嘴里听到的名字,心中的担忧和后悔变成了愤怒,以及不愿承认的、深深的嫉妒。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竟受控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病秧子这么久,久到忘了自己真正的样子,当真以为能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竟妄想过上平凡又安心的生活。 事实上他又何曾如此仁慈,如此温柔。 好在他们还有所剩不多的共识,既然都认为当下这些平静的生活是虚假的,不愿活在幻梦中,那他不介意撕开伪装露出血淋淋的现实,让这个天真而决绝的家伙看清楚,有一种能够更好解决当前问题的方式,比欺骗更加简单直接永绝后患,那就是死亡。 只要他和戎川之间死掉一个,无论死掉的是谁,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时间会使一切归于平静,走向无可挽回的终结。 思及此处,李忘忧垂眸瞥向肩上垂落的一缕银丝,不由眼神阴鸷。 不论最后死的是谁,事情都会结束,然而如果最后死的是他,那个狠心的小病秧子应该会立刻欢喜雀跃,奔向亲爱的师弟的怀抱。 真是一个快乐的结局。 可惜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上一次他没有输,这一次更加不愿输。他所求不多,只求一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时他已高坐青耀山主殿之上,万众瞩目。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乌泱泱来了很多修士,恭敬而虔诚地仰望着高座之上银丝如雪的俊美男子,那是仙门求了数月终于求来的靠山。 第174章 李忘忧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声音轻飘飘的,却穿透所有人的耳朵,清晰回荡在整个修真界:“魔族天生邪恶,为祸四方,为肃清邪祟,匡扶正义,两日后,众道友随我攻入魔域,诛杀魔头。” 大大小小的仙门,到场的没到场的,都因这句话陷入片刻怔愣。 而后有人难掩兴奋:“有师祖出手,定能彻底铲除魔族!”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心神激荡不已,可谓一呼百应,不约而同高呼:“铲除魔族,诛杀魔尊。”声音汇成洪流响彻整个青耀山。 李忘忧斜倚在宽大的宝座上,神色淡淡,眼底也涌起异样的波澜。 - 慕朝雪听到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举着匕首下床,往窗边走。 离窗户还差一点距离的时候,脚腕上的银色锁链限制了他更进一步,他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想要亲眼瞧瞧那边的动静是什么情况,银链子的长度设置得刚刚好,处在一个让他想看又看不见的长度,让人心痒难耐。 他不服气地扯了几下,银链子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反倒脚腕被硌得有些疼。 他只好又举着匕首退回床边,继续埋头苦干。匕首割在锁链上只留下很浅的痕迹,然后那道浅浅的痕迹又在一眨眼间消失,锁链恢复原状。慕朝雪从上午忙活到这会儿,一直在做无用功。 不过万一呢,机器还有失灵的时候,李忘忧再厉害,怎么就不能有法术失灵的时候呢,对吧? 系统第一百遍听到他使用精神胜利法自欺欺人,有点茫然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慕朝雪见它作为一个穿书系统竟反过来求助宿主应该怎么办,看在他们也算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的份上,没有出声嘲讽这个除了摸鱼一无是处的废物系统的没用。 要说怎么办,慕朝雪一时间也有点茫然,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慕朝雪不仅记忆被封住了,连系统和他联系的通道也被切断,大概因为他是来自另一时空的灵魂,所以李忘忧没有成功抹除并修改掉他的记忆。 现在李忘忧在外面喊打喊杀,慕朝雪不是很意外。因为李忘忧在解开他记忆的封印时已经向他放了狠话,说是既然不愿意受美好假象的蒙骗,那就只好如他的愿,让他亲眼瞧清楚,清醒后的现实是不是像他所想的那般。 李忘忧好像恩赐一般,极其大方地主动解封他的记忆。但他完全能够听出来对方言语中的恐吓和愤怒。 只是谁会喜欢虚假的东西?迷恋于幻象之人鼓起勇气走进现实前,将会一直错过真实所爱。 在李忘忧为他精心编织的梦境中,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朝夕相处情深意重,然而那只是一个华美的囚笼,里面除了李忘忧便空无一物。 慕朝雪走出幻象那一刻,所有飘忽不定的虚浮感都消失了。他有很丰富的过去,有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的家人、朋友,有一个为他死过、又为他活过的师弟…… 这些记忆让他的内心感到充盈,生活变得沉甸甸的,是来过这个世界一趟的证明,虽然不知道会留下什么,但收获了很多。 缠在脚踝上的银色锁链似乎感应到慕朝雪的抵抗,又缩短了一些,慕朝雪只能紧挨着床尾,检查完这条完好无损的链子,他将目光转向床柱。 木头做的床柱,总不能比脚上这条链子还结实吧! …… 李忘忧坐在一片死寂当中,斗志昂扬的人群散尽,青耀山这座恢弘壮丽的宫殿显得格外空旷幽冷。 他在上空投影出某间房内的景象,从画面的角落里找到正躲在床尾的慕朝雪。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是一具极其漂亮的躯体,说不上来哪里特别对胃口,但就是一见到便觉得喜悦。 他并没有去管慕朝雪正在忙碌些什么,尽管他已经清楚地看见慕朝雪拿在手上的那把匕首。 就算将匕首换成举世难得的神兵利器,他也笃定小病秧子挣脱不出那间屋子。 慕朝雪一番辛苦挣扎,确实一无所获,床柱也远飞表面看上去那本脆弱,匕首劈过去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他总感觉背后有异样,回头望去,明明只有空气,看来一定是太累了。 这时候一只无形的手忽然将他抓住,一眨眼间,慕朝雪发现自己身处别处,屁股下面坐着的不是床,而是李忘忧的腿。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李忘忧将他按住,一只手探到他腰间摩挲着。 如今他已看清对方真实面目,越发抗拒这种亲近行为,浑身汗毛竖起。 李忘忧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手从他腰间离开,掌心多了个储物纳戒。 慕朝雪的脸色不太好看,那是他偷偷藏在身上的,装了一些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法宝,比如他试着用来割断锁链的那把匕首,虽然实践证明匕首的作用和系统一样接近于无,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李忘忧若无其事地将他的法宝全部没收,像无事发生一般,笑道:“放心,我不会碰你。至少现在还不是好时候。” 慕朝雪不确定他说的“好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但那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好时候。 李忘忧见他愁眉苦脸,格外开恩地将那把匕首挑出来还给他:“这个还是就给你留着玩吧。” 第175章 他也不怕慕朝雪会用这把匕首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让慕朝雪根本做不到玉石俱焚,更因为他确信慕朝雪是个胆小惜命的家伙,向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身。 慕朝雪感受到他言语中的藐视,恨恨将匕首朝他腿上扎下去。 这一刀自然没有得手,他想李忘忧也不算是藐视他,只是正确评估了他的实力而已。匕首拿在他手上不会对这位开宗立派的师祖造成任何威胁,勉强只能算得上是个玩具。 李忘忧将他的匕首也没收了,叹道:“还是由我来保存吧。免得你误伤自己。” 慕朝雪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不想理他。 李忘忧做出这种事却还明知故问:“怎么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在这里住得不好吗?” 慕朝雪幽幽地开口:“你把我关起来,还想让我陪你说话?” 李忘忧用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又没有堵你的嘴。” 他张开手掌,轻易握住慕朝雪白皙修长的脚腕,稍一用力,细嫩的皮肤上就泛起红痕,银色的镣铐像精致的装饰品,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慕朝雪小幅度地蹬了几下腿,对方的大手像另一副收紧的镣铐纹丝不动地禁锢着他。 李忘忧又说道:“而且我不过是关着你,又没有让你缺胳膊少腿。这是为你好,你年纪小,不懂事,外面要乱起来了,放你出去乱跑,万一被哪个魔头迷了心窍,误入歧途,我还要费劲去救你回来。” 论起强词夺理,慕朝雪不是他的对手,偏偏没有还手的力气,只能假借承澜宗的名义虚张声势,“你别太得意了,等我的师门得知你这样对我,一定会来找你算账的。” 李忘忧不以为然地回答道:“那就让他们来找吧。” 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不过眼下魔族复辟,除魔卫道才是第一要事,但愿你的师门能顾全大局,与我青耀山一起尽全力守护苍生。” 慕朝雪从头到脚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方便骂得太脏,鄙夷道:“别装了,你从来就没把苍生放在眼里。” 李忘忧伏在他脖颈间发出低沉的闷笑声,抬头看向他时,眼中笑意尚未褪尽,连声音也染上和煦的笑意:“没错,还是宝贝儿你最懂我。什么匡扶正义守护苍生,那些都是我忽悠他们的借口罢了,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让你的好师弟死无葬身之地。” 慕朝雪咽了口唾沫。 李忘忧凑近他眼前,紧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的师弟已经死过两次了,你觉得他这次还会有那种侥幸活下来的好运吗?” 慕朝雪从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血色全无的脸,这双正在注视着他的眼睛仍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诮笑意,让他遍体生寒。 他偏过脸不想再看,小声嘟囔着:“你现在真的很讨人厌。” 李忘忧垂眼,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一种数日以来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再次占据心头。 第72章 在李忘忧的“正义之军”摩拳擦掌攻进魔域之时,魔族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魔族与仙门有着灭族之仇,即便没有仙门的这次主动进犯,他们一直在等待向仙门复仇的机会。 战火就这样一夜之间在魔族的地界上蔓延开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魔域早已在多年前就沦为一片废土,今日这一场战火倒是不会波及到生长在其中的普通平民。 慕朝雪坐立难安,耳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李忘忧那个充满讽意的问题:这一次师弟还会有那样的幸运吗? 尽管慕朝雪不认为那只是所谓的好运,容冽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命所归的主角,不可能只靠运气登上顶峰,必然是有一番与人较量的实力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容冽是主角,可现在李忘忧喊打喊杀的不是容冽,而是魔尊戎川。 当年李忘忧先是以数万魔族平民性命为诱饵,使魔尊陨落在北境,又与赵离净联手毁掉魔域深埋在地下的灵脉,致使整片地界完全失去生气。 一个元气大伤的魔尊,来不及恢复就要面对仙门的攻伐。 再加上一群苟延残喘的旧部。以及灵脉尽数断裂枯竭的废墟。 这些都是李忘忧主动告诉他的,然而他想要探知更多、或是联系外界就不太可能了,幽禁他的院子被李忘忧亲手设下重重结界,除了李忘忧本人,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整个青耀山都在其师祖老人家的坐镇之下成为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李忘忧是铁了心要做一个坏人,不惜暴露阴暗过往来恐吓,试图让慕朝雪顺从。 经过种种偏离原文的变故,如今已经没什么能让慕朝雪再次惊讶意外了。 慕朝雪只想多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也好早做打算,然而想了解外面的情况,只能从李忘忧嘴里套话。 当然,李忘忧很乐意告诉他一些魔族、尤其是魔尊戎川的倒霉事。 慕朝雪又一次被带到李忘忧身边时,李忘忧心情显得比前些日子都要愉悦。 这让慕朝雪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李忘忧将他揽进怀里,指着大殿中央燃着的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迫不及待和他分享好消息:“戎川是魔族不世出的天才,天生魔魂,不死不灭,这就是他两次都能逃出生天的原因。” 第176章 慕朝雪垂着眼帘不说话。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就是李忘忧急切地将他从“囚牢”捞过来后打算说的话。 他爱答不理的姿态如今做出来已经很熟练,只是余光仍时不时瞄向那团透着一丝诡异的正在跳跃的火苗。 李忘忧哼笑一声,不和他一般计较,很是宽和地告诉他:“这是我今日终于寻来的火种。魔魂不死不灭,不过只要练就至纯至净的灵火,就能将其彻底毁灭。” 慕朝雪心头一颤,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转过身来看向他。 李忘忧忽然觉得有些痛苦,那双朝自己看过来的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太过复杂,让他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明明端坐高堂,却如临深渊,偏偏眼前朦胧昏暗,不知再走几步仍能回头,又或是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望向慕朝雪,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附到慕朝雪耳畔,问:“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灵火下方的符文隐隐流动,那团火颜色更为幽深,火势也更为旺盛。 李忘忧心情又好起来,慢悠悠说道:“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在这里化为灰烬,灭了你所有不该有的期望,死心塌地留在我身边。” 慕朝雪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至少这说明师弟现在还活着。 他抬头朝李忘忧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会后悔的。” 他故作镇定,甚至还想多放几句狠话,比如“我师弟才是天命眷顾之人,他会揍得你哇哇乱哭”,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调。而且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李忘忧笃定地开口:“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资格谈后悔,提前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得到。” 慕朝雪见他执迷不悟,也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了。凭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更不能杀了他。 一想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争端,慕朝雪就觉得荒谬而无奈,同时还有对于命运的不安。他一开始只想当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不打算、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所有人既定的命运,如今所有人的命运都大不相同,他却仍旧有种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感觉。 难道他就真的只能束手无策等在这里,被动等待结果诞生,乖巧接受命运降临? 李忘忧以为自己当真可以掌控一切吗? 慕朝雪走神时,门外阵法忽然被触动,李忘忧凝神静听,就见到有人强行破开阵法,走进大殿。 来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慕朝雪双眼亮起,张嘴便喊出来人身份:“赵前辈。” 赵离净略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望向李忘忧,怒道:“你竟真如传言所说,将他私藏在身边。” 话音刚落,门外赶进来一行青耀山弟子,皆是听闻师祖居处有人擅闯前来镇压。 不料一行人被来人强大的威压挡在数米之外,难以近身。 赵离净多年未踏出承澜宗,年轻弟子认不出,但能通过那赫赫威压感知他来历不俗,又见自家师祖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一时进退两难。 李忘忧指尖轻敲桌面,似乎也在思考如何应对,口中慢慢悠悠念出来人尊号:“无上剑尊,有失远迎。” 赵离净与往日比起来,周身散发的气场有些不同,慕朝雪也感觉到了,李忘忧态度上的异样也证实这一点并非慕朝雪错觉。 赵离净朝身后看了看,李忘忧便挥退了自己这群不自量力的徒子徒孙,很快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慕朝雪不动声色挪动身体,隐隐期待着找到李忘忧破绽逃出去,赵离净怎么说也是承澜宗的,将他带回去可以说是名正言顺,除非李忘忧要和承澜宗撕破脸。 李忘忧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将他按下,冷笑一声,看向赵离净,“赵剑尊亲身而至,大驾光临,是为了同我共商大计,合力讨伐魔族,斩杀魔头吗?” 慕朝雪顺势想起来长明先前控诉过、后来李忘忧又亲口承认的事实,身为仙门实力并称第一的两人,当年就已合力过一次,坑害了魔族数十万无辜生命,断绝魔族此后的生气,而后赵离净重伤闭关多年不出,李忘忧乘风而去不问世事。 他再次看向赵离净时,心情有些微妙。 那样的手段毫无疑问为世人所不耻,滔天的罪孽反倒被当做无上的荣光引世人称颂。作为同谋,他们扼着彼此的命脉,默契地为彼此严密保守秘密,一旦默契消失,势必闹得天翻地覆,丑恶往事昭告天下,万死难辞其咎。 慕朝雪恍然大悟,难怪李忘忧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寥寥几次提及赵离净时会显露出怪异神色。 事到如今,李忘忧在他面前没有隐瞒的必要,但在尚且派的上用场的的众仙门面前,依旧有必要维持冠冕堂皇的伪装。 赵离净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躲躲藏藏,日夜饱受良心的责问。” 李忘忧停下手,指尖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幽蓝色火舌舔吻空气发出的空洞声音。 过了良久,他作不以为然状,朝赵离净轻抬下巴,幽幽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赵离净还是摇头,“既然你执意不肯收手,接下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赎罪,李忘忧,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第177章 说到此处,他微顿片刻,又坦然道:“当然,这是你的事情。我无法左右。若你执迷不悟,我只能尽我所能,在仙门屠戮之下,让世上少一些枉死的人。” 李忘忧偏过脸。慕朝雪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空气里又是一阵凝滞的沉默,数息过后,李忘忧目光如炬俯瞰高台下的渺小人影:“不自量力,就凭你现在的修为?” 赵离净负手而立,虽居于下首,但周身气势竟丝毫没有被压下去,一字一句平静而认真地确认道:“就凭我现在的修为。” 李忘忧大笑起来。 慕朝雪眼看着两人同谋关系破裂,先是往前蹭,然后又往后躲,一边期望剑尊顺势将自己捞走,一边又担心自己被误伤。 赵离净将他的忐忑看在眼里,上前几步,指着蜷缩在华丽宝座一侧的单薄声音,对李忘忧道:“今日拜访,还有最后一件事,这孩子是我承澜宗的人,由我带回,理所应当。” “痴心妄想。” 伴随着李忘忧低沉阴冷的嗓音,整座宝殿爆发出两股相撞的可怖气场,威势惊人,直接将屋顶破开一个窟窿,灵光大盛,照亮整个青耀山上空,一时间人心惶惶。 慕朝雪正要趁李忘忧出手时逃走,李忘忧丢下一道符篆在他四周布下结界将他困住,而后朝下方的赵离净冲过去,杀招频出。 赵离净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正面接招硬生生对上那极为强势的灵力,竟也不落下风。 李忘忧确证了一件事,讥笑道:“真没想到,你不惜舍弃性命也要和我作对,魔族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赵离净的修为确实已经恢复至巅峰,那些暗伤久久未能痊愈,除非炼化月夜幽兰服用下去,可那是一株神奇又邪恶的植物,是以寿命作为代价换取修为的提升。十年巅峰还是余生数百年都躲在承澜宗的后山,赵离净守着那株植物纠结许多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势下做出了决定。 在李忘忧看来,这实在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差点就要坏了他的好事,他恨恨骂道:“当年我就该动手杀了你。” 慕朝雪很关注这场对抗的结果,偏偏两人越打越远,以肉眼难以看清,赵离净好几次往这边靠近,暴露出要将他带走的意思,李忘忧都会及时将其拦住。 赵离净正处在巅峰期,一时半会儿难以决出胜负,天色逐渐暗下来,慕朝雪困倦地望着天边,直觉自己今天依旧不能脱身。 最后慕朝雪听见不知是谁在山门外传声,那人喜不自禁道:“师祖英明,我等果然在射月川边堵住了想要潜逃的两百多个魔族,皆是修为低微的普通百姓。” 话音刚落,李忘忧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带着不凡的威势,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天生恶种,就地斩杀!” 那人听罢,领命而去。 赵离净大喝一声:“休得滥杀无辜!” 随那人远去。 天际恢复平静,密布的阴云和雷光散去,一点残阳从云层露出来。 慕朝雪听见赵离净传音入耳:“今日不是好时机,你切莫冲动,不要激怒李忘忧,力求保全自身,我先去见你师弟,一有机会便救你出去。” 慕朝雪想要交流几句,比如打听一下师门以及魔族那边的情况,比如托赵离净转告容冽关于灵火可以使他神魂俱灭。 但是赵离净行色匆匆,很快和他失去联系。 刚才的说话声似乎只有慕朝雪自己能够听见,但是李忘忧看向他的眼神似乎看穿一切。 刚经过一场鏖战,李忘忧情绪不佳,此时对待他也少了逗弄的心思,轻哼一声:“别说是赵离净,即便再加上一个全盛时期的魔尊戎川,也休想将你从我手中带走。” 第73章 慕朝雪对于今天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意外,李忘忧已经不打算要脸了,刚刚那句“就地斩杀”很明显就是故意说给赵离净听的,无论是容冽还是曾经和他一起犯下罪孽的赵离净,都有弱点有忌惮,而李忘忧没有。 不知道赵离净是怎么跟承澜宗众人说明此事的,原本就还在观望不甚积极的承澜宗,直接就将原本派去魔域的为数不多的门人召唤回来。 在赵离净忽然之间横空出世出手阻拦仙门攻伐魔族、惹得魔族仙门一同诧异不已的时候,承澜宗掌门却是亲自“拜访”青耀山,宣称青耀山德高望重的师祖私下里囚禁了承澜宗弟子,他体弱多病无辜可怜的独生子。 作为正道一方的领头人,囚禁无辜仙门弟子的行径自然是光辉旗帜上的污点,不说引得众人一致的唾骂,至少也要引起几声质疑。 然而李忘忧的那些拥簇者们对此讳莫如深,口径一致地表示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李忘忧凭借自身绝对的威慑力将慕朝雪从世间“抹除”了。无论这些仙门刚开始出于怎样的目的跟随他摇旗呐喊除魔卫道,现如今都跪伏在他专断统治之下,或主动或被动地沦为唯命是从的爪牙。 慕朝雪不是没有被幽禁,而是世上根本就没有慕朝雪。 承澜宗对于这些人不分黑白是非的行为怒不可遏,之后连一向隐于世外的云影山庄也卷了进来。 少主南宫铎不知从哪里听闻当年魔族覆灭真相,四处散播当年李忘忧在北境坑杀数十万手无寸铁无辜魔族百姓的事。 第178章 仙门震怒,斥责云影山庄空口污蔑,可李忘忧的沉默又让坚称污蔑的仙门中人有些动摇,于是小部分人停下对魔族的攻打。 大部分人屈服于李忘忧的淫威,没有回头路,只能更加凶狠地打压和灭杀一切反对声音。这些声音里除了对天生恶种的肯定,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认同,也有对承澜宗等不肯协作的仙门的唾骂——云影山庄和承澜宗确实没有像赵离净那般“反水”背叛仙门,但他们就是在借机生事,剿灭魔族的大业决不允许有这样的破坏者。 于是除魔族这群天然的恶徒外,云影山庄和承澜宗成了仅次于赵离净的第二等罪人。 拥簇者们想要剿灭恶魔收拾叛徒,魔族想要复仇想要凶手偿命,以承澜宗为首的仙门则是希望看到铸成大祸之人早日忏悔认罪伏诛。 本来这些恩怨是因陈年旧事,和慕朝雪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但由于李忘忧专断独行的态度,无论哪一方都绕不开慕朝雪这个名字。 李忘忧将慕朝雪藏得更深,除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瞧见慕朝雪一眼,然后就任由外面吵得天翻地覆,打得血流成河,一心守在青耀山炼制灵火,只等着最终的敌人自投罗网。 他也会时不时为隔绝外界的慕朝雪提供一些“好消息”:魔族又有魔尊的得力心腹被重伤;承澜宗又有替魔族说话的人当场丢了性命;七竹门找到万法仙宗留下的上古法器,要对魔尊戎川设下陷阱,当场围杀…… “不过七竹门还是太高看自己的祖宗了,万法仙宗当年都灭不了的魔头,凭他一个小小的七竹门怎会得手。” 李忘忧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不满意地摇头,转眼又露出宽容神色,“但是如今的魔尊也不是当年的魔尊,神魂受了两次重伤,哪有那么容易恢复,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我还挺意外的。七竹门这陷阱就算不能当场杀死他,怎么说也能让他再重伤一次吧。” 他仿佛在跟慕朝雪闲聊,想了想又皱眉:“不知承澜宗这次是否会出手相帮,帮了也好,我可不想只等来一具尸体,我要亲手让他魂飞魄散。” 慕朝雪罕见地回应了他的自说自话,问道:“是什么样的陷阱?” 李忘忧很大方地告知他七竹门这次定下的计划,又让那一团颜色更为幽深的火焰显现出来,语气中难掩亢奋激动:“灵火已经炼制成功,我会亲自敞开青耀山大门迎他进来,让他和你见最后一面。” 他将下巴抵在慕朝雪肩窝处,冷静中透露出几分癫狂模样,蹭着慕朝雪柔腻的肌肤,低语呢喃:“快了,很快一切就会结束,只要他死了,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人会让你分心。” 慕朝雪已经对他的悔悟不做期望,只失神地望着那团跳跃的火。 自从被幽禁在这里,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容冽,得到的消息也只能够供他在心里大约描绘出一个魔族或是仙门眼里的魔尊,今日又如何力挽狂澜,明日又如何以身涉险,但他已经不敢确定记忆中的师弟是否就是容冽如今真正的模样,不确定对方如今是否还视他为同门师兄,得知他的境遇又会想些什么。 他也不确定容冽到时候会不会来,那明显是李忘忧设下的鸿门宴。 如果不是为了早日将他从李忘忧的囚笼解救出来,容冽完全没有必要上赶着主动踏入天罗地网。 时间还长,魔族的复仇计划不急于这一时,身为魔族的尊主,最明智的做法应当是趁战事停歇退回魔域专心养伤,彻底恢复之后再伺机而动,继续为当年枉死的无辜子民们报仇。 慕朝雪希望师弟可以明智一点。但又忍不住为那想象中师弟弃自己而去转身走远的画面感到失落。同时他又觉得羞耻万分,他竟生出那样自私卑鄙的想法,想见到师弟以性命犯险,带自己离开囚笼远走高飞……难道师弟真的不会死吗?要是师弟真的没能从李忘忧手中活下来呢? 他强迫自己驱除脑海中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念头,他不可能只坐在这里等着结果出现,等着师弟来救。 师弟不来找他,他可以自己去见师弟。 事态的进展比他脑海中的想法更加不可控制,既然李忘忧口口声声说诛杀魔族只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师弟化为灰烬神灭形消,让他从此死心,那他就姑且相信这一说法,假设他真的已经得到了这个刻薄傲慢之人的热爱,那么他也可以试试看,他是否能仗着这份爱,回敬对方一个同样的心死。 如果事情因他而起,那自然也该因他结束。 系统似乎察觉到他心跳的异常,弱声弱气地问:“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自从发现自己是个除了摸鱼一无是处的废物系统,它和慕朝雪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慕朝雪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等别人来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也不一定能被救出去。我得想办法死一下。” 系统:“李忘忧会让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死掉吗?” 慕朝雪忧愁起来,这倒是个问题,但是试一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真的“死”成功了,那得多有成就感。 他望着那一团熊熊燃烧的幽蓝色火焰,好奇地问:“李忘忧,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忘忧微怔,将他放开,注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慕朝雪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换了个问法:“你不喜欢我吗?” 第179章 李忘忧忽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从这张漂亮而苍白的脸上瞧出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气息,忍不住失笑:“难道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恨你?” 慕朝雪心想这种喜欢倒还不如明晃晃的恨,不过面上并未显露,反倒也跟着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么久以来,李忘忧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融洽的味道,冰冻的河水开始消融。 恍惚如同做梦,真假难分,他沉溺于这缥缈的醉梦中不想清醒,心神荡漾万分,还管什么魔族什么仙门呢,他本来就厌烦吵闹的人群。他真该就这样带着这个小病秧子乘风而去,从此顺他的心如他的意对他言听计从奉他为神,只求每时每刻都见到他比此刻更真挚灿烂的笑颜。 慕朝雪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他现在这副反应,想了想,说:“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李忘忧不由自主地抱紧他,像个等待神明降下福泽的信徒,声音竟是有些颤抖:“什么礼物?” 慕朝雪说:“你先放开我。” 李忘忧顺从他的吩咐将他松开。 慕朝雪沿着这处安放宝座的高台不紧不慢走了一圈,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高的,通往下方的台阶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数都数不清。 李忘忧见他往高台的边缘处微微探出身子,担心他脚下没有站稳从而摔落下去。 然而慕朝雪比他想象得更为胆小惜命,没等他出声阻止便迅速远离那危险的边缘,回到他身边。 他也并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冷静下来后,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丝毫不担心慕朝雪会做出什么,总归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竟开始有几分相信,一向忤逆的小东西当真为自己准备了礼物也未可知。 慕朝雪从那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收回目光,有些可怜地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你抱我下去吧。” 李忘忧看向伸向自己的白净双手,一时间竟有些享受这种唯命是从的感觉,一一照做,将人揽进怀里飞身离开高台,稳稳落在下方的大殿中央。 慕朝雪如愿接近了那团幽蓝色的火,如同方才在高台之上那般,围着火焰四周不紧不慢地踱步转圈。脚步踩上去,火焰下方的阵纹明明灭灭,这团火竟是冰冷的。 李忘忧对这团亲自炼制的灵火十分满意,幽蓝色火焰几乎占据大半视野,而这只是地面暴露出来的,阵纹下方更多的火焰正在地底的深渊熊熊燃烧。而除此以外,遍布四周的阵纹更是对魔族有专门的压制作用,一旦接触到,就会被卷入,再难脱身。。 这是为戎川准备的葬身之处,自然要“尽善尽美”。 他在欣赏出自己手的杰作时,慕朝雪已经无限接近了深渊的边缘,然后很有分寸地停下来。 他自以为看穿了慕朝雪这些小动作的用意,可这阵法重重保护下的灵火又怎会轻易被一个小病秧子熄灭,他带有恐吓意味地提醒:“不想被烧坏那张漂亮脸蛋的话,就离它远一点。” 慕朝雪转过身来,背对着藏在阵纹下的深渊入口,眨着眼睛颇有些天真地看着他:“是吗?” 李忘忧在他的注视下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心想他今日果真是古怪了点,礼物果真也只是个幌子,有些不耐烦地问:“你说的礼物呢?” 慕朝雪在衣袖中摸索一番,好似下一秒就要从里面拿出为他准备的礼物。 李忘忧紧盯着他的袖口,却未留意他离火焰又近了一些。 当莫名涌现的极度恐惧感将李忘忧包围,让他短暂地窒息,慕朝雪终于抬起头,朝他张开了手。 雪一样洁白的衣袖在幽蓝色火舌撩拨下翻飞起舞,那张脸也在火光映照下漂亮得生出非人感。 李忘忧从他的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手上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见那柔软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刹那之间,那具苍白柔弱的身体往后倒去,直坠深渊,被火光吞没。 李忘忧冲上前去,伸手去抓,掌心只多了一把灰烬,目眦尽裂。 而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慕朝雪跳进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这就是他为他准备的礼物。 轻快的语调反复在李忘忧耳边响起。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离他几步之遥。 在这之前,李忘忧却自以为掌控了所有。 一阵急火攻心,他的嘴角溢出血来。那团辨认不出身份的灰烬在他灼伤的伤心传递着冰冷的温度,磨砺着被灼伤的伤口,传来刺痛。 不明所以的弟子察觉到此间异动,匆忙赶来,见到平常高不可攀强横傲慢的师祖身形摇晃摇摇欲坠,大惊失色:“师、师祖……” 李忘忧竟是没发现有旁人闯进,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喑哑的声音:“滚。” 那人顿时被尽数释放的威压震得面色惨白,诚惶诚恐地逃离。 李忘忧捧着那一抹灰烬,拼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试图回到高处座椅。 他踉跄着,摇晃着身体,最终还是跌倒在玉石台阶上。 走出的那几步路艰难得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他失去所有支撑,仰倒在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上,满头银发铺散开来,好像落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寒意在大殿蔓延。 第180章 门外又传来弟子小心翼翼的禀报:“师祖,七竹门门主求见,与您商讨围杀魔头替天行道之事。” 李忘忧嗤笑起来,表情嘲讽到极致:“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从前让他不屑一顾,如今刚好用来嘲讽他的卑鄙自私和道貌岸然。 这些拥簇追随他的人知道吗,他不过是挥舞着一面所谓替天行道的大旗,打着剿灭恶徒的幌子,满足自己肮脏可耻的占有欲罢了。 他若要除魔卫道,又何须对上魔族,恶魔就存在于他心中,让他最终毫无防备地害死了最重要的人。 是的,最重要的人,他本以为没那么重要的,只是生了一张占尽便宜的脸,叫人看了心生欢喜而已,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小病秧子,可以任人搓扁捏圆。 所以他欺骗他,恐吓他,自负地以为自己总有办法完全拥有和掌控他…… 早知如此,他又怎敢有一点不怜惜他,怎敢暴露出半分丑陋嘴脸。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一个怕痛怕死的胆小鬼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竟让他绝望至此。 第74章 青耀山这两天有些人心惶惶。 他们那位一向让人捉摸不透的师祖,当日忽然改变心意回到山门振臂高呼号召仙门攻打魔族,如今又忽然之间好像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再理会任何人的求见。 而青耀山之外,由于一些流言的屡禁不止,不少人倒向了承澜宗,停止了对魔域的攻伐。 剩下的人与其说听从青耀山吩咐,不如说是以青耀山师祖马首是瞻。 现在师祖忽然失去管理这件事的兴趣,这些人竟隐隐有了以七竹门为首的趋势。 七竹门得了一个厉害法宝,正激情澎湃地筹谋一场针对魔尊的围杀,进展颇为顺利,刚在附近一座主城刻意暴露破绽,就有魔族前赴后继企图趁虚而入。 魔尊戎川也难以放弃这样一个打入仙门内部的好机会。好像攻下了一座仙门庇护下的主城,下一步就能杀进青耀山,对他们运筹帷幄的师祖造成威胁似的。 青耀山上下皆是以嘲讽的表情提起这件事,魔族实在太过天真愚蠢,难怪当年在师祖手中险些全族覆灭。 为了让魔族彻底从世上消失,青耀山以及所有唯青耀山马首是瞻的门派都积极响应,往七竹门设下围杀陷阱的主城派去最得力的修士,只待借此良机将魔族一网打尽。 所以容冽带着部下悄然调转方向攻入青耀山时,如入无人之境。 青耀山的防守比想象中更为薄弱,而容冽经过这么久的沉寂早已将修为恢复大半,足以对付那些留下看守家门的弟子。跟随他而来的部下能在重重险境中活到今天,也是不可小觑。 不用容冽说什么,这些被仇恨折磨多年的魔族就攻入青耀山的山门,来到了李忘忧面前。 踏入青耀山那一刻,容冽心潮澎湃,手指竟微微颤抖,险些握不稳手上的剑。连月以来第一次,那张冷寂如行尸走肉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渴望,愤怒,紧张,怯懦,兴奋……种种复杂神色在眼底翻涌。 确认慕朝雪是被李忘忧强行幽禁在身边后,他就在想,幸好,师兄不是心甘情愿要和别人在一起的。 他又想,师兄会因为和我分别而痛苦吗? 师兄在渴望着见到我吗,就像我渴望见到师兄一样? 师兄那么爱哭,被人欺负了吗?害怕吗?睡得好吗? 无数的念头占据容冽每一个安静下来的夜晚,所以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休息,他甚至愤怒仙门的攻伐为什么不能来得更猛烈一些,那样他就能永不停歇地战斗,借由这些名正言顺的杀戮纾解内心深深的不安和思念。 他亲手杀出了一条通往师兄面前的路,他的魔剑饮饱了血,他的脚下累积无数尸体,他的脸上伤疤让人闻风丧胆。 现在,他将带着那些残酷的、狰狞的、血腥的过往,来到师兄面前。 师兄会怎样看待如今的他呢? 他们分开已久,发生了太多事。 他会令师兄感到陌生吗? 师兄还能认出他吗? 会将他视作丑陋的怪物、恶魔,还是仍会慢吞吞温温和和唤他一声师弟? …… 容冽走得忽急忽缓,心中一时激昂一时忐忑一时又觉恐惧万分。 下属过来禀报,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不曾见到李忘忧。 他看向那座矗立在青耀山最高处的恢弘宝殿,那个方位远离青耀山的中心区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四周一片寂静,不见任何人影,像是已经废弃。 下属上前,一掌推开了殿门。 看到殿内景象,这个年纪尚小的魔族竟被吓了一跳,勉强稳下心神,定睛一看,怒道:“李忘忧!原来你躲在这里!” 殿内空旷无比,光线昏暗,一株幽蓝色的火苗发着幽光,由于门被猛然推开,火苗随着空气的浮动猛然跳跃,屋梁墙壁和地板上的光影明明灭灭。 深深浅浅的暗影在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上扭动着,游动闪烁,好像无数幽魅鬼影忽然之间一起活过来。 李忘忧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的台阶上,颓然地耷拉着眼皮,银发毫无束缚的披散下来,血色全无的脸上表情木然,好像失去生命,满室游荡的暗影是他死后化成的幽灵,不断穿过他的身体,却无法和他融为一体,只能发出无声的嘶鸣。 第181章 那名下属的愤怒不由被惊惧代替,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李忘忧,你在搞什么鬼!” 角落里的人仍旧没有反应。 容冽心中猛地一跳,示意下属退后,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问:“我师兄在哪里?” 整个青耀山都已失守,他在刚一踏入山门就以神识探查过所有能探查到的地方,没有发现慕朝雪一丝踪迹。 他本以为李忘忧用了什么手段将人藏住,只要找到李忘忧,自然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可李忘忧诡异的状态让他本能地产生不好的预感。 他扫过李忘忧单独握住的左手,瞧见上面被灼伤溃烂的皮肉,以及几乎融进伤口里的粉末状灰烬。 幽蓝色的火苗又跳跃了几下。 容冽急躁起来,声音却更为低沉,开口又问了一遍:“慕朝雪,慕朝雪在哪里?”他不由愤怒起来:“你到底将他怎么了!” 他抬手在空中挥过去,所有的烛火都在同一时间燃烧起来,殿内顿时明亮如昼。 李忘忧终于有了反应,似乎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一时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抬头望向他时,微微眯起眼睛。 容冽更加清楚地看见了这里的景象,将对方看得更加仔细,他的左手被灼伤得很严重,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而手心除了那些灰烬,还有一枚戒指。而他的衣摆下,躺着一把刻有精致花纹的匕首。 戒指的造型十分熟悉,容冽立即就从露出的一角辨认出来,那是慕朝雪平日里经常拿在手上把玩的纳戒,因为里面装的都是主人最珍爱的一些小玩意儿,所以从不离身。 而那把匕首就更加熟悉了,那是容冽当初亲手交给他防身用的。那时候无论是容冽或是慕朝雪都只需要做好一个活在宗门庇护下的弟子而已,又怎会想到,后来他们要遇上这样的惊涛骇浪。那样一把小小的匕首,又能防什么身。 这些东西都出现在李忘忧手上,而它们真正的主人在哪里? 一个恐怖的猜想猝不及防地闯进容冽脑海,令他神魂震颤。 他忍着快要将他打倒的恐惧感,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可声音却寒冷彻骨:“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忘忧忽然目眦尽裂,暴怒出声:“如若不是为了你,他又怎会胆大到连命都不要!” 容冽有一瞬间的失神,凝固在原地。 李忘忧越发怒不可遏:“如若没有你,他早就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又怎会不想活!” 他歇斯底里地任由体内灵力外泄,烛火熄灭了大半,四面墙壁上的窗扇从里面破开,碎裂的木头飞了出去,又在强烈的灵压之下碎成木屑。 容冽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意识到对方这句话的意思,脑海中的某根弦忽然断裂,发出的破碎悲鸣之声使他耳鸣目眩,竟险些被飞射过来的碎裂木块击中。 李忘忧看着被狰狞伤疤覆盖半张脸的年轻人,突兀地笑出声,高声嘲讽:“想见他?真可惜,你要是早来两天,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然而他最后一刻见到的人是我,最后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也是我,是我!” 他似乎不打算控制自己的灵力,更多的烛火熄灭,四面墙壁也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裂痕。 见到容冽不比自己两日前轻松分毫的反应,他嫉妒至极愤恨至极,“凭什么,你凭什么让他念念不忘,凭什么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李忘忧在殿内待了整整两天两夜,沉默了两天两夜,忍受种种情绪在心里翻腾,那些愤怒憎恨嫉妒伤心的情绪凌乱而锐利,将内里扎出无数血洞,此时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如同那些不受控制的灵力一样汹涌地外泄。 他大喊着:“要不是你,他不会那么难以忍受和我在一起!” 又笑起来:“哈哈哈很好,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也无法得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 又变得比往日更为刻薄:“看到那边的法阵和灵火了吗,那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现在跳下去,也许还能找到那个小病秧子的一抹骨灰。” 又忽然神经质般地摇头,满脸惊恐,眼睛因深深的嫉妒而发红,“不,他一定是故意的,他跳下去就是为了在里面和你团聚,你休想再见到他。” 青耀山的变故很快化为噩耗传递出去,及时赶回的弟子纷纷朝这边奔来,远远感受到李忘忧的气场比平日里更为强势也更为混乱,其中又夹杂着一股同样强大骇人的魔族的气息,不由神色凝重,加快赶去。 不料还未靠近,就被自家师祖强势而疯狂的灵力震开,受了或轻或重的内伤,一时不敢靠近。 殿内,容冽顾不上从四面八方逼近青耀山的各种气息分别来自何人,又是敌是友。 他从李忘忧混乱而疯狂的言语中拼凑出两天前的这里发生的事,身体一阵阵发冷,如坠冰窟。 他望向那团被阵法遮蔽大半部分的幽蓝色火焰,拼尽全力去想象慕朝雪纵身投入其中的样子。 每做出一次尝试,心就被多撕开一道血口,隔着朦胧的光,他不敢认真去看脑海中那副画面。即便那只是想象出来的。 那些跳动的火焰像蠕动的鬼影沿着地板爬到他身上将他的皮肤、血肉、骨骼一点点焚烧成灰烬,锥心的疼痛无比真实地蔓延全身。 在这种即将四分五裂的痛苦中,他仿佛和葬身火海的师兄融为一体,分享着对方的痛苦和绝望。 第182章 他本以为师兄最起码会好好活着的,李忘忧想要占据师兄的心思让他恼火,但也让他庆幸,他想至少这样师兄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受到皮肉之苦,李忘忧无论如何不会让千方百计占为己有的人遭遇危险。 可是李忘忧眼睁睁看着师兄投身火海。 两天,只晚了两天,于漫漫长生路上不过须臾之间。 如果他能再快一些,如果他斩杀敌人的剑再果决一些,如果休息的时间再少一些…… 他死死盯着对面这个意图摧毁一切的青耀山师祖,这个已然毁了一切的疯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李忘忧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 两股灵力相撞,难分伯仲,因为过于强大,对峙之时竟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型的灵力旋涡。 赵离净、慕恒以及仙门众人靠近时,青耀山地界内风云变色,掀起飓风。 于是这一群刚赶来的人只在旁相护,以备不测,并未加入这场引得山岳崩颓天地动荡的顶尖对抗。 李忘忧的败势,大概是从赵离净等人出现在附近开始的,也可能是从七竹门倾众人之力设下围杀陷阱开始的。又或许,从慕朝雪被他亲手炼制的灵火吞没那一刻,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已经无心探究这一场溃败的原因。 从亲眼目睹慕朝雪神灭形消化为灰烬那一刻起,心中坚守已久的秩序和信念就已经崩溃得一塌糊涂,再也无法找到支撑点。 他发现自己掌控不了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 他被那把煞气十足的魔剑一剑斩落,从天际直坠而下,从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沉重,只能任由它不停地往下坠,坠进无尽的深渊。 容冽落在他面前,眼神森冷。那把嗜血的魔剑发出嗡鸣。 承澜宗、云影山庄甚至尚未从妖族祸乱中恢复过来的四方宗都出现在他周围。而他的拥簇者们,本就是借他成事,死的死,败的败,他也没指望那些人能成什么气候。 赵离净等人挡住了所有可能的出逃之路,用防备的眼神盯着他。 李忘忧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想多了。 “我杀了二十万魔族,现在死在你手上,很公平。” 他瞥向上方诸位,又瞧向离得最近的容冽,言语中隐隐有催促之意,“动手吧。” 容冽看见他嘴角浮现出诡异笑容,上前一步。 得逞的笑容在李忘忧惨白的脸上扩散,他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马上就会再次见到他。我赢了。” 容冽微怔。 李忘忧的笑容变得宽和而又卑劣,道:“祝你得道飞升,长生不灭。” 容冽手上那把前世所用之剑发出激动的嗡鸣,急切地想要出鞘斩向这一仇敌。 一个藏在人群中的满身伤痕瘦骨嶙峋的年迈老人开口:“北域埋葬了数十万枉死的魔族百姓,此等凶恶之徒应当被押往北域受死,以祭亡魂。” 这一提议十分在理,无论是良心尚存的仙门还是咬牙切齿的魔族都无法反驳这一处置方式。 李忘忧颓丧地坐在那里,木然听着众人谈论他应得的结局,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 他也很难抵抗,容冽用那把魔剑伤了他,又有无数人堵住他的生路。 一直不曾表态的赵离净从人群后走出,惭愧道:“当年之事,我也逃不了干系,还请将我也一同押往北域。” 赵离净从未遮掩过自己,将罪责全部推卸出去,但他已然为了与李忘忧对抗放弃长生,只剩十年寿命。 四周响起议论的声音。 容冽却在想一件事,李忘忧滥杀无辜,逼死师兄,该死,他辜负师兄期许,没能及时赶来将师兄带走,是否也该死? 反正这场属于魔族与仙门的争端已经尘埃落定,他在与不在已经没有太多区别,或许他应该立刻向魔族可托付之人交代完手上的事,将李忘忧交给他们处理,然后追随师兄安然赴死? 他扫视一眼在场众人,向最为消沉的承澜宗掌门慕恒走去,隐隐有些希望奇迹发生:“师兄他当真……当真死了吗?” 慕恒合眼,压住满眼哀戚,半响后摇头:“魂灯已灭,回天乏术。” 容冽一瞬间被抽干所有力气,这么久以来积攒的所有疲惫倦意像轰然倒塌的一座高山,险些将他当场压垮。 - 青耀山发生的那些事,慕朝雪无缘得见。 慕朝雪正飘浮在空中,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多久。 进入云层后,湿润的雾气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身体,风吹得急了些,他被吹到更高的云里面,地面的山川湖泊看起来像沙盘上的模型。 系统得意地向他邀功:“我给的道具很好用,对吧,我都说这是超出这个时空的技术了,就算是李忘忧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系统表示自己终于一雪前耻,卸下了“废物”的称号。 又说自己当初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主神那里弄到了保命丹。 虽然那一次在秘境中没能派上用场,被容冽抢先夺走了赌命的机会,但是最终还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非凡的作用,帮助慕朝雪假死,脱离桎梏,重获自由。 “足以说明本系统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第183章 有了底气之后的系统一直喋喋不休。 关于那颗保命丹,慕朝雪不好评价。 虽然确实让他当着李忘忧的面成功脱身,连一点痛觉都没有,但是…… 他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副透明的身体,再一次尝试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但是无济于事。 他现在就像一团空气,只能随着风到处乱飘,飘到哪里算哪里。 “你给的是不是过期的道具,难道我以后要一直像个塑料袋一样飘来飘去吗?” 慕朝雪忍不住质疑。他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比塑料袋都惨,乱飞的塑料袋至少还有可能糊路人一脸,彰显一下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而他现在就像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即便和人正面相对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之会径直从对方身上穿过去,连对方的一根头发丝也不会被惊动。 系统又支支吾吾起来,“你、你的身体被李忘忧炼的灵火烧得连灰都不剩了,要是没有我的道具,你连空气都当不成。” 慕朝雪:“没有你的保证,我也不会往火坑里跳啊,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活腻了的人?” 系统心虚道:“你别急嘛,你现在是灵体的状态,过段时间身体就会重新恢复的。” 慕朝雪问:“过段时间是多久?” 系统陷入漫长的思考,“嗯……不好说,说不好。” 慕朝雪只能继续四处乱飘,在云层中浮浮沉沉,偶尔还能撞上几个御剑的修士,或者大宗门的飞舟,这些人自然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有一架飞舟甚至将他短暂地撞散开了,过了好半天才聚拢成一团。 地面的风景一直在变,仙门所占的地界宽广无边,山灵水秀。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慕朝雪逐渐忘了自己到底飘了多远,又被风吹得换过多少次方向。 透过云层,地面的景色变得不对劲,所有的山脉都是光秃秃的,所有的水域都枯竭,不见一丝绿意,不少地方还有跃动的红光,仔细一看才辨认出那是正在燃烧的火。 一条很宽很深的沟壑将大地分成两半,一半是湖光山色,一半如同人间炼狱。 慕朝雪恍然大悟,他这是来到了魔域附近,那道沟壑正是魔域的射月川。 曾经他被长明从李忘忧身边掳去魔域,只瞧见了魔域的一隅,如今从高空俯瞰,更是彻底感受到魔域如今的荒凉。 某处郊外还有正在交战的两方,将仅剩的建筑摧毁。 慕朝雪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说不定能找到容冽的身影。 一阵风吹来,将他带离上空的云层,拉近和地面的距离。 交战的双方很好辨认,魔族数万万子民早已葬身北域的冰川之下,剩下寥寥几人在灵脉断裂的魔域艰难求生,被人手众多的仙门修士包围。 然而魔族无论是对生的向往还是对仙门的仇恨都极为强烈,是以次次出手狠绝,双方竟也打得有来有回一时难辨胜负。 慕朝雪没找到容冽的身影,也没见到认识的其他人。 他正想看看别处,那些将魔族包围住的仙门忽然停了下来,一齐抬头望向某处。 慕朝雪差点以为自己这么快就长出实体被认出来了,唯恐自己刚逃出来又被李忘忧手下那群拥趸抓回去。 他刚紧张起来,地面上那群人就停下张望,迅速从魔域撤离。 紧接着,刚刚被那群人一齐抬头眺望的方向忽然暗无天光,风起云涌,巨大的灵力旋涡显现在空中,爆发出来的灵压险些将慕朝雪这团空气再次吹散。 他又从高空中落下来一些,离地面更近,听见那群力战后疲倦不堪的魔族忽然精神振奋地高喊:“主上威武!” 又有魔族高喊:“李忘忧死期将至!” 慕朝雪心想这敢情好啊,李忘忧要是真的没了,那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之后恢复身体会被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说的“主上”是否就是指容冽,如果是的话,容冽现在情况应该很不错。 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具备这种实力和勇气穿过重重阻碍直接杀到李忘忧,更别说看青耀山方向的局势双方明显一时间难较高下,不分伯仲。 既然如此,慕朝雪也不太着急了。再说,他想急也急不来,毕竟他连自己的去向控制不了,能去哪里只有靠运气。 他只能安慰自己青耀山的动静闹得那么大,赵离净等人肯定早早地感知到了,有那么多帮手,师弟总不会吃大亏。 只要还活着,总能想办法见面的。前提是,等恢复人形。他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运气好到忽然被一阵狂风直接吹到容冽面前,也只会被当做空气。 何况他运气不怎么样。 风将他吹得晃晃悠悠,接下来好几天,慕朝雪都一直围着这一片地带打转。 直到某一天傍晚,一阵大风将他昏昏沉沉地吹落在地,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落在了地面上,并且长出了一只手。 除了这一只手,其余部分仍旧是透明的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慕朝雪很珍惜地将这只失而复得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本来还担心道具质量有问题,会长出奇形怪状的东西,但是看到这只手和之前一模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正沉浸在开始长身体的喜悦中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断往这边靠近。 慕朝雪赶紧躲到门后,那脚步声踉踉跄跄,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跑调的歌声,路过慕朝雪所在的屋子顺便还打了个嗝。 第184章 原来是个醉鬼。对方摇摇晃晃,打着酒嗝哼着小调走远了。 慕朝雪这才想起来仔细瞧瞧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左瞧右看,发现自己掉落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里,上面供奉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外表已经斑斑驳驳。 可能是终于有了实体,哪怕只有一只手,但是他再也不会只能任凭风将他胡乱吹起了。 与之代替的就是他的移动速度变得和拥有身体时一样慢,只能步行。 这倒是给他带来了一点烦恼,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吓到人,然后被当成妖魔鬼怪直接乱棍打死。 外面夜色茫茫,慕朝雪不认识路,看这个破庙到处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应该是常年没有人进入,索性就先在破庙中过夜。 等到天边露出一点亮光,他小心翼翼从破庙里钻出来,往外面探路。 破庙周围没什么人家,附近山脚下倒是有不少房屋,像是一片片的聚居的村落。另一边则有一条稍宽敞的土路通往修着城墙的地方,城墙也低矮,只是一座小城。 打探完四周的情况,慕朝雪又重新退回破庙里。反正现在也不方便见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与其到处乱跑乱窜制造混乱,给自己带来危险,还不如就先在这个地方躲几天,等恢复了再说。 第75章 由于现在这种状态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眠,慕朝雪对环境的要求很低,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躺下来“晒”太阳。 太阳直接从他身体间穿过,除了那只手,其余没恢复的部分连影子都没有。 看着还怪惊悚的,但是手腕的拼接处又十分平整光滑,连一点血丝也没有,缺少了一点断肢残臂的恐怖血腥感。 他百无聊赖地在阳光下挥舞着那只手,使其在破旧的墙壁上映出不同形状的影子。 冷不防另一只手也在这时候长出来了。 依照这个速度岂不是再有三五天就能恢复正常了?慕朝雪站起来沿着围墙来回走了几趟,发泄一下心中的激动。毕竟现在也开不了口喊不出声,没什么更好的发泄情绪的方式。 紧接着,他就猝不及防和坐在树上的小孩四目相对。 不,慕朝雪并没有“目”这个器官,那小孩只是攀在墙外一个高大的歪脖子树上,好奇地盯着他的两只手。 慕朝雪凝固了几秒,将两只手往身后藏,接着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体还是空气状态,这种藏法只会让他看起来更诡异。 树上那小孩终于开口了,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你是妖怪吗?” 慕朝雪倒是想回答,可惜没长嘴。 小孩从树上爬下来,没一会儿就爬上墙头,探头探脑地看向里面,惊奇又兴奋:“真的只有两只手欸!” 慕朝雪反倒是有点被她吓到了,这么兴奋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吓得哇哇大哭回家找妈妈?他现在这幅样子连小孩也吓不到? 忽然有点挫败是怎么回事。 小孩再一次凑近,直接从那面矮墙翻进来,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慕朝雪朝她伸出手,原本想把人吓跑,然而对方也立刻伸出一只小短手,将指尖和他的指尖对上,又小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背,然后惊喜道:“是真的手欸!” 慕朝雪:“……” 小孩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犹犹豫豫地问:“你不会伤害我吧?” 慕朝雪:“……”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种问题,晚了吧? 他将手伸过去,对方睁大眼睛,想躲,被他摸了一把毛绒绒的小脑袋。 确认完友善度,小孩又兴高采烈起来,两只小短手一起抓着他的手上下摇了摇,道:“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对吧。” 慕朝雪不敢打赌对方不会转头就跑回去呼朋唤友向更多人介绍自己的“好朋友”。他自从恢复了一部分身体之后,剩余的部分虽然还是透明状态,但却和已经恢复的部分形成联结无法轻易分割,不能像之前一样从任何物体中自由穿行。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缺心眼,如果有人恐惧他,排斥他,将他视作怪物,想要对他不利,其实可以有很多办法。 他握着小姑娘的手晃了晃,当做回应,心里已经琢磨着,一等她离开,他也就立刻换了藏身的地方。 不料这小孩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倒长吁短叹起来:“我娘总是说魔族会被别人视作异类,所以在魔域之外,要想好好地活着,不被人打死、烧死、砍死、吊死,就要藏好自己,装成和所有人没什么两样。” 她打量着慕朝雪,“你这个怪样子,要是被发现了,会比我娘说的还要惨吧。” 慕朝雪明白了,这是对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也确实是个缺心眼的,亲娘在家千叮咛万嘱咐,她转眼就和一双怪手暴露自己是魔族。 这里只是靠近魔域,但并非魔域,仍旧是仙门地界,魔族想要在此生活只有隐藏身份。 大概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异类,又一直因为魔族身份不敢放心和普通人类小孩交朋友,平常日子过得太寂寞,小姑娘对着他这双手谈兴极高,几乎连她爹早上要喝几碗粥这种琐碎小事都要抖搂出来。 慕朝雪边听边打瞌睡,一上午过去,弄清楚了这附近有相邻的三个村,最近的城叫月亮城,城小得半天就能走上好几个来回。 第185章 小姑娘名唤“老虎”,一家子生活在前边不远处的山脚下,那山名叫狐狸山,山脚下除了她家还住了两家也是魔族,当年一起从战火连天的魔域逃出来躲避祸事的,这么多年彼此相助,生活也算过得去。 老虎中午回家吃饭前严肃叮嘱慕朝雪不要出去乱跑,注意藏好自己。 慕朝雪比了个ok。 老虎拧着眉艰难地理解着这个手势的意思,摇着头走了。 第二天慕朝雪用上了老虎带来的纸笔,虽然效率有点低,但是勉强成功交流上了。 老虎年纪小,识字不多,慕朝雪连忽悠带骗,让她相信了自己是个正在正在练习化形的妖怪,等练成了就能变成人。 第三天老虎过来一看,果然又多了两只脚,直夸慕朝雪聪明。 慕朝雪在这间破庙里平静地藏了大半个月,身体差不多都恢复如常。 只除了两只耳朵位置依旧空荡荡的。但用头发和帽子遮一遮也就看不出异常了,总算不用担心跑出去吓到人。 老虎在看见他脸的第一眼就无比确定地说道:“你肯定是狐狸山上跑出来的狐妖。我娘说妖族就属狐妖化形后的样子最为貌美。” 慕朝雪只和师姐苏元黎还有早已魂飞魄散的妖皇离厄接触比较多,本来想说自己是蛇,但既然她说是狐狸那就狐狸吧。 他又回想了一遍曾经见过的魔族,没觉得他们的外表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便问了老虎。 老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本来就长得美什么区别呀。”又撸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枚暗红色的花瓣状印记,颇有些自豪地说道:“但是我们一出生身上就会携带这个记号,好看吧,娘说这是戎树开出来的花。” 她说着又惋惜道:“不过娘说魔域灵脉断了,别说花,就连一颗草都找不到了。我出生得太晚了,没机会看到戎树开花时候有多美。” 慕朝雪凑近瞧了瞧,这花瓣长得很像桃花,但是多了好几重花瓣,这种植物只能在魔域正常生长,魔域失去生机,它们也就从世上消失了。 他迅速将老虎的衣袖拉下来,挡住印记,顺嘴嘱咐:“藏好吧,别被人看见了。” 小姑娘嘻嘻笑了一声:“每个魔族的印记位置都不一样,我娘说如果当初我出生后印记长在脸上,她就干脆把我整张脸涂黑,让我当个丑八怪。” 慕朝雪的脑子里顿时就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那师弟的魔族印记在什么地方? 现在他也快要完全恢复正常了,一直躲在这破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狐狸山这一片位置太偏僻了,好处是不用太担心被找到,坏处是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师弟和李忘忧打得怎么样了,只能从系统处大概得知师弟还活着。 可师弟活着,不代表李忘忧就死了,也不代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他就算是想直接找个地方窝着,每天躺平睡觉,也得先确定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可不想到时候一出门就撞上不该撞上的人,李忘忧被他戏耍了个彻底,真相一旦暴露,凭对方的脾气,他怕是真就当场化成灰了。 老虎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她家和另外两家在狐狸山脚下住了这么多年,虽然一直还算安稳,但是到底没有归属感,总是难免因为和村中其他人的不同而提心吊胆,是以三家这些年也一直在留心魔域的情况。 近来得知尊主重返魔域,就生出重返故土的心思,直到传来尊主大败青耀山师祖,与仙门解开旧怨,三家人归去的心思越发急切,恨不能立即长出翅膀飞回去,可惜修为太过低微,和村子里普通百姓较量起来都不一定稳赢。 爹娘归心似箭,老虎虽也想过上不用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生活,但也没那么急不可耐,她更加担心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好朋友以后要怎么办,她这一走,就没人陪他了。 慕朝雪看这小孩又长吁短叹,差点以为她家出事了。 老虎便将自己的烦心事跟他讲了,还带着一些内疚,问慕朝雪以后打算怎么办。 慕朝雪心想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他正忧愁着之后该去哪儿呢,这个地方离承澜宗实在太远了,除了承澜宗,别人他又信不过,不敢贸然跑上门去表明身份。 但是魔域离这里很近很近,之前他飘在天上就看到了魔宫的位置,距离也不是很远。 他完全可以去魔域走一趟,偷偷去附近打探打探他们那位尊主的情况,要是性情大变六亲不认,他就再返回来,要是和师弟以前一样,还当他是师兄的话,他就去认亲! 由于一直骗老虎自己是妖怪,他怕老虎家里的大人看穿自己,就没有说明自己也要去魔域的计划,一脸不舍地和老虎依依惜别。 结果老虎第二天又来了,说是恨不得立刻就走,但到底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很久,又不是逃难,很多东西需要慢慢收拾。 慕朝雪也把自己的想法委婉地跟她说了:“传出来的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还是要先看看,你娘也说了,又不是被迫逃难,不急在一时,等事情确实不会再有意外了,再出发也不迟。” 老虎深以为然,回家转告爹娘去了。 慕朝雪数数日子,已经又过去五天了,他的耳朵还是没有恢复。 之后几天老虎忙着帮家里收拾包裹,没有出现,老虎说他们准备半个月后出发,与村里相识的人借口说是在北边大城里的亲戚发达了,前去投奔。 第186章 慕朝雪待在破庙里,等着自己的耳朵长出来,中间抽空去了一趟附近的月亮城,用随身携带的一枚扳指换了几套和平时风格迥然的布衣,毕竟到时候为了不走错路,是要偷偷跟在老虎他们后面的,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准备好这个,他就没什么别的行李好收拾的了,他现在不用进食不用睡眠,用不着任何行李。 于是继续待在破庙里,等着耳朵恢复。 第四天晚上,右边的耳朵恢复了原样。 第七天一早,他打了个盹醒来,抬手一摸,左边的耳朵也终于出现了。 慕朝雪拿着一块铜镜照了半天,和这个时空的“慕朝雪”稍微有点不同,倒是和他自己原本的身体分毫不差。 他在镜子前照了半天,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得英俊帅气惹人爱。 此时,在慕朝雪无法探知的远方,承澜宗某处放置魂灯的禁室里,其中一具原本已熄灭多日的魂灯忽然冒出一点亮光,弱弱地闪烁了几下后,彻底亮起。 负责看守禁室的弟子于昏昏欲睡中惊醒,用力揉了揉眼睛,而后猛然窜起,向掌门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承澜宗掌门慕恒因为慕朝雪的死讯深受打击,心境有些不稳,正在向苏元黎交代宗门事务,让其暂代掌门之位,之后打算长期闭关。 却被一个弟子冒失地闯入门中。 正要训斥,那弟子气喘吁吁:“亮了,朝雪师兄的魂灯又亮了!” 掌门惊坐而起:“什么?”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弟子大喊:“掌门,朝雪师兄的魂灯又亮起来了!” …… 与此同时,正被魔族与仙门共同押送往北域的李忘忧忽然在队伍中停下了脚步。 离他最近的一名魔族护卫不解:“干什么?” 李忘忧回头,望向北边某座小城的方位,双眼眯起:“我还有事。” 他说话这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瞬间竟是将封印自身灵力的符文震碎,不禁口吐鲜血。 押送之人正要将他重新困住,却在一眨眼间看到对方化为虚影,扬长而去。 第76章 第一个出现在这座偏僻边境小城的人是容冽。 因为事关慕朝雪,容冽没有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行踪,就连心腹也不知他这次又去向何方,而这座小城内外零星几个散修或魔族也并未察觉头顶已被一股源源不断的强大神识所覆盖。 自青耀山一战后,他始终无法相信慕朝雪已经灰飞烟灭,在他看来师兄虽性子温吞喜欢犯懒,对大多数事都不上心,但绝非轻生之人,就像柳条看似柔弱无依实则最为坚韧,任凭搓揉成怎样的形状也不会轻易断裂。 他不相信师兄会死。或者说,他不接受。 不接受这一死讯。 所以一离开青耀山,他便试了种种办法,试图寻找到慕朝雪的痕迹。就连最为邪恶危险的招魂禁术也试过了,没有半丝回应。师兄好像真的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这变成一个最难让容冽面对的现实,他比之前与慕朝雪分开时更加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整片大陆,无数门派,无数城镇,山川,河流,丛林,他日夜不停地遍寻每一个所能到达的角落,将神识释放出去,笼罩每一寸地域,只希望奇迹发生。 最后他神识快要耗尽,疲惫不堪,心如死灰地返回魔域。 经过这偏僻之地时,想到此处还未探查过,便又试了一试。 他一开始不抱任何期望,这里距离青耀山极其遥远,又接近仍是荒芜一片的魔域,他想师兄这般矜贵之人,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随之他就感应到一缕熟悉的气息将他的神识包裹,极为亲近地贴上来,令他霎那间神魂震颤不已。 这是一缕透着蓬勃生机的气息,并非游魂野鬼。 他的祈祷得到了回应,师兄真的还活着! 将更多的神识释放出去笼罩上空,很快便有了慕朝雪的准确位置。 离得越近,他越是惶惶难安,如果这是梦,他该如何面对清醒后的痛苦?他就以这副样子去见师兄吗,他是魔,浑身沾满杀戮之气,手上早已不是那把冰霜雪月一般的神剑,而是一把饮足了血的嗜血之剑…… 而且……他抬手摸向覆盖住半张脸的黑色面具,忽然很后悔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将恢复脸上伤疤放在心上。 他仍然记得自己无意中闯入慕朝雪视线时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时慕朝雪被李忘忧封印记忆藏在深宅之中,他没料想会在后院直接撞见,差点吓坏了对方,尽管当时对方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并且很快就镇定下来,那副惊恐的模样让他每次想到都很懊悔。 数月以来,他有数不尽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总想着有那些治愈伤疤的灵力何苦浪费在脸上,多将神识覆盖范围扩大半分,早日找到师兄不是更好。 现在顶着这张脸出现在师兄面前,师兄会嫌弃他吗?还是说,应该先变换出一张师兄会喜欢的脸? 容冽隐去身形,坐在那间破庙的屋脊上,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正躺在院墙下晒太阳的慕朝雪,一边陷入极大的纠结。 就在这时候,将狐狸山以及附近小城一起笼罩其中的结界忽然遭到触动。 有人来了。 一直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慕朝雪竟是和他一同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 第187章 容冽略微有些惊吓,以为慕朝雪已经发现自己,却听见慕朝雪朝着院门嘀咕一声:“老虎怎么还没来?” “老虎”是谁,男人女人,年轻吗,长得好看吗,脸上有疤吗,师兄喜欢他吗,他喜欢师兄吗……刚从慕朝雪嘴里听见一个陌生名字,他的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无数个迫切想知道的疑问。 走神时,却是有第二个人触动了外面的阵法,不似第一个那般谨慎,只和他一样远远看着,而是大摇大摆径直朝院中走进来。 容冽凝神感应,有些意外,这只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并且是个天生的魔族。 下一秒慕朝雪已经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和那小孩打招呼:“你可算来了,老虎,你娘他们真的确定今日就动身吗?” 老虎很奇怪,“不是早就确定好日子了吗,狐狸哥哥你是不是也很舍不得和我分开。” 她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交错的线条,递给慕朝雪:“等我回了魔域就没人陪你玩了,娘说这是我们家以前在魔域住的地方,我画出来了,你拿着,以后一个人孤单了可以来找我。” 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看着这张十分抽象的地图,接受了这份临别礼物。 从早起发现恢复完整人身,直到现在,他的眼皮就时不时猛跳一下总觉得好像有大事发生,心里惴惴不安。 他甚至有些犹豫要不要晚些时间再出发,说不定今日不宜出行。 老虎这个小孩不仅缺心眼,话还特别多,以为此后要和慕朝雪分开,抓紧出发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和这个世上唯一的好朋友说话。 稚嫩的嗓音和悄无声息笼罩这座小破庙的几股强大威压形成强烈的对比,只不过院子里正懒洋洋听着小孩七扯八扯的慕朝雪对于头顶的气场变化一无所知,倒是感觉眼皮又猛跳起来。 就在老虎感到口干舌燥停下来休息时,天边某个方向突然两股耀眼光芒相撞,爆发出一声巨响。 同时,熟悉的名字直从天际传入慕朝雪的耳朵里:“李忘忧,你竟敢出现在这里!你又想要做什么!” 这道嗓音浑厚响亮,中气十足,因为裹带着灵力,好似要穿透人心,慕朝雪不知因为这莫名威慑力十足的嗓音,还是因为这道声音里提及的名字,一时心如擂鼓,站起身来警觉地望向动静传来的方向。 老虎也瞧着那里,一脸新奇:“咦,怎么突然打雷了?云里好像还有人说话,是遇到神仙了吗?” 两股光芒呈现出更明显的相抗之势,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灵光相撞爆发的动静有如晴天惊雷。 很快,不止是破庙里的慕朝雪和老虎,整个狐狸山以及月亮城里的人都被这异相惊动,惊慌又好奇地齐齐抬头望向天际。 有人和老虎怀有相同想法,跪在地上神神叨叨地念着:“仙人显灵,仙人在上,仙人保佑我今年日进斗金。” 这一举动在地面传染开来,有让仙人保佑发财的,有让保佑活到一百五的,也不管来的是哪路仙人,反正拜就对了,万一仙人心情好顺手就帮着把事儿给办了呢。 慕朝雪看着身边的小孩忽然就趴在地上一脸庄重地嘀咕着:“仙人帮帮忙,把我娘抽我屁股的藤条变没……不不不,还是算了,变没了娘还是能找到新的,求仙人赐我金刚不坏之身……” 慕朝雪:“……”他趁着天上的“仙人”还没打到这里,默默往门里面退。 天上的“仙人”才不管地面上被惊动成什么样,一心只想先除掉对面碍眼挡路的家伙,顿时连云彩都染上一层诡异的光。 李忘忧冷然开口:“我来找我要找的人,和你有何干系。” 慕朝雪躲进屋里的动作更快了些,撤退到一半折回去,把趴在地上嘀嘀咕咕的小孩也扯回屋子里,小心翼翼关上门。 屋顶上方,容冽听着下面传来的加速的心跳声,想到由于不速之客的闯入导致接下来难免一场混乱,担心慕朝雪遭到误伤,或是被人混乱中掳走,于是将那早已沦为摆设的外围结界撤下,给下方的屋子严严实实加上一层灵力防护罩。 慕朝雪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看屋顶,没能凭肉眼看出什么异常。 而上空的对话声似乎离这里更近了些,那道中气十足的青年嗓音自不远处传来,气势不凡:“擅自逃离羁押,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李忘忧,你真是为仙门蒙羞!” 慕朝雪辨认出这个和李忘忧对峙的人的身份,正是之前局势未明时就公然指责李忘忧的云影山庄少庄主南宫铎。 此刻南宫少主的语气依旧显得义正词严,令慕朝雪听着就觉得有底气很多,至少李忘忧不会一路畅通无阻杀到他面前,将他这个胆敢戏弄自己的人大卸八块。 慕朝雪恨不能让南宫铎立刻代表正义将“逃犯”重新抓捕归案。 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一条开溜的退路。他盯着这间破庙后方的墙,思考要不要现场挖洞。 上方传来李忘忧的冷嗤声:“南宫少主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追捕我?云影山庄好像并不负责此事吧,你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出现在这里,可笑,连坦荡都做不到,偏要假借名义,道貌岸然。” 南宫铎被拆穿心思,难以继续维持镇定,骂道:“道貌岸然?你有什么脸面说我道貌岸然?” 第188章 那两人争论时,容冽已经从屋脊上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眺目远望。 又有人来了。 李忘忧同样也有所察觉,人越多,麻烦越多,立刻便朝着对面下了狠手,语气森冷地下了最后通牒:“他既然还活着,今日我便要带他走。挡我者,死。” 话音刚落,一道带有煞气的灵光朝两人身上打过来。 来人原本就修为不俗,因为这一丝煞气的存在,增添了数倍的威力,更是破坏力十足,竟是将对峙当中的两人一起逼退,落在城墙上。 不够坚固的城墙立刻就塌了半边。 穿一身蓝衫的青年落在对面的屋脊上,眉眼温和容貌俊雅,只是细看之下眉心缠绕缕缕黑气,目光扫过对面两人,道:“阿雪是我承澜宗的人,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 南宫铎暗暗诧异,他自然认出这是因生出心魔闯下大祸被承澜宗关了禁闭的虞问春,他自己因为心意遭到慕朝雪拒绝也曾回到云影山庄闭关修炼一心扑在修行之事上,修为有了很令人惊叹的提升,但没想到虞问春的修为变化更加惊人。 今日本想抢先一步与慕朝雪见面,虽然并没有想好见了之后能做什么,但在家中闭关这么久,他的心思却是一点都没淡下去,反倒在心中积攒了无数贪恋和爱慕之情。 他一路上都在奢望这次重逢慕朝雪能忽然改变心意,接受他的爱,跟他回云影山庄,或是跟他四处游历,总之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这当然看上去像个奇迹,但他等来慕朝雪死而复活的消息本就已经是奇迹,就让奇迹再次降临在他身上又能如何? 可没想到赶来此处时已然有了另外两股气息的存在,现在又多了一个虞问春要来抢人。 他藏住纷乱思绪,偏过脸“嘁”了一声,鄙夷道:“又一次私自逃出来的,你们一个两个脸皮比城墙厚,犯下滔天大罪,竟还好意思找来这里,想见他?也不先看看自己身上的罪恶能不能洗清。” 虞问春神色微微有些僵硬,看向那座破庙所在的方位,感受到除对面二人以外的另外一缕强大神识的存在,那人离慕朝雪极近,如果他们三人在此缠斗,正好就方便那人独自行动。 于是他不做理会,径自离开城墙往山脚下的破庙飞去。 哪知道李忘忧比他行动更快,抢在他前面往破庙靠近。 南宫铎见自己落后,使出全力跟上,竟是将前方彼此防备的二人撇在身后,甚是得意。 李忘忧心情不悦,说话就歹毒刻薄起来:“一个叛徒,和一个废物,也敢在此碍事,今日便先取了你二人性命再去见他。” 说着便不再上前,反倒主动划开一道屏障将三人往破庙去的路挡住,先后向这两人出手。 虞问春眼见凭一己之力无法立即见到人,更别说轻松将人带走,于是回头望向高处的屋脊,决心要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高声喊道:“容冽,你还要在一旁看多久的热闹,难不成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南宫铎和李忘忧并非没有发现容冽的存在,本想解决眼前碍事的两人,再专注对付这个魔族尊主,魔域万年来最有天分的尊主,不管在谁看来也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不料虞问春刻意搅混水,唯恐还不够乱。 南宫铎现在看谁都碍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容冽也一起骂了:“魔族与仙门虽然解开了一些误会,但这改变不了你是魔族的事实,你一个魔头,还敢肖想天下第一仙宗掌门之子吗!” 容冽已然显出身形,一身凛然地冷冷望向三人所在的方向。 李忘忧却是在见到他戴着面具的样子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道:“何况你如今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戎川,你敢摘了面具去见他吗!” 容冽蹙起了眉,周身气势外放,几人当中,除了南宫铎是从自家完好无损地赶过来,但修为到底还是略差一些,剩下两人都各自在出发前为脱身做了一番挣扎,修为有所损耗。 而容冽刻意使自身气势高涨,以至于压得那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虽也在心中介怀过自己的身份,但是不代表什么莫名其妙的无关人等也能来对他指手画脚。要嫌弃,那也只能由师兄一人来嫌弃。 屋顶下方,慕朝雪的心跳声忽快忽慢,一时因为容冽的出现感觉到一丝安慰,觉得自己应该是安全的,一时又因这接连出现的突发状况感到忐忑。 李忘忧挣脱羁押,大师兄逃出禁闭室,万一后面又因他而出现更多意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将那面通往破庙后方山林的土墙凿得更加用力。看得老虎一阵茫然,问他:“仙人打架,狐狸哥哥你干嘛这么紧张?” 容冽将屋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为了让师兄不再惴惴不安,势必要尽快结束这场混乱。 他扫视不远处的三人,无情地鄙视道:“一群手下败将而已。” 伴随着这句鄙夷,威势赫赫的灵力自上空朝三人猛然压下。 李忘忧等三人大惊失色,各自躲开。 等缓过来后,又迅速迎面而上。 伴随着时不时从不知是谁嘴里发出的咒骂声,四人混战到一起。 偏僻寂静的边境小城忽然间风起云涌,惊雷阵阵,紫电雷光游龙般从低空掠过,黑沉沉一片乌云遮盖住午间的天空。 第189章 地面上的人见状,也不敢再乱拜了,和慕朝雪一样躲回家。不同的是慕朝雪知道这群“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城里城外的百姓们则很担心仙人沉迷斗法而顾不上帮自己视线愿望。 老虎从窗户缝里往外面的天上看,一脸感慨:“原来神仙之间也会吵架啊。” 慕朝雪实在是挖不穿这面墙,疲惫之下打算听天由命,任由这几人打生打死,何况师弟连李忘忧都能制服,肯定能赢到最后。 他自认为对头顶上打生打死的这几人还算了解,只要最后赢的不是李忘忧,他都不太可能会有性命威胁。 至于过程中造成的混乱和损失,比如那些倒塌的城墙和毁掉的庄稼,即便这些人是因为他才聚集在这穷乡僻壤的,但总不能把这些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吧。 这么一想,慕朝雪稍显安心。一抬头看到老虎胆大妄为地扒开窗户缝看热闹,忙把人拽过来,语重心长地劝:“离那些人远些,别被误伤了。” 老虎说:“可是我看到好几道闪电劈下来这院子还好好的,你说,这些仙人是不是和这庙里供的神仙是认识的,所以才手下留情。” 慕朝雪含糊地点了下头。 外面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薄怒:“大师兄,你怎可私自逃出禁闭室,师父已经知道了,速速随我回去认罪!” 慕朝雪从窗户缝里往外看,见到二师姐苏元黎一身正气地现身乱斗场,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个来平息乱局的靠谱角色了。 苏元黎侧目一看,便和窗户缝中那双眼睛对视上,放出神识一探,惊喜道:“朝朝,真的是你。” 在场除虞问春外,见她这反应皆是心中一凛,这可是慕朝雪自小相识、前途似锦的师姐,如今暂代承澜宗掌门之位,若她也要将人带回承澜宗,还真是名正言顺,挑不出一点错来。 虞问春不由有些得意,“师妹,你我先将阿雪带回,其他的事再议。” 苏元黎很是心动,她是看着慕朝雪长大的,将慕朝雪视作亲弟弟,没理由人在跟前了却不去亲自见一见。 她犹豫片刻,又果断摇头:“朝朝自有师父安排的其他人负责照顾,我只奉命将你抓回去受罚!” 虞问春的心往下沉了沉,偏偏旁边三人毫不讲理,趁他和苏元黎讨价还价,一起向他出手,想将他彻底按下去,令他再无一争之力。 苏元黎见情势如此,又着急起来,她是想抓虞问春回去受罚,但并不打算让虞问春受伤乃至丧命,偏偏这些人下手不知轻重,她情急之下出手阻拦。 等反应过来想要脱身,已经被深深卷入其中,加入混战,恼火之下,发泄一般地对着任何靠近过来的人乱打一气,扬言今日必定将自家师兄和师弟一起带回去,谁都别想从她手上抢人。 慕朝雪坐在窗户下面思考人生,最靠谱的师姐显然也被传染了。这个小地方最后不会要被外面一群“仙人”夷为平地吧? 从午间到傍晚,再到深夜,再到次日东方既白,这场混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城里城外死寂一片,无一人敢探头,连山中的鸟叫虫鸣都消失不见,只剩头顶的天空成为一群修真界翘楚斗法的擂台。 慕朝雪在中途试着溜出屋外,想带着老虎去和家人汇合,然后趁夜色潜入后方山林,绕远路开溜。 计划虽完美,却卡在第一步,这间小破屋外面的结界已经增加至整整五层!并且限制了他的外出。 外面的伤害进不来,里面的他也出不去,在外面打出个结果之前,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第77章 到了后半夜,老虎似乎已经适应了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声响,蜷缩在草团上呼呼大睡。 慕朝雪中途眯了一会儿但很快被惊醒,之后一直半睡半醒,发了一会儿呆,意识到外面动静渐渐小了,又将窗户扒开一条缝往外看。 天光大亮,太阳已经升至高空,天上一片乌云也没有,可谓风平浪静,就像每一个晴天该有的样子。 但是院子的围墙豁了一道口,慕朝雪从那道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豁口望向外面,原本遍布杂草的荒野上,树木倒了大半,留下冒着黑烟的树桩,地面坑坑洼洼,草尖上还偶尔滴下几滴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红色液体。 李忘忧靠在一棵从中间被劈成两半的大树下,抬手擦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眉间笼罩着阴霾。 南宫铎和虞问春的情况也差不多,但看起来比李忘忧稍微有精神一些,还能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尝试着调息打坐。 至于苏元黎,正坐在一棵离所有人都很远的树上,一脸无语地往嘴里塞丹药。 慕朝雪将窗户缝稍微扒开一些,试图寻找容冽的身影。 这时候外面响起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晦涩的声响,在这片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极其突兀惊人。 五层笼罩在破庙上的结界破了四层,只留下最里面由容冽刚开始设下的那层。 慕朝雪知道自己仍旧出不去,但对方可以轻易地进来。 他的手一哆嗦,就将两扇窗全都打开了,清清楚楚看见了推开院门走进来的那道黑色的挺拔身影。 来人像是从炼狱里一路厮杀出来,即便是正午时分,仍就驱散不了一身浴血的煞气,令四周空气都幽暗凝滞几分。 第190章 那把剑通体漆黑,剑身遍布繁复而诡异的纹路,隐隐有红光沿着剑身的纹路缓慢流动着,剑被握在手中仍是嗡鸣不止,显然还未从杀戮的快意中平复下来,散发着腾腾杀意。 随着来人距离门口越来越近,慕朝雪看清那剑身流转的深红,是正在缓缓被剑身吸收的血液,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人从头到脚,无论是面具,还是只露出半边的脸,都是慕朝雪所不熟悉的。 但慕朝雪依旧很快认出这是师弟,这就是师弟如今的模样,真正的模样。 一旦确认这一点,那种令人胆颤的陌生感立即被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取代。 慕朝雪差点就主动推开门朝对方迎上去,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犹豫了一瞬。 师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见他,还是为了追杀李忘忧? 他如今是慕朝雪的师弟,还是魔族的尊主? 这样的疑问盘绕在慕朝雪心头,让他双腿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网束缚住。 那扇从第一天就无法紧锁的门被轻易地从外面推开,最后一道阻碍消失。 慕朝雪屏住呼吸,看见对方那张黑色的面具上也沾了一道血痕。 容冽脚步微顿,犹豫片刻,仍是继续上前。 慕朝雪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神像下的草团上老虎依旧呼呼大睡,对这里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不知怎的有些羡慕这小孩的无知无觉。 容冽走到近前,低低喊了一声:“师兄。” 听到这声呼唤,慕朝雪的心定了定,莫名感觉放松了不少。 但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现如今的模样,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睡着的老虎。 容冽顺着他的目光向一旁的草团上看去,丢去一道术法,那本就酣睡中的小孩顿时陷入更加深沉的睡眠当中,看起来像是昏迷了一样。 他出手干脆利落,剑身的血液顺着纹路往下滑落了一截,血珠从剑刃滴落在地面出现裂缝地板上。 慕朝雪又后退半步,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容冽心乱如麻,慕朝雪的沉默和警惕让他惊恐万状又愧疚不已, 他难过又歉疚的望着慕朝雪,在对方同样惊惧的眼神中,将手上的剑递过去。 慕朝雪身体紧绷,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懂他这是何意。 容冽说道:“师兄害怕我的话,就用这把剑杀了我吧。” 慕朝雪愣神的时候,那把杀意腾腾的剑已经来到他手中。 不似那些已然认主的剑对于主人之外的人的排斥与敌意,魔剑因为与主人神识相通而表现出十足的乖巧温顺,甚至在被慕朝雪握紧之时隐隐有些兴奋地发出震颤嗡鸣。 慕朝雪低头,看着这把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的剑,剑身的纹路繁复美丽之中透出诡异肃杀之气,一如他的主人现如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只是仔细感受,一切又好像没有产生根本性的改变。师弟的剑只是样子变了,但仍是亲近他,师弟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含有更加复杂汹涌的情感,但他竟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被这样的眼神包裹,慕朝雪不会觉得危机四伏,前途未卜,更像游鱼入水,水下的暗流汹涌可怕,一条游鱼却只会在其中感到安心自如。 他想不到任何将这把剑刺向容冽身体的理由。 只有无数种理由催促着他立刻放下一切怀疑和顾忌奔向他,感激他,拥抱他。或者,用更直白的话来说……热爱他。 “师弟还活着”——这句话本身就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像一句能够造就奇迹的咒语,这句话能够轻而易举让他眼中快要崩塌的世界霎那间恢复,所有的混乱都会从那一刻结束,世界重新变得天朗气清风轻云淡。 此刻,对方将一把嗜血的剑强行塞到他手上,让他杀了他,让他再一次亲手毁掉这个世界…… 慕朝雪忽然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委屈,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狠心的家伙,本想摆出凶狠模样,一张嘴话音里就不受控制带上哭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再死掉了……” 意识到满腹的悲伤恐惧和惊慌已然暴露,压抑数月的情绪由此失控,泪水决堤似的涌出眼眶。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放纵任性起来,那把剑被他丢到一旁,他上前去,有些粗鲁地用力攥紧了容冽的衣袖,微微仰着脸看向这个半张脸藏在面具下的陌生又熟悉的人,滚烫的泪水从眼泪滑落。 “我不要你死,看不到你我好害怕,我不想和李忘忧待在一起,不想和一头恶蛟待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一个装女人骗我的疯子待在一起。” 他哭得越发委屈,“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为什么你要让别人把我抢走,你的眼睛在看哪里,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别再动不动让我走丢。”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我不该丢下师兄不管,不该以为师兄和别人在一起会更快乐,更不该让师兄杀了我。” 容冽心跳如擂鼓,说这些话时他甚至感觉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的每一声对不起,都让他深感歉疚的同时又窃喜不已。 慕朝雪亲手在他心头放了一把火,心口的位置在剧烈地发烫,好像已经从内部燃烧起来。 第191章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胃部在轻微地痉挛。 够了,这样就够了,光是这些就能让他的一颗心余生都燃烧不止,永远为其跳动,再多下去,那把火会将他吞噬,将他变成一滩灰烬,变成一团鬼魅带着灼热不已永不熄灭的爱意永生永世与其纠缠,那样师兄就永远也无法再甩开他了。 他想要将哭得十分可怜的慕朝雪抱进怀里,对方却猛然浑身一震,止住哭意,松开他的衣袖,背过身去躲开。 发红的耳尖和略显局促僵硬的四肢暴露出慕朝雪现在的窘迫,刚一见面就哭成这样,他敢打赌,就算是六岁的老虎也不会像他这样哭鼻子。 容冽盯着对方红红的耳尖,雪白修长的脖颈,和藏在衣袖中扭捏成一团的修长十指,只当做对师兄的羞窘全然不知。 他低垂眼帘,失落的声音飘到慕朝雪的耳朵里:“是因为……我是魔族吗?我知道,世人视魔族如洪水猛兽,我和师兄在一起,也会连累师兄受他人指摘。” 慕朝雪听得恼火,又转过身来,满脸认真地说道:“胡说八道,魔族和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到底是什么狭隘之人才会存有这般这笑的偏见,但凡亲眼见过也不会这样人云亦云。” 容冽心中又放下一块石头,只是面上不显,仍表现得忐忑不安,微微低着头,轻声问:“那……师兄会嫌弃我是魔族吗?” 慕朝雪瞧向他,只觉得他现在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可怜,有些后悔刚刚的语气太凶。 要是知道师弟竟为自己魔族的身份感到卑微,他应该先好好安慰师弟一番的。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梦里傻笑的老虎一眼,用上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有一个魔族朋友了,又怎么会在意你是不是魔族。” 容冽抬眼,动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为什么师兄在我抱你的时候会躲开?” 慕朝雪绝不承认自己那时正为自己嚎啕大哭的表现感到丢人,黑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便指着窗外找好了借口:“外面还有人,我不好意思。” 容冽将窗户关上,然后走近他,终于如愿将人抱进怀里,连月以来的疲惫焦虑不安一扫而空。 他贪婪吸取着慕朝雪的气息,常年服药带来的淡淡的苦涩药香让他沉迷其中,心神摇荡,柔软而略显单薄的身体让他激动得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忍不住收紧手臂,想要离心爱之人更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强行分开。 在慕朝雪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眼里涌现着决绝和疯狂,附到怀中人耳畔,用最冷静的声音追问:“师兄,真的考虑好了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现在立刻推开我,然后把剑捡起来,杀了我。” 慕朝雪默默摇头,又对他再次提及这一话题感到不满,想从他怀中挣脱,与他好好“讲一讲道理”。 容冽在他摇头拒绝时就已将他腰身紧紧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不再给他任何退后的余地,一字一句开口:“既然如此,师兄以后就再也别想甩开我了。” 慕朝雪挣不开,但也并不为难,反过来威胁道:“那你要说到做到,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你必须在一刻钟内出现在我身边。否则我就和你恩断义绝。” 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提得蛮不讲理,但他今日已然又哭又闹胡搅蛮缠过了,早已没了脸面,不在乎多这一回。 容冽激动地将他抱紧,在他耳边认真答应道:“好,一刻钟。” 慕朝雪的脸莫名有些发烫,见他高兴得很,心想该把条件说得再苛刻些。同时心里又有些茫然,他们现在是重归于好了,可是以后呢,师弟显然是无法再继续回承澜宗,可魔域的尊主也并非容易的差事。 他犹疑不定地问:“你现在是谁?” 容冽说:“师兄想让我是谁,我便是谁。” 慕朝雪坦白道:“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师弟。” 容冽凑近他的脖颈,嘴唇从柔软光滑的肌肤上轻轻蹭过,若即若离,“可我不想只做你的师弟。” 慕朝雪感到一丝燥热,微微挣扎了一下,又故作镇定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外面那几个人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比他们更想。” 慕朝雪怔住不动,过了片刻,“咦”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你想做我的师姐?不行,我只有一个师姐。而且你是男的。” 容冽失笑,含住他耳尖轻咬一口,对他的装傻充愣表示不满。 “师兄,我想做师兄的道侣,全仙门,全天下仅此一个的那种道侣。” 他将慕朝雪松开,来到对方面前,认真注视着那双仍旧残存着促狭笑意的眼睛:祈求一般地开口问道:“师兄,可以吗?” 慕朝雪眨了眨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作艰难思考状。 容冽又一次心跳如擂鼓,头顶犹如笼罩着一股巨大的威压,叫他险些承受不住。 他甚至想立刻出生打断慕朝雪的思考,以此避免从对方口中听到令人痛苦不已沮丧万分的答案。 他想师兄的情感本就淡漠,能到这一步,将自己和外面那几人在师兄心中区分开,他早该满足,而不是继续奢望师兄回应自己更浓烈的感情,贪婪不会有好下场。 慕朝雪完全不知道,他思考的这一瞬间对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从此黯然退场的准备。 第192章 他很严肃地开口:“可以。但要改成‘半刻钟’。” 容冽愣了好一会儿,而后轻笑:“好。半刻钟,师兄想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不管在哪,不管在做什么,哪怕是死,也一定……” 慕朝雪怒气腾腾地冲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你不许说‘死’字。” 容冽雀跃的心情被极度的歉疚所代替,他终于确信自己的“死”给慕朝雪带来的后怕有多严重,“对不起,师兄。” 师弟又在说对不起了,慕朝雪心想,其实更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 他抬手在对方的面具上轻轻抚摸着,指尖沾上的血迹已有些凝固,变成深红色,面具上那道血痕被他擦掉,露出上面干净的纹路。 面具可以擦干净,但是曾经因为他而在身体上和心理上留下的痛苦呢?也能如此轻易地从对方身上抹除吗? 慕朝雪问:“疼吗?” 容冽摇了摇头。 慕朝雪说:“你肯定在说谎。” 容冽沉默着,朝他笑了一下。 他摸到面具的边缘,试图将其摘下。 容冽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眼神闪躲,偏过脸去,低声道:“很丑。” 慕朝雪失落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容冽连忙解释:“不,不,我只是担心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师兄,绝不是因为介怀自己的相貌,师兄千万不必自责。” 慕朝雪既相信他不是那种因相貌一时有损而耿耿于怀的人,又难以因他一句“不必自责”便从此问心无愧。 他的鼻尖又有些发酸,“我才不会被你吓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确定是你,我就一点也不害怕。” 容冽犹豫了片刻,摘下面具。 慕朝雪在他脸上看到了慌乱和闪躲,以及已经开始虽然仍旧有些狰狞但是已经逐渐开始痊愈的皮肤。 他颤抖着,不敢用手触碰,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容冽回答道:“早就不疼了。” 慕朝雪摇了摇头,“当时一定很疼。”尽管他“惨死”过一回,尸骨无存,但他无法想象神魂俱灭的痛苦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该怎么捱过去。 容冽内心忐忑却又强装淡定地问:“是不是很难看?”又连忙强调:“等我的修为慢慢恢复,就能很快痊愈。” 慕朝雪又是一连串地摇头,那些伤疤在他看来就像妖冶的纹身分布在前额与脸颊上,没有丝毫影响骨相上的完美。 他凑近过去,在那些伤疤上亲了亲,说:“这说明你非常厉害,谁都打不败你,这是荣耀的象征。” 容冽接连被惊喜砸中,破天荒地生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脚下踩着的地面好像变成了云朵。 他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深深看了慕朝雪一眼,道:“作为师兄的道侣,还是要尽快让这些伤疤消失的。作为道侣,不能给师兄丢脸。” 慕朝雪听着他反复强调自己的“道侣”身份,生怕做不得数,忍不住又起了戏弄的心思,眨着眼睛满脸无辜地反问:“什么道侣?” 容冽想将他拖进怀里好好咬上几口。 一旁的草团上,小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谁和谁是道侣?” 紧接着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慕朝雪身边的陌生人。 容冽掌心翻动,那把原本被慕朝雪扔在地上的剑回到手里,反射着森冷的剑光,血腥气缠绕剑身。 老虎当场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喊着“娘”。 容冽和慕朝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慕朝雪正想问问容冽刚刚让人昏迷的术法怎么这么快就失效,留在外面的阵法被人触动,传来苏元黎着急的声音:“朝朝,容冽对你们做什么了?” 苏元黎坦坦荡荡,除了要帮虞问春带走慕朝雪的做法显得可恶,对慕朝雪本人并未抱有与其他四人同样的心思,接收到的来自四人的敌意也就最少,再加上她本身便是修为不俗有自保之力,是几人当中受伤程度最轻的。 听到破庙中传来小孩恐惧的哭声,立即就猜测是容冽这个出手狠绝的家伙在做些可怕的事情。 她和虞问春,再加上南宫铎和李忘忧,四个人都没能从容冽手上讨到便宜,更别说是慕朝雪这样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可怜。 她见里面哭声不止,急忙便挥剑朝结界上强行劈砍过去,想要将自家柔弱无依的师弟从居心叵测的魔尊手中解救出来。 里面传来慕朝雪犹犹豫豫的声音:“师姐,别动手,师弟他没对我做什么。” 接着是一连串有些听不清的声音,好像是两个成年人在笨嘴拙舌地哄孩子。小孩子的哭声渐渐停下来。 远处一棵大树下,几个村人打扮的男女躲在树后面,诚惶诚恐地往这边探头探脑。 苏元黎有些奇怪,远在城中的百姓都躲进家里了,这几个村民离得这样近,混战刚一结束就敢出来凑热闹?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望见慕朝雪已经和容冽并排走出破庙,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 那孩子远远瞧见树后面的几个村民,遇到救星一般大喊着“娘”从慕朝雪身后飞奔了过去。 容冽以及还在远处山坡上疗伤的几人都留在原地,没有要出手干涉的意思。他们混战起来确实惊天动地破坏力十足,连山头都榻了半边,但打架的目的是彻底按死情敌,现在这些情敌各个都还能喘气,根本没有兴趣搭理无关人等。 第193章 慕朝雪刚一出来,远处的李忘忧等三人火热的视线就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本该尸骨无存的心爱之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出望外将三人包围,爱意肆无忌惮地自那数道注视的目光中涌现。 容冽有种将众人全部灭口的冲动。 苏元黎望着这一片狼藉已经开始为接下来要收拾的烂摊子感到头疼,见容冽的那把剑又浑身往外冒着杀气,顿时表情微微扭曲。 慕朝雪伸手覆在容冽握着剑的那只手上,说:“我想跟他们说几句话。” 第78章 容冽脸色严肃起来,警惕地看向那边三人,却又不想因一己私心限制慕朝雪的行动,令他像自己的私有物一样受自己控制。于是只能带着慕朝雪靠近那片满目狼藉的山地。 走到近处,慕朝雪才清楚瞧见三人脸色有多糟糕,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难怪一直留在此处没有再行动。 但他也没有觉得师弟下手太狠,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师弟是被他们强行卷进来的,要打架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南宫铎在离慕朝雪最近的地方,试着站起身来,当发现慕朝雪主动朝他走过来时,他的眼神变得热切,呼吸变得急促。 他怕这是慕朝雪最后一次在自己身边停留,可眼下自己负伤再无面对其他几人的一争之力,不由乱了章法,下意识将琢磨了一路的念头脱口而出:“你、你知道我的心意,定然也清楚我今日来此所为何人……慕朝雪,阿雪,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想带你回云影山庄。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在那里安心生活,我不会再让任何事打扰你……” 他的神色间充满哀求,偏又因潜意识里早已知晓答案,被现实与奢望之间的遥远距离拉扯得极为痛苦。 慕朝雪在他跟前站住,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他只是虚弱而不是性命垂危,便开门见山道:“云影山庄对我多有照顾,我很感激,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会尽力。但是南宫少主的感情我真的没办法回应。” 南宫铎恨恨地看向容冽,“是因为他吗?如果没有他,我会有机会吗?他到底有什么好?” 慕朝雪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瞪向容冽的眼神,不满道:“不许你说他不好。”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便又做出冷静理智的姿态:“我的确是喜欢师弟,但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感情之事无法勉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况且,世上事没有如果。一直纠结‘如果’,只会将自己的心困住。” 他说得明明白白,态度坚定不可动摇,南宫铎一脸苦涩地看着他,良久才艰难挪开视线,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咬牙切齿道:“我的感情你既然没办法回应,就不用回应,左右我也不是为了让你回应我才做这些的,我心悦于你,那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我偏要将自己的心困住,里面装的都是你,都是‘如果’,如果你对那个魔族没感觉了,欢迎你来找我,如果我没有死,在我活着的每一刻,都不会放弃等你改变想法。” 慕朝雪想了一肚子劝解他放下的话,还没开始发挥,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一时有些哑然。 南宫铎一脸顽固不化的神态让他打消了继续纠缠下去的想法,他的心情一言难尽,只能从对方身边走开。 对面,虞问春望着他,笑了一下,有些艰难地拖动负伤的身体,向他走近几步。 慕朝雪望见他走动起来依旧有些吃力的腿,心中纠结了一瞬,移开目光,对上他温和的眼睛。 虞问春有些自嘲地开口:“阿雪想好要怎么拒绝我了?” 慕朝雪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被他说得有些窘迫,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正色道:“大师兄,你的心意我明白,你的心魔因我而起,我已经感到愧疚,如果你继续为了我不顾惜自己,我会更无颜面对你。所以大师兄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吧,这样我们都会好过很多。” 虞问春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自己。 他盯着慕朝雪的双眼,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无奈而纵容地看着他,摇头叹息:“这样你倒是轻松了。可我的心意像是一个玩笑吗?你吩咐一声,让我别再喜欢你,我便能照做不误?” 他仔细端详着慕朝雪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一向温吞软绵的师弟是如此冷酷绝情。 可是偏偏令人魂牵梦绕,见之便心生欢喜。 “抱歉。”他眼中的温和笑意散尽了,只剩确凿不移的决然,“阿雪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但是这一点,恕我无能,我做不到。” 慕朝雪张了张嘴,仍旧是将一肚子劝慰的话咽回去,默默走开。 经过李忘忧身边时,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便打算绕过去,回到容冽的身边。 他是要来“和他们说几句话”,但这个“他们”并不包括李忘忧。 李忘忧所作所为摆在眼前,他和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免得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视若无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从靠在树下喘息的男人面前绕过去,加快脚步,想要走远。 李忘忧因为挣脱羁押时就受了伤,后来又和几人鏖战一天一夜,伤得最为严重,想要起身拦住慕朝雪。可是竟没能站起身来,双腿脱力般地弯折下去,跌倒在浸着血迹的地面上。 第194章 慕朝雪离开的脚步迈得更远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 可他是多想再看一眼对方的脸啊。他的小病秧子还活着,真好。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追寻着慕朝雪的背影,不禁牵动伤口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情急之下又吐出一口血来。 慕朝雪皱了皱眉,下意识放缓脚步。 李忘忧跪伏在他的身后,一遍遍地祈求:“再看我一眼,好吗?你看看我。” 慕朝雪停下来,转身向他投来一个有些冷淡的眼神,望见他身上伤势,又不免想起容冽的伤口。 他嘟囔着:“我讨厌你。” 李忘忧仰着脸,注视着他此刻冷酷无情的眼睛,问:“有多讨厌?” 慕朝雪视他如毒蛇,唯恐与他多说一句便被再次缠上,于是狠绝开口:“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李忘忧脸上闪过一丝仓皇狼狈,又笑起来:“真好,至少我在你心中占了一个‘最’字,‘最’喜欢和‘最’讨厌,哪个才更让人念念不忘呢?” 慕朝雪不满地瞪着他。果然很讨人厌,永远知道怎么膈应人。 若是不辩解又感到窝火,着急辩解又显得心虚似的。 慕朝雪耍起无赖:“我最讨人的东西多了去了。” 李忘忧故作不懂,装起糊涂,“是吗,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 不远处,苏元黎在一旁看傻了眼,忍不住犯嘀咕:“什么东西?我拿朝朝当亲生弟弟,结果你们一个个想对我亲弟弟……” 她想起来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的容冽,将这昔日的小师弟当做最后的一片净土,满脸欣慰地朝对方望过去。 然而容冽的心里正在不停地冒酸水,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阴沉沉的,藏着杀气。 一个两个的,全都没脸没皮,没听见师兄都明明白白拒绝了吗,还在那里臭不要脸地纠缠不清放肆表白。 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让师兄改变心意吗! 偏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慌张,自乱阵脚,助长这群手下败将的气焰。 他顾不上探究苏元黎投来的这一目光是何用意,只死死盯着那几人,心中暗下决定,说几句话也便说了,要是有人敢不满足于此直接上手,那就不要怪他残忍…… 苏元黎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什么最后的净土,那眼神就差黏在自家弟弟身上了! 慕朝雪还不知道身后的情况,正在消化自身的情绪。他转了一圈,一番长谈,谁都没有劝住,挺没有成就感的。 容冽看见他转身,迅速调整了脸上的神色,眼神也柔软下来。 慕朝雪一回头就看到师弟正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中坦然不少,管他呢,别人怎么想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快快乐乐地牵住了容冽的手,又朝看向这边的师姐笑了一下。 容冽也朝苏元黎笑了一下,说:“师兄已经答应让我做他的道侣。”停顿一瞬又立刻严肃补充:“唯一的一个。” 苏元黎结结实实地被对方这副异常的表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表情一言难尽,最后只剩无语。好好好,行行行,那可真是把你得意坏了呢。 容冽确实挺得意,没什么好否认的,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和师兄在一起了,师兄只喜欢他一个人。 慕朝雪歪着脑袋查看他的情况,有些担心地告诉他:“师弟,你笑得有点诡异。” 赵离净赶来的时候,六个人分成了四方,苏元黎正在虞问春身边帮忙处理伤势,慕朝雪则是和容冽低声说着什么,剩余两人各占一个角落,正在闭眼调息。 这些人当中除了慕朝雪,各自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他本想先对自家几个孩子出手治疗一番,不料刚一走近,所有人都齐齐地看向他,眼神很是微妙。 其中以苏元黎的反应最为夸张,这位一向沉稳的代理掌门瞪圆了眼睛,惊愕不已:“前辈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前辈你也对朝朝……” 没等她问完,赵离净便立刻丢了个禁言符过去,强行让她闭上嘴。 面对在场其余几人狐疑的眼神,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第一时间赶来这种偏僻边境不毛之地为了什么,这些人望着他的眼神明晃晃写着防备和不甘心,竟是将他当做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渔翁”。 他的目光扫过慕朝雪和容冽紧扣在一起的十指,连忙又移开视线,重重咳嗽一声,呵斥道:“我已命不久矣,又怎会生出如此痴心妄想!” 此言一出无论众人是什么心思都不好再说什么,赵离净恢复修为的代价是失去长生的机会,只剩十年可活,十年听起来很长,但也不过须臾,即便他对慕朝雪真的存有某种心思,也早早失去资格。 结局注定陨落的天才,过程越辉煌越显得悲凉,然而赵离净早已决定余下十年游历世间济弱锄强,将一身修为真正用在实处,所以心情还算平静。 苏元黎惋惜地看着他。 李忘忧只当这个人不存在,赵离净确实给他先前剿灭魔族的计划造成严重阻碍,但他的目标从来只是慕朝雪,除此之外其余人、事、物皆不能入眼,何况是爱或恨这般浓烈的情感。 赵离净剑指向他:“我是来捉拿你回去的,李忘忧,你可还有不甘?”在赵离净看来,逃过羁押的队伍,冲破封印灵力的符文,最终依旧败在容冽手中,只能像一条狗一样伏在地上苟延残喘,这足以让任何固执之人放下心中妄念。 第195章 李忘忧嗤嗤地笑起来,望向慕朝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出神地抬头望向苍穹。 虞问春看向奉命来此抓他回宗门的苏元黎,也低声说:“我私自逃出,甘愿随师妹回宗门领罚。” 南宫铎身边不知何时也多了个找寻到这里的家中仆从,好言劝他归家。 情势稳定后,剩下的便是收拾眼前这一堆烂摊子了。 那些倒塌的城墙和房屋,还有塌下半边的山头,断裂的树木……毁坏这些东西时只是一眨眼,想要复原,即便有术法和灵力的帮助,也着实花费了几人一番功夫。 苏元黎一边兢兢业业动用术法修复遭到损毁的各处,一边在心中庆幸打起来的几人不全是丧心病狂嗜杀残忍之徒,互相监看之下倒也没有伤到无辜百姓的性命,只是一些财产损失而已……嗯,幸好大家都还算家底殷实。 那些在家中躲了一天一夜的人无意间发现“仙人”打完架还包善后,大赞神仙有良心,又纷纷涌上街头围观仙人修屋子修城墙,看到塌陷的山头在几道灵光照拂下恢复如初,惊呼不已。还有人鼓掌,立即得到一片响应,顿时掌声如雷。 慕朝雪一眼在人群中瞧见看热闹的老虎一家,前不久还因自家孩子失踪焦心发愁的几个魔族混在普通百姓当中热情地鼓掌。 老虎瞧见他,跑了过来,一副已然将他看穿的神态:“你不是狐妖,你是尊主被仙门的坏蛋抢走的道侣!”她得意洋洋:“想不到吧我娘以前远远见过尊主,一眼就认出来今天打败所有人的那个是我们魔族的尊主。” 慕朝雪还在想自己拿妖怪身份忽悠小孩的事怎么收场,对方欢喜雀跃道:“这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去找你玩了。” 容冽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孩以后不会天天赖在师兄身边不走吧,师兄和她玩?那谁和我玩? 短暂地担心了一下慕朝雪日后的时间分配问题之后,他来到城墙上,朝正在施法修整城墙的赵离净走了过去。 赵离净知道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魔域的灵脉并未彻底断裂,当年自己眼睁睁看着李忘忧大开杀戒,内心隐隐觉得此举过于狠绝,之后在与李忘忧联手毁去灵脉时暗中留有余地,等容冽修为恢复至巅峰,他二人合力,仍有很大的希望能够修复灵脉,还魔域一片生机。 他早已准备告知容冽此事,然而对方看上去已经知晓此事。 赵离净主动开口:“我本就身负罪孽,魔族谅解我,我却不能谅解自己,你所求之事,我会尽全力相助。” 容冽又说道:“还有一事相求。” 赵离净问:“何事?” “当年埋葬在北域的二十万魔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他是天生魔魂,魔族万年来最有天分的尊主,护住自己的性命不难,但要护住这数十万子民的命,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于是他在意识到无法全身而退之后,以神魂之力在这二十万子民身上落下一层封印,护住他们最后一丝生机。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赌他不会就此形消神灭,赌这一丝神魂之力能尽可能护住更多人的命,待他重返魔域恢复修为,自能找到办法叫他们也能重返人间。 赵离净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即便还有一人活着,他心中的罪恶感也能减轻几分。 他担心地看了容冽一眼:“我观你体内灵力混乱,只怕还要再等等。所幸我还有十年,等得起。” 他又转脸望向仍旧坐在那棵树下的李忘忧,那人无力地低垂着头颅,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调息疗伤,连身上的伤口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好像对于万事万物包括自己是死是活这件事都失去了兴致。 容冽也望过去,知道赵离净是在思考让李忘忧出手相助的可能。 赵离净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执迷不悟,我劝不动他,否则会稳妥很多。” 接着又看向正在和一个小孩说话的慕朝雪,犹豫着开口:“不过,若是能让……” 容冽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去求李忘忧,师兄更不会。” 赵离净也看出来慕朝雪对李忘忧的不满,凭容冽对这师兄的在乎,绝不会让他去求一个心中厌恶之人。所以这个提议实在强人所难。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李忘忧主动提出了出手帮忙修复灵脉以及解开封印。 这让众人不得不怀疑他有所图谋,慕朝雪甚至认为他会借机使坏。 但在顺利解开北域的封印之后,不少人相信了他是要将功赎过,以此获得魔族谅解,至少留下一条性命。 接下来便只剩修复魔域断裂的灵脉。想要修复并不困难,但是枯竭已久,想要使其如从前岁月一般充沛丰盈,供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休养生息,暂时还很难做到。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够如愿。 魔域做好了再忍耐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准备,可春天即将来临前的寒冬是最折磨人的。 李忘忧在这时候又一次做出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被认为放下高傲只求活命的修士毅然决然散尽一身灵力,以血肉与神魂滋养这条枯竭的灵脉,令其当场涌出潺潺清泉般的丰沛灵气。 魔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枯木抽出鲜嫩的枝条,龟裂的土地变得湿润柔软,水流经过的地方很快绿意盎然。 第196章 慕朝雪自从那天之后,从没想过要再去见李忘忧一面,这次也同样如此。 仙门和魔域热衷于观察李忘忧是悔悟还是执迷不悟,慕朝雪没有这种兴趣。 所以在慕朝雪的脑海中,留下的关于此人的最后一点记忆仅仅是他的声音,那时他的肉身已经消亡,残留有一丝微弱的神识,用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地声音问:“现在可以少讨厌我一点吗?” 之后便很快消失在风里。 李忘忧最终低头承认自己无法承受一个人的恨意,对此,慕朝雪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既不为自己讨厌的人的消失而得意,也不会因为傲慢之人低头认错而唏嘘感动。 他望着眼前的草木茂盛蜂飞蝶舞,射月川在月光下水波荡漾,静静地流向远方,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当你是那种擦肩而过又很快从记忆里消失的陌生人吧。”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一看这个广袤无垠充满神奇的陌生世界,再在心里装上一个师弟,以及师门的亲友,也就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让更多复杂的感情将一颗心占得太满,心里如果被挤得太乱,就会睡不好,吃不好,更没办法好好回应那些真正重要的人的爱。 第79章 至于慕朝雪是怎么假死脱身将所有人一起骗过去的,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个难题,做好了一番装傻充愣的准备,只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没想到,兴许是某次偶然撞见的机缘。 没想到真就没人再继续追问,甚至表现得有些诚惶诚恐,唯恐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辛。 容冽解释说,修真界广阔无垠,藏着种种令人闻所未闻的奇妙机缘、上古秘法、前人留下,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哪有一一盘问的道理,窥探得过多,失了分寸,搞不好就要得罪早已飞升上界的上古大能,遭到个反噬之类的,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慕朝雪死而复生就是事实,魂灯灭了又燃也是承澜宗上下亲眼所见,这不是天道所赐的机缘,还能是什么呢。 其他人也觉得这很正常,魔族的尊主能死而复生两次,尊主的道侣稍微复活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件事远远比不上魔域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谁会想到,魔域不仅重新恢复生机,就连曾经埋葬在北域的数十万魔族都复活了大半,重见天日,返回故土。 这一消息不仅震动魔族,也使仙门感慨良多,惊叹不已。 “容冽”这个名字再次被仙门想起来,作为魔族的尊主,戎川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护住了自己的子民,作为仙门弟子,容冽同样一次次守护仙门地界内的无辜百姓,作为道侣和师弟,他不惜为慕朝雪舍弃性命……仙门皆称:这样一个既有大爱又有情义的人,当真称得上修行之人的楷模。 于是慕朝雪某天一觉醒来发现,剧情虽然以惊心动魄的方式饶了一大圈,但是又有惊无险地绕回命定的终点,仙门魁首的名号最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落到了容冽头上。 而他的炮灰扮演任务不出意外地出现了意外,原本应该早早退场被人遗忘的炮灰反派不仅倔强地坚持到了现在,而且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和容冽绑定到一起。 因为命运与主角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只要世界依旧运转,他就是同样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虽然炮灰反派没有当成功,但是任务没有失败。 有他出现的地方,人们会立刻想起容冽,有容冽出现的地方,人们会立刻想起他。 系统问他要不要在此暂停,回到原来的世界。慕朝雪自然是拒绝了,他在那个世界本来就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做好了在这里留下来的准备,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很多小问题的修真界完全是更适合有志躺平人士的故乡。 更别说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背后有师门,身边有师弟,留下来的理由有很多条,离开的理由是零。 系统并不意外慕朝雪会这样选,它知道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珍贵的感情。 在系统面板上,爱意化为具体数据呈现出来,达到满值,直白但是令人安心。 和慕朝雪告别后,系统独自脱离这个世界。 慕朝雪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星空,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脑海中少了点声音,变得更安静了而已,这是曾经求之不得的事情。 星空深邃寂静,此刻,他和容冽是真真正正身边只有彼此,对视之时温柔的笑意在眼底荡开,夜色褪去冰冷凉薄的温度,染上几分旖旎的色彩。 他们执手,在满天星辰下悄悄结为道侣,没有告诉任何人,吝啬于让任何多余的声音和目光分走彼此的注意力。 天地、树木、花丛中飞舞的萤火虫都是他们的见证,他们在月光下结下印契,永结同心,共享寿数。 第二天,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承澜宗掌门暂停闭关,一如既往将带来的各种法宝灵石塞满慕朝雪的储物袋,然后凶巴巴埋怨慕朝雪自作主张,竟然将此事瞒着他,只是没说几句便藏不住心底的柔情,絮絮叨叨地嘱咐和交代种种琐碎,最后才又重新赶回去继续闭关。 他刚离开,南宫铎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了,虚情假意地放下礼物之后,趁机对慕朝雪旧事重提:“要是和他在一起待烦了,告诉我一声,我随时等你召唤。” 第197章 容冽冷着脸将这不速之客轰走,又担心慕朝雪认为他心胸狭隘,找借口避开众人平复心情。 经过水面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忍不住驻足片刻,他的脸已经在第一时间恢复如初,用不上面具遮掩,但是想起南宫铎那花枝招展的样子,又有些犹豫,回头问藏在暗处的下属:“我是不是穿得太素了些?” 下属:“……” 容冽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向下属问出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好笑,转身回了卧房。 没过片刻,慕朝雪也慢悠悠进来,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踱步。 他见容冽故作沉稳地坐在窗边写字,生出立刻拆穿他的心思。 走近后,却见窗外一眼望去,射月川边,一树一树的红英盛放枝头,大片的花林绵延不绝,将半边河水都染成粉色。 慕朝雪想起来老虎曾经说过的关于魔族与普通人的“唯一区别”,不由想要弄清楚,师弟身上属于魔族的印记落在哪个位置。 他将刚才的念头抛却脑后,用探究的目光将容冽上上下下地端量,所有袒露出来的皮肤都一寸一寸看过去。 见对方巍然不动,他的动作便更加大胆,默默挪到近前,扒拉起自己道侣的衣领,又试着解开腰带。 容冽哪里忍受得住这般撩拨,再也无法故作镇定,捉住他作乱的手,问:“师兄想做什么?” 慕朝雪还未从他的眼神中发觉有何异样,坦荡且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我要看你身上的印记。” 容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印记,那是每个魔族自出生就带有的符号,有些深藏在衣服下面,除了枕边之人,一生都不会暴露在人前。 慕朝雪想看,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他望向慕朝雪的眼睛,意味深长:“师兄确定要看吗?” 慕朝雪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要。” 容冽便将他那只手放开,又转身将窗户合上,紧接着,又去门边,将门从里面落锁,钥匙收进了乾坤袋。 慕朝雪眨着眼睛,惊讶于师弟的谨慎和腼腆,心想难道还会有人擅闯他们的卧房吗。 容冽不管他怎么想,转过身来,便在他面前主动宽衣解带。 慕朝雪垂手,仍是站在窗边,见他这般主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又说:“屋子里好像有点暗。” 容冽有求必应,将红烛点上,牵住他的手,将他带离更明亮的地方。 慕朝雪不知不觉就被带到床边,往后退一步便能直挺挺摔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 容冽解开最后一层外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嘴角浮现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道:“师兄不能后悔。” 慕朝雪心想,看个印记满足一下好奇心,为什么要后悔,便眨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坚定摇头:“我绝对不后悔。” 又放了一句狠话:“后悔了我变小狗!” 容冽脸上的笑意加深,眼底却翻涌着更为深重的欲念。 慕朝雪见他已将外衣褪下,露出胸口大片肌肤,咽了口唾沫。 灯火摇曳,偏偏屋内点的又是红烛,平添几分旖旎色彩。 他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往后退了半步。 容冽欺身上前,嗓音中染上几分挑逗的意味:“师兄又不想看了吗?” 慕朝雪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刚刚连狠话都放出去了,绝不能叫师弟看笑话,于是重重一点头:“我要看。” 容冽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红烛摇曳,直至天明。 慕朝雪醒来已是次日午后,抱着被子怔怔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唇色嫣红,雪白柔软的身体半遮半掩藏在松垮寝衣下,遍布红痕,瞧起来可怜得很,容冽为昨晚的放纵感到心虚,守在师兄身边嘘寒问暖。 哪知道慕朝雪仍然惦记着昨天透过窗户望见的那一片花林,想要出门。 容冽对于师兄的纵容已经到了失去原则的程度,师兄说要赖在家里休息享乐,那便休息享乐,将床铺换成最结实柔软的,卧房换成最温暖安静的。 师兄说要出行,那便出行,哪怕师兄想去天涯海角,也要扫清一切障碍在师兄脚下铺出一条平坦宽阔的阳光大道。 然而慕朝雪还是更喜欢当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才会一时兴起,突然想要换个地方看看风景,瞧瞧热闹。 比如现在。 容冽不好在他躺平晒太阳时一直在他眼前晃悠,扰他清静,但是他要外出,容冽自然不会错过这样陪伴出游的好机会。 慕朝雪准备起床,发现四肢都还是软绵绵的,腰眼还有些发酸……顿时又不想折腾了,转身便想重新躺会床上。 容冽用一件宽大厚实的披风将人罩住,打横抱起,十分贴心地附到他耳边表示:“师兄没力气,我抱师兄过去便是。” 说着便出了门。 慕朝雪躲进他怀里,将脸紧挨着他的心口,听着他加速的心跳,小声建议道:“那你不要经过人多的地方。” 容冽暗笑,本想直接移形换影去往花林,转念一想就这样放弃路上的时光实在浪费,于是放慢脚步,像一个从未修行过的普通人那样,不急不缓地步行前往。 慕朝雪察觉到他们前进的速度有多缓慢,好奇地露出一双眼睛望向四周,容冽确实选了一条十分幽静的小路,往射月川边走去。 第198章 他们住得不远,很快就听见喧闹的声响,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变得绚烂,整片整片的花林沿着水岸延伸向很远的地方,倒影在水中,有人在花影浮动的水中浣洗,有人在花林中漫步,年轻人挑着货物沿岸边叫卖,老人坐在树下回忆,孩童成群结队奔跑在林中打闹。 慕朝雪不愿意在赖在容冽怀里,让他把自己放下,两个人手牵手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其中,处处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气息,比起超然脱俗的世外桃源,叫人生出一种格外踏实的感觉。 这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世界,他正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入夜后,人群渐渐散去,天地间重归寂静。 岸边的花林仍旧盛放,在夜色中灿烂如火。 射月川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泛着粼粼波光,流向远方。 慕朝雪想到白天有人在说射月川之名来自尊主,不由好奇,扭头看去,发现“尊主”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一时莫名有些脸热,笑了一下。 容冽偷看师兄被抓现行,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着抬头望天低头望地,在心中开解自己,他和师兄是结了契的正经道侣,怎么能叫是偷看呢。 慕朝雪好奇地问:“射月川为什么叫射月川?” 容冽闻言,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年少贪玩,一点小戏法而已。” 慕朝雪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他。 他失笑,退后几步和慕朝雪拉开距离,左手掌心灵力化出一把长弓,右手搭上弓弦,调整方向对准天边那轮硕大皎洁的明月,目光专注,拉弓,松弦,精纯灵力化成金色箭矢射向月亮。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漆黑一片,慕朝雪下意识往容冽身边靠近,抓紧了他的手。 这时几缕流光划破黑暗夜空,万千星辰闪烁飞舞,明月却不见踪迹,慕朝雪扬起脸在璀璨星辰中寻找,忽然一轮圆月发着皎皎光辉猛地朝他坠落,好似下一秒就要砸下。 他轻呼出声,正要往容冽身后躲,皎洁月光又尽数化作银色的绸带,缓慢自天际飘摇而下,温柔地将他缠绕其中,为他披了一层散发着淡淡月辉的透明纱衣。 那些星辰流光依旧在天地间飞舞,经过他身前时好像有意识一般,在他指尖停留,或是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着冰凉水润的触感。 慕朝雪一时有些眼花缭乱,望着此番盛景,啧啧感叹:“真好看啊。” 容冽侧过脸来悄悄看他,情不自禁地开口:“不及师兄万分之一。” 互通心意之后,慕朝雪如今竟然越发承受不住这样脉脉含情的话语,故作镇定,扬起下巴做傲娇状:“我当然知道。” 容冽忍不住亲吻他染着薄红的脸颊,在他耳边热切而温柔地呢喃:“不,师兄,你不知道。” 永远也不会真正知道,你有多么无与伦比。 (全文完)